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係列之0033:原子彈部件失竊案揭秘
本文轉載自公安月刊《啄木鳥》2009年第5期
文 宋子謙
一 、神秘的“906廠”
我國西南地區雲、貴、川三省交界處有一條無名河流,雖不寬卻源遠流長,曲曲彎彎流及三省八個地區,在群山之間穿梭,入則幽深,不知所向;出則平衍,田疇交錯。有山峰數座參差其間,或突兀孤立,或蜿蜒綿亙,形成山環水繞、山清水綠、堰塘層疊、河灘十裏的綺麗風光。
1963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工程兵某部來到這裏,先是技術人員勘查測量,繼而在當地政府配合下動員老百姓遷移。隨後是武裝部隊開進,畫出禁區,設立崗哨。沒幾天,公路上每天出現大批車隊,不計其數的卡車源源不斷地運來建築器材,工程兵日夜辛勞,大興土木。一年後,這片無名天然風景區裏平地拔起許多廠房,一家規模宏大的現代化工廠誕生了。
這家工廠沒有廠牌,對外稱“906廠”,這在當時便是保密工廠的代號,沒有人知道或者深究這組阿拉伯數字的內涵。方圓百裏的當地老百姓,隻見不時有被草綠色帆布蒙得嚴嚴實實的軍用卡車在武裝軍人的押運下進進出出,卻茫然不知車上裝的是何物品。幾乎人人都感到神奇而新奇,卻沒有哪個敢踏進禁區一步去窺探。趕場天在集鎮上遇見身穿胸前印有“906廠”字樣勞動布工作服的男女員工,也敬而遠之,不敢多問半句。其時中國雖還沒有頒布《保密法》,但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大氣候下,保密工作的重要性早已家喻戶曉,深入人心,無人敢越雷池一步。“906廠”在當地人心目中,乃是一塊神秘領地,獨立王國。
其實,不但當地人,就是“906廠”的員工,也不知自己供職的這家工廠屬於雲、貴、川三個省中的哪一個省或者中央的哪個部委,不知自己親手製造出來的零部件是什麽產品,做何使用。從踏進廠區的第一天起,他們就被告知“不該問的不準問”,就像當年老一輩共產黨人從事地下工作一樣。不但“不該問的不準問”,還有“不該去的不準去”,全廠員工的活動範圍都有嚴格的限製,廠部印製了各種顏色的通行證,以顏色來區別各車間、工段間的活動範圍:一般工人和低、中層幹部都隻能憑通行證在各自所在的車間、工段、科室活動,隻有廠一級的幹部(他們中的最低級別是副廳級)才持有可以全廠活動的紅色通行證,也隻有他們才確切知曉本廠生產什麽產品——根據國家到現在為止出來的成果試製新型國防武器及部件。原子彈的重要部件代號為“G-1107”的“能量轉換裂變容器”,即是其中一種。
來“906廠”工作的幹部、工人都是經過嚴格選拔的,政審一直審到祖宗三代,本人表現從7歲查起,哪怕小時候偷摘過別人家樹上一顆半生不熟的毛桃也不行。這種審查是否有用?說有用倒還真有點用,建廠幾年來,這麽大一個攤子,兩三萬人聚在一起,竟沒短缺過一根螺栓一枚硬幣,鬥毆、賭博更是無從談起,知曉內情的人都說“906廠”人素質好。也許正因為受“素質好”的影響,工廠保衛部對“四防”中的“防盜”意識最為薄弱。
世上許多事物的道理就是如此明白無誤:哪裏薄弱哪裏就有空子可鑽!
1966年初秋,“906廠”發生了一起聳人聽聞的特大盜竊案:原子彈重要部件“G-1107”失竊案!
這起特大盜竊案的發生經過是這樣的:這天下午四時許,總裝車間主任、黨總支書記和廠保衛部駐總裝車間保衛組組長三人,根據規定將經過將近一年努力方才完成的“G-1107”工件一起送往總裝車間試壓室,“G-1107”將在試壓室接受各種壓力測試,所獲的數據如果全部符合設計標準,方可將該工件移交精度測試室去做各種精確度標準測試。三人向試壓室當班值班長酈福林、廠保衛部駐減壓室保衛幹事鮑遠昌當麵移交,辦好書麵交接手續後立即離去。之後,鮑遠昌也離開了,試壓室裏就留下值班長酈福林和操作員何家聲。
根據該廠操作規程規定,試壓室每班應有3名操作員、1 名值班長。但這兩天廠部舉辦“十六條學習班”(按:“十六條”即1966年5月由中共中央發布的《中共中央關於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有兩名操作員去參加學習了,因此隻留下兩個人。兩個人也得幹!酈福林斷然決定:立即進行試壓準備,然後對“G-1107”工件進行科學測試。何家聲自無二話,馬上做測試準備工作。這活兒4個人做,不消半個鍾頭,但現在隻有兩人,做起來就慢了,等到做好已經五點多鍾了。酈福林生怕車間食堂關門,就讓何家聲去打飯,想吃過晚飯再進行測試。
何家聲走後,酈福林在桌上攤開本子做“生產日誌”記載。記了沒兩句,突然感到腹痛如絞,想大便,便連忙把“G-1107”工件放進保險箱,鎖上,又將試壓室門上了鎖,三步並作兩步往廁所奔。
酈福林從廁所回來後不到1分鍾,何家聲把飯打回來了,兩人便在崗位上吃晚飯。飯後,酈福林說聲“開始吧”,便去開保險箱。哪知拉開箱門,“G-1107”工件已經不翼而飛了!
多年後,當年近七旬的退休幹部何家聲向筆者回憶當時的情形時還感歎不已,他說:“當時,我覺得就像有誰朝我的頭上狠狠砸了一拳,耳朵裏嗡嗡作響,眼前先是一陣黑暗,接著似有金蠅亂飛!真的,我當時真嚇得魂不附體。這種事情攤上,可真是殺頭沒商量的!”
“我好不容易定下神來,轉臉去看老酈,這老兄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保險箱,就像木頭人一樣;他的臉色先是蒼白,幾秒鍾後突然變得又紫又青,跟剛剛斷氣的死人差不多。然後,身子搖晃了幾下,咕咚栽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值班長一昏迷,何家聲更加慌神了,但他畢竟是軍人出身,當年曾在朝鮮參加過穿插敵後的誌願軍偵察小分隊,懂得在這種情況下該做什麽,總算能保持慌而不亂,馬上往總裝車間辦公室打電話報警。
“G-1107”究竟有怎樣的重要價值,竟使值班長酈福林當場嚇昏,把和美國大兵拚過刺刀的何家聲嚇得手足無措、耳鳴目眩?原來:原子彈也叫原子炸彈,是炸彈的一種,其爆炸原理是利用鈾、鈈等原子核分裂所生成的原子能產生爆炸,進行殺傷和破壞。“G-1107”工件的正規名稱叫“能量轉換裂變容器”,鈾、鈈的最初裂變就是在這裏麵進行的。“G-1107”的外殼由稀有金屬鉑製成,鉑,民間俗稱“白金”,其價值是黃金的10倍以上,而且難覓程度遠高於黃金,因此,其貴重可想而知!據專家估測,“G-1107”的外殼材料價值就超過12萬多元人民幣,這在20世紀60年代一個青年工人月薪隻有三十來元的時代,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而“G-1107”的內部構件,則是無法用金錢來計算的。該工件如果被敵特分子竊往國外或者台灣敵對勢力方麵,其嚴重後果是無法想象和難以表達的。
二、 總裝車間停產待查
其時是下午5點15分,總裝車間主任、黨總支書記已經下班,接電話的是車間副主任、中班副值班長侯彭天,他是從部隊轉業來的軍官,當過副團長,算是有些資格了,聞訊卻也聲音變調,話筒差點掉落到地上。稍停,侯彭天馬上往廠保衛部、廠部總值班室掛電話報告,同時趕緊派人去家屬區通知車間主任和黨總支書記。
五分鍾後,廠保衛部副部長林仲武就驅車趕到現場,帶來了七八名保衛幹事。“906廠”是政企合一單位,保衛部就是公安局,來人皆身穿警服,配備有警犬、刑事勘查包等。林仲武原先擔任過省公安廳刑事偵查處副處長,是個有著豐富實踐經驗的老公安。當下聽何家聲、酈福林說了案件發生的經過,一麵下達命令讓部下勘查,一麵馬上用報話機和警衛部隊聯係,要求他們增派崗哨,封鎖和外界的通道。
現場勘查結果很不妙:保險箱未發現撬痕,案犯是用萬能鑰匙開的鎖,而且顯然是戴了手套作的案,沒留下半枚指紋;門、窗完好無損,也未見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警犬嗅蹤也沒起到預期的作用,案犯使用了一種化學試劑,遮蓋了他本人的氣味,使警犬茫然無措。
這時,廠長、副廠長、黨委書記等都驅車趕來了,聽林仲武報告了案情和勘查結果,個個皺緊眉頭。幾個頭頭聚在總裝車間辦公室裏開了個短會,作出決定:責成保衛部負責偵查該案,追回贓物;由廠部出麵,向北京報告情況。
保衛部部長黃鬆上周作為係統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代表赴北京開會去了。這樣,黨委和廠部下達的“限期10天破案”的任務就落在副部長林仲武的肩上,這無疑是一個重任,重得他幾乎直不起腰來!但任務再重也得幹,而且得立即幹。
林仲武做的第一件事是成立專案組,他在筆記本上劃拉了十幾個名字,除了參加現場勘查的那七八位,還有保衛部駐總裝車間保衛組組長劉軍、試壓室保衛幹事鮑遠昌和另外幾個保衛幹部。被圈出名字的都是共產黨員,其中大部分調來“906廠”前都是在公檢法戰線上幹過的。接著,林仲武立即召集專案組成員舉行案情分析會議。
案情分析會在總裝車間小會議室舉行,林仲武先說了幾句開場白,無非一是宣布成立專案組,二是介紹案情,三是請眾人“群策群力”分析案情。專案組成員從林仲武嚴峻的神情和沉重的語調及總裝車間因發生該案後而產生的沉寂的氛圍中意識到在場的每個人都處在一個十分微妙的位置上。這個位置的微妙在於:如果案件被偵破,那就會受到表揚、獎勵甚至晉升;反之,將會交厄運,寫檢查,挨批鬥,調離保衛部。大家都是聰明人,這層意思不必林仲武說的,為了擺脫後一種可能性,案情分析會開得非常熱烈。
第一個發言的是保衛部駐總裝車間保衛組組長劉軍,他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大個子,偵察兵出身,是直接從部隊轉業到“906廠”的。劉軍發言認為:“這是一起內盜案件,我說的‘內盜’,是指總裝車間,即作案者肯定是總裝車間的人,因為其他車間的人是不能進入總裝車間區域的。因此,我認為我們應當將偵查重點放在總裝車間。”
劉軍的觀點得到一個保衛幹事的支持:“對!偵查重點放在總裝車間,先從試壓室查起。”
林仲武把目光投向鮑遠昌,這個三十歲的小個子,無論是個頭、臉容和神態舉止,無一處不顯示出他所特有的精幹和敏捷:“小鮑,你是試壓室保衛幹事,你談談。”
鮑遠昌搖搖頭,苦著臉道:“算我倒黴!剛剛調到試壓室半個月,就攤上了這麽一樁案件……”
林仲武打斷他:“你別發牢騷!說說怎樣從試壓室內部查起吧。”
鮑遠昌說:“若說現在正當班的甲班四個人,那便是可以排除嫌疑的。為什麽呢?咱們一個個談吧,那個何家聲案發時在車間食堂打飯,見到過他的人多著哩!我當時在食堂吃晚飯,也可以算一個證人吧;再說酈福林,案發時他去廁所了,剛才我送他去醫務室時他說了幾個證人,我已經一一問過,證實了;還有兩個操作工在學習班,案發後我馬上打電話過去詢問,宣傳部同誌說學習班五點鍾下班,當時兩人都在。廠部離總裝車間有五裏路,案發時間在5點05分至5點10分,七八分鍾裏他們靠步行肯定是趕不過來的。因此,甲班四位均可排除。至於乙班和丙班的八位,我在這裏不敢為他們擔保,但要調查也是很容易的:凡是進出總裝車間的都要在車間警衛室登記的,查一下他們是否來過就可以了。”
有人說:“哎!這倒是一個簡便的辦法,第一關先從車間警衛室的登記簿查起,凡是案發時間在車間區域的,都有必要查一查,發現疑點的放在一邊作為重點審查對象。”
林仲武點頭:“言之有理!那就這樣查起,這就開始行動。具體步驟是:先從警衛室抄下名單,然後分頭調查,可以當麵詢問,讓每個人自述案發時間的去向和證明人,每次詢問都要做好筆錄並請當事人簽名按指印。大家看看還有什麽嗎?”
眾人回答:“沒有了。”
“那就散會,立即行動!”
林仲武在部下去警衛室抄名單時,往廠部打了個電話,向值班廠長討得一支令箭:總裝車間當班停產,全體人員協助專案組進行調查。
總裝車間共有幹部工人1100多人,分三班,當班在車間的也有300多人。由於車間區域大,崗位多,且是封閉式生產的格局,大部分人當時還不知道發生了這麽一起特大案件。停工命令一下,有線廣播裏傳來上級的通知時,大家都給弄蒙了,一時間議論紛紛,猜測是跟當時最為時髦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有關。
專案組兩人一個攤子,各占一個角落,擺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拿著名單喊號。被叫到的人過去,跟他們麵對麵坐下,然後就據實回答各自在下午五點鍾前後的行蹤去向、證明人。眾人起初還滿不在乎,七嘴八舌,嘻嘻哈哈,後來看看苗頭似乎不對,便不再說笑,都靜靜地候在各自的崗位上,等著叫到自己,好快點去向組織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樣一個個詢問下來,等到三百多人個個挨到,已是深夜時分了。專案組成員重新集中,吃過簡單的夜宵,各個攤子拿出自己的詢問筆錄,仔細閱讀、分析,沒有疑點的放在一邊,有疑點的交給專案組長林仲武複核。這樣又折騰了三個小時,然後集中討論,將林仲武複核過的筆錄逐份宣讀,商議偵查方案。
當遠處山村傳來一陣陣此起彼伏的雞鳴聲時,專案組十幾名成員驅車來到工廠家屬區,分頭敲開一些昨晚已經接受過調查的工人、幹部的家門,重新要求他們陳述,不時提出一些有關被詢問者本人或者他人在案發時間的細節問題,要求他們作出最詳盡的解答。
個別調查告一段落的時候,已是紅日初升。各種調查材料匯集到林仲武麵前,經過甄別剔除,最後剩下3個嫌疑人:總裝車間上油工段操作工許茂新、方豔潤和總裝車間膳食科長宋魯川。林仲武的目光在“宋魯川”三個字上麵停留許久,鉛筆在許茂新、方豔潤兩人的名字上麵劃拉了一個大大的圈子:“傳訊這兩人!”
兩輛警車駛進家屬區,分別在許茂新家門口和女工宿舍前停下,帶走了許茂新和方豔潤。
許茂新,28歲,上油工段班組長,已婚,平時工作比較積極,曾被評為車間先進工作者。昨晚他上中班,在回答專案人員的詢問時,自稱案發時間在食堂吃飯,旁邊坐著誰沒有留心。經反複調查,案發時間在食堂吃飯的44人都有互證,就是沒人看見過他;而另外至少有5人可以證明在5點15分即案發後看到他在車間裏狼吞虎咽地吃飯。這是一個很大的疑點。
方豔潤,21歲,上油工段學徒,未婚,平時工作表現一般,很愛打扮。昨晚也是上中班,接受專案人員調查時,她神情慌張,語無倫次,說其時去廁所了,之後去車間食堂,路上曾碰到某某某、某某某。但據被她列為證人的那兩個女工說,她們在這段時間裏並未見到過方豔潤。
許、方兩人到保衛部後,分別接受訊問。方豔潤何曾見到過這等秋風黑臉、拍案嗬斥的陣勢,進門就嚇得掩麵而泣,但卻始終以沉默來對付專案人員。訊問她的專案人員都是吃過正宗公安飯的,對這種“沉默”不以為然,越沉默就越說明有問題,便從各個角度對她的心理防線進行進攻,隻要攻破一個口子就好了。
這種進攻還沒起到預期效果時,另一個嫌疑人許茂新已經開口了。他的開口使方豔潤得到了解脫——
原來,許茂新雖是有婦之夫,卻是“吃著碗裏,看著鍋裏”,動著勾引黃花閨女的腦筋,他把主意打到了姿色姣好的女學徒方豔潤頭上,一有機會便予以討好、勾引。方豔潤涉世尚淺,許茂新是手握小權的班組長,而她本身又是生性輕佻,為人風騷,沒多久就投進了許的懷抱。但許茂新的妻子也是總裝車間的工人,眼睛自是要掃著的,兩人就隻好偷偷來往。
昨天,許茂新的妻子因別人有事跟她調班,沒來上中班,許茂新逮著了機會,一上班就和方豔潤暗地相約:利用別人去打晚飯的機會幽會。這樣,開晚飯時,別人都去車間食堂了,許、方兩個便溜進了工段的小倉庫,往地下鋪了一層牛皮紙,抓緊機會行事。等到別人從食堂回來時,兩人已經完事了,若無其事地去食堂打飯,卻不料正紮進嫌疑人的行列。
許茂新一招供,方豔潤也隻好承認。專案人員當然不輕信口供,立刻去上油工段小倉庫現場勘查,又從一旁的垃圾堆裏翻出那張牛皮紙,展開一看,上麵沾著的精斑痕跡赫然在目。找到了證據,專案人員這才確認兩人不是失竊案涉嫌者。對許茂新、方豔潤的傷風敗俗行為,當然也不能姑息,當天就作出了處理決定:撤去許茂新班組長,行政記過一次;給予方豔潤警告一次,延長學徒期1年。
許茂新、方豔潤的疑點一排除,全車間有疑點的就剩膳食科長宋魯川一人了。專案組長林仲武一個人獨坐在辦公室裏,一雙眼睛定定地望著“傳喚證”上那三個字——宋魯川發呆。這張“傳喚證”要在他簽上自己的大名才算生效,鋼筆就在麵前,他幾次提起欲簽,但筆尖還沒沾著紙又慢慢地放下了。
擔任執行任務的保衛組長劉軍在外間等得不耐煩了,推門而進:“林部長,警車已經開來了,就等著去了!”
林仲武苦笑著搖頭:“小劉啊,你可能不知道,這老頭是請神容易送神難。若是搞錯了,那後果真……”他咽下了後麵的幾個字。
劉軍這才明白林仲武先前為何隻圈出了三個涉嫌者中的兩個名字,可他不明白林仲武為什麽見小小的一個膳食科長害怕,此時又不便發問,隻是怔怔地望著上司。
是啊!堂堂一個保衛部副部長為什麽見一個小小的膳食科長害怕呢?這裏麵自有一番緣由……
三、 獨臂老紅軍科長
宋魯川,江西永新人氏,57歲。別看他的官銜隻不過是車間下麵的膳食科長,但他參加革命的時間在全廠比誰都早:他是1932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的,參加過長征,是全國為數不多的經曆二萬五千裏全部征程的老紅軍幸存者中的一位。
宋魯川在漫長的革命歲月中,留下過不少值得回憶的經曆:他在長征結束抵達陝北後,擔任過周恩來的衛士;後來又給張國燾當過夥夫,還一度調到山西八路軍前線指揮部警衛營,擔任保衛彭德懷、左權等首長安全的重任。抗日戰爭中期,“五一大掃蕩”中,宋魯川的左臂中了日本鬼子的毒彈,被迫截肢,成了獨臂人。
此後,宋魯川那衝鋒陷陣的戎馬生涯畫上了句號,到後方從事後勤工作。由於斷臂時常犯痛,宋魯川沾上了酗酒的習慣。他不喝則已,喝便起碼一斤燒酒,喝他個痛快。所謂痛快就是發酒瘋,又打又罵,六親不認。有一次曾把朱德總司令的坐騎打得逃之夭夭,又有一次把中央情報部長康生頭上戴的帽子拋到空中,還對另外幾位聲威顯赫的將領推推扯扯、拍拍打打地捋過虎須。為此,他沒少蹲過禁閉室,否則早就提升晉級了。
新中國成立後,宋魯川在華北一所軍校當馬夫,一年後讓他退伍,死活不肯;逼急了揚言要揣著酒葫蘆去北京闖中南海,嚇得上級隻好收回成命,把他調往工程兵某部當司務長。
宋魯川在工程兵某部一邊喝酒一邊當他的司務長,酒喝得很凶,司務長當得也很好。因此,上級雖然見到他頭痛,但位置坐得很穩,一坐就坐了十幾年。1963年建“906”工廠時,宋魯川看上了這裏的風景,主動提出要轉業,上級求之不得,自是批準。
“906”工廠接納了宋魯川,可是,副部長級別的廠長對於如何安排這位革命資格比自己還老的老紅軍卻犯了愁,親自找他談話,征求意見。宋魯川倒也幹脆,自願當司務長。“906”廠沒有這麽一個職位,就讓他出任了膳食科長。
“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即著名的“四清運動”)時,宋魯川所在的食堂有人提出要他“洗手洗澡”(此係“四清運動”的專用術語,意即將自己大大小小的問題都交代清楚),被他一巴掌揍了個滿嘴紅。那主兒是個轉業軍人,在部隊當過偵察排長,擒拿格鬥什麽的乃是看家本領,但根本沒法防得住宋魯川的出手。人們這才知道他給周恩來當衛士時的武功尚在,再也不敢招惹他。
這樣一個角色,保衛部副部長自然不敢輕易碰他。但不碰也不行,整個總裝車間的疑點就集中在宋魯川一個人身上:他坐在膳食科長這個位置上,是上常日班的,平時他上午8點鍾上班,下午5點鍾下班,雷打不動。昨天卻一反常態,5點鍾沒下班,也不待在食堂裏,而是在車間區域裏晃蕩。根據廠規,這種“串崗”行為是不允許的,但宋魯川身份特殊,無人敢幹涉。車間警衛室所做的記載表明宋魯川是5點13分離開車間的。而在5點03分至5點10分的這段至關重要的時間裏,卻無人能為其證明在哪裏和在幹什麽。專案組在討論案情時,有人提出這也許是他作的案,這老家夥沒準想把“G-1107”工件偷出去賣錢換酒喝,他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卻是知道“G-1107”的外殼是什麽材料製作的,撈一個夠他喝八輩子哩!鑒此理由和臆想的動機,專案組決定傳訊宋魯川。但林仲武在簽批時,卻又猶豫了:弄錯了咋辦?
這時,林仲武耳畔響起了廠部、黨委聯席會議的決議:限期10天破案!不禁一個激靈:已經過去將近20小時了,時間拖不起啊!心裏一急,頭腦裏倏地冒出一個主意來:何不變通一下,由我出麵約宋老頭談話,由同誌們去他家裏了解情況,看是不是有什麽線索,然後再視情況而定。主意打定,林仲武喚來劉軍,讓他速駕車去請宋魯川過來,又安排鮑遠昌等人如此這般去做。
這天是星期日,宋魯川不上班。劉軍去他家時,老頭子正在劈木柴,聽說林部長有請,有些不高興,罵了兩句,但還是給麵子來了。宋魯川是個大漢,雖然年近花甲,卻背不駝腰不彎,走路虎虎生風,疾快!他大搖大擺走進辦公室,像尊鐵塔似的往林仲武麵前一站:“小林,找我有什麽事情?”
林仲武連忙請宋魯川坐下,不敢開門見山道明本意,隻好佯稱有事向他請教,真的現編了一樁警衛方麵的事情“討教”。宋魯川不知是故意裝蒜呢,還是真的沒領悟意思,一本正經地說起來。老頭子當過周恩來的衛士,張國燾的夥夫,彭德懷、左權的警衛排長,幹保衛工作很有一套,談起來倒還真有板有眼。宋魯川談得正起勁兒時,鮑遠昌打來電話向林仲武報告:據宋魯川的兒子、“906廠”生活後勤處工人宋小川反映,他爹昨天傍晚拿回來一個白晃晃的罐罐,後來又拿出去了,不知放到哪裏去了。
林仲武聽了,尋思隻要有證據就好了。他於是捺著性子候得宋魯川說完,親自動手給老頭子沏了一杯茶,又送上香煙,劃火點燃,然後小心翼翼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老宋,有樁事兒想打聽一下……”
“說吧!”
“您昨天下班後——就是5點鍾到5點15分這段時間裏,在哪裏忙呢?”
宋魯川望著林仲武:“你問這幹啥?”
“是這樣的。昨天傍晚總裝車間發生了一樁案子。”
“哦,是什麽案子?”
“一個工件被人竊走了!”
宋魯川眨眨眼睛:“哦,那個時間我在食堂後麵的小花園裏轉悠,沒看見有誰鬼鬼祟祟。”
林仲武望著鎮定如初的宋魯川,心裏暗自好笑:老爺子,這事兒既然盯上你了,就沒那麽容易解脫。他說:“老宋,是這樣的,根據廠部和黨委的命令,我們對昨天案發時間待在總裝車間的每個人都要問一下當時在哪裏、在幹什麽、是否有人證明……”
宋魯川打斷道:“如果沒有人證明呢?”
“那就需要進行審查了。”
宋魯川沉臉道:“老子沒人證明,你來審查吧!”
談話進行到這裏,就沒法再繼續下去了。林仲武身為保衛部副部長,有批準拘留審查、逮捕的權力,但麵對著宋魯川這個老紅軍,他不敢貿然行使這個權力。他隻好往廠部打電話,直接向廠長報告,請示如何處置。
半小時後,接到電話立刻放下手頭工作的“906廠”廠長,急忙親自驅車趕來保衛部跟宋魯川談話。談話是在密室中進行的,沒有第三人知曉兩人談了些什麽內容。就是林仲武,也隻知道這次談話的結果是不歡而散。
大約20分鍾後,廠長從密室中出來,朝林仲武一揮手,怒氣衝衝道:“隔離審查!”說著,大步走出去了。
就這樣,宋魯川被隔離了。
四 、案情驚動周總理
“G-1107”失竊後的第三天,在北京參加國防科委係統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代表大會的全體代表聚集於人民大會堂,他們被告知:中央首長將接見全體代表。
下午2點30分,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在熱烈的掌聲中,周恩來、葉劍英、徐向前、賀龍、聶榮臻、陳毅、餘秋裏、張愛萍以及當時開始大紅大紫的中央文革小組負責人陳伯達、江青等出現在與會代表麵前。也是湊巧,“906廠”保衛部部長黃鬆正好站在第一排,周恩來挨個和前排代表握手,不時問話:你是哪個單位的代表?你原來在哪裏工作過?你們那裏的專家是不是受到了衝擊?等等。這位名聞全球、深受人民愛戴的總理慣於利用每一個了解下情的機會。據曾在周恩來辦公室工作過的人透露,周恩來在中央政治局碰頭會上的發言中的有些材料,其線索就是從接見群眾代表時所獲得的。這次也是這樣,當周恩來跟黃鬆握手時,聽見黃鬆說:“祝總理身體健康!”便微笑著說:“謝謝!祝你健康!你是哪個單位的代表?”
“報告總理,我是‘906廠’代表黃鬆。”
周恩來那兩條英俊的濃眉微微向上聳了聳,說:“‘906廠’?唔,向你打聽個熟人——一條胳膊的宋魯川,他還好吧?”
黃鬆一個愣怔,他已經接到保衛部副部長林仲武的長途電話,知道“G-1107”失竊和宋魯川被隔離的情況,但他已經忘記宋魯川曾經當過周恩來衛士一事了,現在周恩來問起他,他才突然想起來。在總理麵前,他隻有照實說了:“報告總理,宋魯川卷進了一樁失竊案,正隔離審查。”
周恩來的眉頭又是一聳,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麽,往前走了。
當天晚上,一輛黑色轎車駛進了國防科委招待所大院,從車裏下來一位三十多歲的穿便服的男子,徑直走進了招待所所長辦公室。幾分鍾後,已經躺在床上的黃鬆接到招待所所長打來的電話,請他馬上去所長辦公室。黃鬆走進辦公室,那男子站起來跟他握手:“黃鬆同誌,你好!我是總理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說著,他亮出了證件。
招待所所長知趣地走了出去,還掩上了房門。來人說:“黃鬆同誌,總理委派我來向你了解一下關於‘G-1107’失竊案的情況。”
黃鬆在知曉對方的身份後,已經猜到了對方的來意,他心裏頗感忐忑:是周總理不知道這樁案件呢,還是知道這樁案件而不知道宋魯川涉嫌被隔離審查的事,白天在人民大會堂聽說了而派人來了解?如果宋魯川是被錯誤懷疑的,而且一隔離還出了事,那保衛部這下子可慘了!忐忑歸忐忑,說還得說。於是便把林仲武打長途電話向他匯報的有關情況一五一十敘述了一遍。
對方聽得很仔細,待黃鬆說完後又問了幾個細節問題,之後很客氣地告辭而去。
轎車駛回中南海,那位工作人員來到西花廳,向周總理匯報了黃鬆所陳述的情況。周總理聽了,皺著眉頭沉思不語,好一會兒,他才喚來秘書,吩咐道:“你立刻掛通謝部長的電話,我要跟他通個話。”
謝富治1930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紅四方麵軍,抗日戰爭時期曾當過太嶽軍區副司令員;解放戰爭時期,他在第三野戰軍三兵團擔任司令員;解放後,一度在雲南軍區和武警部隊擔任領導。這些部門,周恩來都未直接領導過,因此,總理跟謝富治的關係算不上“老”,也談不上個人交情。周恩來對待這種下屬,通常是隨和而又嚴肅,熱情而有分寸,見麵時對方如無意外,一般不拉家常,直截了當把話切入了正題:“富治同誌,我聽說國防科委所轄的‘906廠’所造的原子彈部件‘G-1107’失竊。這個案件,公安部知道嗎?”
謝富治回答道:“總理,這個案件我是知道的,三天前發生時該廠就報告公安部了,國防科委也立即向公安部通報了案情。”
周恩來:“公安部采取了什麽措施?”
謝富治:“我考慮到‘906廠’是屬於國防科委轄管的保密工廠,他們沒有提出要求,也就沒有派員過去。”
周恩來的聲音裏透著毫不掩飾的惱怒:“‘906廠’雖屬國防科委管,但並不是軍隊編製,全廠上下沒一個人是穿軍裝的。非軍事單位發生如此重大的案件,已經上報公安部了,你還不管,這符合哪條規定?真是亂彈琴!”
周恩來修養極好,即使十分惱怒也從不罵人,“亂彈琴”是從他口中出現的最高一級的發泄。謝富治知道這點,有點心慌,動了動嘴唇想作解釋,周恩來已經接著往下說了:“丟失的是原子彈重要部件,如果落在敵特手裏,後患無窮!就是‘906廠’、你、我的大錯誤,我們怎麽向中央向人民交待?即便退一步說是刑事案件,給國家造成的政治損失、經濟損失也是特別巨大的!”
“總理,這個案件‘906廠’保衛部已經在進行偵查了。”
“如此重大的案件,靠一個工廠的保衛部門的力量就能解決了?公安部要派人下去,派一支由刑偵專家和優秀偵查員組成的偵查小組去‘906廠’!越快越好,坐飛機過去!”
“好,我這就去布置。”
“偵查小組下去以後,要獨立辦案。從明天起,有關該案的偵查進展情況,每天向我報告一次。”
“明白!”
五、 宋小川被害
次日下午,公安部偵查組一行8人抵達“906廠”。
公安部長謝富治遵照周恩來的指示,選派了一支由刑偵專家和優秀偵查員組成的偵查小組:組長,由公安部刑偵局資深刑偵專家張克豐擔任;7名組員中,李度、歐陽昆、杜非庸三位是刑偵專家,其餘四位也都是具有豐富刑偵實踐並多次立功的優秀偵查員。
偵查組一到“906廠”,立刻聽取保衛部副部長林仲武關於“G-1107”失竊案情況的介紹。這三天中,“906廠”專案組圍繞宋魯川的疑點進行多次調查、訊問,但案情沒有絲毫進展,宋魯川以沉默來對付專案組的訊問。林仲武眼見期限漸近,心裏不禁著急起來,現在見公安部派來了偵查組,自是高興,把情況介紹得甚為詳盡。偵查組聽過情況介紹後,隨即調來全部卷宗,連夜翻閱,接著就舉行了案情分析會。
偵查組長張克豐先前已從林仲武口中得知宋魯川的履曆,認為從宋魯川的一貫表現來看,缺乏盜竊“G-1107”的犯罪動機,他的沉默很有可能是另有隱情,這隱情一般說來不會和本案有關。因此,盯著宋魯川的辦案方向是錯誤的,應當另辟蹊徑去解開失竊疑團。
這條蹊徑怎樣辟法?刑偵專家歐陽昆亮出了見解:宋魯川的兒子宋小川寫的那份材料有漏洞,他稱看見父親拿了一個白晃晃的罐罐回家,不一會兒又拿出去了。從辦案的規律來說,宋小川的揭發應該有這樣的細節——那罐罐是用什麽東西包著的?有多大?什麽形狀?如果揭發人沒有想到,辦案人應當問及並且提醒其在材料中寫上(一般都是先問後寫材料的)。但宋小川的這份材料中卻沒有這種細節。因此,應當找宋小川當麵問一問,弄清楚究竟是誰在裏麵做的手腳。這個做手腳的人很有可能跟該案有關,從他那裏查起,就有希望查出線索來了。
歐陽昆的觀點得到偵查組其他成員的一致讚同,於是馬上找來生活後勤處的一位值班科長,向他了解宋小川的情況。那個科長向偵查組介紹了宋小川的情況——
宋魯川沒結過婚,宋小川是他一位戰友的兒子,那位戰友在抗戰中期兒子剛滿一歲時與其妻雙雙戰死於沙場,宋魯川便把孩子收養下來,取名宋小川,作為自己的兒子。宋小川長到五六歲時,生了一場大病,病愈後成了半傻子。但宋魯川非常疼愛他,一直把他帶在自己身邊。1963年宋魯川來“906廠”時,把宋小川也帶來了,其時宋小川已經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了,仍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按理說,這種角色是不能安排在“906廠”的,但是,廠長看在宋魯川的臉麵上,破例接納下來,讓他去生活後勤處下麵的飼養場養豬。
偵查組一聽宋小川是這麽一個角色,愈加對出自其手的筆跡歪歪斜斜的《揭發材料》產生了懷疑,也對通過找宋小川談話能發現本案線索的觀點增添了信心。當下便議定了調查方案,張克豐指定刑偵專家杜非庸和偵查員老喻次日上午去找宋小川。
其時已是午夜時分,眾人便休息了。
次日上午9時許,杜非庸、老喻去生活後勤處飼養場找宋小川。但宋小川卻未去上班,據場長說宋小川是低能兒,又是老紅軍的兒子,所以備受優待,上下班由其自便,是全廠最自由的一個。杜、喻於是去了家屬區,但宋家鐵將軍把門,連問幾個鄰居,都不知宋小川去向。杜非庸、老喻憑著老偵探的職業性直覺,隱隱意識到這裏麵似乎有問題,於是立刻去家屬區警衛室打電話,向張克豐報告情況,建議組織力量尋找宋小川。
張克豐深以為然,當即和廠方取得聯係。“906廠”廠部一聲令下,保衛部、生活後勤處及家屬區輪休在家的職工共300餘人,兵分數路滿山遍野尋找。中午時分,生活後勤處三個工人牽著的一隻獵狗對著一堆灌木叢狂吠不已,他們撥開樹叢,發現裏麵躺著一個人,拽出來一看,正是宋小川,已經死了!
宋小川的屍體被運回工廠,刑偵專家李度是法醫出身,當下從“906廠”醫院借來外科手術器械,解剖了屍體,得出結論:死於窒息!宋小川的太陽穴上先被鈍器猛擊致昏,之後,凶手用毛巾之類的紡織物堵住其口鼻將其殺害。
宋小川的被害,出乎人們的意料,也使偵查組感到震驚,卻同時也使案情趨向明朗化了,這說明偵查組選定的“蹊徑”是對頭的!
下一步怎麽走?張克豐正在考慮時,林仲武打來電話,說正被隔離審查的宋魯川提出要見見公安部來人,稱“有話要說”。張克豐不假思索道:“好的,我馬上過來!”
宋魯川被隔離在“906廠”保衛部,這個老紅軍受著優待:一個人獨住著一個專門騰出的房間,夥食由他所領導的總裝車間食堂單獨供應,餐餐有酒有肉,竟比平時吃得還好。老頭子向來寬待下屬,人緣極好。好有好報,節骨眼上就顯出來了:來送飯的炊事員每餐送來時,總是悄悄給宋魯川遞捎消息,北京公安部來了偵查組他昨晚就知道了;剛才又得到消息說,給他“栽贓”(總裝車間食堂上下都為老頭子抱不平)的忤逆兒子被人殺死了。宋魯川一聽,飯也不吃了,馬上要求見偵查組說話。
張克豐趕到保衛部,將宋魯川請進前幾天廠長找其談話的那間密室。雙方落座,張克豐作了一番自我介紹後,很誠懇地表示想聽聽老同誌對這個案子的看法。
宋魯川語調沉重地說:“小川已經死了,我可以開口說清楚案子發生那天我在幹什麽了……”
原來,宋魯川一直把宋小川當成親生兒子看待,這兩年宋小川長大成人了,被一個問題折騰著:找不到老婆!別看這小子傻乎乎半瘋半癡,性功能可是絕對正常,比正常人還正常!但人家大姑娘可不是衝著你的性功能嫁人的,聽說宋小川是這麽個角色,哪肯挨他的邊?宋小川找不到老婆,幹熬欲火,憋得受不住了,就跑到附近山村去對人家大閨女小媳婦拉拉扯扯,動手動腳,圖謀不軌,為此沒少挨過揍。宋魯川瞧著這樣下去不行,這小子沒準哪天會犯強奸罪,給公安局逮進去蹲大獄,或者被人揍殘揍死。為了避免發生這種悲劇,宋魯川決定由他出麵給兒子找一個媳婦。
宋魯川知道兒子的德行,有自知之明,沒去挑選那些黃花閨女,而是看中了總裝車間螺栓倉庫發貨員劉翠花。劉翠花30歲,是個寡婦,原是河南的農民。她的丈夫原是工程兵連長,當時建造“906廠”時不幸犧牲了,留下兩個孩子,沒法生活,“906廠”便破例把她招了進來。宋魯川想讓兒子跟她結婚,怕她不肯,願意將自己曆年積蓄的工資、殘廢金數萬元相贈。
案發那天下午,宋魯川候得倉庫的常日班工人下班,便悄悄去找劉翠花。劉翠花見這位全廠聞名、連廠長也怕三分的老紅軍登門,又喜又驚,連忙讓座。宋魯川有事相求,自是客氣,讓劉翠花仍坐在對窗的那個位置上,自己拉了張小凳子背門而坐。一說來意,劉翠花沉思片刻,終於開口了,說她願意嫁給宋小川,不過她得往河南娘家、婆家寫信征求一下他們的意見,如果一致同意,這事就定下了。臨末,劉翠花向宋魯川提出:此事眼下隻有一半成功,考慮到萬一不成功的因素,為宋小川重新找對象計,這事先不要向外張揚。劉翠花考慮得如此周到,宋魯川自是點頭。
宋魯川、劉翠花不知道,就在他們談這件事的幾分鍾時間裏,離螺栓倉庫一百多米遠的試壓室裏,發生了一起特大案件。當晚專案組調查時,找了所有人,獨獨沒找劉翠花。為什麽?因為她的崗位地處總裝車間去食堂的必經之路,她坐在窗口,一百五六十斤的大胖子,又穿著件紅衣服,凡是從窗前經過的人,幾乎個個都看見她的。因為調查內容裏有一條“這段時間看到誰了”,所以十有八九的職工都說到她了,這是最硬的“不在現場”的旁證了,專案組也就不多此一舉地去找她詢問了。而和劉翠花不過相距一米的宋魯川,因所坐的位置是死角,無人瞅見。專案組找宋魯川詢問時,老頭子想起劉翠花的話,為了兒子的婚事,他便始終保持沉默。而劉翠花又不知宋魯川為何事隔離(她從來不跟別人聊天,更不關心周圍發生了什麽事情),所以也就不吭聲為老頭子作證。
中午宋魯川從送飯的炊事員口中知曉兒子被害的消息後,尋思再沉默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了,便提出要跟偵查組說話。當下,偵查組長張克豐聽了宋魯川的一番陳述,點了點頭,思忖這和昨晚的分析如出一轍。他相信這番話語的真實性,但是作為一名刑偵員,需要的是證據,於是立刻往偵查組的臨時辦公室掛了個電話,指派兩名偵查員立即去找劉翠花核實宋魯川的陳述內容。
在等消息的當兒,張克豐請宋魯川考慮一下:誰最有可能是殺害宋小川的凶手?
宋魯川問:“小川他死在哪裏?”
“臥虎岡上的一堆灌木叢中。”
宋魯川往桌上擊了一掌:“那準是邵固濱把小川引上崗的,找到邵固濱一問就清楚了!”
“邵固濱是誰?”
“生活後勤處被服車間的工人,他平時跟小川關係最好了,兩人常一起上臥虎岡打獵、野餐。”
張克豐記下了邵固濱的名字。這時,偵查組打來電話:經向劉翠花詢查,宋魯川所言屬實。
張克豐考慮到“906廠”保衛部的威信,決定仍由保衛部出麵宣布解除宋魯川隔離審查的決定。他向宋魯川說明後,匆匆去找林仲武通報情況,林仲武當即表示馬上去請廠長出麵向宋魯川表示歉意,撤銷隔離審查,並且通過廣播向全廠澄清事實。
張克豐隨即返回臨時辦公室,布置偵查宋小川被害案。
六 嗜好打獵的退伍偵察兵
偵查工作的第一步是傳訊涉嫌殺害宋小川的犯罪嫌疑人邵固濱。
邵固濱,25歲,“906廠”生活後勤處被服車間工人,曾在野戰部隊當過偵察兵,槍法很準,擅長擒拿格鬥。他來“906廠”後,酷嗜打獵。為此,他看上了宋小川合法持有的一杆蘇聯製造的雙筒獵槍(那是宋魯川的老上級來“906廠”視察時送給宋魯川的)。為了能夠不時使用這杆獵槍,邵固濱不惜“屈尊”和宋小川交上了朋友。以一個偵察兵的頭腦對付一個傻瓜蛋,自是綽綽有餘。沒隔多久,宋小川就成了邵固濱的影子,邵固濱走到哪裏他必定跟到哪裏,他就像邵固濱養的一條狗或是一隻猴子,對邵固濱言聽計從,那杆獵槍自然也就成為邵固濱的肩上之物。現在,“影子”突然遇害,即使宋魯川沒說這一情況,偵查組略略一查也是要找到邵固濱頭上的。
下午2點半,邵固濱來到了偵查組臨時辦公室,進門就高嗓大調地嚷嚷道:“我就是邵固濱!你們找我有什麽事情?”
偵查員老喻讓他坐下,神情嚴肅地宣布道:“邵固濱,我代表公安部赴‘906廠’偵查組向你宣布,你因涉嫌宋小川被害一案,被傳喚訊問。你有義務如實回答偵查組對你的訊問。你聽清楚了嗎?”
邵固濱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掠過一絲驚慌,一閃即逝,聲音聽上去很鎮定:“聽清楚了。”
“你和宋小川是什麽關係?”
“我和宋小川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你知道宋小川現在在哪裏?”
“聽說他已經死了。”
“聽說?”
邵固濱眨巴著眼睛解釋道:“我沒見到屍體,隻好說‘聽說’。”
“你聽說他死在什麽地方?”
“聽說在臥虎岡。”
刑偵專家李度插問道:“你知道宋小川和誰一起上臥虎岡的?”
“如果他從上午八點半上岡後沒下來過,那麽,他最後一次上去的同伴是我。”
“請你說一下具體情況。”
“宋小川昨天就跟我約好了,讓我今天上午去他家叫上他一起上山打野兔。我在上午八點過後去叫他了,兩人一起上山。走到山腰,我發現忘記帶野餐用的作料了,就讓他在那裏等著,我返回去拿。可是等我拿了作料重新上山時,宋小川已經不見了。我喊著找了他一會兒,沒找到,因為獵槍他背著,我沒法再打野兔,就一個人下山了。”
“邵固濱,你說的這一切,有誰可以給你作證?”
“沒有誰可以作證,因為當時沒第三人在場。”
訊問進行了整整兩個小時,邵固濱翻來覆去就是這麽幾句話。他所言的這種情況雖然和某些中外偵探小說裏所出現的情節相似,但在日常生活中出現也並非有悖情理,所以倒也說得過去。擔任訊問人的李度和老喻見問不出什麽名堂,便不再問下去,把被訊問人晾在一邊,兩個人坐在那裏抽著香煙聊天。
邵固濱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聊,自言自語嘀咕道:“他媽的!這樣坐著算什麽名堂?”
邵固濱如此重複嘀咕了幾遍,終於站起來:“喂!你們還有什麽話要問嗎?沒有了我就回去了!”說著,轉身欲走。
老喻喚住他:“慢!傳訊尚未結束,你不能走!”
邵固濱勃然大怒,麵紅耳赤道:“叫老子來,問了一會兒又不問了,你們隻自顧自地閑磕牙瞎聊天,老子當然要走囉!”
正高嗓大調吵吵嚷嚷之時,張克豐和幾個偵查員從外麵走進來了。老喻指指張克豐,聲色不露地說:“這是我們組長,邵固濱你對我們的工作有什麽意見可以對他說。”
邵固濱見張克豐氣度不凡,心裏先是怯了幾分,緩和了語氣把已經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張克豐讓他重新坐下,說:“邵固濱,你也許對上午的事情回憶得還不夠清楚,我給你看一張照片,你看過後也許會記起什麽的。”
張克豐示意刑偵專家杜非庸拿出一張10寸黑白照片,上麵是半個不甚清晰的腳印:“邵固濱,你是偵察兵出身,當然知道凶殺現場所發現的腳印的意義……”
邵固濱打斷道:“這不是我的!我根本沒去過那裏!”
張克豐微微一笑:“你大概以為這腳印太模糊,不大好鑒別?那麽,我可以給你看另一件證據……”他從一個硬紙夾裏取出一張紙晃了晃,“你可能還記得先前你進這屋子時,我們一位同誌很‘友好’地拍拍你的肩膀吧?他順便取下了沾在你衣服上的一根頭發,我們剛才去醫院作了技術鑒定,發現和在凶殺現場獲取的頭發是同一個人的。你大概患著‘溢脂性脫發症’吧,怎麽盡掉頭發?”
邵固濱的臉色變了,變得紙一樣的白,他這才弄清楚李度、老喻兩個為什麽聊天,原來他們是在等技術鑒定結果!他坐在那裏,眼光錯亂無主,汗珠如泉湧,囁囁嚅嚅道:“反正……反正我沒殺人!”
“你是沒殺害宋小川!因為憑你當過偵察兵的本事,要殺死他根本用不著使用紡織物堵住死者的口鼻。但是,你在這個案件中扮演了一個角色!怎麽樣,你是自己交代爭取寬大處理呢,還是讓我們給你點出來後作抗拒交代從嚴懲處?”
邵固濱不吭聲,垂頭視地,豆粒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沁出來,一滴一滴掉落在地板上。
“給你三分鍾時間考慮!”
一分鍾後,邵固濱抬眼望著張克豐:“我願意交代。”
“說吧。”
“是別人讓我把宋小川騙上山去的。我照他說的把宋小川哄到山上,然後假稱忘帶野餐作料了回去取,讓他在山上等我,他同意了。我根本沒想到宋小川會被害,否則我不會答應的。”
“你說的那個人是誰?”“保衛部的鮑遠昌。”“你跟鮑遠昌是什麽關係?”
“我有把柄在他手裏——去年冬天,那時他還沒調任駐試壓室保衛幹事,在廠保衛部幹,有天晚上,我乘上夜班的當兒,和一個女工鑽在被服車間小倉庫裏搞關係,正好被鮑遠昌巡夜經過發現……”
“鮑遠昌為什麽讓你把宋小川騙到山上去?”
“這個,他沒說。”
七 利令智昏鮑遠昌
偵查的觸角伸向鮑遠昌。
偵查員重新翻閱案發當晚總裝車間當班職工的“陳述筆錄”,發現專案組遺漏了案發時也在車間的鮑遠昌。原來,當時辦案人員認為鮑遠昌也是專案組成員,而他又為試壓室值班長酈福林做過“不在現場”的旁證,故在信任的基礎上想當然地認為鮑遠昌肯定也不在現場。這個發現使鮑遠昌從涉嫌凶殺案上升為盜竊“G-1107”的重大嫌疑人!
偵查組長張克豐於是作出決定:立即拘捕鮑遠昌!
偵查員驅車趕往家屬區,但本該在家的鮑遠昌卻不在家!又去保衛部和廠生產區,也不見影蹤!
張克豐立刻將案情向“906廠”黨委通報。黨委書記、廠長斷然下令:全廠停產,全體出動搜捕鮑遠昌!
將近三萬人在方圓數十裏的“906廠”禁區內搜查了一夜,沒搜到鮑遠昌的絲毫蹤跡。顯然,這個狡猾的犯罪嫌疑人已經逃離禁區了。偵查組於是掛通了北京長途,向公安部領導匯報了情況,建議全國通緝。
上午11時,公安部部長謝富治簽發了通緝令,命令全國各地公安機關緝拿“G-1107”特案要犯鮑遠昌。一份份印有鮑遠昌照片、特征和簡曆的材料通過傳真機迅速發往各省、直轄市、自治區公安廳(局)。
其時,全國正盛行“革命大串聯”,天兵天將下凡,秩序大亂,這給緝拿罪犯構成了很大障礙。但公安機關盡力克服幹擾,在很短時間內就發現了疑犯的線索。情況報到公安部,張克豐和偵查組的刑偵專家連夜分析,製訂了追緝方案。次日,偵查組一行八人登上了中國民航班機,飛赴南京。在江蘇省公安廳和南京市公安局的大力協助下,終於在當天深夜從南京大學“文革串聯接待站”將冒充大學生住宿於此的鮑遠昌緝獲。
鮑遠昌隨身帶著一個旅行包,內盛洗漱用具和替換衣服,並無“G-1107”。麵對著偵查組連珠炮似的發問,這個當兵出身的也是穿警服的保衛幹事埋頭不語,保持著執拗的沉默。也許,他自知罪大惡極,難逃一死,為了盡可能延長待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便拒不道出“G-1107”的下落。他知道作為如此重大的一個案件,如果不找到贓物,就不會將他貿然處決。
幾個專家輪番上陣,向案犯展開強大的心理攻勢,整整訊問了13個半小時,鮑遠昌就是不開口。張克豐於是下令暫停訊問,先把鮑遠昌關進南京老虎橋監獄(屬重大案件未決犯寄押)。鮑遠昌一宿未睡,進到專為他騰出的單人監房中,倒頭便睡。偵查組成員比他還疲乏,卻不能睡覺,幾個人聚在一起商議如何追回“G-1107”。
張克豐讓將鮑遠昌的旅行包、隨身攜帶的證件、鈔票、糧票、鋼筆以及進“老虎橋”後換下的衣服取來,進行嚴格的搜查。半個多小時後,刑偵專家歐陽昆有了收獲——他從那支“兩用筆”(鋼筆、圓珠筆)的圓珠筆芯子裏發現一個塑料紙卷,拔掉筆頭,用鐵絲捅出來,小心翼翼地擦去油汙,一看,這張有火柴盒大的塑料紙上用針刺出了一幅簡單的圖案。歐陽昆一看,馬上辨認出這是一張坐標圖。
專家們接著又對塑料紙進行鑒定,根據上麵殘存的模糊不清的彩色痕跡,經過兩個小時的比較、辨認,終於確定這是南京一家食品廠出口的蘇打餅幹的包裝紙一角。經向食品廠調查,得知該廠產品全部銷往火車站、長途汽車站和輪船碼頭。再向南京大學接待站查詢,登記簿上表明鮑遠昌是前天晚上七時許住進該站的,而他到達南京的時間是下午四時(登記簿上有他自己填寫的時間),這三個小時去掉從火車站到南京大學接待站及排隊登記的一個多小時,留給他
活動的時間僅一個半小時多點。偵查組於是斷定鮑遠昌就是在這段時間裏將攜帶的“G-1107”埋在某處,然後在餅幹包裝紙的一角留下坐標的。
張克豐一揮手:“全體出動,去車站附近轉悠!”
偵查組一行8人來到火車站,分四個小組往四下裏轉悠,尋找和那張坐標圖相似的適宜埋藏東西的位置。半個多小時後,杜非庸和另一個偵查員在離火車站一裏多遠的一個僻靜的小公園裏發現了一處和坐標圖上所標明的標物、距離一模一樣的位置。那是一個位於一棵高大茂盛的古銀杏和一條白色甬道之間的花圃,花圃中間有一個由數株冬青樹圍組而成的直徑兩米多的圓圈,從那張坐標圖推斷,“G-1107”就埋在這個圓圈裏。
偵查組一個電話打到南京市公安局。一會兒,數輛警車呼嘯而至,從車上下來的公安人員立刻將現場包圍起來。張克豐幾個人用鐵鍬挖了一會兒,很快就挖到了一個用塑料紙裹得嚴嚴實實的鐵盒子,打開一看,眾人個個笑逐顏開——裏麵是銀光閃閃的“G1107”。
此時,距案發時間整十八天。
鮑遠昌在罪證麵前,不得不交代了作案動機和經過:原來,鮑遠昌當兵時,部隊駐紮在福建沿海某地,他認識了一個姓謝的當地居民,並和謝的女兒勾搭成奸。謝某這兩年利用出海捕魚的機會,參與走私,經常攜帶金銀古玩在公海上與境外不法分子做肮髒交易。幾個月前,鮑遠昌去福建出差,專程去看望了謝某父女。謝某知道鮑遠昌在保密廠工作,便慫恿其盜竊白金,許諾以巨款收購,其女也在一旁嬌聲煽動。鮑遠昌在“財”、“色”麵前,忘乎所以,利令智昏,一口答應。出差返回後,鮑遠昌便利用在保衛部工作的便利,秘密窺察,製定了犯罪計劃。為了實現這個計劃,他主動要求調往保衛部駐總裝車間保衛組,去試壓室當了保衛幹事,利用機會偷配了試壓室和保險箱的鑰匙。
那天,鮑遠昌候得機會,斷然下手。作案以後,他又用主動為值班長酈福林作證的伎倆蒙混過關。之後,他知道宋魯川成了涉嫌者,喜出望外,為了嫁禍於人,利用去向宋小川調查的機會,指使宋小川作偽證。宋魯川被隔離審查後,鮑遠昌暗自高興。哪知風雲突變,公安部派來了偵查組,他是吃公安飯的,自然知道張克豐等刑偵專家的名氣,大驚之下暗自恐慌。一慌之後,亂了方寸,貿然決定殺人滅口。次日一早,他即指使邵固濱如此這般把宋小川騙上山,殘酷殺害。不料這一手過分笨拙,反倒加速了他的暴露,無奈之下,他隻好倉皇出逃。
一個月後,政法部門在“906廠”召開公判大會,將殺人、盜竊犯鮑遠昌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至此,原子彈部件失竊案畫上了句號。
【附錄】
幸虧沒有毀形
怎麽這麽多亂搞男女關係的
一直都多,現在不更多,那時的人沒娛樂!亂搞男女關係就是最好的娛樂!
我想知道罪犯那個“未來嶽丈”和“未來老婆”怎麽樣了?
高估了他,我以為是美蔣特務布置的,原來隻是為了賣廢品
起心動念隻為女色,能用好女色就能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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