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仙逝了。無論按什麽標準,87周歲,應該都算是高壽了。
盡管她一生艱辛,但直到去世前,身體一直都相對還好,能自理,好的時候還能到處走走。幾個月前我們去養老院看她時,雖然瘦小,但精神體質很好,走路不用人扶,還總想出去逛街,抱怨養老院火食太差,吃不到肉,要我們帶她去外麵的餐館打牙祭。還說鄰床的人糊塗,不能交流。我們走後沒過多久,她實在耐不住養老院的寂寞,吵著鬧著要回家。養老院沒辦法,隻好派人送她回去。但回家沒幾天,便摔倒,不能下地走動。母親去看她時,已是奄奄一息,隨及叫了救護車,送到城裏的醫院。醫生檢查發現股骨頸骨折,這種骨折按說應該手術,但家裏人和她自己都不願冒險手術,一直就保守治療。過了幾周,疼痛好了一些,便回家待了幾天,不行,隻好又把她送回養老院。這次動不了,才在養老院消停下來。前些天養老院的人和母親聯係,還說她好多了,她自己也說要我母親再去看看她。上個月母親因白內障到武漢做了手術,還在恢複中,沒法去。三周前父親又不幸中風,住進了重症監護室,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再去。幾天前養老院給母親打電話,告知姨媽已經走了。
姨媽一生磨難,雖有養子,但沒有親生子女。年輕的時候對養子,孫子孫女百般寵愛,可養子中年早逝,孫子孫女們長大後都紛紛離家,外出打工,晚年倍感孤寂。我們弟兄倆雖然能在經濟上給予些幫助,但也隻能是每年去看望一兩次。倒是母親能常和她電話聯係,說說話。前幾年給她安了個座機,幾乎天天給母親打電話,不論大事小事,每天都會說說。後來,她想要手機,我們先後買了兩個手機給她,但她聽力不行,手機用不好,最後都弄丟了。去世前幾次和母親的通話,都是用的別人的手機。
姨媽在世時常說,我們哥倆小時候都是她帶的。可我小時候的記憶裏,卻隻有外婆,但姨媽肯定是幫忙帶過我們的。我的記憶是從4-5 歲以後才有的,3歲以前的事,一點兒都不記得了。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父母在兩個不同地方的“幹校”勞動改造。哥年齡稍大,獨自在孝感上學。我大概是5-6歲左右,隻能去鄉下的外婆家。那時姨媽家在一個小鎮上,姨父是泥瓦匠,常年帶著一群徒弟到處打工,生活相對比一般的農民要好一些。記得姨媽和外婆逢年過節會有些走動,但相距二十多裏,來去都是步行,對一個幾歲的小孩來說,走那麽遠也是很累的,所以,盡管姨媽那裏有好吃的,我還是不太情願去。
我不太喜歡去姨媽家還因為她和姨父的關係不是太好,倆人總吵架,姨父還動手打過她。我那時還太小,不知道他們鬧的原因。每次吵架,都是以姨媽哭啼告終,而對我而言,隻有恐懼感。還記得有一次姨媽被打了以後,跑到外婆家住了幾天,姨父去外婆家道歉後才一起回去。所以我不願自己單獨留在姨媽家,去玩也總是要有外婆在才會去。
我是十歲時離開外婆到母親那兒的,走後一直到上大學,就再也沒去姨媽家了。上大學期間,姨父股骨頸骨折,暑假期間專門去看過他們。姨父的骨折在當地醫院已經做了內固定,但手術做得極差,遺留下髖關節疼,跛行的後遺症,完全不能再做事了。拖了幾年,得肺炎去世了。又過了些年,表哥(老姨的養子)查出肝肝硬化晚期,腹水,我又去看了一次,也是無能為力。不久,表哥留下四女一子,五個年幼的孩子,也走了。那時候姨媽身體尚好,雖然瘦小,每次到我家來,總是大包小包的,還總會帶上一,兩個孫女(子)。在我家也閑不住,基本不在家裏待著,總是帶著孩子到處逛。
孫女們長大後一一出嫁離家,孫子也結婚成家,姨媽後來就獨居了。我每次回國,都會去看看她。她沒有固定收入,前些年在家裏開個麻將室,有一點點收入,倒是政府每個月按五保戶給她幾百元,我每年給她幾千元,基本能保正她的生活所需。這兩年,政府給的錢多了一些,母親也給一些,就沒再讓我給了。
姨媽脾氣一直都不好,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年輕的時候和姨父不和,這可能也是一個原因。年紀大了之後,更加嚴重。她周圍的老親戚不少,可基本上都和她不和。每次和母親一起去看她時,我們都會請親戚們吃頓飯,希望能調和一下矛盾,可每次大家都是向母親訴說老姨的不是,最後總是母親賠禮道歉,希望大家還是對她有所照顧。鄰居也是這樣,對門的鄰居很熱心,給了她不少照顧,母親每次都會去和鄰居聊聊。但後來鄰居和姨媽再也不來往了,原因是姨媽晚年總疑神疑鬼,有時候東西找不到了,就懷疑是別人偷走了,和人家大吵大鬧,最後誰也不理她了。母親每次去都會數落她一番,可下次再去還是如此。人老了,改不了。
不論有多少不是,姨媽還是骨肉之親。母親雖然很煩,可一直都在關心,照顧她。聞她離世,數度哽咽,流淚。其實在她晚年,生活質量太低,離去倒是一種解脫,但願她老人家在天之靈能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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