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罵了這句粗話,寧初二也沒時間再囉嗦,抬腿就去追馬車。
但是雙足難敵四蹄,兩條腿要是能趕上馬車,寧初二就不用在欽天監混了,直接請調兵部算了。
所以她還是花了些銀子,租了一輛...驢車。
趕車的老漢挺熱情的,一麵晃晃悠悠的打著鞭子,一麵調侃。
“公子爺這是看上哪位姑娘了,這麽火急火燎的。”
她捂著額角快要蹦出來的青筋,艱難道。
“大爺,甭管追的是哪位了,能不能先讓這車別在原地轉圈了。”
這驢子自從她上來之後就沒挪動過幾步。
“啊,忘了跟公子爺說了,這是老漢家拉磨用的驢子,走的最多的就是圈。一分錢一分貨嘛,您坐穩了,仔細轉暈了。”
寧初二“...”
加了五枚銅錢之後,驢子開始走直線了,寧家小二也終於在天黑之前追上了連十九的馬車。
在這期間,連小爺一共去了三家商號,五家店鋪,對寧初二的“形影不離”一直表現的十分淡漠。
說話間,轉眼又轉悠到了彭生閣。
張掌櫃的迎著連十九的馬車走出去,喜笑顏開的作揖。
“連大人,快請屋裏上座。前些時日來了新貨,小老兒琢磨著,這樣式您準保喜歡便一直留到現在,可是把您給盼來了。”
連十九聞言輕笑,抬腳在店內的八寶圓椅上坐了。
“拿出來瞧瞧。”
他自來稀罕玉器,尤其鍾愛玉石為柄的兵刃。四九城裏但凡有些頭臉的人都知道他這一項癖好,因此有了新貨都早早給留著。
寧初二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後,也不管那茶是不是招待她的,進去便牛飲了一口。
“連大人看看,這魏晉時期的東嶽長劍可入得您的眼?”
掌櫃的雙手捧上寶劍,看到連十九頗為滿意的點頭。
“劍身直而具兩刃,劍上血槽戾而表麵光潤。劍柄觸手溫和,這流蘇墜子也打的好,應該是鑄劍大師馮彥先生的手藝,你倒是掏愣著了好東西。”
“放眼咱們皇城,也就連大人有這等眼力了。”小老頭笑的好似一朵幹癟喇叭花。
“這東西確是馮彥先生親手所鑄,外頭叫價喊的天高,小老兒愣是沒舍得賣。”
做生意的,耍的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連十九這種金主,看重的從來都不是銀子。
“開價吧。”
連小爺隨手將東西放下,這便是要收了。
張掌櫃的見狀搓手,笑眯眯的說。
“連大人是老主顧了,價錢自然不會多賺了您的。就收...這個數。”
他用手比了個五,小指微微勾起,算是個不多不少的數目。
寧初二本來在旁邊喝茶,一看見這手勢眼睛都直了。
五百銀子?!真看連十九拿錢不當回事呢。
最關鍵的是,“敗家子”已經在示意招財拿銀票了。
“等等!!”
寧初二一嗓子喊出去,挺有午時問斬那一瞬,刀下留人的架勢。
奈何屋內兩人,一個得了東西正端詳著,另一個賺了銀子正暗自歡喜著,一時之間竟然無人理會。
眼見那銀子就要落到張掌櫃手中,寧初二索性直接將銀票搶了過來。
“五百兩銀子一把的東嶽劍,掌櫃的不覺太黑了些?”
此時的寧家小二,一身竹青長袍早有些髒了,幾分儒雅的臉上也因著驢車沒有頂子,生生被小北風吹出了“紅二團”。
饒是張掌櫃的閱人無數,也看不出這位小哥是個什麽來頭。
隻是連小爺沒說話,那便肯定是有些關係的,因此拱手作揖。
“這位爺,咱們彭生閣小本生意,向來做的都是實打實的買賣。連大人時常光顧小店,小老兒又怎麽會胡亂開價呢。”
寧初二撇了連十九一眼,徑自拿了他手中長劍。
“所謂名劍,先觀頭尾,後視輕重。其尖必銳,其槽必鋒,你這把東嶽劍頗具銳氣輕重卻不夠。若是在坊間打鐵鋪子,五十兩銀子能買把頂好的。但是劍身修長,劍柄玉器又是個上乘貨,便給你再加三十兩。”
“小老兒這劍可是魏晉的古物,怎能同坊間俗物相比。”
張掌櫃的一聽就急了,待要再說卻是被寧初二攔住了話頭。
“別急嘛,這不是還沒說完。”
寧初二綴了一大口茶水,慢條斯理的說。
“人生來有三六九等,拚的無非地位權勢。而這兩樣,多半得有個好用的腦子和得力的親爹。這話用在物件上,便是本身的質地和名家的手藝。沒說您這東西不值錢,隻不過...沒您說的那麽值錢。”
“這把東嶽劍在魏晉時算是俏貨,那是因著馮彥先生做完這把劍就咽了氣。但是鮮少有人得知,這柄劍其實是個半成品,火候比之他之前做的實在有失水準。”
“魏晉古物難求,名師之作難尋,就再加一百兩銀子。‘親爹’咽氣兒,‘老來子’自然金貴些,雖不盡人意也是極有收藏價值的。所以還能再值一百五十兩,算下來就是三百三十兩。但是這銀子,有出雙不出單的俗語,多出來的這三十兩銀子,往上給你湊個雙吧,又成了四,聽著不甚吉利,往下順個二吧,倒像是在罵人,若是成了一。”
寧初二笑著湊上近前。
“連大人時常來光顧你的生意,十兩銀子的零頭,掌櫃的不會不給抹了吧?”
一把東嶽劍,最終以三百兩銀子的價格賣給了連十九。
一旁的招財看在眼裏,崇拜無比的對自己主子說。
“不想夫人還會品劍。”
連小爺含笑不語。
寧初二這一知半解也敢梗著脖子胡謅的架勢,倒是越發精進了。
商號之間往來,總得有出有進,這是個麵上的東西。
寧初二不懂這裏麵的道道,雖說是給攪合了,但連十九倒是覺得得了幾分趣味。
兩人出門時,張掌櫃哭的跟個淚人似的,拎著一大盒好茶塞到寧初二手裏。
“小老兒生意做了這麽多年,沒見過這麽砍價的,您行行好,下次別過來了。”
連十九愛買長劍,獨愛的就是這一家。雖說東西是好的,但價格比之旁的地方總要貴出百八十兩。
寧初二樂嗬嗬的點頭,覺得被坑了這麽多年的銀子,總算有那麽點回本了。
每逢算了年末的帳,連小爺買東西的熱情都會莫名高漲。
寧初二跟在他後頭,沒有因為砍價有功而得到重視就算了,還要自掏腰包雇車跟著。
最後她實在跟不動了,在連十九抬腳走進一家玉器行時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還買?”
連十九低頭數了數銀票。
“沒花完呢。”
關係走的差不多了,他也得挑些自己喜歡的。
“您就不能省著點?”
非要花完了才了事?
“為什麽要省?”
銀子賺來不就是用來花的。
寧初二被堵的啞口無言,深吸一口氣道。
“腓腓前兩天剛拿了銀子來買我,都是有樣學樣的學了你的,你也該收斂一下了。”
她不否認,腓腓是個禮教很好的孩子。
但是那些四九城公子哥的脾氣,也跟了連十九學了個十足,偏生這人還喜歡慣著,即便不是因著今天這檔子事,她也想跟他說說,不能再這麽帶孩子了。
被埋怨了一通,連十九麵上也沒有半分悔意,慢條斯理的說。
“哦,...那他打算花多少銀子買你?”
現下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嗎?
寧二小姐怒極反笑,卻是難得平靜了,緩緩丟出殺手鐧。
“您說的都對,但是您要是再買,我就去告訴你爹。”
果然看見連大人的腳步頓住了。
棍棒出孝子,嚴師出高徒,連十九為了買東西這事,可是沒少跪祖宗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