最後的日子 劉元
清明節是我大姐的誕辰日,大姐走了二十個年頭了。幾十年前鬼在鬼節把她接來人世,幾十年後還是四月鬼把她送走了。她在世活得身心俱焚病魔纏身,鬼都不忍心讓她再活。姐走後我經常夢見她,她病好了回到人間。她一襲靚衣,從小伏案看書寫字微駝的背直溜了,白胖的滿月型臉複出了。夢中的她是安靜的,不囉嗦沒脾氣不急躁。二十年來白天我腦子裏經常會想到她,但很久了夜裏不再見麵。估計大姐在那邊活得挺順,她不想讓她最疼愛的老妹操心惦念了
最後的日子
大姐的病房與隔壁病房隔著的那堵牆很薄,薄得就像這兩間病房裏身體已經極度衰敗的病人,輕微的呻吟哼哼聲透過牆壁來回傳遞。
隔壁女病人也是消化道癌症,丈夫每天過來看她,眉頭緊鎖默默地出現在走廊上;本應歡蹦亂跳十歲左右的兒子也來看她,臉上掛著不該有的沉悶,腳步自覺地輕輕落下;婆婆從南方趕來伺候她,每天端著尿盆步履匆忙地穿梭在病房與廁所之間。
隔壁女子的情緒隨著病情的變化波動,不甘心告別年輕生命的哀泣哭喊通過薄牆鑽進大姐的耳朵,聽著她每天用哭聲對自己病情的訴說,大姐很平靜。
大姐在最後的日子裏,完全不是過去的大姐——坦然平靜安詳。她沒有說話的氣力,她不會再對針尖麥芒的事情有看法去議論了。有一次,護工因為不盡責甚至撂挑子,被我怒斥。以往憑大姐的脾氣會理論,而現在,她隻是有氣無力地問了一聲“怎麽回事”。
大姐還能支撐著坐起來的時候,偶爾會從枕頭底下拿出小鏡子照一下嶙峋枯槁的麵容,後來不能坐了,連從枕頭底下拿鏡子的力氣也沒有了,每天昏睡不已,血從紅色變成粉色,醫院血庫配不上她的血型需要從外麵尋找。點滴營養液打進去就被猙獰的癌細胞推出來,五髒俱損,導致幾度昏迷。
醫生把我叫去說明情況並報病危,讓我做好思想準備,我無聲流淚。
幾個月前她還抱有希望——春天萬物複蘇時節,我的病會好起來的。對於已經行將就木的病人“還有意識”是非常殘酷的。深度昏迷後大姐幻想停止。
四月底的一天傍晚,大姐走進淅淅瀝瀝的淒風冷雨裏。我兩手攥著多次按摩過的大姐那慘白的腫得像蓮藕一樣的腳失聲痛哭。
這是我二姐為大姐畫的油畫——身背吉他,滿懷浪漫情懷與幻想,背井離鄉走進深不可測的虎穴狼窩。天蒼野茫 孤魂悲涼。圖一
大姐特別有佛像,滿月臉,長耳朵。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