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angiogram的病人需留院觀察一晚,我被推進了一間病房,病房裏還躺著一位老太太。手術室的護士和病房護士交待了一番便離開了。過了一會兒護士進來讓我服藥: 325mg的阿司匹林, 20mg的liptor (降低膽固醇) 和50mg的Metoprolol Succinate(保護心髒,降血壓)。醫生已經在我出手術室之前讓我吃過plavix(潤滑血液)了。這四種藥是給做支架病人的標準藥,其中阿司匹林和liptor 要終身服藥,plavix 要服用一年,它和阿司匹林雙管齊下來稀釋潤滑血液,防止支架中血栓的形成。
我的傷口還在不斷地滲著血,護士過一會兒就來看一下,顯然是稀釋血液的藥物起了作用,止血的時間比他們預計的要長,本來兩個小時後就可以下地的我被告知整個晚上都要呆在床上,就連小便也要在床上。護士拿來了尿盆,我看了又看不知怎麽用,實在是憋不住隻好喊護士進來,頭一次用這東西真是感覺無奈。我全身連上了各種線以檢測血壓和心髒。想閉眼休息一會也不行,自動血壓器幾分鍾就收緊一次,這個護士剛給我量完溫度,接班的護士又來叫醒我再量一遍,實在是沒有必要,完全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務,不顧患者休息是否被打擾。
晚上老公要回去給孩子們做飯,兒子大學放假在家,老公要把兄妹都領來看我。“不必了,我明天就出院了”我說。老公堅持讓他們看看媽媽也有病倒的時候。頭一次被家人圍著問候我還不大習慣,女兒拉著我的手不斷地輕輕的摸著,我知道今晚沒有我她該是多麽地寂寞,心裏隻想明天趕緊回家。
第二天一早,送餐人員給我端來了專門給心髒病人吃的早餐,我一看有炒雞蛋,肉餅,奶油,麵包和橙汁,這不跟麥當勞的早餐一樣嗎?後來看過一個video,講的是在美國的醫院裏,樓上是心髒病的住院部和手術室,樓下的餐廳裏則賣些堵人血管的多油多糖的junk food,為樓上源源不斷地輸送病人。
早飯吃了幾口我就不想再吃了,看看旁邊的老太太已經醒來,就跟她聊了幾句。老太太已經九十多歲了,行走不方便,這已是第二次摔壞了腿。她年輕時做會計工作,一輩子沒結過婚也沒孩子,與八十多歲的妹妹在一起住。可妹妹也年歲已高,照顧不了她了。醫生一會兒進來對她說出院後她最好去老人院,如果她再摔倒她妹妹是沒有力氣扶起她的。老太太堅決不去,又有兩位social worker 進來勸說她,老太太還是一臉的不願意。看著她我心裏真是很為她難過,人一定要健康地活著,無論什麽時候都要有自理的能力,否則該有多可憐。
等待了很久我終於可以出院了,一位溫和漂亮的老太太推著輪椅來送我出院,一問人家是常年在醫院做誌願者的。我這個年紀輕的人被年過花甲的老人推著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I admire you” 我對她說,我要向她學習,希望將來有機會我也可以出去做公益的事情。
回到家睡了一覺醒來後已經是晚上了,家裏靜悄悄的,我下樓一看,老公孩子們正在吃晚飯,明亮的燈光下三個人卻顯得那麽落寞,誰也不說話都低頭吃飯。我心裏一陣難過,女人是家庭的潤滑劑,沒有我的陪伴他們看起來怎麽那麽可憐。我那時對自己說我要活下去,盡我一切的努力!兒子雖已成人但還沒有真正地獨立,女兒還沒有長大,他們還需要我的陪伴。尤其是女兒更是把我當成她的精神支柱,上了中學走路還要牽著我的手,吃飯也常常在桌下拉起我的手,每天放學都有一堆的話跟我說。是的,我要活下去,我的任務還沒結束,我要活到給女兒坐完月子。我生孩子我媽從來沒給我做過月子,女兒有媽媽給做月子該是件多麽幸福的事啊。
幾天後我腹股溝的傷口開始愈合,可傷口周圍的皮膚卻慢慢變得發紫,而且麵積越來越大,顯然是皮下出血。我知道75mg 的plavix沒法兒停,可是否能減少阿司匹林的用量?我去見了A醫生, 他覺得一切正常。325mg 是美國支架後的標準劑量,必須服至少半年後才能減低劑量,否則有在支架裏形成血栓的危險。醫生是不會輕易改變劑量的 除非你有了大出血。 美國的醫生就像政客說話要“政治上正確”一樣, 他們要醫療上正確,按guideline做事不想惹上麻煩。 一兩天後皮下出血越來越擴大,這讓我感到害怕,打電話去醫生辦公室再次要求減低阿司匹林的劑量,又被護士斷然否決。我不能再等了,開始上網做research。看到一個在歐洲的醫生寫到在德國做完支架後的阿司匹林標準藥量是100mg, 比美國的325mg 劑量小很多。我打電話給國內的姐姐讓她也去心髒科去問問中國支架後的用量是怎樣,第二天姐姐打來電話說中國也是給病人服用100mg。亞洲人和西方人對藥物的耐藥性是不一樣的,而且每個人的體重不同,藥量也應有所不同。與此同時我身體的其它部位也是一碰就發青,手輕輕的碰到哪兒就會立即眼見著變成青色,讓我感到我周身的血管是那麽的薄弱,好像稍一觸碰血液就會滲出。跟家人商量後我決定減少阿司匹林的劑量為3片baby aspirin (243mg), 兩個星期後又咬了牙減為2片baby aspirin。我大腿皮下的出血慢慢地被吸收了,皮膚的紫色也漸漸退去。我不知做出這樣的決定要冒多大的風險,我甚至還偷偷的寫了紙條放在書架上告知家人一旦我有個三長兩短請他們不要自責,一切都是我的決定。以後的一年半裏我時不時的都要在醫生的標準用藥和我的個人的研究做出艱難的判斷和選擇,感覺就像是在鋼絲繩上行走一般,一步步地試著往前探著路。
可我還是很容易有bruise,膝蓋和手上時時青一塊紫一塊。很快暑期到了,我谘詢了A醫生是否可以去旅行,暑假的旅行可是半年前就訂好了的,“一點問題也沒有” A醫生肯定地回答我。隻是每次旅行我要自己睡一張床,免得旁邊人翻滾打到我,內髒出血可就麻煩了。
海邊度假我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一旁的老公說:你要是現在喊來警察控訴我 我可算完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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