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初二說:“妾身的刀工不好。”
卻一邊跟大春聊著天,一邊將蘿卜切的頭發絲般粗細。
程元眼見著她將豆腐雕成菩薩,雪梨刻成小花。
漂亮的六菜一湯,不出半個時辰就都做好了。
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寧初二臉上還掛著靦腆的笑。
“對不住您,妾身的刀工...隻切不好冬筍。”
目光真摯的,真看不出是瞪著眼瞎掰。
程元奕奕然的點頭,覺得寧初二這個女人,比她想象的聰明的多。
因為她知道在“大戰開始”之前,如何宣示自己的存在。
攢花廳宴客,程元照舊擺著她的排場。
隻是那羽毛扇在後廚呆的久了,所經之處難免帶著一股子淡淡的蔥花味。
連夫人上座主位,連十九在左下首落座,程元還未待寧初二反應,便坐在了連十九的旁邊。
“寧姐姐的手藝真好,怕是宮裏的幾位禦廚看了都要汗顏呢。妹妹心裏,也實在羨慕姐姐有這等好廚藝。隻可惜如我們這樣的皇室子弟出身,便是想親手
摘上片菜葉都是難的。”
又轉臉對身邊的丫鬟說。
“都愣著做什麽?真當寧姐姐是來這府裏伺候人的了?還不快些將她手上的湯碗接過來,仔細燙到了。”
這一出冷嘲熱諷,寧初二卻並未反駁,順勢挨著程元坐下,隻道了句。
“縣主客氣了。”
程元沒想到她在這時收了那一嘴伶牙俐齒,正納悶時,突覺長袖被人拽了兩下。
轉頭,一張胖乎乎的小臉正可憐兮兮的對著她。
“縣主,您坐了翕兒的位置。”
如此,程元明白了。
緣何寧初二看見她坐在連十九身側沒有任何反應,緣何,她要坐在自己的下首位。
堂堂縣主,能跟個孩子搶位置嗎?
一方尷尬的調整。
程元坐在了連老夫人的右下首,而連小獸則坐在了寧初二和連十九中間。
這場麵,讓程元看起來...挺像蹭飯的。
連老夫人首先打破僵局,夾了一筷子鱸魚給她。
“讓縣主見笑了。”
過後的話卻不說了。
也不講明見的是什麽笑,這裏麵又是怎麽個意思。
寧初二瞅著自己的碗邊,知道她“婆婆”是讓她自己解釋呢,低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辣椒麵,毫不猶豫的往眼睛上一戳。
哭了。
“縣主今日既瞧見,妾身也不好再隱瞞下去了。十月懷胎,一朝產子之痛。妾身雖和十九夫妻緣盡,但到底心裏放不下孩子。自十九回京之後,妾身更是
幾次登門,求見孩子一麵。”
“好在十九亦是個顧念舊情之人,準許我晚膳時分過來照顧孩子。妾身感念他的恩德,便時常會做些好菜給他。”
寧初二說著,鼓起兩泡熱淚感恩的看向連十九。
連小爺倒也配合,夾了一塊豆腐放在嘴裏。
“菜有點鹹了。”
對於這種反應,寧初二多少是欣慰的。
至少這位爺沒拆自己的台。
程元見狀,也狠戳了下自己的眼角。
“...原是這樣,可見姐姐是個心疼孩子的,本宮雖沒生養過,但這份心情著實是理解的。姐姐做什麽非要說出來,倒勾出本宮這許多眼淚。”
她當然不能在連十九的麵前說寧初二的不是,即便她有多看不上她。
寧初二也理解她的心情,對視之下雙雙垂淚,裏子麵子都做的周全。
連小獸默不作聲的挖著碗裏的飯,估摸這個時候自己作為“被娘捧在手心的孩子”也該哭了。
小嘴一咧,也配合的滿默契。
隻不過相對於前麵那兩位,這位是真哭。
原因是。
他到今天才聽明白。
自己的娘早就跟他爹和離了,而他娘當初離開,根本不是因為觀音大士點化,被帶去拯救蒼生了。
而是她根本就不要他。
可歎連大人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句話,會在連小獸幼小的心靈中生根發芽,長成這樣一朵根不正苗不紅的黑暗小花。
氣的小家夥最愛的白糖果都少吃了小半口。
“好端端的”一場家宴,以連小獸險些哭斷了氣做了最後的結尾。
寧初二守在自己兒子房門口,也終於明白了,為何腓腓會說出:“娘,你會飛嗎?你會降雨嗎?你有神獸嗎?”這樣傻的二五八萬的話。
連十九站在廊下,神色淡淡的看著不遠處的蓮池。
“不論在商會,還是朝堂,我都習慣用最簡單的方式去處理問題,但是遇上你,我似乎一直在繞圈子。”
就連孩子問一句娘去哪了,他都要編織一個,自己覺得可笑又自圓其說的故事出來。
誠然寧初二不可能得道成仙,但是看到這樣的連十九,她心裏真的是說不出的難受。
“我知道你也很為難,可是世事,總難兩全的。”
連十九看她。
“為何不能兩全?我娶程元,你嫁封涔,也算兩全。”
寧初二聞言,渾身都是一震。
“...你當真覺得她,合適?”
“為什麽不問我是不是喜歡她呢?”
連十九湊近她,修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還是你也會擔心,即便再不合適的兩個人,也會有發生什麽的可能。那你喜歡封涔嗎?我走的這一年...他有沒有碰過你?”
“我們...”
她張了張嘴,連十九卻突然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我好像,一點也不想聽你們的事。”
寧初二的答案,最終被吞咽在兩人相交的唇齒間。
她感受到他近乎噬咬的吮吸,輾轉在舌尖的柔滑都伴著強勢的攻城略地。
他鮮少會這樣沒風度,強迫她張開雙臂接納他,又懲罰一般的將她的唇齒吮的那樣疼。
他在生氣,像個孩子一樣的暴躁。
“舍不得便回來,舍得,便再也別回來,大家安生。”
連十九說完這句話便推開她走了,及至她離開連府都沒有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