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農曆正月初七從早上六點半落機出關,去醫院靈堂主辦告別儀式,我弟弟送母親回家,我帶著弟媳侄子隨靈車去東郊火葬場火化,其他人散去。隻需幾十分鍾,我父親已經化為一縷青煙和一堆白骨,我們三人將骨灰撿入鐵盤,裝進一個簡單骨灰盒,火葬場免費給存放一個月。家裏會盡快辦理海葬,中國人多,土地資源有限,國家鼓勵海葬,會退還部分喪葬費。
母親不愧軍人出身,盡管是文職,心胸開闊,虛懷若穀。中午已經帶領全家在一家餐館相聚,從此翻過這篇,大家該幹嘛幹嘛。我回去一星期,老婆在美國照看生意和家裏事情。在京我住在母親家,弟弟又像小時在我旁邊,亦步亦趨,每天和我幾乎貼身跟隨,也住在一起陪伴母親。我們倆和前年癌症過世的妹妹情同手足,很小的時候,妹妹還沒有出世,我和弟弟同床共被,北京話有句歇後語:被窩裏放屁~獨悶。我放屁的時候,猛的把被頭往上一拉,死死扣住兩人的頭,打虎親兄弟,有屁須同享,接下來就打成一團.....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每天早上我們母子三人出去吃早點,回來休息會,上午出去逛街,讓母親推著輪椅,走累了我們倆推著她走,中午下館子吃飯,其他人要上班上學,有時間就加入,沒時間隨意。國內人有午睡的習慣,我也隻能在這個時候溜出去看望一下老丈母娘,見了個從小玩撒尿和泥、騎馬打仗的中小學同學。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
下午我弟弟安排好母親晚飯,她喜歡獨自一人看連續劇,然後我兩就滿世界去閑逛。我回去最高興的是我弟弟,每天形影不離,走在大街上哼著小調,手舞足蹈,偶爾撞到行人,被罵一句:
“你有病啊?”
其實我喜歡一人健步閑逛,看房壓馬路,根本不會去想哪裏安全不安全,老婆自然會打電話來羅裏吧嗦,我弟弟接過電話說道:
“嫂子,從我哥一下飛機,我就采取了盯人戰術,二十四小時在我的視線之內,他連去找他的狐朋狗黨的機會都沒有,我特地請了一星期假陪我哥,到時保證讓我哥全須全尾的回去!”
小時候,父母帶我們三兄弟妹去玩動物園,然後就去隔壁吃大名鼎鼎的莫斯科餐廳。兩年前我妹妹癌症去世後,我在兩篇紀念文中寫過,初中生的弟弟懷揣五塊錢,帶著上小學的妹妹“搓老莫”的故事。我們家有老莫情結,上大學時我帶老婆去搓過多次,那時叫同學。出國後每次回京全家必定會去搓一頓老莫,每次還都要那幾道吃了幾十年的菜,首都沙拉、俄羅斯紅菜湯、罐燜牛肉、黃油雞倦、奶汁烤肉雜拌.....吃什麽不重要,為的是懷舊和情調,重溫芳華和童年。
人生如夢,彈指一揮間,家庭雖然添丁後繼,但環顧四周已然少了兩人。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年年歲歲菜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人麵不知何處去,佳肴依舊笑春風。
弟弟是科班廚師出身,一直從事餐飲業。妹妹和癌症頑強搏鬥了十四個春秋,複發過三次,期間經常入住醫院治療。弟弟抽調服務生去陪床照顧,自己精心烹調美食佳肴,用保溫盒裝好送去。天不隨人願,家中最小一位卻最先踏上天堂之路。妹妹剛去世之時,弟弟每每從手機一看到我寫的悼念文便淚流滿麵。父親最後在醫院的這幾個月,弟弟隻上半天班,醫院的夥食強差人意,我弟弟將魚蝦剁成爛泥,加大米蔬菜熬成糊狀,每天和我母親分別送去醫院,披星戴月,不辭辛苦。春節前和我通電話的時候,聲色哽咽:
“大哥,估計我給爸做不了幾頓飯了,我盡力了。”
一語成讖,我父已乘黃鶴去,慎終追遠淚如注,長於春夢幾多時,散似秋雲無覓處。
魂牽夢縈,回歸現實。也就一兩年的時間,北京的小黃車已經呈現鋪天蓋地之勢,用起來真方便。我們兩兄弟走累了就打開兩輛自行車騎,路過咖啡店,把車一鎖,進去坐會,喝上一杯。國內的人現在身上都不帶錢,幾乎所有的地方都可以用手機掃一下二維碼。晚上我們隨便找個小餐館,弄點小菜,烤羊肉串,一紮生啤,偶爾弟媳及侄子帶女朋友也會加入。平民百姓,衣食住行,沒什麽詩和遠方,隻有苟且和眼前。
飯後在弟弟家喝杯清茶,聊聊家常,然後步行騎小黃車母親家睡覺。我倆延亮馬河畔,穿過農展館,有時繞道朝陽公園,好風如水,稀星數點,輕染花香,信步若閑。清風明月本無價,萬家燈火皆有情。故鄉今夜思千裏,霜鬢明朝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