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官不如種紅薯?歸田遠勝陶淵明

來源: 朱朱八八 2019-10-07 09:00:10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2801 bytes)

徐光啟係列前期回顧:

  1. 大明中年落魄大叔如何驚人逆襲?

  2.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學了幾何幾何用?

 

“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這其實是在侮辱紅薯,你確定那些不為民做主的,回家能賣得好紅薯嗎?他們了解紅薯的前世今生嗎

更何況紅薯其實一度是高級食品,早在唐朝它就是珍貴的貢品,又曾經被日本人用來進貢給唐朝的皇帝,後來哥倫布初謁西班牙女王時,也曾將紅薯作為來自新大陸的珍品獻給女王。

明代大醫藥學家李時珍說:“海中之人多壽,而食甘薯故也”。

李時珍的發現被現代醫學證實了,1995年美國生物學家瑟施瓦茨教授發現,番薯中含有一種化學物質叫脫氫表雄酮(DHEA),可以用於預防心血管疾病、糖尿病、結腸癌和乳腺癌。

 

那紅薯怎麽掉下神壇,淪落到“不如回家賣紅薯”的田地呢?

這要拜一個福建人,一個上海人所賜。

01

閩,是中國海洋文明的代表,是中國海洋文明最發達的地區。如同乘坐“五月花”尋找新大陸的自由勇敢堅定的美國清教徒,自古以來,閩人就一直在用生命拓海,尋找人生更好的可能。明朝萬曆年間,他們中有一位名叫陳振龍的來到了呂宋(今菲律賓)闖蕩。

他發現呂宋當地有種草質藤本植物漫山遍野,葉綠根紅,耐旱易活,生熟可食,陳振龍稱之為“朱薯”,讚其“六益八利,功同五穀,利益民生”, 他下定決心,要將這種食物引進祖國,造福萬民。

但是,當時的呂宋已經被西班牙統治,如同今日的特朗普,當年的西班牙人也喜歡“建牆“,喜歡禁售,禁運,他們認為是“朱薯”是國家關鍵技術,是國家機密,於是禁止“朱薯”出口。

陳振龍嚐試過兩次“走私”,突破“禁運封鎖”,可惜都失敗了。

第三次,陳振龍高價買了幾尺薯藤,絞入吸水繩中,這樣才躲過了“海關”的層層檢查,曆盡千辛萬苦,經過7晝夜的渡海航行後終於將薯藤帶回了故鄉福州。因為當初是由“外番”引進的,所以“朱薯”又被廣為稱做“番薯”。再後來,又多了許多藝名,諸如:甘薯、紅苕、白薯、山芋、紅薯……

 

明萬曆二十一年(1593年)夏,福建大旱,五穀歉收,振龍就讓兒子陳經綸上書福建巡撫金學曾,說他的“朱薯”能救災民。

巡撫同意了,振龍父子當年就試種成功, 巡撫大喜,於次年傳令遍植,大獲豐收, 閩人因此順利度過了災年,為了紀念陳氏父子,福州烏山多了一座“先薯亭”。

從福州長樂鄉下,就這樣走出了一位中國的“紅薯之父”。

02

萬曆三十五年(1607年),三年翰林館期滿告散,徐光啟被授予翰林院檢討。同年父親在北京去世,徐光啟“嚴格按照基督教的禮節”舉行喪禮後,扶柩南歸,開始三年丁憂守製。

回鄉守孝的第二年,江南水災,農田盡淹,稻穀無收,饑荒瘟疫肆虐, 災民四處逃荒。

徐光啟見狀,憂心忡忡,夜不能寐。無論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偉大的靈魂都在心懷天下蒼生。

作為一個基督徒,他信仰基督的博愛和仁慈;

作為一個大儒,他真正有“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情懷;

作為一個科學家,他擁有 “經世致用,兼濟天下”的理想;

恰在此時,一位朋友告訴他,高產作物“朱薯”已經在福建遍地開花,並且幫福建災民順利度過了災年,徐光啟心思一動,這不是天賜良機嗎?

於是三年中,他年年都請朋友從福建帶種子回上海。

他在《甘薯疏》中回憶:“有言閩越之利甘薯者,客莆田徐生,為予三致其種。種之生卻蕃,略無異彼土。”

於是這三年中,在上海老城廂南門外的“雙園”裏,他從一位學貫中西的翰林院檢討,搖身一變為身穿麻布孝服的中年農夫,赤腳荷鋤,夕露沾衣,挑水施肥,一心隻為紅薯。

孟德爾的豌豆,徐光啟的紅薯,都最好地詮釋了““天下大事必作於細”。

當時人們普遍認為橘逾淮為枳, 認定甘薯作為南方植物,不可能離開福建廣東種植成功。徐光啟屢戰屢敗,但幾經曲折和艱辛,他終於成為上海“第一個吃紅薯的人”。

徐光啟成功地從福建引種甘薯到上海後,他對甘薯的評價極高,認為甘薯是雜糧中的“第一品”,“農家不可一年不種”。他總結了在上海試種的經驗,整理出“傳種”、“種候”、“土宜”、“耕治”、“種栽”、“壅節”、“移插”、“剪藤”、“收采”、“製造”、“功用”、“救荒”等一整套做法,稱為“鬆江法”。

幾年後,徐光啟在天津利用地窖保溫技術,更上一層樓,成功地將甘薯引種到更為嚴寒的北方。他不無得意地說:“庶幾哉,橘逾淮,弗為枳矣“。而地窖儲存法,也一直在北方沿用至今。

 

為了推廣甘薯的種植,他編寫了《甘薯疏》,不但在國內廣泛流傳,還傳到日本、 朝鮮等國。在《甘薯疏》中,他還記述了用甘薯釀酒的方法,甘薯酒俗稱地瓜燒,番薯燒,滋味純正,最解鄉愁…….

一個福建人,一個上海人,僅僅從一根薯藤開始,就讓甘薯在華夏遍地開花,成為度荒解饑的重要作物之一,強勢改寫了中國的人口發展曲線。這不僅在農史上是一場變革,而且極大推動了中國的社會發展。

據古籍記載,荒年時,“鄉民活於薯者十之七八”。

目前中國甘薯種植麵積達一億多畝,產量占世界甘薯總產量的80%。

 

“每到冬天,我便要回憶在故鄉那種圍爐烤紅薯的快樂。”謝冰瑩對烤紅薯的熱愛,是我們多少人共有的記憶,兒時那金黃流油,又香又甜的紅薯曾帶給我們多少舌尖的快樂。

03

陶淵明,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不願“為五鬥米折腰”,辭官歸田,聽起來很美好,背後卻有心酸的一幕。因為五柳先生真的不會種地,他種豆南山下,結果是 “草盛豆苗稀”。他五十八歲時生活已近絕境,自述“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長饑。菽麥實所羨,孰敢慕甘肥!”

農民,真不是你想當就能當好的。

徐光啟也經常“辭官歸田”,在守喪期間,他就種了3年甘薯,後來守喪期滿,回京複職,又遇上魏忠賢閹黨專權,隻好再次歸田。,

但是徐光啟的“歸田”可比陶淵明牛太多了,當農夫的徐光啟,如同作木工的魯班,打籃球的喬丹。

 

繼成功引種甘薯一路向北後,徐光啟又打起了蕪菁的主意,蕪菁又名蔓菁,俗稱大頭菜。塊根可熟食,也可用來泡酸菜,或作飼料。

大頭菜是一種大眾菜,產量高、品質優,荒年災年的時候可以代替糧食,活人無數。但是明代以前,大頭菜隻能在北方生存,若在南方種植,大頭就變成小頭。 

徐光啟經過不斷的耕作試驗,選育良種,適應時令,改進栽培技術,終於成功讓蕪菁一路向南,在南方,小頭終於長成大頭,從此被人稱為大頭菜。

於是在《甘薯疏》後,又一篇純技術貼《蕪菁疏》也問世了。

徐光啟在天津南郊從鹽堿荒地裏開辟了至少1500畝的農莊,大規模引種南方水稻,他改進水利灌溉和造肥施肥技術,采用圍田之法防澇,並戽海河水備旱,同時,利用海河潮汐進行灌溉,終於使水稻在北方旱地也紮下了根。

繼《甘薯疏》《蕪菁疏》之後,徐光啟又貢獻了《北耕錄》。

他用一個又一個科學實驗破除了中國古代農學中的“唯風土論”思想,證明了不但南種可以北移,北種也可以南移。

當時在天津屯田,不僅對京師和遼東戰場有重大意義,而且功在千秋,他的許多種稻經驗甚至沿用至今, 經過許多人的努力, 明朝開始培植的天津“小站水稻”,後來聞名遐邇,成為天津的風物珍品。

牛人就是牛人,一通百通,就算是“辭官歸田”,也歸得風生水起,無人能及。

他把這些“歸田”的經曆寫成一本奇書,在清代曾經被殘酷封禁,但它在中國農學史上的地位,如同《詩經》之於古典詩歌,《本草綱目》之於古代醫藥。欲知此書,請關注朱八八,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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