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舉案奇黴》 作者:蘇盎 (56~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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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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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09 17:4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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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舉案奇黴》 作者:蘇盎 (40~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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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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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08 17:54:19
第五十六章找上門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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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確然難以隨心,尤其是這種找上門前的麻煩。
沈大小姐溫婉的笑笑。
“身在紅塵中,不問紅塵事,說的不過是一種念想罷了。林夫人吃齋念佛多年,不是早已看開了嗎?怎地今日如此執著起來?”
“執不執著,也不過身不由己四字。”
林夫人歎息,也不打算再繞圈子,挑明了說。
“老身本不欲幾次三番的用些舊事來煩擾姑娘,聽說姑娘得了端小親王看中,想要收入府中,也是真心為姑娘開心的。隻是這次,小兒曦和因著三年前的舊事同公主發生了些許不快,所以少不得要厚著顏麵,麻煩姑娘去宮裏走上一遭。”
張挽君私下裏辦的那些事情,她不是不知道,甚至是默許的。隻是傳言還未成什麽氣候,便被壓了下來。
前段時間東直門的事情,偷雞不成,反倒讓七公主越發疏遠了林曦和,連帶張挽君也不受待見了。
林家雖說在朝中有了一定的地位,但若是能攀上皇親,又哪裏願意輕易放棄這樣的機會。
沈衡心下冷笑,麵上隻做不明。
“夫人這話,不知是什麽意思?”
是要她承認自己是個攀附權貴的女子,還是承認她當年愛的隻是林曦和的銀子?再或者,指天對地的在七公主麵前發誓,林大公子真的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若是錯過了,就要抱憾終身?
林夫人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她是大家出身,這般低三下四的來求一個黃口小兒,本就覺得是降了身價的事情。奈何自家的兒子不爭氣,媳婦又不成事,隻能她親自出麵來勸了。
“沈姑娘為人聰慧,其實不必老身細說什麽,不過是讓姑娘同七公主隨便解釋兩句罷了。當年林家確實有怠慢姑娘的地方,銀子也給的薄了。今日老身親自帶著媳婦上門,也是帶著誠意來的。”
她說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張挽君。
“這裏是三萬兩銀票,在上京隨便一家商號都可以取現。沈大人年過四旬才坐上從三品的位置,你們父女兩的日子一直過的不算富裕,這些我都是知道的。有了這些銀子,姑娘大可換一處像樣一點的宅子,剩下的,也能置辦出一套體麵些的嫁妝,何樂而不為呢?”
三千萬兩銀子的嫁妝,確實體麵。隻是這東西,卻是要用尊嚴來換。
如果換做當初,她或許會收下這筆“不義之財”,因為在她的眼中,無論是三千兩,還是三萬兩,都是能治他父親腿傷的救命錢。
今時今日,沈家依舊清貧,但她卻不再需要這些。
“多謝夫人的好意,隻是這銀子,沈衡愧不敢受。”
拿人錢財□□,這災她消不了。
林夫人淡淡的看著沈衡。
“三年前的三千兩銀子,姑娘不收也是收了,如今怎麽反倒客氣起來。沈姑娘身份不同以往,老身心裏是有數的。因此這次過來,並沒有帶任何仆從,也可以保證今日之事,絕不會傳揚出去。更不會讓端小王爺知道此事,壞了姑娘的名聲。”
她居然想到了這一層。
想到那個不著調的人,沈衡不禁莞爾。
她當然不會擔心他知道,相反的,若是他知道了,大概會堂而皇之的讓她將銀子收下。
然後坦然的花個精光。
至於應承下來的事。
隻怕他會一本正經的說:“阿衡答應過你什麽嗎?若是有,拿字據出來。”
事不關己的將人氣到吐血。
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想到那個家夥的時候,她嘴角的那份幸福和甜蜜,那是一種旁人不能理解的小情愫。
林家婆媳當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眼見著她嘴角含笑,隻當是這話說中了她的心思,麵露喜色的道。
“既然姑娘也覺得沒什麽問題,莫不如我們現下就動身吧,免得夜長夢多。”
“想來是夫人誤會了。”
沈大小姐無奈的擺手,也覺得有些歉意。
“小女方才隻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真的沒有要收銀子的意思。”
好笑?她覺得她們好笑?!
林夫人滿麵笑容的臉立時沉了下來,冷聲道:“沈大小姐這架子,未免端的太大了些。老身誠心實意的登門,你卻一直推三阻四的搪塞,究竟是什麽意思?不過是請你同公主澄清幾句,說明一些事實,你還真當林府是好欺負的了?”
她已經給足了她顏麵,若不是為了林曦和的前程,她會屈尊降貴的走這一遭嗎?
沈衡看著林夫人頭上,因為激動而劇烈晃動的純金步搖。
“既然是事實,有何須澄清呢?謠言止於智者,並非旁人的一兩句話便能改變的了的。夫人愛子心切,沈衡亦有自己的底線。沈家的福氣不多,粗茶淡飯吃的慣了,實在消受不起夫人這份大禮。”
“沈衡!!”
林夫人猛的一拍桌案。
“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這般好聲好氣的同你商量,是顧念著當初的情意。你父親同我家老爺同朝為官,若是誠心想找他的錯處,不過也是一兩句話的事情。常言道,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當真連你父親的退路也要一並堵上了?”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張挽君一麵安撫著林夫人,一麵輕聲對沈衡說。
“沈大人的才學,其實在很多人之上。之所以這麽多年都未能升官,無非是缺少舉薦他的人而已。沈姑娘同沈家,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父親得了好官職,做女兒的自然也能跟著沾光。端小親王看中你,但也不可能不考慮門第,沈大人若是高升了,直接抬了姑娘做側妃也是未可知的。”
威逼利誘,這一唱一和的當真默契。怪道這對婆媳兩能相處的這般融洽了。
沒有人會比她更了解自己的爹。
沈括是進士出身,偏生選擇了在禮部就職,祭壇一擺,就是整整二十年。文死諫武死戰,不過是為了避開朝中黨羽之間的爭鬥,帶著老婆孩子平安度日。
高高在上的人習慣了爭權奪勢,又怎麽會理解一個小人物內心深處想要尋求的那份安樂呢。
沈衡抬頭,坦然直視著林夫人。
“難為二位白跑這一趟了,但是沈衡自問確實沒有什麽好同旁人解釋的。三年前我少不更事,低賤了自己,也高看了別人。唯一懊悔的,也隻是坐上了那頂八抬大轎。
林大人官拜丞相之位,沈衡自然相信,他隨便的一句話便能讓家父麻煩纏身。但是也相信,慶元朝的皇帝姓“蘇”而非姓“林”。
身正不怕影斜。皇城腳下喊一聲“冤枉”,不怕聽不見回聲。聖上,總是英明的。”
這話,一語雙關。
林夫人被堵的麵色鐵青,張嘴“你。”了半晌,也未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沈大小姐微笑著看著她。
“茶涼了,我讓丫鬟再換一壺上來吧。”
結果自然是,氣的婆媳兩拂袖而去。
身旁的道道憤憤不平的撫著心口說:“小姐,那些銀子被拿走的時候,奴婢真覺得抓心撓肺的疼。”
沈衡聞言蹙眉,輕歎道。
“我連肝都疼了,那上麵隨便一張紙都能給我打件最趁手的長劍。”
人品不好的人,總是腰纏萬貫的。那厚厚的一遝,落在一起足有一塊磚石的厚度了。
春風浮動,主仆二人都靜靜的站在窗邊,異口同聲的吐出四個大字。
“她奶奶的。”
仇富這種事,人品再好的人也不能免俗,沈家尤甚。
58 # 展開電梯
☆、第五十七章眼皮子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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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是在會試正式開始之後才知道,此次的主考官居然是林方知的。
朝廷對主考官的任用一直十分謹慎,再加上今年鄉試的舞弊案,直至舉子入京的前三天才選定了人選。就連主考官自己也是在接到聖旨當天當即任職,直接收拾細軟住到貢院裏的。
每逢大考之年,都有些見不得台麵的東西浮出水麵。一朝得中,雞犬升天,說的並不是一句笑談。
官僚子弟也好,窮苦書生也罷,隻要能走到會試這一步,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想擠進門內。
世家子弟多不務正業,靠著自家老子的關係,在州府或是上京謀個一官半職是常有的事情。但說出去,總沒有得了功名的人體麵。
至於普通人家,更是光耀門楣的大事。
經過會試的生員,統稱為秀才,算是已經有功名在身的人。
在京城之地或許不算什麽,但是在地方,秀才遇縣官可以不跪,知縣不可隨意對其用刑,遇公事可直接秉見,是很受人尊崇的。
若是能有幸通過會試,更是祖墳都要冒上好幾日青煙的大事。
這也是為什麽古語常言: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說的便是這個道理。
而偏生又是因為這個道理,讓許多並沒有真材實學的人動了投機取巧的心思。
冒名頂替,傳換試卷,買通考官,花樣層出不窮比比皆是。
沈括在查訪考生身份時,便揪出了許多這樣的例子。
沈衡不明白這裏麵的道道,但也知道她爹不會為了銀子犯了糊塗。她擔心的隻是,林方知。
主考官是整個貢院的管事,大小事務都要對其回稟,好在這次的副主考是同沈括關係不錯的禮部尚書魏大人,多少讓她心下稍安。
隻是有的時候,總有那麽一兩樣說不清道不明的征兆,讓人覺得莫名心煩。
“小姐,您能將眼皮子上那幾片白紙摘下來嗎?”
道道抬起頭,十分認真的建議。
那拇指大小的紙片已經在上麵粘了整整三天了,遠遠看去,就跟天橋上翻白眼算卦的先生似的。
“你不懂。”沈衡一麵在原來的紙上又沾了一片,一麵道“眼皮跳的時候,就是要粘白紙才管用。”
說來也怪,自從她爹住到貢院那天開始,她的眼皮子就一直在跳。她鮮少燒香供佛,所以也不太信這些民間的說法。就是被跳的煩了,便用白紙壓一壓。
一旁的道道顯然不這樣認為,抻著一張滿麵油光的大臉湊到她近前,神神秘秘的說。
“奴婢記得,老話常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那您這兩隻眼皮一起跳。。。”她倒抽一口冷氣“莫不是要出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了?!”
還有什麽事會比養了個烏鴉嘴的丫鬟更了不得的。
沈大小姐側頭看了她一眼,卻第一次沒有興致調侃她,隻是徑自躍上房簷,看著貢院的方向。
這段時間的事,樁樁件件都透著詭異。她爹從來都是事不關己的性子,突然自薦來做這勞什子的監考官,自己的娘每年正月都如期而歸,今年卻動靜全無,就連傳去挽瑕莊的信鴿也沒有消息。
若是春闈結束她娘還未回來,隻怕她要親自回莊上一趟了。
樹下的道道還在轉著圈的念叨,揚著臉說:“小姐,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如咱們去城東的弘遠寺去拜拜吧。”
她盯著她偌大的兩隻鼻孔搖頭。
“禍福雙至,人生本就難免平順,求或不求都是一樣的。倒是你,可以去那花些銀子求隻鴛鴦簽,看看能否在有生之年將自己嫁出去。”
都二十好幾的姑娘了,成日就知道吃睡。府裏膀大腰圓的奶娘都改嫁了,她還是無人問津的。
道道:“。。。”
其實,不隻是沈衡的眼皮子在跳,在距離這裏不遠處的沈括也在跳。
隻不過不同的是,他在指導著別人怎麽跳。
上京杏林閣貢院內。
“跳,再跳,對,再跳高一點。”
一名身穿襦袍的書生跳著腳站在原地,累的整張臉都被汗浸濕了。
“大人,學生真的沒有偷帶文史,方才從茅廁出來您就檢查過了,怎地還不放學生回去?”
負手而立的監考大人溫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官何曾說過你偷帶了什麽,隻是看你方才寫的太過辛苦,讓你活動活動筋骨罷了。”
活動筋骨,有這麽活動的嗎?
從茅房出來,他就被要求在原地轉了許多圈,頭暈腦脹之後還要跳來跳去。
再這樣下去,他真的快要吐了。
“學生已經活動夠了,請大人讓學生回去繼續答卷。”
沈括上下打量他一眼。
“答卷自然是可以的,隻是該留下的東西還是要留下。”
書生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麵上卻理直氣壯的說。
“學生根本不知大人在說什麽。”
跟在沈括旁邊的副監考王大人悄無聲息的拉了下他的衣袖。
“您真的確定這個舉子有問題?”
沈括斬釘截鐵的搖頭。
“不太確定。”
所以他才要試試,確定一下。
不確定還鬧的這樣大張旗鼓的?
王大人緊張的看了看四周。
“您可能不知道。麵前的這個舉子乃是林丞相林大人的親信,若是等下沒查出什麽,隻怕。。。”
“原是林丞相的親信。”沈括麵色一淩。“難怪舉止氣度都與旁人不同。”
“再多跳兩下看看。”
副主考整個嘴角都抽搐了。
剛想張口再勸,便見一行官員緩步而來,正是方才提到的林方知。
他已經年過四旬了,麵相生的十分嚴肅,一身玄色朝服加身,官步邁的四平八穩,不怒自威。
“這是在做什麽?考生重地,這般吵吵嚷嚷,像什麽樣子?”
王大人位列四品,本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眼見著林方知走過來,心下徹底沒了主意,下意識的看向沈括。
卻見他已然拱手迎了上去。
“丞相大人有禮。”
“免了吧。”林方知冷哼。
兩人在朝堂之上幾乎沒有什麽交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林方知是不屑多看沈括一眼的。
但他既然“找上門”的犯晦氣,他當然沒有輕易放過的道理。
“身為監考,不光要巡查考生是否作弊,還要維持好號間的秩序,你這般帶著人胡鬧是個什麽意思?”
“下官沒有胡鬧啊。”沈括認真的看著他。
“此處乃是方便之所,同號間一牆之隔,如何會打擾了學子們答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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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收押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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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方知在一眾朝臣之中一直說一不二,就算同級的官員也會給他幾分薄麵,根本沒想到沈括居然敢搶白自己。
“沒有打擾?!那這個考生是怎麽回事?現下正是答題期間,你冒然扣下學子,又是何意?”
監考盤查本來是例行公事,算不上什麽大事。隻是林方知偏生用了“扣下”二字,這事情的性質便不同了。
一旁的舉子在看見林方知之後,早就沒了方才的緊張,搶先言道。
“大人明鑒,學生不過是上了一趟茅廁,出來之後便被沈大人攔了下來。還請大人主持公道,還學生以青白。”
他父親與林家是世交,有林方知在,他還有什麽好顧及的。
林方知冷笑著看著沈括。
“既然如此,那必然是沈大人看出了什麽問題。會試不同地方鄉試,沒有確切的證據,怎麽可能不讓舉子回號間,沈大人,你說對嗎?”
王大人額頭上的冷汗冒了一頭,再一看沈括,一臉精忠報國的酸腐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他這是心裏有底還是在硬撐。
反正他是走過去了,並且十分篤定的說。
“確有古怪,林大人若是想盡早知道真相,可否準許下官用一個更為直接的方式?”
王大人連腿都在打抖了。
林丞相輕蔑的看了沈括一眼。
“隨你。”
搜都搜過了,他倒要看看,沈括到底能搞出什麽名堂。
隻是這話剛落,他便後悔了,因為沈括直接將手伸到了考生的喉嚨口,逼的他“哇”的一聲,直接吐了一地。
前麵就說了,舉子是已算有功名在身的人。京官雖不同於縣官,但在沒憑沒據的情況下這般對待考生,不論如何都是有辱斯文的事情。
沈括這斯文是辱了,但受命的卻是他林方知,查沒查出什麽都是在拉他下水。
會試期間,所有考生的一應吃食都是統一供給的,偏巧今日送的就是韭菜。
這一吐,可想而知造成的味覺轟動有多大。然而比之更轟動的則是,在那一地汙穢之中,赫然有一團揉皺的絲絹混雜其中。
一旁的王大人顧不上其他,三步並兩步走上前去打開,那上麵分明就是摘抄下來的一段,同這次試題有關的《會庵新詞》。
“好大的膽子,竟然在貢院之內也敢動手腳,你以為你有幾個腦袋!!”
絲絹柔軟,吞下去之後不會如宣紙一般傷到喉嚨。
想來沈人人先時一直讓這個舉子轉圈,就是要逼他自己吐出來。
林方知此時的臉色可見一斑,嚇傻的舉子更是踉蹌跪倒在地哭道:“林世伯救我。”
科場夾帶不是小事,輕則革除秀才身份,重則發配充軍甚至是終身□□。
林方知自然不會在意他會不會被充軍,他隻在乎的是自己的麵子在這麽多朝臣麵前掃了地,袍袖一揮直接在那人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混賬東西。誰是你世伯,本官可不記得有你這個世侄。”
這人是在入廁之後得到的答案,分明是貢院內買通了什麽人。這次聖上對會試的事極為重視,他可不想因此惹了麻煩。
僵著臉拂了拂衣袖,他轉臉對沈括說。
“沈大人心思縝密,果然有過人之處。這件事情,便交由你處理吧。”
而後也不再看沈括,頭也不回的帶著眾人離開了。
他這般大張旗鼓的鬧騰,分明就是引他過來,讓他準了他放手去查。
竟然拿他來做鋤刀,這個沈括,簡直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身邊的王大人抖著小腿,直到林方知的衣角消失後才敢湊到沈括麵前。
“大人真乃神算啊,您是如何知道此子會將絲絹卡在喉嚨中的?”
這事說出去也是件奇事,哪有人會想到這一層去。
“你沒聽那人說話的聲音有幾分尖細,臉色還一直漲紅。旁人說話時,都會習慣性的吞咽口水,但是他卻沒有,怕的就是沾濕了帕子,看不清上麵的字跡。”
這麽說,確實是如此,隻是,
“若嗓子眼被東西堵住,又如何可以發聲?”
沈括一臉得色的看著王秉承。
“坊間街頭有賣藝者,可唇不動而發出聲音,學名謂之腹語,這個舉子便是學會了此道。發出聲音時還用口型相配合,其實是十分聰慧的,隻可惜這份聰慧用錯了地方。”
竟然還有這等事。
王大人聞言滿臉欽佩,拱起雙手拜到。
“今日真是長了見識了,大人如此觀察入微,實在讓王某汗顏。”
沈括為側著身避過,擺手道。
“這事沈某可不敢居功,原是有高人說與我聽後才知曉的。”
不光是這些,就連他盤查出來的那些,也多仰仗他的指點。
高人?
王秉承怔愣。
“不知這位高人,是身在朝中,還是。”
“朝中,也不太常見到。”
沈括的臉上伴著笑意,頗有些驕傲的樣子。
卻沒再往下說下去,略微頷首去處理剛才的事情去了。
徒留下王大人一人傻乎乎的站在原處,皺眉思量著。
朝中,不太常見到的,是誰呢?
高人,官職一定不低,不常上朝的高人。。。
等等。
王大人猛的一拍腦門。
那不就是王府的那位千歲爺,端小王爺嗎!!
直至發榜那日,沈括才搬著行李從貢院裏出來。沈衡和道道一塊去接他,在看見他完全沒有任何回光返照的衰相時,都暗自鬆了一口氣。
沈衡的眼皮,依舊隔三差五的跳上兩次,沈括的官卻是由從三品跳到了正三品。
人模人樣的做了幾身新衣服不說,還特意抽空去鄉下探望了回祖墳,磕了好一頓響頭才回來。
她看著自家爹頭上的青包感歎,有誌果然不在年高,隻要有恒心,祖宗都是看的到的。
隻是有的時候,好像也有些事情是祖宗看不到的。
就在殿試結束的第二天,她爹去應卯,就再沒回來過。
負責傳話的公公手持一柄拂塵,蘭花指一翹,輕聲細語的說。
“沈括涉嫌受賄,已經於今日早朝被收押大理寺,在此之前,準許家人探視一次。沈姑娘收拾收拾東西,隨灑家來吧。”
第五十九章所謂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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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其實並沒有想象的震驚,她甚至覺得,這樣的結果多少能對的起她跳了將近半月的眼皮了。
拎著手中的小包裹路過包子攤時,她還順手買了兩個肉包吃。
帶路的小全公公一麵用小手帕擋著正午的太陽,一麵道。
“你這些個東西啊,帶了也沒用,到了裏麵都得原封不動的給退回來。聖上就是顧念著沈括平日老實本分,這才讓你去看他一眼的。”
“大理寺這個地方啊,旁人就算沒見識過,這心裏也都是有數的。不是什麽大案重案,哪裏會被關到那裏。要灑家說,這沈大人也忒是糊塗。什麽時候受賄不好,偏生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是擺明了給聖上添堵嗎?”
“不過銀子嘛,沒人會不喜歡,三十萬兩的真金白銀,就算是換成銅錢堆啊堆的,也,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他在這邊講的這樣認真,她居然還有心思買零食吃?!
“自然是在聽的啊。”沈衡順手將剛買的糖葫蘆塞了一串給他。
“您方才說到,三十萬兩白銀換成銅錢那一段了,但是您能不能等會兒再說。”她將手裏的包裹又換了手,指著對麵的盧記裁縫鋪說。
“我去將這幾匹布定了花樣就出來,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的。”
定花樣?做衣服!!!
小全公公整張臉都僵硬了。
“你這包裹裏的,難道不是帶給沈大人的東西嗎?”
哪有親爹入獄,閨女跑到外麵做新衣服的道理。
\\\\\\\"當然不是,我爹的衣服都是專請人來做的,您且等我一會,就來。”
小全公公整張臉都抽搐了。
直至到牢中的路上,小全公公都沒再跟沈衡說一句話,就連她買給他的糖葫蘆他也沒有吃。
依照他的個性,他是極看不慣這種不孝順的女子的。
再想到沈括一大把年紀還要坐在陰暗的牢房之中待審,更是覺得一陣心酸,甩著小帕子對牢頭們說。
“裏間那個,若是有個頭疼腦熱的你們就幫襯著些吧。他也算是家門不幸了,養了這樣沒心肝的女兒。咱們這些做外人的,雖幫不上什麽,但好歹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三歲喪母,唯一對自己愛護有加的父親也在他六歲的時候去世了。因此對年長一些的人,總是更尊重些,尤其見不得的就是子女不孝順。
你道這小全公公是誰?看著不怎麽起眼,那可是僅次於內務府總管的近侍公公。他隨便吩咐的一句話,那可是比外人塞再多的銀子都管用的多。
這裏的人聽了,哪裏會不遵從,紛紛點頭稱是。
沈衡就是在這個時候,頂著數個莫大的白眼走進去的。她走的挺認真的,嘴裏還咬著半顆沒嚼完的紅山楂,滿意的看到小全公公又叮囑了牢頭一遍。
“記住了啊,就是她爹,記得對他好一點。不然上頭真判了死刑,也當真是怪可憐的。”
沈衡一直吊兒郎當的走著,隻是在聽到死刑兩個字的時候腳下頓了一步,但很快又回複了常態。
大理寺是個什麽地方,她再清楚不過。朝廷裏的重犯,全部都收押在這個地方。
這是個沒有關係連話也說不上的地方,銀子,也不見得管用。也隻能靠著這點小聰明,讓她爹過的好受些了。
走進牢房裏時,她站在那個漆黑的小角落裏看了良久,才扯開嘴角喊了一聲。
“爹。”
他是背對著她坐著的,聽見她的聲音,背脊也是一震。轉過來時,卻是滿麵笑容的。
“衡衡來了啊。”他如是說。
亦如他平日坐在家中時的儒雅,恍若這裏並不是什麽牢房。而他們父女兩,也隻是在閑聊而已。
其實這個時候,沈衡倒是寧願看見她的爹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然後扯著嗓子幹嚎兩聲。
因為那樣,就說明事情並沒有那樣嚴重。
“來了,來看看你。”
她索性拎起裙擺,直接盤腿坐在了地上。
“他們說您受賄,會審之前讓我來看看您的。”
沈括聞言點頭。
“是這個說法,好像那銀子的數量還不少。”
是不少,三十萬兩銀子砸下來,活人都能壓死五六個。
沈衡正色看他。
“到底是怎麽回事,您同我說說吧。”
沈括搖著頭輕歎。
“這事,說來十分怪異。”
通過會試的舉子統稱為“貢生”,每次都會擇選文才出眾者一百五十人,再行參加宮中的殿試。
其中就有一名舉子名叫石金才,乃是金安縣一位富戶家的兒子,得的是此次會試的最後一名。
參加會試的學子,良莠不齊。有窮苦書生,自然也有富家子弟。學問好不好,也隻有紙上見真章,更何況對方隻是區區貢生,位列最末,本來不怎麽引人注意的。
巧就巧在,排在第一百五十一名的那名舉子馮旺與他是同鄉,在發榜當日就大鬧貢院。說是石金才根本就沒有真才實學,寫的文章更是狗屁不通,如何能排在他之前。
每年會試,這種事情都屢見不鮮。讀書人難免清高,不肯承認自己的學識比旁人稍遜這也是常有的。眾人也隻當做一場鬧劇,沒當作一回事。
哪裏知曉,這個馮旺竟然托了關係,直接告了禦狀。
直指石金才行賄,並且帶來了一名人證,正是石金才家的帳房石二。還說此人早在外頭放出過話去,若是哪位大人能讓他通過會試,便原意以五十萬兩黃金相贈。
聖上查證屬實之後勃然大怒,石金才在鐵證麵前也不得不招認,自己確實放出過這樣的風聲。而且上榜之後,這五十萬兩黃金也已經送到了那位大人府上。正是此次的副主考官,魏清。
其實在此之前,便出過類似的事情。為了防止有官員以辨別字跡,翻看姓名的方式幫助考生進舉,早有朱墨卷作為防範。
舉子答卷時用墨筆,因稱墨卷。答完之後由彌封封住名字,再交由謄錄官用朱筆另抄一份,即朱卷。考官閱卷時,墨卷與朱卷對號拆封填榜,可以說是極為嚴謹的了。然而上有張良計,下有過牆梯。
絞盡腦汁的學子又想到了關節條子。
所謂的關節,實際上就是在每篇文章的結尾,或是開頭用上一些語氣助詞,如“唉已”“第則”之類的文字。而魏青之所以能夠一眼看出哪一張是石金才的卷子,就是因為有人送了寫著關節的條子給他。
會試錄取的名額是由主副考官以及十八名同考一同審閱的結果,發榜之前的校對,閱卷,填榜,其實同監考根本搭不上關係。
壞就壞在,這位魏大人在閱卷之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就是沈括。
並且有人親眼看見他偷偷遞了一張紙條給魏清,石金才又在這時站出來說,關節條子就是他買通沈括拿去給魏清的。
寶通錢莊的掌櫃也可以作證,沈括在發榜第二日在他那裏存了整整三萬兩白銀。
沈括一時成了眾矢之的,所有矛頭都指向了他,人證物證俱在,朝堂之上百口莫辯。
他是聖上欽點的監考官員,監守自盜無疑是在打聖上的臉。收押待審,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
“那您,到底有沒有給魏大人塞字條。”
她爹的膽子,她是知道的。莫說是三十萬兩了,就是三萬兩都能嚇得他雙腿打抖。
然而這次的答案卻出乎意料的讓她震驚。
因為他,
“字條,確實是我塞給魏大人的。”
沈衡“!!!”
第六十章跳梁小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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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從大理寺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小泉公公的白眼在月光地下就像兩盞指路明燈,讓她不至於在這片夜色之中找不到回家的路。
到了自家門口時,她本是想感謝他一下的。奈何對方臉上不屑與她為伍的神色太過直接,以至於她沒太好意思請他進門喝盞熱茶再走。
道道一麵端著個碗在院子裏轉圈一麵問她。
”小姐,老爺怎麽樣了?有沒有被嚴刑拷打啊?有沒有被屈打成招啊?奴婢擔心的連飯都吃不下了。“
她低頭看著她碗裏的麵條,覺得甚是欣慰,她吃的確實不是“飯”。
“現下還沒有提審,所以你說的那些,短時間內應該不會發生。”
“短時間內不會發生?那就是有可能會發生了?小姐,老爺不會是真的。。。”
沈府的人都知道,越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這父女兩鬧騰的越大。反倒是真出了什麽大事的時候,他們會將情緒控製的很淡很淡。
道道從來沒見過沈衡這般認真的樣子,心知這次的事情一定是很嚴重的了。
碗裏的麵條如何也咽不下去了,顫聲說:“老爺,會死嗎?”
沈衡將頭靠在院中的竹榻上。
“魏清閱卷前,我爹曾經塞給他一張字條。上麵寫的本來是一張藥方,但是不知怎麽,查出來的卻是一張寫滿關節字樣的條子。上麵的字跡跟他的一般無二,如果不能找到證據證明這張字條是假的,就真的很難辦了。”
魏大人比她爹年長了幾歲,可以說同沈括的關係亦師亦友。雖說貴為禮部尚書,但人卻是極和善的。平生不愛金銀,隻喜歡吟詩作畫,這也是為什麽他們關係會如此之好的原因。
在貢院時,她爹曾同林方知幾次意見相左,都是這位魏大人從中調和的,私下裏也不知賠了多少笑臉去勸。
沈括對此十分感激,又乍聞他家中老母病重,便在閱卷前一日找了他出來,送了張藥方給他。
至於這藥方如何會變成了關節,除了魏大人本人,就隻有蓄意陷害的人知曉了。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這是肯定的。
先不說魏清根本沒有理由去害她爹,即便就是有意為之,也斷沒有搭上自己前程性命的道理。沈括為人正直,在朝中從來沒對誰紅過臉,唯一的答案,也隻能是林府了。
藥方不翼而飛,她並非沒想過再去貢院查探一番。但是一則,魏大人被抓時是放榜之後,貢院早被人打掃過。二則,隻怕那些人早就將證據毀掉了,她去,無疑正中下懷。
道道緊張的站在一邊,戰戰兢兢的道:“如果是這樣,那不就是無計可施了?”
她輕輕拍著她的手背。
“也不見得。”
寶通錢莊的劉掌櫃說她爹在他那存了五千萬兩銀子入賬,但她爹那日根本沒有去那裏,而是去了玉釵館。那是上京最出名的一家首飾鋪子,他去,隻是想幫沈衡打一樣像樣的金簪。
隻要能找到那日的夥計出麵作證,至少能證明她爹並沒有受賄,至於餘下的事情,就是要想辦法,見上那位魏大人一麵了。
次日清早,沈衡便去了玉釵館。掌櫃的柳紅玉親自從店裏迎出來,笑嗬嗬的說:“這不是沈大小姐嘛,許久不見還是那麽漂亮。”
她微笑著拿了五兩銀子的賞錢給她說:“前些日子我爹在這幫我打了一件首飾,不知做好了沒有?”
朝堂上出了這樣大的事,原本就算“家醜”,在沒下定論之前,平頭百姓是鮮少會聽到風聲的。隻是這裏常出入的都是些官家太太,會不會無意間聽到了什麽也是未可知的。
“沈大人來打的首飾。。。”
柳紅玉埋頭想了想,頗有些歉意的說“這得容奴家去賬簿上看看,每日過往訂簪子的人本就不少,還望沈小姐莫怪。”
沈衡笑道:“柳掌櫃的客氣,多等一會兒也是無妨的。”
訂簪子的事情,也是她在牢裏時才知曉的。如今已經過了這麽多天,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暗地裏的那些人動了手腳。
思量間,柳紅玉已然從屋內撩著簾子走出來了。
“簪子昨兒就打好了,小姐看看,可還合意?”
沈衡見了那簪子,心底總算鬆了口氣,讚賞道。
“玉釵館的手藝,向來都是好的,這個簪子做的甚是精致,我很滿意。但不知能否叫那日畫圖樣的姑娘跟我回府一趟,幫我再打幾樣首飾。”
訂做的簪子,都是有些專門的圖樣供客人挑選的。柳紅玉平時不管這些,都是有專門的夥計在櫃台前招待的。如果客人有要求,也可以依對方的描述現畫出來。
柳紅玉是個隻認銀子的,上門作畫還能多賺二十兩,自然是歡喜的。麻利的將那日招待她父親的姑娘叫了出來,跟著沈衡去了。
小姑娘名喚羅娟,年紀不是很大,卻能看得出是個識文斷字的,十分規矩的樣子。
沈衡先時將她請進屋內,先說了兩個圖樣讓她畫著,這才慢條斯理的問“姑娘可還記得,我父親去的那日,是什麽時辰?”
羅娟一麵低頭作畫,一麵答。
“大致是,未時左右吧,沈大姑娘怎麽想起問這個?”
沈衡歎息,輕聲道。“說來無耐,還請姑娘一定要想起一個準確的時辰來,因為這是,事關家父的性命的大事。”
大理寺審案都是三堂會審,由丞相,太尉,禦史大夫三人主持。但是因為林方知這次也有失察之過,因此並非是主審,而是換成了禦史大夫喬嚴令。
開審之時,其實是不允許不相幹人等旁聽的。沈衡因找到了新的人證,而獲準入堂,但也隻能等到裏麵傳召的時候才可以進入。
隔著一扇朱漆大門候在門後,她整個手掌都是汗濕的。
裏麵的驚堂木敲了三次,除了偶爾的幾聲殘缺的句子,根本聽不清裏麵發生了什麽。
被傳召的證人一個一個的從裏麵走出來,她看見了寶通錢莊的劉掌櫃。兩兩對視中,那人飛快的將眼神挪開,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心下了然,隻是在錯身之時輕聲道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劉掌櫃這麽做,當真不怕天打雷劈嗎?”不意外的看見他瑟縮了一下,快步離開了。
進堂之後,她看見了自己的父親跪在堂下,他瘦了,身上的白色囚服已經滿是髒汙,腰杆卻依舊挺的直直的。
她斂去眼底的心疼,緊挨著他跪下,清晰無比的說。
“小女沈衡,帶玉釵館羅娟拜見各位大人。她可以證實,在二月十六日未時三刻,我父親曾到館中挑選金簪圖樣,並未去過寶通錢莊,請列位大人明察。”
在會審之前,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沈衡直接請羅娟住到了自己家中。她同她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也答應願意出麵為沈大人作證。然後會審這日,她卻當堂反口。
“幾位大人明鑒,小女在二月十六日確實在館中招呼客人,隻是從未見過沈大人前來館中。沈大小姐所說的,小女也並不知情。羅娟隻是一介女流,萬萬沒有這樣大的膽子敢期滿諸位大人。”
她震驚,轉而要求傳召玉釵館的柳紅玉,然而對方也是一口咬定,沈括從來沒有在館中訂過簪子。
就連記錄的賬簿,也說是掉入了火盆中無證可查了。
主審官喬嚴令厲聲問她,可還有什麽要辯解的。
她沒有回話,隻是將視線看向跪在一旁的羅娟。
那雙眼底,是滿是愧色和懼意的無奈,不時在林方知同沈衡之間徘徊。
她懂了。
沈括安撫她說:“衡衡,看開些。”
可她如何能看開?她甚至想掀翻了這所謂的公堂,帶她爹走。
但是她不能。
隱藏在袖中的手指緊握成拳,半長的指甲幾乎將手掌摳出血肉來。
“沒有。”
良久之後,她這般說。沒有辯駁,沒有暴怒,更沒有歇斯底裏。
隻是那樣跪在朝堂之上,迎著一室的陰暗與銅臭,覺得自己,和他們,都像是金錢之下的跳梁小醜,一樣的卑微,一樣的,可笑。
第六十一章看誰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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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括被判斬立決,據說聖上在朝堂之上也是幾番猶豫。奈何證據確鑿,也隻能忍痛下了聖旨。隻是他並沒有趕盡殺絕,對於沈家的家眷,沒有任何發落,隻是下令抄家。
聖旨下來那日,沈衡自始至終都站在大門口,淡淡的看著那些官兵在她的家裏進進出出。負責查抄的官員金大人看著從房中拿出來的一件件東西,麵上一直很驚愕。大概他覺得,作為一個”貪官“家裏,是遠不該這麽寒酸的。
手底下的人說,大人,搜來搜去也就這麽幾樣東西。您看,要不要將後院拋開看看。
沈衡站在旁邊,直接讓道道拿了把鋤頭給他,轉身出去了。
連抄家的也想撈些油水,魏大人那裏是什麽情況她不知道,反正來她家的,是找錯了地方了。
站在熙攘的大街上,她不知道該去哪裏。沈府不久之後就會被貼上封條,為數不多的幾個下人也都告老還鄉了。
道道跟在她身邊,扯著她的袖子說:“小姐,您去王府做什麽?千歲爺不是去了奉蘅嗎?”
她抬頭看著眼前端親王府四個大字,也覺得有些怔愣。
不知不覺間,她竟溜達到了這裏。
道道說:“要不咱們去找王爺吧?他一定會有辦法救老爺的。”
她輕輕搖頭。
蘇月錦舊疾發作,本就十分凶險,再加上奉蘅山路途遙遠,就算找到了也趕不及救她爹了。
此次事發突然,她得知消息那日就已經是會審前的三天了。不是不想他回來,隻是,真的已經來不及了。
“這位不是沈大姑娘嗎。“一聲刺耳的聲音劃破耳際,
“怎麽聽到自己的爹都要被問斬了,還有心思出來閑逛?哦,我倒是忘了,您還認識端小王爺呢。隻可惜王爺他現下不在京中,就是有心也幫不上忙了。”
就算不回頭,沈衡也知道來人是劉雅君,也隻有她,能將這尖酸刻薄的語氣拿捏的這般得當。
後麵的腳步聲有兩個,後者略顯沉重,一聽就是有了身子的人。懷著身孕還這般喜歡“奔波“的,除了她的“閨中密友”,也不會再有第二個。
果然,劉千金這廂話剛落,便聽到張挽君柔柔弱弱的說。
“你怎地這樣說話,沈伯伯的事,任是哪個做子女的都不會好過。小衡也已經是盡力了,她不是找來了玉釵館的人來作證嗎?隻可惜對方沒那個膽子做假證,估計是覺得銀子給的不夠吧。”
她歎息一聲,頗有些惋惜的繼續道。
“若是前些時日,你肯收下我們婆媳送上來的銀子,又何苦連這些嘴都左右不住呢?不過也是,三萬兩同三十萬兩想必,確實是寒酸了點,也難怪。”
沈衡靜靜的看著她。
張挽君的意思,她們兩人都心知肚明。
“你胡說。”道道沒沉住氣,率先掐著腰吼道。
“我們家老爺沒有受賄,小姐也從來沒有逼迫過那個羅娟什麽,更沒有花銀子買通她,是有人背地裏使了絆子。至於是誰,大家心裏麵都明白,少在那裏人前當人,背後當鬼的。”
張挽君沒有接話,劉雅君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跳腳罵到。
“你算是個什麽東西,沈府都已經被抄家了,就連沈衡也不再是官家千金。她都不吭聲,你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東西也敢在我們不麵前大呼小叫的,你也配?”
道道是六歲時被沈衡從乞丐堆裏撿回來的,還沒個凳子高的時候就跟著一群大人一同搶吃的,最是個葷腥不吃的性子。在她心裏,隻認沈衡父女為主,誰要是辱沒了她們,那是半點都不退讓的。
“我配不配,同你沒有半分關係。小姐永遠是我的主子,就算她端著碗去要飯,我也願意伺候她。”
劉雅君哪裏受得了這樣的頂撞,抬手就要照她臉上招呼,胳膊卻被沈衡一把握住。
“我現下的心情不好,你最好不要惹我。”
她自問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候。
“哈!”劉雅君怒極反笑,剛想說:我就是要惹你,你能耐我何啊?又似想到什麽似的,改口道:”你不是想見魏清嗎?如果我說,能讓你同他見上一麵呢?“
魏清?沈衡的手微鬆。
他對她爹送給他的字節條供認不諱,若是能見到他問清事情原委,或者還有一線生機。
隻是,她們會這麽好心嗎?
“說你們的條件。”
沈家落到今時今日的地步,不用猜也知是拜誰所賜,貓來哭耗子,總是有目的的。
”條件嘛,也並不是很苛刻。“劉雅君得意的甩開沈衡的手。
“不過是要你跪在林府門前給林丞相請個罪,再當著坊間百姓的麵,親口承認林家給過你三千萬兩銀子,而你,亦是因為這些銀子離開林羲和的。”
“本來嘛,你們家都已經到了這份田地,說與不說,於七公主和丞相府而言,都沒什麽太大的作用。但是多了這麽個形式,總是好的。我們瞧個熱鬧,你呢,除了丟了點臉皮,也沒損失什麽。”
她嘲笑著湊到沈衡耳邊。
“你爹在貢院裏做的那些事,讓林丞相很不開心。會有今天的結果,也是因為你平日太過囂張,我也是好心勸你的。”
請罪,做小伏低,抬高林府的身價。這些所謂的臉麵,幾次三番的被她們拉到台麵上來咀嚼,真是比生了驅蟲的腐肉還要讓她惡心。
張挽君在旁低眉順眼的撫著肚子,輕聲道。
“魏大人已經是將死之人,他同沈伯伯的關係不錯,也不見得非要拉著他做墊背。小衡,你要仔細斟酌啊。”
都說蛇打七寸,張挽君的話才是真正說到了點上。
沈衡抬眼,將視線從這兩個人的臉上掃過,最終落到大理寺的方向。
還有兩天,她爹便要被問斬了。那個一輩子也沒見過什麽大錢的酸腐書生,如今卻要背著貪汙受賄的名聲被拉到菜市口,不得不說是一種最大的諷刺。
直視著對麵的那兩個人,她一字一頓的道。
“既然想要看熱鬧,便如你們所願。”
回去的路上,道道一直欲言又止的看著她。這是能救老爺的最後機會,可是誰又能保證那些人不會出爾反呢?
“小姐,那些人的話可信嗎?如果您那樣做了,她們不肯帶你去見魏大人怎麽辦?還是您覺得,林家真的會放老爺一條生路。”
沈衡停下腳步看她。
“我從來不相信林府的人會有所謂的善心。”
“不相信您還?”
“答應她們嗎?“沈衡笑看著她。
“我是答應了讓她們看一場熱鬧。”隻不過這熱鬧是她的,還是她們的,就不一定了。
道道興奮的說,奴婢就知道您不會對那樣的人屈膝的,救老爺一定還會有別的法子的,奴婢相信老天爺是公平的。
她對著她微笑,低頭看著腰間的佩劍。
法子,是有的。
拿她的命去拚,也會救下她爹。
次日光安街林府門前。
眾所周知林丞相的府邸門前,十丈之內是從來不讓百姓隨意行走。今日卻將門庭大開,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一堆。
嘈雜的人群占了整個街道的一半,都想看看裏麵發生了什麽。
從裏麵出來的人還沒落腳,就被外圍的人圍住,七嘴八舌的道:”這裏麵在鬧什麽名堂,怎麽這麽多人在看?“
“是啊,莫不是林大公子好事將近了?早起的時候倒是看見公主的轎子進了這府裏。”
“好事?”從裏麵出來的小哥冷哼。
“確實是好事,沈大小姐帶著丫鬟給林府送了一口棺材,現下就放在府門口呢。上頭還立了張牌位,上書”執法如山“四個大字”,就那樣當當正正的放在棺材板上,林丞相整張臉都綠了。”
第六十二章別擔心,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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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一片嘩然,一眾百姓都驚愕的看著那個小哥。
“還有這等事?你不會看錯了吧?”
“執法如山放在棺材上,意思不就是說葬的就是這幾個字嗎?這分明是在諷刺林丞相執法不明嘛。”
“可不是嗎,我還聽說,沈大人的案子是林丞相審的,莫不是這裏麵有什麽不為人道的貓膩?”
外頭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吵的林方知整張臉都沉了下來,鐵青著一張臉看著站在院中的沈衡。
“自不量力!居然堂而皇之的跑到我林府來鬧事,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堂堂丞相府邸,如今卻被鬧的比菜市場還要熱鬧,這讓他如何下得來台。
“什麽地方?”沈衡微笑著看著他。
“不是人住的地方嗎?還是丞相大人想說,這裏住的都不是人呢?”
“混賬!!”林方知被氣的麵色漲紅。“你居然公然藐視朝廷命官,誰給你的膽子?“
沈衡卻十分不解的搖頭。
“送禮還需要膽子?小女隻是聽說林大人得了不治之症,擔心府上找不到好木頭給您做棺材,這才連夜趕著給您做了一口送過來。至於說到藐視林大人。。。”
她將棺材上的牌位拿下來,指著“執法如山”幾個大字說。
“小女分明是在讚賞大人,怎地就變成了藐視您呢?還是大人覺得,自己受不起這四個大字呢?”
沈衡這一番話,說的慢條斯理,但字字句句都帶著利刺,差點氣的林方知背過氣去。
“本官身體好的很,是誰告訴你我得了不治之症的?你倒是叫出來給本官看看。”
“是您府上的少夫人說的啊。”
她甚是無辜的指著大肚子的張挽君。
“她昨日還特地囑咐小女,一定要用最好的棺木來做呢。”
張挽君沒想到矛頭會指在她身上,慌忙搖頭。
“我沒有。昨日我是去找過你,隻是安慰你莫要為沈伯伯的事情太過傷心。根本沒有說其他的,這件事情,雅君也可以作證的。”
劉雅君也趕緊站出來稱是。
沈大小姐眨巴了兩下眼睛。
“都知道您和劉千金是蜜友了,你說她能證明,我還說道道可以證明,那話確實是你說的呢。“
查無實據,這是她同她們那裏學來的。
站在中間的林羲和張了張口,忍不住勸到:“小衡,快些回去吧,別鬧了。惹惱了我父親,你知道後果的。”
那個女子依舊是那樣嬌小,一身淡粉長裙清清淡淡的站在那裏,如年少時一樣的靈秀。
眼角偶爾的慧黠,小狐狸一般,剔透如世間最純淨的珠翠。
若當初她沒有那般倔強,或許站在他身邊的人就不是張挽君了。
其實在林曦和的心裏,還是喜歡沈衡的,隻要她肯做妾,他真的不介意將她收在房裏。
想來沈大小姐要是知道他所想,必然會說一句:“滾你娘的。”
但是現在她沒那個時間跟他囉嗦,直視著林方知道。
“林大人好像不太喜歡這份禮物,但是送出去的禮,總沒有再拿回去的道理。禮既然送到了,沈衡便不再叨擾了,就此告辭。“
天子腳下,即便是要抓人也要講究證據。她沈衡一沒有辱罵朝廷命官,二沒有作奸犯科,就算他們想把黑的說成是白的,又怎麽能堵的住在場的悠悠眾口呢。
林方知一口氣就這麽不上不下的憋在了肚子裏,整個人都氣的發抖。怒極之下隻能將氣撒在張挽君身上,揮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你做的好事!!”
要不是她說沈衡會來代父請罪,他怎麽會讓這麽多雜七雜八的人來看熱鬧?
張挽君平白挨了打,就是有話也沒膽子同林方知爭辯,隻能捂著半邊臉,唯唯諾諾的不敢吭聲。
“慢著。本宮準許你離開了嗎?”
就在沈衡就要走出林府大門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七公主卻突然喊住了她。
沈衡沒想到蘇月華會張口攔她,但還是停下了腳步。
“不知公主有何賜教?”
兩人本來就無交集,況且這次她也隻是針對林府,何時招惹了她什麽?
“沈大小姐好大的氣派,區區一介平民,見了本公主竟然不行跪拜之禮,想來就來沒想走就走。你還問我有何賜教?”
拖著曳地的裙擺,她走到沈衡跟前。
“你是沒有藐視朝廷命官,但卻你藐視了,我。”
上次皇後當眾拂了她的麵子,讓她在張挽君等人麵前失了身份,就是因為這個沈衡。她的生母洛貴人再三叮囑她,不要再同林羲和來往,也是因為這個女人讓他背上了“壞名聲”。
從前是她猶豫要不要嫁給林羲和,現在卻是洛貴人不讓她嫁,她怎麽可能放任著她就這樣離開。
沈衡眉睫微皺。
她進門時,蘇月華就一直隱在人群中沒有現身。她看見她時,她也對她輕輕擺手,示意免禮。如今這套說詞,倒成了她口中的不敬了。
“公主說沈衡沒有對公主行禮,但不知公主是以什麽身份站在這裏的。皇室出行,未擺儀仗都算微服,沈衡隻道公主不想表露身份,因此才未行禮,如何算藐視公主了?”
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是公主,也沒有大張旗鼓來男子家中做客的道理,她不行禮才是顧及著她皇室的顏麵。
“是不是微服也是本公主說是才作數。你明知本宮身份卻不跪下行禮就是不恭,未曾請安就是不敬,依照本朝律例,就該受掌摑之刑。”
沈衡未及這朵嬌花狂傲至此,直視著她道。
“公主承認微服便是微服,那若是您隨意在大街上走動,突然亮出自己的身份,豈不是滿大街的百姓都要跟著受刑?”
七公主本來是想給沈衡一些教訓,耍一耍威風,不想她這般牙尖嘴利。
一時被頂的詞窮,瞪眼怒道。
“強詞奪理,本公主說不恭便是不恭,來人,給我重重掌她的嘴。本宮倒是要看看,她的嘴巴到底有多硬。”
她不管旁人怎麽看,總之這口氣,她是一定要出的。
有了蘇月華的這個由頭,林方知當然不會放過,當場對府中侍衛道。
“愣著做什麽?還不速速將其拿下交由公主發落。”
侍衛一擁而上的困住她,沈衡的手緊了又緊。
“公主這樣做,何以服眾?”
”什麽是眾?本宮的話,便是眾議。“
好一個本宮的話便是眾議。
此時還手,她就會被定下更大的罪名。不還,今日的事情也不會善了。
七公主的手掌已經揚起,一旁的侍衛扭住她的胳膊正要拖著她上前,但不知怎麽都不動了。
離她最近的那一個,甚至還保持著伸手拉扯的姿勢,全部靜止在一個奇怪的氛圍之中。
七公主還在頤指氣使的叫嚷:“怎麽還不將她押上來?”
回答她的,卻是一片詭異的寂靜。
“我的人居然也有人敢動,當真是稀奇的了。”
門口突然傳來的聲音那樣溫潤,帶著獨屬於那個人的慵懶。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近乎呆傻的看著那個踱步進來的清瘦身影。
他笑看著她一步步走進,近在咫尺的精致讓她半晌未能回神。
“還以為你會撲上來呢?”
她想要張口,喉嚨卻哽咽的發不出聲音,過了很久才勉強說出三個字。
“蘇月錦。”
那是一個簡單的名字,卻像是在心裏百轉千回的喚了數萬遍一般。
身子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直至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麽想念他的溫柔。數十天的驚天變動,她都在強自忍受著。她不允許自己懦弱,不允許自己低頭,甚至不允許自己,想他。
但是在這一刻她才真正知道,這個男人在她心裏占據了多麽重要的位置。
“別擔心,我在呢。”
番外蘇千歲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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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千歲的身子不好,鮮少去太學這是滿朝文武都知道。但是千歲身子好的時候,也不愛去太學,這就鮮少有人知道了。
桂圓每次請假的時候,都會聲淚俱下的對先生說,我們爺的身子又如何如何了,血咳的足有一大盆了,小臉蒼白的跟冬日的白雪似的雲雲。
而那個時候,某千歲正躺在禦花園的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裏,盤腿嗑著瓜子。
林羲和將信隨手丟到草叢裏的時候,正落到他的手邊。
他聽到那些世家子弟的調侃:“今兒這信不看了?不給你的小相好回信了?”
林羲和說:“男兒自當以學業為重,哪裏有那麽多兒女私情。”
眾人調笑:“你莫不是因為前些時日被薑太尉家的公子嘲笑,找了個六品官的女兒才不回信的吧?”
他臉色登時漲紅一旁:“胡沁,這根本是沒有的事。”然後拂袖離去了。
打開那封私信的時候,千歲爺的內心沒有一丁點掙紮。因為在他過往的認知中,他看到的,那就是他的。
意料之外的,那封信的字跡很潦草,帶著群魔亂舞的猙獰。不似寫給他的那些情書中的濃濃脂粉香氣,也沒有滿篇的古道柔腸,就是很平凡的閑話家常。
他漫不經心的看著,卻越發覺得有趣。
桂圓氣喘籲籲的回來時,他正在書房裏認真研究著對方的”學識“,心情甚好的樣子。
桂圓將臉湊到他近前,嬉皮笑臉的說:“您這信,又是哪個春心萌動的小姑娘送來的?”
他將手拄在下巴上,饒有興致的說:“姑娘確實在春心萌動,但卻不是寫給我的。”
“不是寫給您的,那這是哪來的?“
”撿的啊。“
他指了指手邊的硯台:”你幫我磨墨。“
磨墨?桂圓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您要做什麽?“
”當然是回信了。“他十分坦然的看著他。
收信不回多沒有禮貌,他又不是林羲和。
桂圓公公整個嘴角都劇烈抽搐了。
開始的時候,桂圓一直以為他的主子爺就是太無聊了,才會找了件更無聊的事情在做,就連蘇月錦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但是隨著那張紙上的字跡越來越多,他回的頻率也越發頻繁,甚至有的時候會滑著輪椅去看送信的小斯有沒有回來。
桂圓搓著手站在一旁,試探的問:”您莫不是,喜歡上那姑娘了吧?“
他皺著眉頭問他”喜歡是什麽樣的感覺?“
對於這種超脫了自己“能力”範圍以外的東西,桂圓也覺得有些為難。思量了半晌才說了一句:“大致是,一日不見就跟下輩子都看不見了似的。”
蘇千歲聞言點頭。
“那我喜歡她。”
都說見字如見人,這樣說來他就是喜歡她的。
“可是人家都不知道這信是您寫的啊,而且您連麵也未曾見過,萬一沈小姐樣貌並不出眾呢?”這也喜歡嗎?
他蹙眉看他,想說喜歡一個同樣貌有什麽關係?
卻還是正兒八經的回了句。
”不好看,便說信是你寫的。“
滿意的看到桂圓肥碩的大臉團結的僵硬成一團。
每逢入冬,蘇月錦的身體都會變的很差,渾身冰冷的沒有一點溫度,甚至一晚上也睡不上一個時辰。
桂圓知道,這是兒時落下的病根。
他是看著蘇月錦長大的,眼見著那個幼小的孩子疼的縮成一團,卻從不喊一聲疼。
蘇千歲對治療一直很配合,泡在滾燙的藥浴裏還會調侃桂圓兩句。
但是他拒絕吃藥,偷偷藏起來,或者哄著新來的小丫鬟喝下去,都是他常幹的事。
到了後來,桂圓不得不嚴令禁止,所有的丫鬟不得進千歲爺的寢宮,更將伺候的人全部換成了年長一些的嬤嬤。
但是他發現,蘇月錦就是老少通吃的,藥還是照樣進了別人的肚子。
最後他無法了,隻得對送信的小斯說:“你去的時候記得告訴沈大姑娘,林公子生病了,但是不肯吃藥,你讓她勸勸。”
其實他對此也沒抱什麽希望,蘇月錦要是任性起來,陛下都是沒轍的。
可怪就怪在,千歲爺旁人的不聽,倒是真肯聽沈姑娘的。當晚就當著他的麵將藥喝完了,還破天荒的用了些平日不愛吃的甜點。
他有些別扭的說:“藥喝完了,不許你跟阿衡再打小報告。”
桂圓點頭如搗蒜的應下,覺得沈大小姐真的是這世間最神奇的存在。
除夕前,太學要放假了。蘇千歲坐在書房裏,發了一天的呆。
他說:“桂圓,我現在越來越討厭寫林羲和三個字了。”
桂圓抓亂了一腦袋的長發也不知道這話該怎麽回。
本來就是一場鬧劇,任是誰也想不到會生出這樣的情愫。
新年前夕,太學放假,蘇月錦拉著他站在高高的宮牆上,默默看著遠處那個笑顏如花的少女。
她長得很好看,一身香色繡木槿紋的裱花緞子,配上一件狐裘小襖,粉嫩粉嫩的。一雙杏眼顧盼之間全是靈透,一頭如瀑的青絲鬆鬆攏著一個發鬢,隻簪了一隻點翠銀簪。
翹起的小腳在地上一點一點的,正望著宮門的方向。
桂圓聳拉著腦袋說:“主子,咱們回去吧,如果等下看了什麽不順心的,奴才擔心您會揍他。”
蘇千歲認同的點頭,腳下卻沒有動,直到林羲和出現拉著沈衡一同離去才淡淡的收回視線。
“長得沒有我好看。”
良久之後,他如是說,頗有幾分孩子氣。
桂圓無奈的看著他,輕聲說:”您可以去對沈姑娘說,信是您寫的。“
告訴她嗎?他略有些不自在的低喃。
“不太好吧?我想直接去提親的。”
“提,提親?”
桂圓以為蘇月錦是說著玩的。
可事實證明,蘇千歲從不鬧著玩。因為他已經在琢磨著怎麽給林方知穿小鞋,和如何讓沈括升官的問題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就在新年後的第二天他就病倒了。
皇後娘娘冷著臉將不願意離開上京的某千歲從被子裏團吧團吧,直接扔到了去奉蕪山的馬車上。
他病怏怏的對桂圓說:“我想當孤兒。”
沒娘的孩子才幸福呢。
皇後娘娘聽到之後沒有什麽反應,隻是在熬藥的時候默默加了一大把黃蓮。
得到沈衡要嫁給林羲和的消息時,蘇月錦正在書房看書,很簡單的一頁,他卻看了整整一天。
所有人都知道千歲爺不開心了,皇後娘娘說:“初戀本來就是不盡完美的,但是林方知也不像是好相與的人。“
沒想到,一語成讖。三天之後他便收到了林家悔婚的消息。
那天夜裏,母子兩興致勃勃的帶著一眾仆從,在奉蕪山上放了一夜的煙花。
之後的事情,便如故事中敘述的一樣。蘇千歲代聖上祭拜了泰山,但隨行的沈衡卻是他讓禮部尚書魏清暗示沈括帶來的。
沈大姑娘稀裏糊塗的就跟在了隨行之列,趕巧就在禹城時溜達到了行宮。
拿著祭山石填“狗洞”的那天,千歲爺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心疼的桂圓公公拍著心口說:“主子,那是咱們慶元朝的聖物啊,您就這麽由著?”
他奇怪的抬眼看他”聖物怎麽了?“
阿衡喜歡不就行了。
一夢三年,歲月依舊靜好,他默默注視著那個躲在樹下躲雨的明眸善睞的女子,對桂圓說。
“今天晚上我穿哪件衣服等她呢?”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卻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這次,一定不會再錯過了。
第六十三章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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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的人在看清來人之後早嚇的紛紛跪地,蘇月華站還保持著揚起手掌的呆傻姿勢,結結巴巴的說。
“皇,皇兄,您怎麽回來了?”
他卻並不看她,而是低頭對沈衡說:“這話原該是你問我的。”
沈大小姐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這話裏的意思,但還是依著他問了句:“額,對啊,你怎麽回來了?”
當初走的時候是說要去月餘,這才半月不到。。。
“想你啊。”
他凝望著她緩緩說了這三個字,仔細看去麵色還有些微紅。
但沈衡寧願相信這是他穿多了熱的,也不會認為此人是在不好意思。
頗有些不滿的瞪他一眼。
“這話回去再說。”
她是不介意兩人之間偶爾的親昵的,但也得看著些場合,這還跪著一地的人呢。
深情款款換來了佳人不甚熱情的一瞥,蘇小王爺卻是心情甚佳。
輕笑著抓了她一縷長發在手中順著,漫不經心的說。
“林丞相不喜歡阿衡送給你的禮物嗎?”
乍一聽到自己的名字,林方知嚇的渾身都是一顫。
沈衡同王爺的關係,坊間早有傳聞,隻是他一直不肯盡信。誰會相信堂堂皇子會看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禮官家的丫頭。
可如今看來,竟是真的了。
“回,回殿下。微臣,並沒有不喜歡。”
他一直都摸不準這位的脾氣,但是這個時候是萬不能再得罪沈衡了。
“沒有不喜歡,那怎麽你麵上沒有什麽喜色?”
誰收到棺材能有喜色?但這話就是給林方知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出口。
“微臣喜歡,真的喜歡。沈大小姐的眼光,總是好的。”
“哦?”
蘇千歲徑自走到那口棺材麵前看了看。
“我怎麽覺得雕花俗氣了些,木質差了些,顏色也不夠厚重,不過。”他溫潤的看向林方知:“送給你用,倒也算相襯了。”
棺材這東西,誰都知道是上門找晦氣的。沈衡送過來,林方知氣的怒火中燒。但蘇月錦也說這棺材送的好,就是另一層意思了。
桂圓公公說:“林大人既然喜歡,何不躺進去試試大小?”
他慌的一雙腿抖的恍若篩糠,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坐到他這個位置的,都難保幹淨。對方是否察覺了什麽,無人可知。
“躺就不必了,今後也不見得用的著。”蘇千歲神色淡淡的看了眼門庭。
“不如就掛在院中吧。常聽人道升棺意為升官,也討個好兆頭。林丞相意為如何?”
千歲的身份,等同儲君。他說不見得用的上,無疑是在警告他的項上人頭不保。
當著一眾百姓的麵,林方知從來沒有覺得這樣顏麵掃地過。
但他哪還有心思顧及這些,隻恨張挽君無事生非,無端找了這麽大的麻煩給他,不由狠狠剮了她一眼。
張挽君嫁來林府多年,怎麽會不知道林方知的脾氣,撫著自己的肚子,大氣也不敢再出一下。
一旁的七公主見了,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細聲細氣的說。
“皇兄這樣,是不是有些過了?”
無非就是說了沈衡兩句,有必要讓林家這樣下不來台嗎?
過了?
自己欺壓別人的時候確實不會覺得過了。
蘇千歲擺弄著那塊“執法如山”的牌位。
“就是過了,他也得認了。你方才不也是這麽做的嗎?”
皇室子弟自幼養尊處優,讀五經,覽儒學。她旁的都不精通,偏生學會了宮裏的欺善霸惡。
“林家的事還輪不到你出頭,想幫襯著,就等嫁過來以後再說吧。”
蘇月錦平日鮮少會說重話,這一句也並沒有直接數落蘇月華。但她心裏明白的很,這是給她留著臉麵呢。
當下哪裏還敢再說什麽,匆匆俯身便自去了。
不相幹的人收拾了個幹脆利落,蘇月錦倒是找了處地方坐了下來,懶洋洋的問沈衡。
“你餓不餓?”
他連夜趕了兩天的路,水都沒喝上一口。
她看著他眼底的倦意默默點頭,怔愣的看到某無良千歲十分坦然的對林方知說。
“那就傳膳吧。”
教訓了人一頓,又麵無愧色的吃了頓飯的,放眼整個慶元朝,恐怕也就蘇千歲能做的出來了。
自林府出來的時候,沈衡還拿著林夫人陪著笑臉硬塞在手裏的點心。
蘇月錦問她,若我沒趕得及回來,你是不是打算去劫法場?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麵,也知道這事瞞不過他,輕輕點了點頭。
這也是孤注一擲的辦法了,除了這個,她真想不出其他。
他卻並沒有責怪她,而是饒有興致的問。
那逃跑的路線可想好了?如果有官兵從四麵圍剿,你該從哪裏逃生?
沈衡錯愕的抬頭,麵上是一片茫然。
為了不至於被對方恥笑,她硬著頭皮回了句:“這個,原是打算今晚仔細部署一下的。”
他正色點頭,順手抓了把核桃塞給她吃。
這腦子,確實該好好補一補了。
路過沈府門口時,沈衡駐了足。
“我娘還沒有回來,我得在府裏等她。”
那上麵還貼著官府的封條,她每次都是跳牆進去的。
剛想說,你要不要跳進來喝杯茶再走,就聽見“嘶嘶”兩聲脆響。
“你,你做什麽?!!”她瞪圓了眼睛看他。
“撕封條啊。”蘇千歲麵色如常的走進來“我今晚睡哪個房間?”
沈衡:“。。。”
桂圓和道道一直是誌同道合的小夥伴,在幫兩人收拾好屋子之後,歡快的聊八卦去了。
蘇月錦說他要進宮一趟。她知定然是為了她爹的事情,便點頭應下了。
蘇月錦走後,沈衡沒有在屋內點燭火,隻是靜靜躺在木床之上。
這是她爹的房間,床上的軟墊也不及她的綿軟,這是沈括的習慣。不論寒冬厲夏,都隻在床上墊一床鋪墊。
他說,這是從書上學的。墊的單薄,脊背就不會彎曲。過去她不懂這裏麵的道理,還覺得他迂腐。現在卻覺得,這就是她爹的為官之道。
廣廈三千,夜眠八尺,良田萬頃,日食一升。
這是他對自己的一種自律。
三年清知府,尚能撈得十萬雪花銀,她爹並非沒有撈錢的機會。隻是非不肯,乃不屑。
貪官不貪,這算不算是一種嘲諷呢。
嗅著屋內淡淡的墨香,她睡了過去。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油燈已經亮了。
她以為是蘇月錦回來了,揉著眼睛坐起身,卻赫然發現屋內有一道刀光閃過。
她下意識的握緊腰間佩劍,還未及出手就被對方點在了脈門之上。
頭頂上的發髻被一隻玉製的煙杆輕輕敲了三下,她聽到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說。
“功夫差成這樣,還好沒有出來行走江湖。你爹呢?我怎麽看見滿大街都是他的畫像,他升官了?”
她看著她搖頭,腦子裏亂的如一團漿糊。
半晌才說出一個字。
“娘。”
第六十四章孩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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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的娘陸雁回一直是個神奇的存在。
作為江湖第一大莊挽瑕山莊的莊主,她不識字,不顧家,甚至莊上的事情也鮮少過問,整日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遊手好閑的四處溜達。
一身緋紅衣,一柄雙刃劍,再加上一隻從不離手的玉煙杆,騎著一頭毛驢都有一種旁人不可及的獨特韻味。
她順手在煙袋鍋子裏塞了些小蘭花,輕輕嘬了一口,煙霧繚繞的問沈衡。
“怎地不說話了?莫不是看見娘太過歡喜了?”
江湖上最近有些煩心事,鬧騰的她不勝其煩,這才回苑池山躲了幾日清閑。
雖說回來的晚了一點,也不至於連個笑容也不回她吧?
抬手指了指手裏的告示,她略有些費解的說:“畫的倒是不錯,比你爹本人還好看些。但上麵的字我一個都不認識,你讀給我聽聽。”
她不懂朝堂上的事,也並不驚奇沈括會被貼的滿城都是。畢竟是京官嘛,偶爾露露臉也不是不可能的。她隻是不理解,那畫像下麵的叉是個什麽意思。
沈衡不知道旁人看見自己的娘,沒心沒肺的拿著張寫有自己丈夫死刑的告示,笑眼如花的樣子時是個什麽樣的心情。總之她的,真的是百味參雜。
她一方麵想要她回來,一方麵又擔心她回來。
江湖上誰人不知她娘的古怪脾氣,最是個點火就著的性子。
這要是告訴了她,自己的爹被判了死刑明日問斬,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出來。
“這個,其實是。。。”
她斟酌了一下用詞,想著先編個什麽理由搪塞過去,哪裏知曉這廂正要張口,就看見道道拎著一床被子推門進來了。
她說”小姐,晚來風涼,您還是。。。啊!!!夫人,是夫人吧!!!您可回來了。”
沈衡心裏暗道一聲不好。
道道那個”倒豆子“的本事她是見識過的,當下也顧不上什麽,鞋也趕不及穿便要衝上去捂住她的嘴。
孰料忙中出錯,腳下一滑直接摔在了地上。
她聽見她清晰無比的說。
“您不知道,咱們府上出大事了。老爺被判死刑了,明日就要處斬了,現下就關在大理寺的天牢裏呢。”
她趴伏在地上,心裏隻有一個念想:掐死她可以嗎?可以嗎?
耳邊是她娘瞬間離去時留下的一縷風聲,她看著還在搖擺的木窗,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無邊的黑暗之中無法自拔。
一旁的道道一麵走過來扶她,一麵關切的問“小姐,您怎麽這麽不小心呢?夫人去哪裏了?”
她抽搐著嘴角,雲淡風輕的說:“她沒去哪啊,隻是去劫個獄而已。”
換來道道殺豬一般的叫喊。
聞聲而至的桂圓擔憂的說:“沈小姐現下要追過去嗎?王爺正在同聖上商議,這時候再出事可怎麽是好?”
她淡定無比的爬起來,仔仔細細將鞋子穿好。
“沒事的,我們去院中,一會兒她就回來了。”
果然,這話還沒落下多久,陸雁回就從大門走進來了。
轉著手裏的玉煙杆,有些不自在的說:“忘了問你們了,大理寺怎麽走啊。”
告訴了您,您找的著嗎?
她娘是個路癡。當年帶著她來沈府的時候,在上京街頭轉了整整一個月才找到家。
沈家房簷上成年累月的壓著一塊紅布,為的就是方便她找過來。
桂圓上前走了幾步,輕聲安撫道。
“沈夫人莫要焦急,此事還需再等等,相信晚些時候一定會有消息的。”
她盯著那張胖乎乎的臉許久,突然伸出手連捏了捏。
“這是我們府上的人嗎?”怎麽胖成這樣?
對於她娘偶爾的神經質,沈大小姐已經習以為常了,幾步上前救下桂圓。
“這是千歲爺身邊的近侍桂圓公公,您別再揉了。”
陸雁回眨巴了下眼睛:“我說咱們府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夥食呢。”
隨手擦了擦手上的雙刃劍“我得去看看你爹,你將天牢的位置告訴我。”
她等不及明天。
旁人不知道她家的那個,她可是知道的分外清楚。真受了苦的時候,一個字也不會說的。
沈衡怎會不知她娘的想法,平日看起來不甚在意她爹,但是旁人碰一下都是不行的。
等下若是看見她爹身上哪怕有一道劃痕,她都非砍了那些牢頭不可。
“我們也不知道天牢在哪,您還是略等一等,過後就會有消息了。”
“等?“陸雁回挑了挑眉”那我還是自己去找吧。”
話畢,一個縱身就要躍牆而出。
沈衡哪裏會再放任著她離去,從袖間甩出一根麻繩緊隨其上的纏在她腰間。
讓她去問,指不定會問到皇宮門口去,到時候就更不好收場了。
這根繩子,還是沈括入獄之前就買好的。繩粗腕寬有餘,但陸雁回身形奇快,幾個閃身便錯開了。
沈衡被逼的無法,隻得提劍上前去攔,母女倆就這樣在半空交起手來。
她的功夫是陸雁回親手所傳,想也知道誰會更勝一籌,幾番之下已是落了下成。眼見著她就要縱身而去,她急的大叫一聲。
“我可懷著身子呢,您要是非要去,我便從這跳下去。過後傷了您的孫兒,爹一定會怪您的。”
陸雁回聞言整個人都是一僵,沈衡瞅準這個空檔,迅速點住她的穴道,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然而,這還不算完。因為她發現這一句話出口之後,院子內的其他兩個人都陷入了一種麵麵相覷的奇怪狀態。
擠眉弄眼的竊竊私語著。
用腳趾頭也能想見他們在訕笑什麽。
沈衡無奈的搖了搖頭,剛想說:“你們別瞎想了,我那是騙我娘的。”
便聽到一聲清咳。
蘇月錦不知何時回來的,正斜靠在門邊看著她。上揚的唇角微微揚起,帶著懶洋洋的戲虐。
沈衡整張臉都漲的通紅,恨不得立時有個窟窿讓她鑽進去。
陸雁回還保持著僵直的動作,正兒八經的問她。
“孩子她爹是誰啊?”
蘇小王爺笑著走進,溫潤的說:“嶽母。孩子是我的。”
這下真是,百口莫辯了。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陸雁回這麽大一個莊主也不能免俗,解開穴道之後,第一件事就是仔細端詳著蘇月錦,滿認真的說了句。
“都說鮮花喜歡往牛糞上插,我嫁給沈括的時候,江湖上許多人都是這麽說的。不想衡衡這陀牛糞也有這樣好的運氣,真是不錯。”
沈衡對她娘的學識一直不抱任何希望,但是被形容成。。。任是誰也不會高興的。
黑著臉飄到她娘的身邊:“好歹是親生的,給點麵子吧。”
被她一杆煙袋扒拉到一邊,徹底成了後養的。
蘇千歲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在聽說丈母娘想見嶽丈的時候,想也不想直接帶著她去了天牢。
她們進去時,沈括正背對著她們在堆稻草玩。孤孤單單的背影,看得人滿難受的。
沈衡喊了聲:“爹。”
他頭也沒回的吟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表現的甚有儒生的氣勢。
陸雁回直接抬手砍斷牢上的鎖鏈,徑自走進去說。
“沈括,你還好嗎?”
他身形哆嗦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先前的形象毀的蕩然無存,抱著她娘的小腿哭道。
“雁回,你可來了,我好想你。”
第六十五章買定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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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麵前的這一幕小鳥依人,所有的人都僵硬了,隻有陸莊主習以為常的用煙杆敲了兩下他的腦袋。
“還有精神矯情,說明日子過的還不錯。”
“哪有。”沈大人吸著鼻子委屈道“這裏的夥食很差的,我都瘦了。”
眾人又默默將視線挪到稻草堆上的四菜一湯上。
這夥食,確實,不怎麽樣。
站在一旁的牢頭抖著腿對蘇月錦說:“王爺,這事不和禮法吧。”哪有探監探到裏麵去的道理。
他奇怪的看他。
“可是我什麽都沒有看見啊,你看見什麽了嗎?”
牢頭再哆嗦一下。
“小的,也什麽都沒有看見。”
沈衡本來想同自己的爹聊上兩句的,奈何某人壓根就沒那份興致。
拉著“嬌妻”的手挺嫌棄的對她說:“衡衡,你怎麽還在這裏啊?耽誤我和你娘說體己話了。”
她滿臉黑線的看著沒良心的爹,覺得重色輕友這句話真是一個神句,用到哪裏都能發揮出特別的意義。
科場舞弊案立交重審了,三堂不變,卻隻做旁聽,主審官員換成了端王蘇月錦。
聖旨下來的時候,沈衡整個人都還雲裏霧裏的。
“主審大人”就坐在不遠處,慢條斯理的看著新買的話本子。
她一步一挪的蹭過去,小小聲的說:“你這是,走了多大的後門啊。”
大理寺定案重審的案例並不多,這跟變相讓聖上承認自己定錯了罪是一樣的道理。
他思量了一會,頗有些無辜的說。
“後門是我娘走的,我也不十分清楚。”
皇後娘娘去說的?那不就是傳說中的枕邊風?
沈大姑娘雙眼桃心的琢磨了一會兒,覺得這話就是有點不為外人道的意思。
蘇月錦瞧著好笑,倒也沒說什麽。
風確實是她娘吹的沒錯,但是不是在枕邊,這還真不好說,總之他爹最近的臉色都不甚好的樣子。
無論如何,沈括的腦袋是暫時保住了,陸雁回直接拎著包裹住進了天牢,以免自己總找不到大理寺的大門。
小兩口每日吃著四菜一湯,日子過的,竟似比外頭過的還要滋潤。
臨近開審還有半月,聖上著令逐一徹查所有證人。
沈衡以為蘇月錦會先去找魏清,不想他卻直接帶著她去了上京最有名的賭場。
穿著一身華貴錦袍,她不自在的扯了扯腰際價值不菲的數隻玉佩。
“綴的太多了吧?瞧著怪俗氣的。”
雖說女扮男裝這事她做的不少,但她本人更傾向於大俠的裝扮。
蘇月錦笑著幫她理了理衣冠。
“不俗氣,怎麽會看著像冤大頭呢?”
賭場裏三教九流的人很多,剛掀了簾子便有一股子混雜了煙味和汗味的味道撲麵而來。
骰骨的聲音嘩啦嘩啦的響著,不時傳出賭官扯著喉嚨的“買定離手”的叫嚷。
有人得意有人哭,沈衡在裏麵轉了一圈,覺得呆在這樣的地方,真的是能見識到一些平日不得見的世間百態。
蘇月錦隨意找了處地方坐下,對沈衡道:“賭兩把吧。”
她呐呐的看著他,小聲道:“我不會玩這個。”
“就是猜大小,莊家擲骰,你投銀子就是了。”
依照沈衡對他過往的認知,此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他說賭,大概就是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可以贏的。
但是。
“那咱們買大還是買小?”
“隨你吧,喜歡扔在哪裏都行。”
沈衡“。。。”
像樣一些的賭場都有些不成文的規矩,比如一次押的錢數不能少於十兩,或是五十兩。
如現下的這家場子,就是少五十兩不能押的。
沈衡不知道蘇月錦又在琢磨什麽小六九,總之帶來的三千多兩銀子是輸的血本無歸的。
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銀子被收在別人腰包時的心情是很難以言喻的,她拿手扒拉著蘇月錦,淚眼婆娑的說。
“都說情場得意賭場失意,咱們這段時間還是少來這樣的地方吧。”
蘇千歲卻是“財大氣粗的”又掏了一遝銀票出來。
“這次咱們押小吧。”
整整三天,他們都要去賭場上溜達一圈。裏麵的賭官見了,都是雙手撩了簾子將兩人迎進來的。
其中一個小哥說:“公子您又來了啊,瞧著您今日這身銅錢紋飾的衣服就知道您今兒準能贏個大頭。”
沈衡將嘴撇了撇,死攥著手裏的銀子硬是沒給打賞。
他們私下裏都叫她“散財童子”,當她不知道呢?
剛在賭桌上扔了五十兩銀子,就聽到搖骰子的賭官說:“公子爺,今日咱們賭場的押底抬價了,漲到一百兩銀子了。您看。。。”
她將頭支在胳膊上,咬牙切齒的說:“你想要多少銀子,我直接掏給你吧。”
漲到一百兩銀子,哪個場子裏是成倍去番的?
她差點拔刀去跟他拚命,好在被蘇千歲眼疾手快的拉了回來。
輕聲說:“過兩天這場子就封了,銀子還是咱們的。”
她眨巴著眼睛說:“你騙人,我怎麽沒聽說官府要封這個場子。”
他歪頭看她“那是因為我還沒讓他們封呢。”
那一日,沈大小姐本著早晚都能把本收回來的歡快心情,輸的甚是歡喜。剩下最後一百兩的時候,賭官問她,要不要押大一點找找本。
她搖著手說,不必了,銀子都押完了。
換來賭官的訕笑,擠眉弄眼的湊上前來:“公子爺可以回家再拿點來賭嘛。”
她照著蘇月錦先前教的,緩緩搖頭。
“我家在渝碗,離這裏頗有些距離,明日便要離京了,哪裏還要這麽麻煩。”
要離京了?賭官們麵麵相覷,自然不願意讓這條肥魚就這麽溜走了。低聲商量了一會之後,有人請了場裏的管事出來。
匯豐賭場是上京的老字號了,地方隱蔽,沒人知道背後的老板究竟是何方神聖。能見上的,也是這位張管事罷了。
張木生年紀三十有餘,生的倒並非凶神惡煞,反倒瘦骨嶙峋的有些書生氣。
這段時間場子裏來了位“散主”,這事他是知道的。開賭場的,都想多撈些銀子那是肯定的,隻是他有三種銀子從來不賺。
一是官家的。
太過麻煩,容易得罪權貴。
二是道上的。
錢財來路不明,容易惹上官司。
三嘛,便是同行。
但凡開賭場的,都是隻賺不賠,這裏麵的道道行家都知道。這樣的人,厲害些的,他們不得罪,讓他小撈上一筆給請出去。
遇上沒什麽背景的,自然是用他們的方式給丟出去。
這三種,沈衡都不屬於。在賭場三天,她也刻意講的是渝碗話。在張木生的眼裏,無疑是在臉上寫了:“此人可坑”四個大字。
就見他笑眯眯的上前作了個揖,甚是和善的說。
“兩位爺既然玩的不算盡興,何不借些銀子來賭呢?匯豐賭行雖不大,但是”放數“的地方還是有的,若是您身上帶著房契,地契,那就萬事好說了,就是不知兩位有沒有這個心思。”
放數也就是所謂的高利貸,這在坊間的地下錢莊非常常見。但這些人輕易不會露麵,借出來的銀子也是九出十三歸。
意思就是說,借一萬兩銀子,隻能得到九千兩,但還賬時,卻要還一萬三千兩,而且是逐日起釘,謂之利疊利。
沈衡同蘇月錦對視一眼,笑道。
“今日玩的正在興頭上,放數也無甚不可。隻是我從不相信來路不明的小錢莊。若是張管事說的這個地方我能看得入眼,倒可再玩上一玩。”
說完,隨手放了張準備好的房契在上頭。
第六十六章我們都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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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張位於渝碗最繁華的地段泠春橋的房舍,三進三出的古宅,院落不算非常闊綽,卻是難得的好地方。
一處房舍就頂的上旁的地方三四所宅子。
沈衡的原籍就是渝碗,地方話雖說的不算地道,但是哄哄外行人倒是說的過去。
蘇千歲起初拿出這張房契的時候,她也被唬了一跳,瞪圓了眼睛說:“你莫不是為了查案,特意買了所宅子吧?”
這一處,少說也得值上一千多萬兩銀子。
他當時低著頭擺弄著手裏的扳指,輕聲說。
“不隻買了一處,而是三處。渝碗那裏一所,奉蕪山下一所,還有一處是在挽瑕山莊不遠處。”
她眨巴著眼睛半晌未及回神,倒是一旁的桂圓公公笑眯眯的說。
“王爺這是擔心婚後沈小姐在京城住的悶了,早早在這三處都置上房舍。地方都是我們主子爺親自去找的,坐北朝南,光照也好,都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將來有了小主子。。。”
後麵的話沈衡沒有聽進去,隻是覺得雙眼有些酸酸的。
一個女子,一生能有多大的福分能消受的起這樣的傾心。她甚至能想象的到,那個遍尋房舍的男子站在陽光之下,笑容清澈的樣子。
她說:“蘇月錦,你是不是個傻瓜。”
他笑著將她攬入懷裏。
“是啊,從遇上你開始,就一直在犯傻。”
她窩在他的懷中,輕嗅著那抹冷香,覺得心底最深處的位置,被充斥的那樣溫暖。
沈衡是個一根筋的人,想一件事情的時候總是顧不上另一件。
賭坊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她對著一張房契傻笑,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麽。
對於找了個傻媳婦這種事,蘇千歲一直是有心裏準備的。
默默剝了隻核桃放在她嘴裏,轉臉對張管事的說:\\\\\\\"她時常這樣,你先看看房契吧。“
“外地人”總是比京城裏的好應付,張木生是個場麵上的老油條了,拿眼一掃就知道房契的真假。
笑嗬嗬的拱手道。
“公子爺這說的哪裏話,您在賭場上一擲千金,我們怎會連這個都不信您呢。放數的地方也請您放心,絕對不是什麽名不見經傳的地方。錢莊上沒有個上千萬兩的銀子,哪裏敢攬這樣的生意。”
沈大小姐嚼了一口核桃,總算是把腦子補上來了,搖著頭道。
“是不是信得過,張管事的空口無憑,總得有個確切的地方讓我們看看才行。”
賭坊同錢莊暗地裏的買賣,都是上不得台麵的。一般金主都是簽了字據,直接領銀子的。但沈衡手裏的房契也確實值錢,有這樣的要求也是說的過去的。
不過。
“小的也是個給人當差的,這事也做不得主。公子爺要是信的過,匯豐賭坊願意做擔保人,萬不會騙了您的。”
沈衡聽後將房契折了折,放回袖中”既然如此,也不便為難張管事了。
“畢竟。。。”
她站起身走到門邊“我們也沒必要為了點興頭冒這樣的風險。”
蘇月錦辦事都有他的道理,如今看來,就是跟這處地下錢莊有關。賭坊的人唯利是圖,斷不會親手斷送了有油水的買賣。
果然那張管事一看人當真要走,連忙幾步上前攔到。
“公子爺請留步,這莊子確實有些實力,地方也真的不能帶您去。但是這間商號在白道上也有些名頭,名喚寶通錢莊,現在的管事劉守財也是個有官家背靜的。正所謂靠山吃山,公子爺聰慧,自然明白這裏麵的道理。”
寶通錢莊!!
她看向漫不經心的擺弄骰子的某千歲,原來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暗查不如明訪,不論怎麽調查對方都會心存戒備,反而這一招引蛇出洞,讓他們自己找上他們。
當真是好計策。
這個寶通錢莊,果然不是那麽簡單的。
沈衡同寶通錢莊的老板曾經見過,但聽張木生的意思,此人也隻是個管事。她以還有些要事為由,先同蘇月錦回了客棧,約好明日正午見了人再立字據。
賭坊的人為了讓她多留兩日,自然是連連應下。
這幾天,他們都沒有住在府中,偷偷尾隨的人見此情景之後更是放下了擔憂。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但蘇千歲還是有一點不滿的地方。
那就是,客棧並沒有如話本子所寫的人滿為患,兩個人無奈之下隻能同房而居的情形。
這多少讓他覺得有些沮喪,沈衡到現在還記得那日他瞪著雙瞳,滿認真的說:“你們的生意一直都不甚好嗎。”的場景,當真另人啼笑皆非。
晚些時候,某人不出意外的又提了床被子來敲門。
他說:“阿衡,我的屋子不暖和,我搬個榻子來你屋裏睡好不好?”
她看著他一本正經耍無賴的樣子默了默。
“我的房間也不暖和,你要是冷,多加幾床被子就是了。”
倒春寒的節氣早就過了,當她是個傻的?
“那正好,我們晚上擠一擠就不會冷了。”
他說的滿真誠的,好像你誤會了我就會天怒人怨一般。
沈大姑娘微笑著點點頭。
“可是不巧了,我更喜歡涼快一些。”然後迅速將門關上。
嘴角裂開一個得意的笑容,笑嗬嗬的走回去。
不想,剛掀了簾子,就赫然看見原該站在門外的某人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她屋裏喝著茶水。
怔愣的看著敞開的木窗,她整個人都僵硬了。
他居然,跳窗?!!
“阿衡,你這屋子,確實比我的要暖。”
沈衡:“。。。”
雖然每天晚上都會鬧上一陣,但是蘇千歲從來不會真在她房中過夜。就如今日,也隻是同她商量了一下明天的裝扮。
劉守財是見過沈衡的,所以明日必然不能讓他看見真容。
兩人在房裏挑揀了一下麵具,決定用一張不甚出彩的姑娘的臉,扮作丫鬟最為合適。
他拿著一張麵具對她說。
“其實我還是喜歡這張豬皮的。”
這是兩人初見時沈衡貼在臉上的,膚色蠟黃,滿是雀斑。
這張“臉”曾一度讓她想要丟到,卻不知為什麽一直留到了現在。
她用眼斜他一眼,輕哼著沒有說話,眼底卻禁不住染上笑意。
真正說起來,沈衡並不算是那種第一眼看過去就很出挑的美人。但是勝在那份靈氣和淡雅,眉眼微彎時的風情最是嬌俏。
蘇月錦一直坐在一旁歪頭看著,直看得她麵上一片緋紅。
他說“我要是現在不吻你,是不是有點吃虧。”
她嗔怒的橫他一眼,嘴裏的反駁卻消散在溫潤的唇瓣之間。
第六十七章王爺,真乃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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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午,張木生親自抬了兩頂轎子來接。
蘇千歲斜靠在門邊,隻說沈公子有事要處理,今日就不同去了,然後帶著梳著環鬢的沈衡一同坐在了轎子裏。
此次同去的,還有蘇月錦帶來的一名帳房先生。長得甚是平淡無奇,屬於那種丟在人堆裏,一會就找不見的那種人,很難給人留下什麽印象。
沈衡一直認為蘇千歲身邊的人才都是五花八門的,對於這位被稱作郭先生的帳房也有幾分好奇。
但這人不笑也不說話,隻一味的手持紙筆立在一旁,不太好交流的樣子。
來到寶通錢莊的時候,劉守才就站在大門口。一番客套之後,將三人請進了裏間。
“聽說公子爺打算放數,按照規矩,要先將房契押在小的這。等過後還了銀子,再完物歸還。您先看看這字據,若是沒什麽問題,咱們這就簽了?”
寶通錢莊私下裏這種買賣沒少做,鮮少會做到明麵上。外頭人來人往的自然格外小心,來了直入正事,就是擔心出了什麽岔子。
立在身旁的郭先生伸手接過那字據,仔細翻看之後垂首對蘇月錦說:“爺,字據沒有問題。隻是咱們對寶通錢莊不甚了解,隻怕要看看他們的流水賬才作數。”
郭先生這話,雖說是附耳輕言的,但在場的人都聽的清楚。
劉守財聽後,頗露出幾分不滿。
“先生這話,是信不過我寶通錢莊了?放眼整個上京,誰人不知我們寶通的名號。”
“招牌大,不見得內裏豐足。”蘇月錦綴了口茶水,隨手拿出一張帕子擦了擦嘴角。
“銀子我們不缺,若是寶通真有劉管事說的那樣,今後渝碗的生意,我們也可以合作。”
劉守才的眼圈轉了轉。
那張帕子,是皖南最金貴的絲織。一根金絲鎏線就值得上百兩銀子,賣的有市無價。但這位蘇小爺卻用的那般隨意,再加上張木生同他說的賭坊裏的情況,心裏不由打起了小六九。
寶通錢莊在上京的生意確實不錯,但又有幾個不想將生意做大的。他隻算一個小小管事,若是能接到更大的生意,掌櫃的必然會重用於他。
一旁的張木生偷偷扯了下他的衣角。
“我倒是覺得這生意有的賺,不過是看看賬目,也沒什麽不可以的,你隻拿白帳給他看不就是了。”
劉守才聽後一拍大腿,可不是嘛。對方隻說要看流水賬,無非就想看看他們錢莊的實力,又沒非說要看私下裏的黑賬。
痛快的從櫃台上取下一本賬目。
“公子爺看看,這是今年咱們寶通錢莊所有的賬目清單,上麵一筆筆都記得分外清楚,都是有據可查的。”
他這廂歡喜了,殊不知正中下懷。蘇千歲要看的,正是這本白帳。
隨意翻看了兩頁,二月十六日果然沒有沈括的三十萬兩銀子的進賬。
他問他。
“這賬目,你確定沒有半分造假,全部是真憑實據?”
“小的確定沒有造假,卻是真憑實據。”
他點點頭,然後從懷中取出小印,直接印在了那張字據上。
劉守才一看對方這樣爽快,趕忙湊上前來接過,一麵低頭看著那方印,一麵喜形於色的道。
“公子方才說的大生意,是打算在咱們這,”
話還未及說完,整個人卻已經嚇傻在了那裏。
站在他身側的張木生不明就裏,伸手拉了他一下,剛要數落:你這是怎麽了,半天。
嘴裏的話也生生被哽在了喉間。
因為那白紙黑字上的小印根本不是什麽私印,而是皇室專用的官印!!
精致的盤龍紐下,赫然寫著:端親王蘇月錦的字樣。
屋內,所有的聲音都嘎然而止了。
蘇小千歲作壁上觀,懶洋洋的說:“怎麽都不說話了,可是這印有什麽問題?”
嚇的在場的兩個人腳下一軟,雙雙跪在了地上。
“王,王爺,恕罪啊。”
漫不經心的蹲下身,他饒有興致的問。
“你何罪之有?不過是做了次偽證,借了點私錢,勾結了些朝官,不算什麽大罪。”
“可是。。。”他略有些擔憂的看向他。
“若是知情不報繼續隱瞞下去,我便不能保證你的腦袋還在不在脖子上了。”
劉守財同張木生本來就是個管事的,仗著幕後的掌櫃,也沒少做些欺善怕惡的事。如今捅出了這樣大的簍子,哪裏還有什麽主意。
隻是劉守才還扒著一點希望,哆哆嗦嗦的說。
“小人,也是給掌櫃的打工的,平日除了管管賬目,旁的,真的都不知曉的。”
“不知曉也是好事。”
蘇千歲輕笑“林方知放任你洗了這麽長時間的黑錢,於情於理都該給你留條生路。就是不知道林丞相信不信佛,有沒有這份菩薩心腸。”
一句話,正中要害。
劉守財確實是存著些念想的,至少他不將人供出來,總還有一線生機的。
蘇王爺這話,雖說也有幾分詐他的嫌疑,但無疑說明手裏已是收集到了一些證據。
在林方知手下做了這麽長時間的事,他又怎麽會不知道他的為人。
當下連滾帶爬的抓住蘇月錦的腳裸,急聲呼道:“王爺給小人一條活路,小人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如此,蘇千歲滿意了。
奕奕然坐回桌前,慢條斯理的說:“既然認了,就把黑帳也拿出來一並看看吧。”
郭先生是宮中禦用判官,負責記錄所有明察暗訪的口供,有了他的一紙記錄,足可立為鐵證。
寶通錢莊和匯豐賭坊的兩大管事都被抓了,這事,幾乎轟動了半個京城。
心裏有鬼的人成日惴惴不安,但關押的地方就是遍尋不著。
沈衡看著自家院中端茶遞水的兩個管事搖了搖頭,估計任是誰也想不到,這兩個人會在她沈府的院中。
道道和桂圓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他們麵前嗑瓜子,滿院子的亂丟讓他們追在屁股後麵打掃。
一個賭坊,一個地下錢莊,不知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充軍發配都是便宜了他們了。
看著院中的“你追我逐”,她轉臉問蘇月錦。
“你是怎麽知道,寶通錢莊的幕後掌櫃是林方知的?”
朝中官員如此之多,弄權者也不在少數。如何會第一時間就能肯定,一定是他。
孰料,蘇小千歲也是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我其實也沒有肯定,隻是最近看他有些不順眼,隨口說的。”
他也沒想到還真是他。
沈衡抽搐了半天嘴角,緩緩翹起一根大拇指。
“王爺。。。,真乃神人也。”
第六十八章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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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被關押在大理寺的死牢之中,沈衡進去同他攀談過多次,想請他出麵證實自己父親的清白。
他卻隻搖著頭歎息,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雖然現在有證據可以證實,他爹並沒有將銀子存入寶通錢莊,但是那字條卻是他親手所遞。
魏清說,他已是將死之人,原不該再拉了沈括下水。但隱瞞不報是要抄家的,他不能因為一己之私連累了家中老幼。
言下之意,紙條卻是沈括親手所寫沒錯。
她也看過那張字條,就連她爹也看不出字跡同自己的有什麽不同。
魏清的宅子也被封了,但他的家眷,裏裏外外卻有十六口。
沈衡四處打聽詢問,這才知曉了他的妻子孩子,連同老子娘都偷偷搬到了鄰近上京的一處破廟之中。
傍晚十分,她同蘇月錦一同造訪了那處住所。
壁不遮雨,窗無擋風,是一間閑置很久的廟宇了。
裏麵雜七雜八躺了許多衣衫襤褸的人,看見他們,都紛紛露出戒備的眼神。
沈衡將準備好的饅頭和肉包逐一放到他們手上,終於在一處不甚起眼的角落裏,發現了衣衫襤褸的魏家家眷。
她們的臉上已經滿是髒汙,春寒之際尚隻著一件單衣。
魏夫人將腰杆挺的直直的,深深對她們施了一禮,全然沒有失了一個官家夫人該有的端莊持重。
沈衡聽自己的父親說過,魏夫人嶽涔也是書本網的小姐,娘家雖不是京官,父親卻也是個正四品的外省文官。
魏大人在職時,也沒少照拂了這位嶽父。更有傳言,魏清會收下那八十萬兩黃金,正是因著這位嶽家的長子嶽淩宇惹上了人命官司,需要金銀通融。
令人不解的是,緣何魏家落魄了,反不見娘家人施以援手?
沈衡快人快語,這般想著,便當真問出了口,換來魏夫人略有些慘淡的微笑。
她突然就明白了那份微笑背後的心酸。
是了。
有酒有肉皆兄弟,患難何曾見一人。
古往今來都是富有遠親,貧無近鄰。想來嶽家,便是如此。
魏大人的娘親魏老夫人早年就已經癡傻,病的迷迷糊糊間,還傻傻拉著自己孫兒的手在叫魏大人的名字。
沈衡看得頗不是滋味。
此次一行,她原本就沒想求證什麽,為的就是想給這位老夫人看看病症。
魏清雖說連累了沈括入獄,但是在任時,真的是對沈家多方招撫,知遇之恩等同再造。這份情誼,沈家一輩子都記在心上。
沈衡同魏夫人說明了來意,她麵上的神色顯得很詫異,怔愣良久方說了句。
“民婦從來不過問朝堂之事,沈大人的事真的愛莫能助。”
沒想到她會思量到這一層。
沈衡有些無奈,蹲身坐到魏夫人身側。
“夫人多慮了,小女此來隻是想為魏家盡分綿力。家父入仕之後,全仰仗魏大人提拔,此番隻為報恩,真的沒有旁的意思,煩請夫人放心。“
嶽涔會有這樣的疑慮,沈衡一點都不意外。試想一下,自己的親生父母在落難時都急於同她撇清關係,不肯施與援手。那這世間還能信的過誰呢?
魏夫人未及沈衡說的這樣坦蕩,那份眼底的真摯讓她不由沾濕了眼眶。
“沈姑娘,多謝你。”
很簡單的六個字,她卻說的泣不成聲。銀牙咬住下齒的那份苦澀,是對親情薄涼的祭奠更是對世道無常的一種哀婉。
沈衡將魏家家眷安排在一戶臨時租住的民宅之中,銀子,是她問蘇月錦借的。
算是從她爹俸祿裏的一份預支。
蘇千歲當時掏的挺痛快的,當著一眾魏家人的麵,分外體貼的說。
“我的不就是你的,孩子都有了,還計較這些。”
換來一眾豔羨和麵麵相覷的眼神。
她顫抖著一雙小手接過銀子,隻覺禍從口出這話,實在是真理。
她再也不要同蘇月錦出門了!!!
告別時,魏夫人出乎意料的緊走了兩步。
“姑娘且等等,忙了這大半日,發鬢都散了。”
她這般說著,已是湊上前來。手上鬆鬆攏了幾下,似不經意間附耳對她說道。
“小婦人對朝堂之事知之不多,但我家老爺在入獄之前卻對民婦說過,王秉承這個人同林丞相之間頗有些來往。姑娘可以回去問問沈大人,這字條,當初可經了他的手了。”
沈衡驚詫抬眼,魏夫人卻已經轉身離去了。
她明白她的意思,魏家已經淪落至此,她隻是不想再沾染上什麽麻煩。
魏大人清廉一世,受賄亦是幫人不幫己。隻歎世人皆涼薄,為己為財不為人。
安排魏家人居住的這所民居,並非地處上京,而是選擇了稍遠一點的鄰縣清林。
位置是依山傍水,不如上京繁華。但老百姓多樸實,自給自足倒也過的甚是殷實。
從小城中出來的時候,正趕上傍晚餘霞落於山脊,像極了當初的博古村。
隻是仍舊少了那份靜怡。
步子還沒邁開幾步,便看到一名壯漢提著婦人的長發暴打的場景。
“還他媽以為你是什麽大戶家的丫鬟呢?動就說身子不爽利,做不得農活,當老子養你是吃白飯的?”
“嫁過來也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了,老子肯養你和那賠錢貨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別仗著有幾分顏色就蹬鼻子上臉。”
壯漢似乎越說越起勁,那手下拉扯的動作越發狠厲。
被扯住頭發的婦人哪裏有還手的力氣,隻一味求饒。
“當家的,別打了。那水缸裏的水,奴家真的盡力去抬了。隻是山路實在不好走,打翻了幾次。您手下略鬆一鬆,奴這就去將它抬滿。”
雖說已經打春了,到底還冷著。尤其這傍山之地,更是比之上京冷上許多。
那婦人一身薄衫,雙手卻滿是凍瘡,紫紅一片,哆嗦的渾身都在發抖。
沈衡不是什麽見義勇為的俠女,但平生最恨這種打女人的男人,二話不說,上前一腳便將那壯漢踢飛數米之遙。
“將蠻力用在自家婆娘身上,當真是好氣派。你沒事吧?”
將身上的狐裘披風解下來披在婦人身上,沈衡輕聲詢問著。
話音剛落,卻明顯感覺對方原本要抬起的頭因著那聲詢問瑟縮了一下。
她覺得有些奇怪,不由低下頭去看,正對上她來不及躲閃的紅腫側臉。
這人竟是!!!!
第六十九章因果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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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林?!”
沈衡震驚的看向那個趴伏在地上的女子。
“你怎麽會在這裏?”
“沈,沈小姐。”
她麵上的神情幾番尷尬,慌亂的用長發遮住半邊紅腫的臉頰。
她是張挽君自小帶在身邊的家生奴才,直到她出嫁時都一直隨侍在她身邊。怎麽會突然到了這處縣城,還嫁了這般。。。
“媽的,你是哪裏冒出來的混蛋,居然敢打老子。”
沈衡那一腳踢得不輕,壯漢在原地爬了幾次都未站起身,隻能氣急敗壞的叫罵。
饒林見狀嚇得渾身抖做一團,顫抖著雙手去拉沈衡的裙角。
“沈小姐救救奴婢吧,不然回去之後,定然會被他活活打死的。”
說到底,饒林是張挽君的丫鬟,這事輪不到她來管。隻是低頭看著那個趴伏在地的女子,渾身髒汙,滿目瘡痍,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張挽君,不知你被抓到這裏嗎?”
饒林是她身邊的人,照理她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的。
“她?”
饒林雙手緊緊握拳,像是用盡了全力才能從牙縫中擠出那幾個字。
“就是她,逼著奴婢嫁給這個男人的。”
這怎麽可能呢?!
沈衡詫異的看向她,滿臉的不可置信。
饒林抬頭,將臉上所有的傷疤都暴露在光照之下。
“沈小姐不信奴婢,也是常理。當初呆在她身邊,但凡她吩咐的,奴婢即便冒著再大的風險都會去做,到頭來卻落的這樣的下場,算起來,也是罪有應得。”
那上麵的疤痕,並非全是新傷,還有許多錯綜的鞭痕和燒傷。
饒林的長相其實十分清秀,在丫鬟是極為出挑的,若說今日這一出是張挽君故意讓她編造的一場戲,也不太可能。
沒有女子會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況且她同蘇月錦來此,根本沒有通知任何人。張挽君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會事事算計周詳。
“你先起來吧。”
沈衡緩緩伸手,將她扶起身。
“如果你願意,先跟我回了沈府再說吧。”
一旁的壯漢由自跳腳罵著“那是老子花了銀子買回來的,你們說帶走就帶走,還有沒有王法了。還有那個小白臉,你莫不是看上了我家婆娘?人要帶走可以,總得拿些銀子打發了我。”
沈衡已經帶著饒林走遠了,蘇千歲四下看了看,狀似附近沒有比自己臉白的。
無辜的用手指著自己。
“你在說我?”
“不是你還能有誰?”
壯漢瓷牙咧嘴的站起身“你們這些公子哥,看上個有點姿色的就動歪心思,當老子不知道呢?勸你識相些,拿了銀子打發了我,不然老子日日跑到你府上去叫嚷,大家都沒臉麵。”
蘇千歲對於一個山野村夫能有這樣的腦子表示極為讚許,欣然扔下一塊腰牌。
”你喜歡鬧便去吧,我在府裏等你。“
壯漢從來沒見過比自己還要無賴的人,瞪著他離去的背影惡狠狠的撿起那塊腰牌,下一瞬,卻嚇的魂都快沒了。
端親王府!!!
這就是借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那裏找死啊!!
從縣城回來之後,沈衡直接帶著饒林回了沈府。進門的時候,道道正在同桂圓兩個人拆線玩,待看清她帶回來的人是饒林後,差點將手裏的線團塞到她鼻孔裏。
要不是她眼疾手快的拉住,隻怕丟到大街上都是有的。
這也難怪,當初沈家落難的時候,沈衡曾帶著道道去張府找過張挽君。對方閉門不出,就是打發饒林出來丟了幾兩銀子扔在地上。
到如今,道道仍記得她居高臨下嘲笑她們的場景。
“哎呀,銀子沒放穩,居然掉在地上了。沈小姐怎麽沒仔細接住呢?奴婢的腰近來不好,便不彎下來撿了,您若是想要,便自己蹲下身子拿吧。”
往事曆曆在目,道道會恨饒林,不是沒有原因的。
張挽君許多事情都交由她做,就連同林曦和解除婚約以後也沒少讓饒林在閨閣之內造謠。
每逢遇見,都是一通冷嘲熱諷。
沈衡拍著她的肩膀說,做人要大度。
但道道仍舊偷偷在送去給饒林沐浴的桶裏擤了好多鼻涕。
沈衡拿了幾件自己的舊衣給饒林換上,看著她含淚望著自己的樣子,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
因為她在她沐浴的桶裏,也順手丟了幾顆小石子。
她承認,她和道道都不是什麽大度的人。
饒林跪在地上輕聲說:“奴婢過往做了許多錯事,也知罪孽深重。如今得沈小姐大度,帶著奴婢脫離苦海,是真心謝您的。“
言罷就是重重的三顆響頭,沈衡如何攔都沒能攔住。
她告訴沈衡,自己會有今日,隻恨識人不清。
當初她作為張挽君的陪嫁丫鬟,跟隨她到了林府。她為了討得賢惠的名聲,在懷孕期間,將她送到了林曦和房裏。
林大公子起初還義正言辭,過後也就半推半就了。陪嫁丫鬟做收房,這本來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能落下個一男半女,抬了侍妾也是未可知的。
隻是饒林的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為此張挽君還特意找來了大夫為她診治,開了許多湯藥給她喝。
說到這裏,她自嘲的笑笑。
“可歎那時我還感念她的恩德,千恩萬謝的喝那湯藥。若不是藥材沒了,我跑去抓藥,隻怕到死還在忠心於她。”
藥店的老板說,這藥是讓人絕育的虎狼之藥,少食可以避孕,長期服用便會導致終身不育。
親手將她推到林曦和懷裏的是她,下藥不讓她生育的也是她。
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張挽君真的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
得知真相之後,饒林便多了個心眼,時常將藥偷偷倒掉,不出半年,她的肚子便有了動靜。
張挽君心下暗恨,明麵上卻對她更為關照了。
林曦和要娶七公主,她挖空了心思要讓他如願。還將饒林身懷有孕的消息假劉雅君之口告訴了蘇月華。
七公主對此自然十分不滿。
林家為了保住林曦和的好名聲,聽從了張挽君的意思,將饒林趕出了林府。還將她嫁到偏遠的清林縣。
“奴婢出來的時候,身上就是懷著身子的。嫁給那牛二不久便誕下一女,時常從早到晚的務農不說,還要遭他打罵,實在過的連畜生都不如。就連月子裏,都要頂著寒風去山上挑水。”
一旁的道道張了張口,忍不住道。
“那你的孩子。。。你就這樣跟著我們回來,不擔心牛二回去打孩子嗎?”
“孩子?”
饒林臉上一片慘然,就連那目光都渙散的毫無焦距。
“孩子早就死了,死在一個大雪夜裏。牛二喜歡賭錢,家裏連碗米湯都喝不上,我去鄰家求張嫂子施舍一碗麵糊,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將孩子從炕上扔下來。”
“滿地的鮮血,我的孩子還未足月呢,就那樣趟在血泊裏。天知道我有多恨,他對我說,是張挽君授意他做的,他還得了五兩的賞銀,足夠他去村上賭上幾把了。”
“五兩銀子,換一條活生生的命,我如何會不恨!!!”
“沈小姐。”
她淚流滿麵的將視線移向沈衡。
“若您信得過奴婢,奴婢願意出堂作證,說出她所有罪行。老天都是有眼的,我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張挽君的報應,也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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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舉案奇黴》 作者:蘇盎 (56~6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