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趙姑娘嬌滴滴的一個美人,就是因著長期身著男裝便生生讓,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性別的蘇漾當成了暗戀的對象。
蘇漾鼓足勇氣對她表白時,是十二歲。
身體剛剛開始發育的他,聲音還有些奇怪的沙啞。他說:“趙晗,我可能喜歡上你了。我也知道作為一個有婦之夫這樣是不好的,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喜歡上月錦。你帶我走好不好,天南海北,奴家願意生死相隨。”
趙晗當時整個人都是傻的,一則她不願意做這“橫刀奪愛”的事,二則,她是女子,即便有些喜歡蘇漾也是“姐妹情深”。所以沒什麽猶豫便拒絕了。
年少的愛情總是衝動而單純的,陷入失戀期的漾小爺幾乎哭濕了整座奉蕪山。趙晗在山中找到他時,他還在對月流淚。
她說:“蘇漾,你別哭了。其實我是個女子,我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震驚的看著她,險些自山上跳下去就這麽去了。
第二日,蘇漾就去了皇後娘娘那裏請罪,淚眼婆娑的表達了自己,看破紅塵想要出嫁做尼姑的心願。
皇後娘娘沒有說話,隻是奇怪的睨著他長出的喉結發呆。
她以為他是病了,特意找了醫者來看。得到的結果不光嚇的禦醫臉色慘白,就連自己也怔愣了好些天。
假鳳虛鸞,這樣的烏龍豈止是皇室的醜聞。漾小主不習慣旁人伺候,就連出恭時也是同其他人分開,以至於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站著尿尿同旁的女子有什麽不同。
突然降下這般晴空霹靂,任是誰也不容易接受。
最另人稱奇的是,皇後娘娘還發現,蘇漾的樣子竟然越來越像敏妃了。
她取了他和蘇沉羽的指血,答案竟然真的同她的猜測不錯。
蘇漾卻是敏妃的孩子。
香料案事發之後,敏妃的孩子就消失了。宮裏隨之不見的,還有她身邊的近侍馮淩,想來蘇漾就是那個時候被偷偷帶出宮去的。
蘇漾對馮淩沒有任何印象,隻知道自己是從蜀地跑出來的。皇後娘娘沒有選擇隱瞞,而是很明白的告訴他:你母親下毒謀害月錦,為的就是希望你能登上大寶。事發之後她在宮中自縊而死,而月錦卻因為那時的餘毒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你可以選擇複仇,但是我會一掌拍死你。若你願意放下仇恨,當年的事情我們便不要再提。
禍不及子孫,蘇漾那個時候尚在繈褓,也是無辜的。
一時之間得到這麽多驚人的消息,讓身為“女子”的蘇漾十分難以承受。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裏許久,次日便背起了包裹辭行。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裏,他隻知道自己需要冷靜的想一想。
再回來的時候,他依舊是那身女裝,媚眼如絲的對蘇月錦說:“哥哥給你當擋箭牌吧,今後有什麽危險,我幫你扛著。”
他的命是敏妃給的,但養他的人卻是皇後娘娘。所謂因果循環,不過如是。
他是看著蘇月錦如何在病榻上苦受折磨的,他這樣做談不上恕罪,隻是選擇了一個讓自己,和大家都能好過的方式罷了。
對於趙晗他並非不喜歡,尤其知道她是女子之後,也曾有過竊喜。但是,作為一個男子,作為一個長成了的男子。他越發覺得自己,嬌裏嬌氣的跑去跟心愛的女子表白,是一件極端丟臉的事情。前些年的時候,他躲著趙晗是因為朝中黨羽錯綜複雜,他私下暗訪難免會有危險,擔心連累了她。
事情平息之後,又覺得自己耽誤了姑娘這麽多年,沒臉見她。他的身份特殊,又喜歡四處遊走,他覺得這樣的生活不能給一個女子安定。
他也曾開玩笑的說:“趙晗,找個好男人就嫁了吧。爺們雖長得風流倜儻,但卻居無定所,你這又何必呢?”
她卻全然不理,妙齡虛度,同他牽牽絆絆的別扭了整整十四年。
用十四年的光陰去歡喜一個總是躲著自己的男子,真的不是一件能夠堅持下來的事情。
同為女子,沈衡雖沒嚐過那份愛而不得,想來也是極難過的事情。
趙晗說“我時常告訴自己,他這個樣子就是在矯情。但是心裏也明白的緊,他是在保護我。這麽多年的黨羽相爭,私下裏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恐怕一雙手指都數不清。但愛情這個事誰又說的清呢?愛了便是愛了,還能像借給別人的銀子一樣,說收便收的回去?”
“如果愛這東西可以換算成銀子,他少說也欠了我千八百兩了。”
她的語氣和神情亦如尋常的輕鬆,但是說過這句話後便沒再張口。像是在想什麽,又像是在回憶什麽。
沈大小姐是個性情中人,用她老子娘的話說就是:旁人給她一個微笑,她能咧嘴對著你傻笑一天。
話說的雖然有些誇張,但沈衡真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就在了解了趙晗心事的第二天,她便穿戴整齊去“探監”了。
漾小主被關的屋子十分特別,整個門窗都是由銅鐵修築,窗口的位置還開著一個七寸見方的小口,裏麵人伸出腦袋就能看到王府的大門。
聽說這東西,是早幾年專為蘇漾量身打造了。裏麵有張可供休息的小榻,和一隻木質的小幾。漾小主每次回來匡銀子,都會被關在裏麵思過。
沈衡踱著步子走到近前的時候,蘇漾正準備將脖子抻出去望望天。乍一見她來了,小臉一崩扔出一張紙條。
“壞女人,沒義氣。”
她神色莫名的盯著那字條,覺得人家說的也確實是那麽回事,便沒有張口反駁。
抬手用鑰匙打開門,徑自走了進去。
她不擔心蘇漾會趁機溜走,因為早在被關進去之前,蘇千歲便撒了一大把軟筋散在他嘴裏,就是想折騰也沒那麽多力氣。
漾小主的神情很委屈,低頭在紙上寫著。
“不帶你這樣的,好歹也是患難知己,說倒戈就倒戈啊。你倒是回去勸勸咱們爺,將我放出去吧。”
“雖說我在王府沒有名分,但怎麽說也該算是個貴妾吧?就這麽讓一群人看猴似的看我,太不拿我當回事了。”
他期期艾艾的寫著,沈衡便在一旁一張一張的看著。
及至他發泄的差不多了,這才伸了小手去他“鼓起”的胸前抓了一把。
滿硬的,略微還有一點彈性。
“原來是橙子。”
她順勢將那東西扯出來一個,仔細端詳了一番。
怪道她總覺得蘇漾的胸部長得特別□□,除了這個,誰能長成這麽圓潤的。
蘇漾整個人都傻了,眼見著她把那個東西抓在手裏,剝了皮就打算吃,連忙幾步上前搶下來。
“是蘇月錦告訴你的?知道了怎麽不早說?”浪費他方才那麽多筆墨。
沈衡看著有些氣急敗壞的蘇小主,輕笑道。
“你不是也耍了我這麽多天嗎?咱們也算扯平了。”
言罷將他手裏的橙子搶回來,伸手就要掰開。
“你沒看出來這東西是一對嗎?你吃了一個,我這個怎麽辦?”
他怒氣衝衝的指著掛在胸前的另外一個如是說。
“那就都摘了唄。”
“都摘了?我這麽妖嬈的童養媳怎麽可以是平胸?”
他的真實身份,隻有身邊信得過的幾個人才知道,萬不能張揚出去的。
沈大小姐聞言自顧自的丟了一瓣橙肉到嘴裏。
“還挺甜的。你現下又出不去,等到放出來的時候我再還你一個就是了。”
漾小爺整張臉都因著那話黑了半邊。
“這麽說,你不是來放我出去的?”
“當然不是了。”她坦蕩的直視他。
“胳膊肘往外拐這種事我從來不幹,我今日過來,是特地來開導你的。”
“開導我?”漾小主懶洋洋的窩回自己的床上。
“開導我少花些銀子,餓死我那些寶貝?勸你還是省省口水,別費那個勁了。”
沈衡瞧著他那極不配合的樣子也不焦急,隻是淡淡的睨著他。
“不是蛐蛐,我這次來找你,是為了趙晗師姐。”
話剛出口,便明顯看見蘇漾臉上的神色一僵,然而很快,他便換上了那副憊懶的樣子。
“趙晗能有什麽事?小爺現在正煩著呢,要不是來放我出去的,你便趕緊該幹嘛幹嘛去吧。”
說完,當真過來將她推了出去。
沈衡自問口才不輸旁人,卻是沒料想這人是個不聽勸的,話剛開了個頭就吃了頓閉門羹。
“你這人怎麽由不得人說話呢?”
她索性將臉塞到裏麵,繼續道。
“趙晗師姐等了你這麽多年,你怎麽忍心就讓她這樣下去。”
“一個女子花一樣的年華,又有幾個十四年可以揮霍,你要是個男人,就該娶了她,何苦兩人受這份活罪。”
“我娶不娶是我的事,她要等是她的事。你就別在裏麵摻和了,鬧騰的爺們煩心。”
煩?那我就讓你知道什麽是煩。
沈大小姐的倔勁兒上來了,索性盤腿坐在門外,嘮叨了整整一個下午。
她倒是要看看,他跟她的耐性誰比較好。
然而事實證明,耐性這種事真的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的。
沈大小姐是含著眼淚被趙晗拖回房裏的。
她那時隻覺自己雙目無神,口舌發麻,周身都快要失去意識了。
她拉著趙晗說:“師姐,蘇漾真不是個東西,我循循善誘的說了那麽多話,他愣是一句也沒搭理我。”
她了然的安撫,見怪不怪的說:“你這樣沒用的,過去我上吊,跳河,割手腕,就連胸口碎大石都試過了,他都是那個樣子。這事咱們得講戰術,你別急,先喝口冰糖雪梨潤潤喉嚨再說吧。”
第九十章和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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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一直欣賞有創意的人,對於胸口碎大石這樣極端具的逼婚手法,她確實自歎不如。
但是說到戰術...她也不是沒有主意的。
整整一個月,隻要有時間她都會同趙晗膩在一處,先後用了無中生有,暗渡陳倉,欲擒故縱,甚至美人出浴等伎倆,悉數敗北,皆沒能將其“拿下。”
最後沈大小姐怒了,在一個黃道吉日的清晨,哄了蘇千歲上朝之後偷偷溜進了書房。
攤開最昂貴的宣紙,一番奮筆疾書,躡手躡腳的找到他的小印,抬手就蓋在了那張白紙之上。
趙晗在一旁抽著嘴角看著,無比擔憂的說:“這就是你想到的法子?”
為什麽她總有一種她在作死的趕腳。
沈衡笑嗬嗬的吹了吹紙上未幹的墨跡,淡定無比的說。
“有些事情在沒有嚐試之前都是未知。蘇漾並非對你無意,隻是差了點火候罷了。你就在這等著,待我喚你的時候再出來。”
“可是,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的?這招叫後院起火,火燒起來了,自然能讓他乖乖就範。”
如此,趙師姐語塞了。
乖覺的站在原地點頭,生生壓下了嘴邊那句。
“我擔心的不是蘇漾起火,而是你們家後院會起火。你真的能確定蘇月錦在看到這張和離書後,不會撕了你?”
春日的驕陽總是紅的似火,灑掃的雜役們難得看見自家王妃,在起早送走千歲爺之後沒有嗬氣連天。
但見那一襲鎏金色的華裙在地上一擺,蹭蹭幾下就把沒掃完的塵土撫了個幹淨。
跟在身後的道道,心疼的看著那身剛上身就蹭髒了的裙角,多想說一句。
“您就是想製造氣勢,也沒必要穿這麽長的啊。”
沈王妃自然不知道道在想什麽,幾步上前便打開了蘇漾的門。
他正在裏麵用早膳,清粥小菜,外加一碟子酥脆的杏仁酥嚼的異樣香甜。看見她進來也沒覺得多稀奇,一麵慢條斯理裏的夾菜一麵道。
“今兒又想了個什麽法子?你也真格算是有耐性的。”
她默默看著他良久,隨即找了處地方坐了下來。
“還有什麽好折騰的,不過是來跟你辭行的。明日我便不再是這府裏的主子了,臨走之前來看看你罷了。”
辭行?
漾小爺輕挑眉梢。
“這主意倒是不錯,你下一句是不是該說,你走了,趙晗便會嫁給蘇月錦了?”
“猜的不錯。”
沈衡大大方方的承認。
“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這件事情都是真的。”
“我嫁給蘇月錦兩年,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宮裏的禦醫來看過,說我是極不容易受孕的體質。女子無所出,本就犯了七出之條,論理,夫家是可以休了我的。”
“好在趙晗師姐醫術高超,能夠醫治我的病症。在請她下山之前她便提了一個要求,便是讓我撮合你二人成親。”
她說到這裏,淡淡睨了蘇漾一眼。
“沈衡雖說出身小門小戶,但也不是那種循規蹈矩,慈悲心泛濫的人。即便是要成人之美,也沒必要幾次三番的做這麽多費力不討好的事。我會幫趙晗,卻是為了治自己的病。”
“然而你一味的推辭,倒是讓我束手無策了。趙晗如今恨極了你,隻想嫁給蘇月錦,站在你每日都能看到的地方給你添堵。這是她的選擇,而我,決定成全她的選擇。”
桌上平攤的宣紙赫然是一張和離書,書下印著的正是沈衡同蘇月錦兩人的小印。
“趙晗答應我,隻要讓她嫁給蘇月錦,她便會醫治我的病。一個女人一輩子最大的幸福,便是能誕下同她所愛男子的孩子,我也不例外。但是我也承認,讓我同另一個女子共事一夫,是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選擇了和離。”
“你說我極端也好,愚昧愚蠢也罷,總之這就是我的堅持。我不想說,是你逼著我走上的這條絕路,但是我真的不太待見你。因為你的一個選擇,葬送了兩個女子的幸福。”
“被愛的人總是有驕傲的權利,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身後追逐的人也會有筋疲力盡的一天呢?你不是不愛趙晗,你隻是習慣了她給你的愛。”
“酒宴歌辭莫辭頻,勸君惜取眼前人。還有兩天,趙晗便嫁了,問問你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不會痛。”
沈衡說完,緩緩站起身拿著那張和離書便往門外走。
她說的話,半真半假,而蘇漾,卻是不知道她不能受孕的事。
算算時間,也確有兩年有餘,一時之間也是一怔。
“趙晗,不是那樣的人。”
他站在那裏喃喃自語,也不知那話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沈衡的。
“人都是會變的,就像我,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離開蘇月錦的一天。”
“蘇漾,還是那句話。十四年,人的一生又有幾個十四年可以揮霍?趙晗真的,用了女子最好的半輩子去愛你。”
沈衡過往說過許多話,蘇漾雖從來沒有回應過,但是並不代表他的心就是石頭做的。趙晗是那樣好的女子,他隻是不想害了她。
“那蘇月錦呢?”他焦急的追出去。
“他肯定不會同意與你和離的。”
早知道你會這麽問的。
沈大小姐背對著他小得瑟了一下,轉臉之後便換上了期期艾艾的表情。
“他麽?卻是不知道的,是我偷了他的小印親手蓋在這和離書上的。不論他同意與否,這件事情已成定局,我需要一個做母親的權利,我渴望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不論是什麽代價。”
蘇漾的表情是震驚的,整個院中灑掃的奴才也都驚愕的半天不知如何動作。
沈衡這次真的是拚了,順帶連府裏的奴才們也一並給唬住了。她大大方方迎著那些目光,然後轉臉吩咐道道。
“該拿的都拿了嗎?我們現下就回沈府去。”
做戲要做足套,作為身邊最得力的丫鬟,怎麽能少了道道的戲碼。
然而,平日配合度極高的忠仆,今日卻出了狀況。傻乎乎的矗在原地,半天都沒有說話,仔細看去,額頭上竟然還有冷汗冒出。
出息!過去扯謊的時候也沒見她嚇成這樣。
沈衡暗斥一聲,剛想自己張口將話原了,便驚覺手裏的和離書被人抽走了。
身穿朝服的蘇小千歲站在驕陽之下,正細心拜讀著她的“大作。”那微微蹙起的精致眉眼,無聲的在告訴所有人。
他的心情很不好。
這下,她頭上的冷汗也嚇出來了。
“進來說話。”
他抬腳越過她身邊,帶起的冷風讓她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隆冬將至的嚴寒之中。
“我今日失敗了,明日會繼續想辦法離開府裏的。”
她這般對蘇漾說著,盡職盡責的將戲演完,然後灰頭土臉的跟在蘇月錦身後,如喪考妣。
今天不是黃道吉日嗎?為什麽會這麽背?!!
大結局:舉案奇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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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衡從來沒覺得書房是一個恐怖的地方,然而今日卻覺得恍若龍潭虎穴,連邁進門檻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小媳婦一般跟在他身後,連凳子也不敢坐,就這麽呐呐的站在離他較遠的一端。
書桌上的墨跡還未幹,小印上的紅泥還沒來得及擦去。
蘇千歲淡淡掃視了兩眼,慢條斯理的將它們撥到一邊。
很顯然,不高興了。
沈衡覺得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的說。
“額...你不是去上朝了嗎?怎地回來的這樣早?”
“忘了帶折子。”
他淡淡應了一聲
“啊,既然是回來取折子的,想必是前朝有重要的大事吧。不如你先去忙,我幫你準備早膳吧。”
“不急。”
依舊是單音節的回複。
沈衡自顧琢磨著,沒了半點主意。瞞著自己的夫君寫和離書這種事,就是平頭百姓家也是不允許的,更何況兩人還是皇親。這要是傳將出去,豈止是不好聽那樣簡單?
“今日的事,卻是我做錯了。”
她偷扒著眼睛瞧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趙晗師姐是對咱們有恩的,我也是被逼的無法才出此下策。蘇漾總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除了這個,我也想不出還有什麽旁的法子。”
“趙晗師姐人那麽好,我也真的希望她能同我一樣幸福。這次的事,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就是擔心你知道了會不高興。善意的謊言總是可以被原諒的,你說是不是?”
好話說了半籮筐,對麵的蘇小千歲也隻回了聲。
“恩。”
寧靜的書房內,隻能聽到風吹落葉的聲音。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麵,徹底江郎才盡了。
“還不過來哄我麽?”
良久之後,他坐在案前如是說,蹙起的長眉像是在控訴她的遲鈍。
生氣了都不用哄的嗎?
沈衡聞言立馬衝到他懷裏。
“哄你好不好?不要生氣了,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敢了。”
千歲神色懨懨的伸手摟著她,挑眉道。
“下次麽?”
“沒有下次,沒有下次...”
他垂下頭,徑自將那張和離書撕成一小條一小條的,扔在銅盆裏燒了。
“再大的事也不能拿這個開玩笑。”
他不待見這東西。
沈衡乖乖點頭應下,十分聽話的樣子。
“最近一個月,我隻當你們想了什麽好主意。沒想到就是這個,我問你,若是蘇漾真的任趙晗就這麽嫁了,你打算怎麽辦?”
真的任趙晗嫁了?沈衡驚愕抬眼。
“他應該不會那般狠心吧?”
“我不是他,自然想不到他會做什麽樣的決定。或許會阻止,也或許會放任。這樣沒把握的結果,如果是我絕對不會去嚐試。”
沈衡聞言深思了一會兒了,輕聲道。
“你這話,是不是在間接說我沒有腦子?”
“這已經是很直接的說法了。”
再委婉一些的,他怕她聽不出來。
沈大小姐臉上劇烈抽搐了一會兒,堅強的轉過臉去看他。
“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麽自己有把握,又肯定能讓蘇漾接受趙晗的法子。”
他懶洋洋的靠在桌邊。
“無利不起早,夫人拿什麽同為夫交換?”
“自己人也算計的那麽清?”
“自己人不是也算計我麽。”
不然那和離書怎麽來的。
沈大小姐理虧在先,小臉漲的通紅,轉臉對著門外偷聽的道道和趙晗道。
“那個...藥可以煎了。”
這是一句極為隱晦的暗示,屋外的兩個人都露出了曖昧的奸笑。
沈衡覺得自己是為友情獻.身的,喝過湯藥之後對趙晗邀功道:“今兒晚上就讓你出嫁,姐們兒夠義氣吧?”
她笑眯眯的瞅著她放在腰上的手,坦然道:“你也不虧嘛。”
傍晚十分,王府裏突然亮起了紅燈,一排排裝著珍貴物事的珠寶箱子擺了整整一地。
漾小爺呆在裏頭不時伸著脖子看著,眼見著趙晗身披鳳冠霞帔被送到一台轎子裏,也是一怔。
他是不相信蘇月錦會娶趙晗的,但是眼見這架勢又有些發蒙。
蘇漾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滋味,隻知道看見她雙足消失在眼前的那一刻,腦中一片空白。
緊閉的鐵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他看見了斜靠在一側磕著瓜子的蘇月錦。
幾步上前問到。
“趙晗這是去哪?”
“當然是嫁人了。”他奇怪的抬眼看他。“男方家裏就住在對麵,離我們近的很。要不要一起去吃杯水酒?”
這怎麽可能呢?
“你們又在搞什麽鬼?”
“那麽激動做什麽?師姐今年都已經二十六歲了,換做尋常婦人早該是兒女成群的年紀,你原該高興才是。”
蘇小千歲說完也沒再理他,徑自拉了換好衣服的沈衡去了對麵。
屋外擺放著好幾十桌宴席,桃仁蔬果都蓋著大紅的喜字,極是喜慶的樣子。但座上卻是空蕩蕩,看不見賀喜的親朋。
蘇漾一路跟著他們走進,越瞧越覺得奇怪。
眼見著他們來到後院進了一處婚房,便也雲裏霧裏的跟著邁進去了。
潛意識裏,他也想知道趙晗嫁了個什麽樣的人。
身穿大紅段花吉服的少女已經揭了蓋頭,由自端著一碗米飯吃的香甜。
看見幾人進來,還大方的招呼:“過來吃。”
他環顧著四周,依舊沒有看見新郎的蹤影。再回過神來時,隻覺靈穀,曲海幾處大穴被封住了。
眼前是蘇小千歲慢慢收回去的銀針,他怔愣的看著他,這才反應過來。
“你居然陰我?”
蘇小千歲甚是無辜的搖頭。
“這怎麽能算陰呢?分明是你自己走進來的。”
而後吩咐早已守在一旁的桂圓。
“幫新郎官穿的喜慶點,莫要誤了吉時。”
可憐漾小爺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成婚居然是這樣的。
扯著蘇月錦的袖子義憤填膺的道。
“你忘了師傅說我會克妻的嗎?”
蘇小千歲著實想了一會兒,慢條斯理的點頭。
“他還對著咱們山裏的兔子說過,能將它點化成仙,結果第二日就將它做成了紅燒兔肉。”
蘇漾承認,自己這個借口找的夠爛。
“能不能讓我再考慮一下。”就算他喜歡趙晗,但是那人的性子也著實令人頭疼。
一個能一氣之下將自己“相公”扔在畫舫中賣唱的女人,誰娶之前不要好生思量一下。
蘇小千歲覺得,同為男人,他是能夠理解擁有一個不溫順的妻子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的。
但是。
“一輩子也不長,忍一忍便湊合了吧。”
手中被塞入了一根紅色綢緞,他聽到了他逐漸遠去的聲音。
“從今以後,世上再無蘇漾。哥,你並不欠我什麽,新婚快樂。”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就像他了解他一樣。
趙晗守了他十四年,苦等一個承諾。蘇漾陪了蘇月錦十四年,為的是贖他心底的那份愧疚。他遲遲不娶,隻是想等到他坐穩了那個位置之後再心安理得的離去。
男子之間的情誼其實就是這樣簡單,沒有女子之間那般細膩,卻是源自心底最真的那份摯誠。
穿戴整齊之後,漾小爺被拉上了堂前,座下已經是高朋滿座。
他看見了許多熟悉的麵孔,和同為王府效力的同僚。
顧允之供著雙手上前賀道:“漾小爺今日格外俊朗,祝兩位新人同福同壽百年好合。”
他呲著小牙瞪他,分明看見了那雙眼底的戲謔。
待要張口說什麽,卻震驚發現高堂之上不知何時坐了兩個人,赫然是微服而至的皇上和皇後娘娘。
他們並未穿著宮中正式的吉服,而是如尋常百姓家的父母一樣,穿著顏色豔麗的喜慶羅衣。
皇後娘娘一麵抓了一把花生嚼著一麵道。
“我兒快來拜我,晚膳都未及用便趕過來了,你這親結的可真夠突然的。”
說過之後,又覺得這句玩笑話配上自己的臉會覺得不親和,便在話尾加了句“嗬嗬。”
皇帝陛下雖說也來的突然,但好在出門前擺闊擺的慣了,拿著兩隻西域進供的鳳血玉鐲放到兩位新人手裏。
“相愛容易相守難,漾兒,好生待人家姑娘。”
他傻傻站在原地,隻覺整個眼眶都濕潤了。
王八蛋的蘇月錦,居然連最後的退路也給他堵上了,還弄的這般煽情。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很感動。
父母的祝福,親朋的賀喜,不算溫柔的嬌妻。雖是趕鴨子上架,卻也是曾經一直在腦海中想象的樣子。
正想著要不要兄友弟恭一番,就聽見不遠處蘇月錦和顧允之兩個人沒什麽節操的在那打賭。
“你猜他會不會哭?”
“難說,他小時候可矯情了。”
“我賭一百兩銀子,他等下會死撐到底。”
“我賭兩百,他會躲在角落裏抹眼淚,不然我就將他罐子裏的蛐蛐炸成一盤小菜。”
結果當然是蘇千歲贏了。
漾小爺擦著眼角硬擠出來的淚水,仰天長歎。
“這特麽就是兄弟。。。”
因著婚禮是臨時決定的,所以半數賓客都是臨近的百姓。皇後娘娘是個不會招呼人的,最後這事自然落到兒媳沈衡的頭上。
就見她身穿一身妃色羅裙穿梭在人群之中,不論男女老少皆是笑臉相迎。那份淡然和親和是任何一個自視甚高的官家小姐裝不出來的。
顧允之望著那道身影許久,苦澀歎息:“好像錯過了自己的下半輩子一樣。”
這樣純粹的人,世間也僅得這一個了,隻可惜他明白的太晚。
話落卻並沒有得到回應,抬眼之際便對上了蘇月錦陷入沉思的臉。
他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莫不是在愧疚?當年是我自己選擇要去江城的,若是沒有你的力保,我也不會坐上今日的位置。”
得失之間,都是自己的選擇罷了。
然而得到的回答卻是。
“允之,你想多了。”
“我隻是在琢磨,上次你欠我的紅包,如果這次一並要回來會不會不太好。銀子帶夠了嗎?”
顧小侯爺的臉徹底僵硬了,奕奕然塞了一把銀票給他。
兩兩相視又忍不住大笑出聲。
這個家夥,總是用這種奇怪的方式讓人輕鬆。
“你會找到的。”
緣分天定,誰說錯過便一定是失去呢。
緣分來時,總是讓人措手不及。或許顧允之的幸福很快就會出現,至於是個什麽樣的女子,那便是另一個故事了。
後記
慶元朝北靖五十二年,六皇子蘇月錦登基繼承大統,改年號玉恒。封禮部尚書沈括之女沈衡為後,封號懿初。
帝在位期間勵精圖治,善用新政。平定邊疆叛亂,提倡文武雙修。治理下的國家百姓皆安居樂業,齊齊稱頌。
然,唯有一事令人稱奇。
便是帝後情深,後宮佳麗隻得沈皇後一人,共育有三男兩女,值此一生都未再娶。是慶元朝史上,唯一一位同發妻白頭到老的君主。
後世子孫多有豔羨,坊間更是將帝後的愛情寫成話本流傳至今,史稱:舉案奇媒。
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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