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 作者:瀟湘冬兒(這篇嗎)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八章
  牆角的燭火被緩緩點燃,慘白的月光也從打開的天窗之內投射進來,在空曠的軍牢內,灑下慘淡的輝光,一片空曠的軍牢之中,白須老者緩緩的抬起頭來,眼神平淡的看向青夏,微微的咧開嘴角,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
  “兩個月前,我和安太子見了麵,才知道原來你不是我的女兒。”
  老人淡淡微笑,笑容有著青夏看不懂的苦澀,她緊張的向後靠去,眼神四下遊動,掃視著每一個角落,幾十個絕殺的計劃在腦海中升騰,反複的思量著可能出現的任何一種狀況。
  然而莊典儒卻仿佛沒有注意到青夏的敵意一樣,聲音像是秋天的桑葉,有著沙啞低沉的好聽,“這兩個月,我一直在想,若是你真的是我的孩子,那該有多好。夏兒性格懦弱,優柔寡斷,難當大任,除了一張好皮囊,哪裏像是我們莊家的孩子,我又怎麽會有這樣的孩子。”
  青夏冷哼一聲,沉聲說道:“所以你就屢屢利用她,先是用她迷惑齊安,用她來保住你們莊家在齊國的地位,其後又將她送給楚離,見她不得勢不受寵,就扔她在南楚後宮中孤立無援獨自等死嗎?”
  莊典儒微微一笑,沉聲說道:“能為統一大業做出貢獻,是她的榮幸。她若是能夠理解我的用心,一定也會感激我的。”
  “放屁!”青夏冷喝一聲,冷然說道:“你根本就不配做她的父親!你利用她欺騙她,口口聲聲什麽天下蒼生,世間百姓,可是你連你的家人都沒無法保護,還屢屢將她們推進火坑,還談什麽天下蒼生?你帶著幾名對你有用的至親逃到南楚,卻害得東齊莊氏一族滿門慘死,你為了自己的私心,為了自己的理想,拋妻棄子,負盡親人,還敢坐在這裏大談什麽仁義之道天下之道?你就是一個走火入魔的瘋子!”
  冷厲的聲音回蕩在寒氣森森的軍牢之中,青夏雙目噴火,聲音清厲,帶著刀鋒一般的屢屢寒芒。可是莊典儒卻好似絲毫不在乎一般,他淡笑著看著青夏,輕聲說道:“真像啊,有時候你和他真的很像,一樣的偏執,一樣的固執,一樣的性如烈火,可是這樣的兩個人,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青夏皺著眉頭冷眼看著這個老人,一絲危機感在心底漸漸的升騰起來,莊典儒淡笑著說道:“他應該是孤傲絕世的煌煌王者,應該站在絕頂之上俯視著芸芸螻蟻般的眾生,應該拿起天神賜予的刀鋒凶刃,將四海囊括,不該被你牽住了他前進的腳步。”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老人突然眼睛一眨,沉聲問道:“不覺得為什麽夏兒一介普通少女,一個普通的血肉之軀,卻能承載你的武藝你的身手你的強悍的體能,甚至不懼毒素,百毒不侵?”
  青夏雙眼猛地大睜,失聲叫道:“你知道我的來曆?”
  “我們洞悉一切!”莊典儒高深莫測的笑道:“我們的眼睛看的很遠,看得到天地的盡頭,看得到時間的脈絡,看得到命運的軌跡,看得到星辰的隕落。他們以為派來你這一縷幽魂,就可以停止我們前進的腳步,就可以阻住住時代的前行,就可以讓戰亂繼續在大地上肆虐下去嗎?他們錯了,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四海終將歸一,天下將在一片天空下,仰望著一個人的統治,統一的腳步不可阻擋,不論是什麽人,什麽力量,什麽命運。”
  青夏眉頭緊鎖,她仔細的看著這個蒼老的老人,終於緩緩的沉聲問道:“你們是誰?他們,又是誰?”
  “他們,便是這個大陸動亂的命運。”莊典儒的神情突然變得激憤了起來,他眼睛閃過一絲鋒芒,沉聲說道:“這個大陸,好似被下了詛咒一般,戰火、亂離、征戰、人民的血淚和枯骨埋葬在每一寸土地之下,每隔三五十年,定然會有巨大的戰爭爆發,就連當初在大秦的一統之下,也有無數的諸侯,無數的藩國,無數的戰爭和動亂,從未有一日統一過。這是不正常的,我們知道,有人在幹預一切,有一隻大手橫在華夏的路的上空,扭轉推動著曆史的進程,阻礙著國家的統一。”
  青夏一愣,陡然想起了前陣子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犬齒結構地形和分配商業,眉梢頓時輕輕一挑,沉默的聽著莊典儒的聲音,不去打斷。
  “而我們,就是逆天者,我們要改變這個大陸的命運,不再讓百姓流離失所,不再讓蒼生卷入戰火,我們要構建一個大同的社會,總有一天,時間再無紛爭,再無血光,百姓和樂生活,這就是我們的目標和理想,並且終有一日會達成現實。”
  大同社會?倒不如說是共產主義。
  她冷冷的看著這個幾乎有些癲狂的老者,冷冷的開口說道:“你們是自稱天道的墨者?”
  “你果然很聰明。”莊典儒嘉許的看著青夏,十分開心的說道:“夏兒就從來不理解我的思想,枉費我從小那樣艱苦的訓練她,給了她一身本事,當初我們離開東齊的時候我讓她留在東齊做探子,隨時向我傳遞東齊的消息,她不肯,最好竟然還引得大皇的懷疑,為了大業,我不得不喂她服下了劇毒,沒想到上蒼竟然讓你取代了她,開始的時候還險些蒙蔽了我,我百般試探你,隻當你是失去了記憶,忘記了重要的事情。沒想到你竟是命運安排來亂我棋局的人,你若是我的孩子該有多好。”
  “什麽?”青夏猛地瞪大了眼睛,沉聲說道:“是你殺了她?”
  莊典儒點頭說道:“是,她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還會讓大皇對我生出懷疑,我必須將她處死,她不是第一個為了大業獻身的墨者,在九泉的門口,還有無數誌同道合的戰士在等待著她,她不會孤單。”
  好似一個驚雷打在青夏的心頭,她的雙眼登時迸射出強烈的精芒,好似刀子一樣一刀刀割在老者的肌膚上,冷然叫道:“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莊典儒不以為意,仍舊帶著狂熱的神情大義凜然的說道:“我們是有著更加遠大崇高的目標,曆史終有一天,會證明我們是正確的。”
  “正確個屁!”青夏破口大罵道:“什麽四海歸一?什麽天下大同?這個天下有多大,隻是你眼睛看得到的巴掌大小的一片天嗎?四海之外,六和之下,都多少土地,有多少人民,你那渾濁短淺的眼睛又能看的多遠?全部統一在一個旗幟下,做你的春秋大夢!隻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陰險,就有利益,就有分贓不均引起的戰爭和爭執。人對物質和權利的渴望永遠沒有終結和滿足的那一天,下層的人民不會永遠滿足於做一個螻蟻,隻要有統治,就有反抗,就有戰火的波及。天下大同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幻,你竟然為了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去殘忍的殺害自己的女兒,你簡直就是一個變態!”
  莊典儒一愣,青夏的話語像是一柄柄尖刀一樣插進了他的心裏,讓他的腦袋頓時疼了起來,可是他已經陳蜜於此太多年,很快他的就馬上摒棄了那些在他看來全部都是謬論的話語,搖著頭說道:“你們不會明白的,隻有我們自己才知道,我們是正確的。”
  青夏絕望的望著這個人,知道他已經走火入魔到無法挽救了,目光冰冷的沉聲問道:“像你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嗎?”
  莊典儒突然挺起了胸膛,蒼老的臉上顯出了炙熱的光芒,“蒼天覆蓋的地方,就有逆天者的蹤跡。”
  “那你們的夢想是什麽?短期的目標是什麽?推翻四國的統治,將所有土地都歸攏在一個人的統治下嗎?這一次,你們選中的人,是楚離?”
  莊典儒搖了搖頭,莊重的說道:“不是我們挑選,是天神將統一的權柄交到大皇的手上,我們隻不過是命運的執行者。”
  “哼!”青夏冷笑一聲,沉聲說道:“什麽天神命運,東齊靠海,有倭寇饒邊。西川大皇殘暴,國力不強。北秦內鬥太甚,幾名幌子都不成器,沒有王者風範,之炎身子羸弱,當不起統一大業。所以,你們就將目光盯在了楚離身上。那麽,現在你引我到此,有什麽打算,想要殺了我嗎?來完成你那個不通的什麽棄情絕愛的王者的鐵石心腸,讓他在世間再沒有任何顧忌的殺戮下去?你太高看我了,他的心,早就已經和鋼鐵一樣硬了。”
  “不……”莊典儒搖了搖頭,讚賞的說道:“你真的是很聰明,我很喜歡你。可是大皇的心還不夠硬,還不足以挑起這個重任,隻有胸中有著毀天滅地的恨,才能在廢墟之中涅槃重生,在灰燼中建立起新的秩序。隻有拋卻了一切的牽絆和負擔,才有資格拿起滅世的刀鋒,將這個罪惡的世界毀去,將這一代貪婪的人殺盡,給潔白的靈魂一個重生的機會。隻有完全沉淪在黑暗中的人,才有站在世界最頂點的堅韌和決心,而現在的你,就是阻礙他行走的最後的一道陽光。我們已經看護著他行走了二十多年,絕對不允許他咋你這裏倒下!”
  “二十多年?”青夏猛地皺起眉頭,楚離九歲赴齊為質,到現在哪裏有二十年?難道在南楚的時候,這些喪心病狂的人就已經選定他了嗎?
  永遠在黑暗中行走……拋卻一切的牽絆和負擔……完全淪陷在黑夜之中……棄情絕愛,冷心冷肺,不再有人的人性,毀滅一切的決心與堅韌……
  一個她苦苦思索了許久卻不得解的可怕念頭突然在心裏升騰而起,她猛地抬起頭來,臉色煞白,幾乎是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楚離的母親,蕭賀貴妃,也是你們的人?”
  “嗬嗬,”莊典儒突然嗬嗬的笑了起來,讚賞的看著青夏,朗聲說道:“你真的好聰明,不僅她是,就連十三王爺,也是我們的人。他是我的老師,是他將我帶上了這條光明之路,他被處死的那天我也在場,我聽到他在死前大喊說,我們還會回來的!別人都以為他是在苟延殘喘,還妄圖複仇顛覆王朝,其實隻有我知道,他是在說給我聽的。我不怕死,我隻怕自己不能死的像他一樣。他拋棄了整個家族,用血淋淋的一切教會了大皇做人的道理,他才是真正的戰士。”
  青夏渾身發抖,幾乎不能抑製自己的情感,她不可置信的望著那名老人,隻覺得一切聽起來都是那樣的荒謬不切實際。這時世界是怎麽了,這些人都是怎麽了?他們為什麽會瘋狂到這樣的地步?她緊緊的按著自己的胸口,帶著巨大的不可抑止的驚懼,甚至還帶著一絲絲無法阻止的惡心。
  楚離,楚離,你的一生究竟是怎樣的?你處在陰謀權利的最中心,以為自己終於掙脫了一切的蔑視,一切的屈辱,一切的苦難和折磨。卻不知這隻是一個巨大的網,一個幽深的局,你被網在其中,根本就沒有逃出來的機會,而這所有的一切,你黑暗絕望的人生,才是剛剛開始。
  青夏麵容冷然,帶著巨大的憎恨和厭惡,冷冷的望著那個已經瘋狂了的老人,沉聲說道:“所以,你現在打算殺了我了嗎?你覺得,你有這個本事嗎?”
  “不,”莊典儒優雅的笑著說道:“殺了你,隻會讓大皇的心裏永遠保留一處柔軟,我們需要的,是你親手將刀子送到大皇的心裏,斬斷他的最後一絲希望!”
  “你做夢!”青夏突然厲吼一聲,冷然說道:“我會戳穿你們的陰謀,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是嗎?”莊典儒緩緩站起身子,突然狠狠的爬了一下椅子的把手,隻聽呼的一聲,移動軍牢的鐵門被轟的一聲打開,外麵明亮的火把猛地就照射進來,莊典儒蒼老的身軀瞬間彈地而起,向著門口飛奔而去!
  “站住!”這個時侯怎能讓他挑掉,青夏厲喝一聲,頓時好似豹子一般迅速撲擊而上。
  不過十步遠的門口瞬間奔至,明晃晃的火把瞬間刺進了青夏的眼睛,她心頭一緊,仿佛有一隻警鈴在腦海中轟鳴大作,可是電光石火間,已經來不及去看,她一把抓住了莊典儒的後襟,厲聲叫道:“哪裏跑!”
  老人的身體突然轉了過來,蒼老的臉孔帶著狂熱興奮,枯瘦的手掌緊緊的抓住青夏的肩膀,眼睛帶著足以毀滅天地的炙熱,突然向著已經跨出了一步的軍牢外的亂石堆後看了一眼,尖聲叫道:“西林家的餘孽!”
  風聲呼嘯而起,西林辰手握戰刀的身影頓時從亂石後閃身而出,麵容凶狠的奔了出來!
  “西林!小心!”兩名甲胄齊備的士兵猛地向西林辰衝去,青夏被莊典儒緊緊的抓住,驚悚下竟然不能飛身援救,目光一寒,一把甩出手上的兩柄柳葉飛刀唰唰兩道血線升騰而起,兩名士兵猛跑兩步,就倒在地上,化作兩具屍體。
  “有刺客!”紛亂的聲音響徹天地,明亮的火把像是鮮紅的血一樣,充盈在四麵八方。青夏把莊典儒抓在手裏,隻得不斷的以飛刀援助,擊中向著西林辰奔去的敵人。
  “曆史總有一天會為我證明!證明我是對的!”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身邊響起,青夏猛然扭頭看去,隻見莊典儒的眼睛一片血紅,仿佛有炙熱的烈火在他的眼睛裏燃燒,他突然猛地抓住青夏的手,向前一挺身,就將心口對著青夏的匕首狠狠的插了下去!
  “啊!”青夏驚呼一聲,雙目圓瞪,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名枯瘦的老者,隻見鮮血順著他的胸口流遍了自己的手,他夢魘般的露出一絲笑容,就像是地獄裏的鬼,神情狂熱的低聲說了一句話,然後噗的一聲將一大口鮮血全數吐在青夏的臉上!
  “有刺客!莊先生!莊先生!”
  巨大嘈雜的聲音像是滾滾驚雷般在耳畔響起,青夏仿佛被巨雷打中,愣愣的站在原地,任那老人蒼老瘦弱的身體緩緩的倒在自己的腳下,鮮紅的血染滿了她的全身,就連她的臉上都被濺上了血點,蜿蜒猙獰,看起來好似午夜修羅一般。
  “夏兒,離太子驚才豔絕,南楚遠離戰火蹂躪,更是安居樂土。父親不求你母儀天下,隻求你一生平安,就是父親最大的心願了。”
  “要在這世間安身立命,就必須要有生存的資本。隻有站在最高處,才有自由的權利,而我,正是想給你這種自由。”
  “孩子,你若是我的孩子,那該多好。”
  “有刺客!”“保護大皇!”“大皇!啊!殺了他!”
  刺耳的尖叫聲衝天而起,青夏緩緩的抬起頭來,隻見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楚離一聲明黃大裘,眉若利劍,眼若晨星,嘴唇緊抿,胸膛上插著一把一尺長的短劍,有鮮血正潺潺的噴湧而出!
  在他的身邊,團團圍聚著無數的南楚士兵,而那個清俊明朗的孩子,睜大了眼睛,軟軟的倒在地上,身上無數個傷口向外滲著血,就像他的姐姐一樣,死於萬箭穿心,像是一隻篩子。
  巨大的絕望和黑暗,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心被現實狠狠的捏緊,每呼吸一下,都會引起強烈的陣痛。
  這一切都是那樣的詭異莫測,都是那樣的冰冷刺骨,她瞬間被現實拋入了萬丈深淵,一切都是絕望且破碎的,天地之大,她卻驟然間沒有一個逃生的出口。莊典儒臨死前的那句話反複的回蕩在她的腦海裏:“你知道你敗在哪裏嗎?你敗在你顧慮太多。”
  是啊,一個人顧慮太多,就不會不敗,這個動蕩的亂世,果然隻有棄情絕愛的人才能頑強的生存下去。她總是想去保護別人,想要將那些人都收攏在自己的庇護之下,可是到頭來,她終於知道自己原來什麽都不是,她的能力隻有那麽一點點,怎能去保護的了那麽多的人。現在那些人一個一個的死在她的麵前,她終於在冰冷的現實之前,認清楚了自己的天真。
  “你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縷陽光,我要你親手將刀子送到他的心裏,斬斷他的最後一絲希望!”
  楚離,楚離,如今,我在你的麵前殺死這具身體的父親,殺死對你有知遇之恩的授業恩師,又幫助西林辰殺掉你的下屬,為他打通將刀子送到你胸膛裏的通道,我是不是,已經斬掉你最後的一絲希望了?
  漫天的悲戚和絕望在瞬間奔湧在她的胸腔之中,她緩緩的仰起頭來,注視著那抹帶著巨大絕望和怨恨的眼神。那麽多人橫在兩人的中間,無數森冷的利箭對準了人群中那名單薄的女子,寒氣森森的刀鋒晃花了青夏的眼睛,無數的人在叫囂著,無數的人在狂喊著,無數的人行走在兩人之間。可是她還是那樣輕鬆的就可以看到重重人影之中,他那深刻的,痛苦的,絕望的眼神。
  楚離,這是一個局,我們都是局中的棋子,我掙不開,跑不掉,衝不出,我想要伸出手拉你一把,卻發現隻是將你重重的推了進去。
  上有天,下有地,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本無意傷你,卻還是親手將利箭插進了你的心坎之上,將你的希望,你的善良,你對人性最後的一點期待一片一片的淩遲幹淨。
  我想要幹幹淨淨的在時間行走,卻一次又一次的陷入重重血海之中,萬千血浪在眼前翻湧,從今以後,真的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從今以後,真的再也沒有回首的理由。
  一聲低喝,周圍的人群突然潮水一般的緩緩退去,幾名醫官緊張的半跪在地上,隨著楚離的腳步而向前挪著,緊張的捂住楚離那鮮血淋漓的胸口。
  楚離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像是絕望深淵下爬出的染血冤魂,緩緩的靠近,仿佛每一步都要用盡身上的力氣。
  終於,遙遙的站在青夏的對麵,聲音沙啞,像是被火炭燙傷了嗓子,聲音裏帶著絕望,帶著疲憊,帶著無法掩飾的悲涼。
  “你,也要殺我嗎?”
  這世間的人全都想讓我死,就連你,也要殺我了嗎?
  巨大的鴻溝,轟隆隆的在兩人之間拉開,那麽深那麽深,就算傾盡世間所有黃土,也無法填滿。天地間,一片黑暗,萬物暗淡,星月無光!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九章 絕世禍水
  如果高高的蒼穹上,真的有天神在睜著智慧的眼睛俯視著下麵的芸芸眾生,那麽我的到來,是否也是環環命運的重要一環?
如果每一個人的存在都肩負著一種蒼天賦予的使命,那麽我的到來,是不是就為了將你完全推入深淵,徹底的毀滅?
如果一切再重來一次,我到底還會不會再一次選擇這樣波折而坎坷的一生,還是情願死在東京街頭,讓冰冷的雪覆蓋住我無頭的屍體。
“楚離,”青夏的聲音都幾乎在微微的顫抖,她不可抑製體內那無法言明的巨大無力感,眼神充滿了無奈和悲傷,“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可是,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有殺死莊青夏,我不是陰謀顛覆大楚的奸細,我是借屍還魂的異世幽魂,莊典儒不是好人,他居心不良,會對你不利……楚離,求求你,相信我,他們會毀了你的……”
楚離的眼神像是一片漆黑的大海,漸漸的失去了光芒,就連那些憤怒、絕望和痛苦都漸漸消失了去。剩下的,隻是那麽深的悲哀,那麽深的淡漠,那麽深的疏離,青夏直愣愣的看著楚離,看著他身上那種黑暗的殺氣漸漸遠去,轉而覆上的隻是冰冷的森寒,就像是北地雪山頂峰上的冰棱一樣,失去了全部的溫度。青夏的嘴唇都在顫抖,想要開口,可是出口的聲音,卻好似絕望的小獸,她緩緩的伸出手去,想去拉住楚離的衣衫,就像是去拉住最後一絲希望。
突然,隻見一道白亮的利箭突然唰的一聲激射而來,沿著青夏的手背劃過,帶起一溜鮮豔的血腥,將她的動作止在半空之中,銀色的利箭狠狠的插在地上,箭尾微微的顫抖,像是一片風雨中的葉子。
“你還想說什麽?”
冰冷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青夏猛地抬起頭來,注視著楚離已經完全變得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的臉頰,心底的那一絲希望,終於深深的沉下去,沉下去!
“你是不是還想告訴我,這個人你並不認識。”堅若生鐵的聲音一點一點敲碎了濃鬱的夜色,鮮血從他的身體裏不斷的湧出,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可是眼睛卻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淡淡的冷笑,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嘲弄別人,“是不是還想告訴我,三更半夜,你這樣一身打扮出現在這裏,隻是興之所至隨意逛逛?我到底有多愚蠢,會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眷戀於你?”
楚離突然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來,帶著毀滅一切的黑暗氣息,臉孔都幾乎在惡狠狠的扭曲著,漫天的流火照射著他蒼白的臉頰和墨色的戰甲,有著刀鋒一般鋒利的銳利,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痛聲說道:“你知道嗎?我真的想把以前那個懦弱的自己活活掐死!”
眼眶在瞬間變得通紅,可是單薄的女子就那樣站在那裏,緊緊的咬住顫抖的嘴唇,硬是不讓一滴眼淚留出來。她深深的呼吸著,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緩緩的,緩緩的,挺直了背脊,微微的昂起頭來。一張蒼白的臉,就像是血汙裏潔白的蓮花,那毫無血色的素顏之上,有斑斑猙獰的鮮血,她昂首挺立著,漸漸的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轉過頭去,看向森冷的男子,輕輕的苦笑,微微的搖頭說道:“能解救你的,隻有你自己,如果你自己拒絕逃生,那就隻能沉淪。楚離,莊青夏已經死了,現在,你也殺了我吧。”
緩緩的閉上眼睛,微微的揚起頭來。長風陡然卷起,吹掉了青夏頭上的黑巾,萬千青絲陡然散落在狂風之中,狂亂飛舞,就像是破碎的蝶翼,青夏閉著眼睛,臉孔尖瘦蒼白,纖細的頸項雪白一片,漆黑的夜色妝點在她的身後,一行眼淚突然從她緊閉的眼睛裏流出,劃過她消瘦的臉頰和尖尖的下巴,滴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飄零在漫天的風雪裏。
楚離的眼睛微微眯起,冷冷的注視著這個兩年來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的女子,看著她烏黑的長發,消瘦的臉頰,挺拔的背脊,抿緊的嘴唇。那是他永遠也無法逃脫的夢魘,注定要拆磨他一輩子。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讓他們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
他漸漸的轉過身去,一步一步的遠離了那個心目中最完美的歸宿。
邁開步#######了初次相遇的那個午後,她站在蘭亭大殿之中,目光不再如曾經的那般柔弱,充滿了自信的光輝,她高昂著頭,冷冷的逼視著自己,語調鏗鏘的說道:“有什麽條件?有什麽目的?背後代表是哪支勢力?擺明車馬的說出來,我才可以考慮到底我們有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那一天,她的臉上充滿了自信的光彩,那是他在別人身上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是鮮活的、熱烈的充滿了希望和熱情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那一天開始,以後的種種,都像是宿命的糾纏一般,千絲萬縷的絲線將他們緊緊的纏繞在一起,掙不脫,砍不斷,隻能被網在其中,無處可逃。
他一步一步的踉蹌的向前走去,腳步微晃,身旁是驚慌失措的一眾南楚臣子,胸口的血液一滴一滴的灑在每一步路途上。回憶像是一把巨斧,一下一下的砍斷了他和她之間的全部聯係,那些攜手的歲月,相擁的夜晚,並肩戰鬥的畫麵,在他的心底轟然倒塌,就像是一片片燃燒的草原,呼嘯著,吞噬了一切重生的希望。
直到這一刻,他才絕望的意識到,原來他已經這樣深深的愛上了她,那些絕望而求不得的愛情,日日夜夜的吞噬著他的血肉,像是一隻隻嗜血的蟲子,在他的血液裏叫囂,將尖銳的牙齒深入他的骨髓,一點一點的鑽到心裏去。原來在很久很久以前,甚至是在蘭亭大殿的初次相遇,他就已經意識到這個女人不是那個害羞靦腆的孩子,不是那個他自覺愧對、無顏直視的女子。她是自信的,冷靜的,充滿生命力的。所以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才可以確定自己也是活著的,是有血有肉的,而不是在黑暗裏獨自爬行,像是匍匐的狗一樣的芶活著。
他愛的那麽深那麽沉,連他自己都被自己蒙蔽了,他固執的不去仔細的探查她身上的問題,仿佛不去看,一切就會那樣完好無損的繼續下去,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終於還是等到了這一日,傷口被人一把撕開,連血帶肉,痛徹骨髓。
你知道嗎?我是真的想,把那個懦弱的自己,活活掐死!
活活掐死!
活活掐死!!!
寂寞的背脊終究停在那裏,麵前是全神戒備著的南楚黑衣衛,原本的袍澤之情也被眼前這樣肅殺的局麵給深深的抹殺了,所有的刀鋒利箭都狠狠的對上了青夏嬌小的身體,隻待楚離一個手勢,就會射出萬千鋒芒將瘦弱的女子,片片淩遲。可是那個沉默的男人卻仍舊沉默著,他背對著青夏,想要再開口說什麽,然而終於還是咽了下去,拖著沉重的步子,一點一點的隱沒在南楚眾軍之中,胸膛裏破碎的話語漸漸匯聚成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裏瘋狂的叫囂,但就是無法突破那最後僅剩的一點尊嚴。
多麽想問你一句,你可愛過我嗎?可在乎過我嗎?那些逝去的日子,難道全都是虛情假意?你不顧生死的冒死救我,也隻是一個局嗎?
可是,終究還是什麽也不想再說,隻是一步一步的離去。
所有的南楚軍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的大皇就這樣悄然離去,沒有下達任何命令,不說是擒、是放、抑或是殺?
就在這時,刺耳的尖鳴突然響起,聲音尖銳劃破長空,在半空之中形成一道衝破雲霄的鳴叫,天空中的黑木鳥翻騰著蒼黑色的翅膀,撲朔朔的驚叫飛起,他們那漆黑的翅膀掠過南楚大營的上空,灑下一片猙獰的痕跡。
伴隨著不詳的鳥鳴,帶著激蕩人心的震懾和讓血液隨之沸騰的隆隆戰鼓,登時在軍營裏響徹一片,那是戰前的助鼓和警戒的明哨!
在這個風雨如晦、血色翻騰的夜晚,白鹿原圍獵的第一場戰爭,終於隆隆的打響!
“陛下!”一名站在高台上的哨兵突然大聲叫道:“北秦宣王帶著三萬炎字營,公然在大營前挑戰!”
轟隆一聲巨響在眾人的心底炸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向著大營的北邊出口遙望過去。在那扇木門之後,百戰百勝、從無敵手的炎字營,終於將森冷的刀鋒,對準了南楚大營!
“楚離!放了依瑪兒!”
清越雪亮的聲音登時響起,在南楚大營的上空呼嘯回蕩,喝著猛烈的狂風,有著淩厲的氣息和破釜沉舟的霸道!
“楚離!!!放人!!!”三萬大秦士兵緊隨其後齊聲發喊,聲音激越,搏擊長空,衝破厚厚的雲層,撕裂漆黑的天幕,匯聚成一個巨大的洪流,轟然在整個天際奔湧激蕩!
青夏麵色登時變得慘白,她腳步一個踉蹌,好像剛才被插了一刀的人是她一樣,她的雙眼直愣愣的看著漆黑猙獰的黑夜,隻覺得所有的理智都從腦海中流逝而去,她驚慌失措的四下掃視,卻找不到一雙可以告訴她這隻是一場噩夢的眼睛,終於,穿越了重重的人群,仍舊是楚離那雙冷漠嘲諷的雙眼,冷冷的看著她,譏諷的看著她,一抹冷笑漸漸爬上他的嘴角,充滿了冰冷的疏離和嘲諷。
  像是一個霹靂瞬間劈在她的心上一下!絕望的河流終於狂猛的奔湧了起來。
該怎麽辦?她該怎麽辦?這是宿命的輪回,還是無法逃脫夢魘?大地下的血河已經在摧枯拉朽的運行了起來,那些隆隆的戰鼓,終將打碎世間一切藩籬,將新的秩序在婦孺的血肉和戰士的白骨上,建立起新的秩序。而她,就是所有真正發起的起點,她是世間的禍水,攪動天下血腥彌漫的怪胎,她終於,相信了。
是不是她死了,一切就會結束了?表不是隻要她不在了,一切就會恢複原樣?
一把摸出腰間的一隻飛刀就向脖頸抹去,可是頓時間,那冰冷的寒鐵就落在地上,而她的手,就像是失去了絲線控製的傀儡一樣,軟軟的垂了下去。到了這時,她才驚恐的發現,全身上下竟然軟軟的沒有一絲力氣,莊典儒死前那寒冷瘋狂的笑容又再浮現在眼前,看著滿手烏黑的鮮血,她頓時像是被火燒了一樣,絕望的踉蹌了兩步,終於再也堅持不住的倒了下去!
  牧蓮的話又再回蕩在腦海之中,秦之炎不像其他三人,國中沒有派係,獨霸一方,若是這次不顧命書在圍獵期間和南楚開戰,回國之後會遭到怎樣的處置?莊典儒早就算好了這一切,所以,便用他的死,破除了楚離心中最後的一處猶豫,也給他一生中最為重要的敵人狠狠的一擊。
  “不……”
脆弱的聲音終於衝口而出,合著絕望的淚水,在南楚大營緊迫的氣氛之中,肆意的奔流著。
青夏的雙手登時被南楚的士兵綁了起來,那些曾經得青夏傾囊相授的黑衣衛們麵容寒冷,無人憐憫她哪怕一絲半點,五花大綁之後,楚離已經被上好了藥,做了簡單的包紮。
他看也不看青夏一眼,對著黑衣衛的將士們沉聲說道:“出營,列陣,讓朕去會一會這天下無敵的,炎——字——營!”


會獵西川 第一百一十章 絕望深淵
  蒼風呼嘯,白雪茫茫。浩瀚的雪原上一片漆黑,肅殺的氣息在半空中彌漫,無數漆黑的黑木鳥尖鳴著飛過蒼茫的大地,那些絕望的聲音恍若是黑夜的精魂,在半空中灑下破碎的火焰。大風吹起獵獵的長袍,森冷的鎧甲之下包裹著軍人們堅挺的身軀,渴血的戰意在骨髓裏翻滾,熊熊的在腦海裏叫囂翻騰,血紅的圓月之下,秦楚大軍對陣在白雪皚皚的白鹿原上,狂風平地而起,卷起了漫天的雪末,像是鋒利的刀子一樣,狠狠的抽打在人的身上。
秦之炎率領著北秦三萬鐵血炎字營士兵,遙遙的站在一箭之地外,銀白鎧甲,眉目英挺,那向來溫和閑淡的臉上寒霜遍布,有著噬人的冰冷和噴薄積壓的怒意,他冷冷的看著這邊仿若是隱沒在漆黑夜色之中的南楚大軍,突然揚聲說道 “楚離!放了依瑪兒 !”
黑暗中的王者低沉一笑,仿若是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他輕輕的轉過頭去,對著身後的士兵使了個眼色,然後,一個綁人專用的十字棍就被四名士兵抬了上來。
青夏一身漆黑衣衫,麵色蒼白,墨發飛揚,被死死的綁在木樁之上。突然隻聽嘭的一聲,木樁被狠狠的插在雪原上,青夏衣衫單薄,俏臉慘白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把之下,血跡在她的臉上蜿蜒出猙獰的痕跡,長風陡然而起,青夏的長發瞬間漫天飛舞,猙獰盤旋,好似無數黑暗之蝶,揮舞著幹枯的翅膀,在九天之下轉下華麗的旋舞。
浩瀚的雪原之上,蒼白的女子衣衫染血,墨發飛揚,獨自矗立在秦楚大軍之間,在她的兩側,是當世最為桀驁耀眼的兩名傲世王者。蒼風平地而起,雪霧漫天席卷,兩年前的沙旱地一別,曆史的巨輪再一次將三人糾纏在一處,劍鋒相指之下,是物是人非的滄桑巨變,時光荏苒,風雲再次凝聚,兩軍再次對壘,所為的,卻仍舊是那一個怒發衝冠為紅顏的理由!
  “依瑪兒。”秦之炎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刻骨的憐惜和憤怒,他的目光從青夏的身上轉過,死死的盯在楚離的身上,終於還是緩緩的揚起頭來,將雙眼閉上。過了一會,再緩緩的睜開時,已經一片清明。看不出任何衝動和震怒,隻是溫柔的看著青夏,森冷的頭盔下,嘴角溫柔一笑,聲音清淡但卻那樣清晰,柔和的傳到青夏的耳朵裏。
  “別害怕。”
  苦苦忍了太久的眼淚,終於潸然而下,滑過青夏雪白的肌膚,被北風呼嘯著吹幹。千言萬語在胸腔裏凝聚,無數的抱歉悔恨將欲衝出,可是話到嘴邊,卻找不到一種適合的表達手法。
西林辰千穿萬孔的屍體,莊典儒炙熱瘋癲的眼神,一連串無法擺脫的陰謀陷阱和永遠也無法洗去的不白之冤。在這一夜將她的堅強,將她的冷靜,將她那些引以為豪的自持和聰明完全摧毀,她不再是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超級特工,她不再是那個永不服輸從不低頭的倔強女子,重重的打擊之下,她終於卸下了那些堅固的壁壘,像是一個毫無任何防備的脆弱的孩子一樣,淚眼滂沱!
這是一場由上天主導的亂世血肉的饕餮之宴,他們都是被網在其中的棋子,誰也逃不脫。
  “嗬……”
低沉沙啞的笑聲突然響起,楚離像是一個從地獄爬出的修羅一般,突然狀似慵懶的擺了擺手。
  “準備!”樂鬆突然高喝一聲,所有的弓箭手聞言猛然拉滿圓弓,森森的箭頭全都對準了銀甲閃爍的炎字營,像是一群吞噬天地的餓鬼。
“放!”瞬時間,天地震怒,草木含悲,萬千蝗蝗之箭在半空中組成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網,在血紅的月光之不,赫然衝向炎字營大軍,身經百戰的軍人們迅速舉起藤木盾甲,砰砰之聲響徹天地,但是盡管這樣,仍舊有流箭射入人群,一片人仰馬翻下,慘叫聲劃破天蒼穹,交織成這世間最為慘烈的樂曲。
  “退後!”秦之炎厲喝一聲,帶著炎字營向後退去,到了射程之外才停下腳步,楚離將青夏放在楚軍的最前麵,這就斷送了秦人弓箭反擊的機會,如今的戰局,完全是一麵倒的趨勢,即便秦之炎再是世無匹故,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哈哈!”楚離突然朗聲太笑,聲音放肆的回蕩在白鹿原的荒野之上,“大名鼎鼎的炎字營原來這般的不堪一擊,盛名之下,真是令人失望!”
秦之炎高居於戰馬之上,仍舊是那副沉靜的表情,沉聲說道:“楚離,放了依瑪兒,這不關她的事,像個男人一樣與我一戰,不要牽連於她。”
“我並沒有怎麽樣她啊。”楚離突然冷笑著,帶著戲謔的口吻說道:“能殺她的人,隻有你!”
  “來人!”楚離突然眉梢一揚,時那幾個士兵使了個眼色,爆裂喝道:“既然三殿下深夜前來,就讓我們好好的親近親近。”
  樂鬆戰旗一揮,四名士兵一把抬起青夏,走在楚軍之前,身後跟著南楚大軍,一步一步催命般的向著炎字營走去。
戰旗一揮,停住,彎弓,搭箭,利箭瞬間如蝗蝗密雨,再一次凶悍的劃破天際。
炎字營慌忙後退,盡管有盾牌擋隔,但是仍舊有人受傷。鮮血瞬間在黑夜裏彌漫,食腐的鷹鴆在半空中盤旋,等待著死亡過後的華麗盛宴,人命如同麥子一般層層倒下,血腥的氣味頓時衝進四肢百骸,痛徹骨髓的疼痛從脊梁爬進大腦,瘋狂的撕扯著青夏的每一條神經。青夏瞪大雙目,目赤欲裂,突然猛地轉過頭來,怒視著楚離,厲聲尖姹道:“楚離!不要給我一個恨你的理由!”
楚離冷冷的轉過頭來,目光寒冷,帶著嘲笑的不屑,邪魅的輕哼道:“恨我的人太多了,也不差你一個,你以為,我會在乎嗎?”
  短暫的力氣喪失、渾身酥軟漸漸過去,青夏的眼睛漸漸清明了起來,她冷冷的望著楚離,幾乎是狠狠的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從不欠你什麽,從蘭亭大殿開始,就是你一直在不停的逼迫於我。我的所作所為,蒼天可鑒,日月可表,你但凡還有一絲理智和頭腦,早晚會明白今日所做的一切有多麽愚蠢。”
楚離冷哼一聲,連話都不願意再多說一句,隻是再次決絕的揮下手去,漆黑的箭雨覆蓋天際。
秦之炎站在隊伍的最前方,利箭像是暴雨一般的席卷而上,青夏頓時失聲尖叫,對著秦之炎大喊道:“走啊!”
再也忍耐不住胸腔裏絕望的噴發,青夏淚流滿麵,聲音悲戚的無法自抑,悲涼的對著秦之炎說道:求求你,走吧,離開這!秦之炎,依瑪兒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走吧,不要再管我了!”
秦之炎不動如山,眉目英挺,平日裏看起來略顯孱弱的身軀陡然間好似高山一樣的穩穩矗立,決絕淩厲的麵對著嗜血凶殘的楚人,像是一隻搏擊颶風的白鷹,有著堅韌不屈的意誌和眾神仰望的頑強。
青夏的眼淚滂沱而下,身軀劇烈的掙紮著。楚離陡然間怒從心起,沉聲喝道:“既然你想找死,我何不成全你?來人!投石機伺候!”
原本準備攻打白鹿堡城牆的投石機瞬間被搬上這茫茫的平原,楚離厲喝一聲,巨大的石塊就像是咆哮的洪水一樣砸向炎字營!霎時間,血光彌漫天地,刺耳的慘叫聲淒厲的九天之上,無數的精魂於蒼穹上絕望的叫囂,長風呼嘯,血泥糅雜,噴薄的花白腦漿和炙熱的軍人鮮血,在炎字營內灑下跌宕的血霧。女子的尖叫聲回蕩在浩瀚的雪原之上,一切都像是末日的吟誦,充滿了絕望的殺戳和嗜血的瘋狂。
楚離的大笑聲激蕩雲霄,這一刻,莊典儒的希翼終於成為了現實。那些狂熱的逆天者終於用他們瘋狂的靈魂成就了這個滅世的黑暗王者,殺死了他人生中的全部希望之後,他終於深深的淪入了魔道之中,像是一個嗜血的瘋子,完完整整的被殘忍吞沒。
“不!”青夏厲聲尖叫,聲音淒厲,好似鬼哭,看著亂石之中秦之炎的身影,一顆心幾乎被人狠狠的抽緊,她的腦袋幾乎要爆裂開,突然回過頭去,狠狠的怒視著那些殘忍的儈子手!
  女子的眼神瞬時間如天山頂上的積雪一樣冰冷,在漆黑的夜色之下有著刀鋒一樣冷厲的寒芒,穿透層層的血腥和黑暗,帶著毀天滅地的憤恨牢牢的釘死在那些楚軍身上。這些,都是曾經和她親密無間的黑衣衛,有很多還是她從軍機大營中親自挑選提撥的,她交給他們武功謀略,交給他們各種防禦戰術,交給他們簡單的機械道理,為他們改良各種精銳的武器,甚至,就連這個可以在平地使用,射程極近卻威力巨大的投石機,都是出自她的手,可是這一刻,他們卻用她親手製造而出的東西,來殘忍的殘殺她所在乎的人!
  這群魔鬼!瘋子,一群喪心病狂的毀滅者!
  “我不會放過你們!”女子的寒聲仿佛是詛咒一樣在兩軍之間爆裂響起,長風鼓動,墨發猙獰,蒼白的女子嘶聲厲吼:“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東西,我不會放過你們!”
  一名曾經被青夏親手提撥的小兵頓時大驚失色,長久以來對女子的佩服和敬仰在這一刻通通化為了恐懼,手一陣顫抖,頓時撥動了投石機射成的機括調解盤,隻聽嘭的一聲,巨大的石頭像是小山一樣頓時彈起,直衝天際,這不是遠距離攻擊的高度,它像是一個呼嘯的野獸一樣在高空中旋轉,突然升上最高處,猛然下墜,向著被牢牢的綁死在楚軍之前的青夏就猙獰而去!
  “啊!”
時間仿佛在一瞬間定格,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的望著那顆滾動的巨石,青夏猛地揚起頭來,蒼白著臉,直愣愣的看著那顆巨大的頑石!
  “姑娘!”黑衣衛突然齊齊驚恐厲吼,將楚離的聲音掩蓋了下去,原本滿麵譏笑的男子麵色登時慘白,眉頭緊緊的抽緊,他微微一愣,然後猛地向著青夏的方向衝去!
“依瑪兒!”秦之炎怒喝一聲,瞬時間,好似一陣旋風一般,清冷的男子像是發怒的豹子,從未有過的狼狽表情猛然出現在他的臉上,巨大的爆發力陡然憑空生出,他的身體已經化為了一道閃電,在漆黑的夜色中劃出一道白亮的痕跡,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向著那個在黑暗中仰望死神的女子,伸出蒼白但卻堅定的手去。
怎麽可以就這樣放棄?那些溫暖的記憶,那些炙熱的情感,那些還沒有出口的話語,都在鞭策著他,在他的腦海中嘶吼著。快一點,再快一點,可不可以再快一點?蒼天,如果你真的有眼,那麽就請給我這一點時間,隻要一炷香,不,半柱香,不,隻要一瞬間就好,隻要一瞬間,隻要讓我救下了她,我願意拿我所有的生命,所有的時間,所有的一切,通通與你交換!
電光石火間,所有的一切都幾乎像是一場龍卷風暴,隻聽霹靂一聲巨響,大石就猛的砸在了捆綁著青夏的地方!
寒風呼嘯,大雪翻飛,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中,隻見秦之炎一身森亮白甲,頭盔掉落,發鬃散亂,一張臉孔蒼白的沒有半點血色。可是,他的身體卻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那個要四個壯士才能抬起的十字木樁,竟然被他生生撥出,背在背上!
  差之毫厘的巨石就落在他捫的麵前,猛砸下之後,還有向著兩人轟然滾去的趨勢。然而秦之炎一手背著後麵的木樁,一手卻堅挺的推在比他的身體不知道大了十幾倍的巨石上,像是一個靜止的書畫一樣,生生的頓住了那個夾雜著萬鈞之力的巨石的腳步。長風卷起他的長發,他的神誌幾乎飛到天外,兩耳轟隆,眼睛充血,突然,一口溫熱的液體猛然噴出,嘩的一聲全都灑在那塊巨石之上!
  “殿下!”爆裂的聲音陡然從背後響起,無數炎字營大軍像是潮水一般猛地衝上前來,而之前還凶殘的阻止他們腳步的南楚黑衣衛,卻沒有半點動作,隻是愣愣的睜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戰勝這樣自然的威力的,不是武藝,不是身手,不是謀算天下的頭腦!
是堅韌,是毅力,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破釜沉舟、不顧一切的狂熱!青夏仍舊被綁在木樁之上,趴在秦之炎的背上,感覺著他堅挺的背脊,感受著他鋪天蓋地的炙熱和堅強,看著他觸目驚心的鮮血,仿佛被刺激了一樣愣愣的說不出一句話,時間呼嘯而過,穿越生死,終於,她張開顫抖的嘴唇,驚恐的尖叫出秦之炎的名字。
  “轟隆隆”一聲巨響,身下的大地突然發出破碎猛烈的聲響,眾人驚悚的望去,隻見承載住那塊巨石的雪地,突然震動了起來。被這樣的力量衝擊,這堆積了幾千幾萬年的白鹿原雪地,終於也開始鬆動了起來,天地似手震怒了一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隻聽轟隆一聲,那塊染血的巨石就猛的下沉了下去,轉瞬間,就被皚皚的白雪深深的吞沒!
巨大的溝壑猛然崩裂開來,沿著南北方向,裂出了長長的一道深淵,黑洞洞看不到盡頭,秦之炎背著青夏,站在深淵的邊緣,隻差一步,就會被黑暗一同吞噬。
然而,在小山般的巨石猛地下沉之後,巨石的另一邊,一名墨甲濃眉的男子麵色慘白的立在那一邊,他的手,還在保持著想要拉扯的姿勢,隻是對著一條深深的溝壑和青夏、秦之炎兩人,他這個姿勢,突然間顯得是那麽的刺眼和可笑!
隻差那麽一秒,隻是一刹那的忡愣和猶豫,她就已經不在自己的身邊,那條幽深栗暗的溝壑像是一個巨大的諷刺一樣,在嘲笑著他的軟弱和恥辱。
  “嗬嗬……”
低沉沙啞的笑聲突然響起,楚離像是魔鬼附體一般的慘聲笑了起來。
猛烈的震動,使身上的束縛頓時放鬆,青夏一個巧妙的手法,就從捆綁中掙脫出來,穩穩的站在地上,她剛剛一脫離開木樁,秦之炎的身體頓時像是一個傾倒的大廈一般,猛地倒了下去。
“秦之炎!”青夏一把抱住秦之炎的身體,淚水滂沱而下,聲音破碎絕望,充滿了痛徹心扉的恐懼!
秦之炎麵孔慘白,比天山上的積雪還要冰冷,可是他仍舊努力的睜開眼睛,眼神微弱,看著青夏的淚眼,緩緩的咧開嘴角,輕輕笑了起來,伸出顫抖的手指,輕輕擦拭掉青夏眼角的淚水,聲音沙啞,但仍舊是那麽溫柔,他微笑著輕聲說道:“別害怕,沒關係。”
話音剛落,一口鮮血猛然噴出,灑遍青夏潔白的手腕。
天地間所有的光芒在一瞬間爆裂,巨大的刺痛在心裏掙脫,她猛地抬起頭來,像是夢魘般盯著眼前的男子,聲音尖銳,帶著冷冽的寒芒,一字一頓的恨聲說道:“我不會原諒你的!”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的!”
漫天的風雪轟然卷起,大地蒼茫一片,楚離冷笑一聲,嘴角譏笑的牽起,突然猛地揚起手中的長槍,斜指著青夏和秦之炎,寒聲說道:“我用不著任何人原諒!”
“叮”的一聲銳響,青夏一把抽出秦之炎的長槍,兩柄閃動著銀芒的長槍猛然交擊在一處,像是黑夜裏的兩條長龍,有著欲噬人的光澤。
就在這時,隆隆聲頓時又再響起,兩人齊齊一愣,然而還沒等他們有任何反應,青夏腳下的雪原陡然崩塌,來勢之迅猛讓身手矯健的女子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就猛地順著地壑直直的掉落下去。
  青夏!“楚離猛然大叫一聲,可是隔著巨大的溝壑,根本就來不及伸出手去。
電光石火間,原本奄奄一息的男人突然伸出蒼白的手來,猛地狠狠的拉住了青夏的手腕。
這一幕的場景,是多麽的熟悉,明黃的黃土大殿,幽黑的萬丈蛇窟,秦之炎蒼白的臉,是那麽的可怕。
歲月輪回,上蒼戲弄,青夏睜著眼睛,看著秦之炎的鮮血大口大口的吐出,落在她的臉上身上,她的心幾乎被人生生的掏出來扔在雪地裏。
這一次,不可以再這樣傻了。蒼白的女子輕輕的笑了起來,眼睛溫柔的看著秦之炎的臉孔。
再也不可以,那麽傻了啊!
另一隻手猛地扳向秦之炎的手掌,一個巧妙的小擒拿手就掙脫出自己來,地心引力頓時間作用在青夏的身上,秦之炎的身體也陡然向前,想要隨之跳入,可是身後的炎字營瞬間有無數雙手拉住他們的主帥,隻能睜著絕望的眼睛,嘶聲厲吼,狀若癲狂。   黑暗漸漸吞噬著美麗蒼白的女子,或許,就要這樣死了吧,死在一片冰冷的深淵之下,孤零零的,幹幹淨淨的,凍死在這深淵的地穴裏。這樣也好,青夏淡淡一笑,早就活的多了,秦之炎,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如果可以,真想對你說一句,我是多麽的愛你。
可是,我配不上你,我是一個被人下了詛咒的女人,我的一生都在與鮮血殺戮為伴,這樣的我,怎麽配站在你的身邊?你是這世上最最高潔的生命,就讓我的死,來洗淨你身上的凡塵,你還是你,氣度雍容,超凡脫俗,你是我心中最後的救贖,光我一生的信仰和神邸,隻要你還活著,我就甘願沉入地獄,受盡千番烈火的炙烤,來贖掉我身上的累累血債!
然而,呼嘯的風聲突然停滯,身軀一震,竟然不再下落,青夏猛地睜開眼睛,猛然對上了楚離暴風雨一般的黑眸。好似末日使者一樣的男子雙眉緊鎖,他一手緊緊的抓住青夏的手,另一隻手握著長槍,槍杆深深的紮在溝壑的雪壁上,身軀玄在半空,臉上青筋迸現。在生死的最後一刻,這個未被自己注意到的男子,竟然決絕的跳下身來,拉住了她下沉的身體。
  “上天入地,天宮地獄,你都別想再從我的身邊逃走!”
  陰鬱的男子咬牙切齒的沉聲說道。
隻聽又是轟隆一聲巨響,深壑陡然崩潰,兩人急速下降,瞬間就被大雪覆蓋!
高貴的神邸在天空中叫囂,這是黑暗絕望的深淵,就讓兩個心底同樣黑暗的人,一同毀滅吧!

會獵西川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死兩離
天地間一片死寂,入目是一片蒼茫的雪白,腳上的刺痛突然尖銳的傳了過來,臉色蒼白的女子緩緩的睜開雙眼,短暫的暈眩之後,就看到一隻通體雪白的動物,正張開鮮血淋漓的巨口,狠狠的咬在她的腳踝上!
身體搶在思維之前做出了反應,頓時摸出了腰間的柳葉飛刀,淩厲的就射向那隻潔白的小獸。
嗷的一聲慘叫,飛刀猛地狠狠的插進小獸的腹部,雪白的類似於小狗一樣的動物頓時向一旁倒去,嗚咽了兩聲,似乎在奇怪這個原本已經死去的人,為什麽會突然動起來一般。可是畢竟是有了畏懼,繞著青夏轉了兩轉,示威的憤恨了兩聲,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小獸突然尖鳴一聲,就向著遠方跑去!
青夏頹然鬆了口氣,想來在這樣冰冷的環境裏已經將自己凍傷,不然方才那一刀是絕對足以取了那小獸的性命的,這樣野生的野獸向來狡猾,若是讓它們逃脫然後回來報仇,自己就真的大難臨頭了。
不過若不是它不知死活上來咬自己,自己可能就要在這茫茫的雪原裏被無知無覺的凍死了吧。
青夏自我安慰的想著,緩緩的站起身子,四下的打量起這個地方來。
看來是兩軍的交戰,尤其是投石機的使用,引發了大地的崩塌。
這時代的白鹿原和青夏記憶中的黃土高原已經發生了極大的改變,在西川壓糧隊的時候,她就輾轉的發現,這時代的所有帝王,都十分有先見之明的注意到了對環境的保護,這一點,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在這裏所有的農耕開發,林木的采伐,都是在有限度的進行,所以水土流失的現象在此時沒有半點顯現,將來千溝萬壑的黃土高原在此時竟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平原。
  而白鹿原這塊地方,由於地理結構的特殊,形成了常年的凍土地表,相當的脆弱。所以,在遭到大規模的重擊之後,雪原開裂,帶動凍土的地層瓦解,就裂開了這樣巨大的口子,將她吞沒其中。說起來,還真是百年不遇的倒黴。
不知道落了有多深,仰頭望上去,隻是一條灰白的影子,根本看不到天空,四下裏全是白茫茫的大雪,在上麵時看到的那條地壑不過是兩三米的寬度,可是下麵卻很寬闊,足足有三四十米,兩側極為狹長,且七拐八彎,一眼望不到邊際。
想來自己落下來的時候,溝壑兩旁的積雪一定一同崩塌,自己這才幸免於難的沒有摔死。她四下張望了一圈,隻見一道長長的痕跡,橫在雪地上,遙遙的指向一片狼藉淩亂的雪堆。青夏頓時醒悟,看來自己是被大雪掩埋了,那隻白色的小獸應該是聞到了自己的味道,才將自已從雪堆裏拽了出來,費了好大的勁,剛想要大吃一頓的時候,卻把自己咬醒了,還挨了一刀,真是有夠倒黴。
那小東西看起來不過小狗一般大小,沒想到竟然那麽大的力氣。
青夏突然有些後悔刺了它一刀了,怎麽說,它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想到這裏,青夏突然一愣,瞬時間好像有一顆刺一樣狠狠的插在腦袋裏,她的麵色登時變得雪白,記得當時掉下來的時候,楚離是跟自己一起掉下來的,那麽現在,他在哪裏?
青夏猛地從地上跳起身來,顧不上去想別的。她幾步跑到那個雪堆旁邊,手腳並用的翻找了起來。
  地壑裏的陽光十分暗淡,現在外麵也許隻是下午,可是這裏麵卻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大約兩個時辰之後,青夏手腳麻木的站在雪地裏,心底是大片大片冰冷的蒼涼,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過看身體並沒有凍僵,就知道時間並不是很長。楚離和自己一同掉下來,那就不應該離自己太遠,可是她幾乎翻遍了方圓十幾米的地方,仍舊是一無所獲。
  不可能被埋的太深,青夏按住太陽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時候若是太過於激動和慌亂,隻能加快兩人死去的速度。
夜色漸漸籠罩大地,空氣裏的溫度越來越低,青夏昨晚為了行動方便,隻穿了一件單薄的夜行衣,此刻寒風呼嘯,不斷的吹在她的身上臉上,她知道若是再這樣下去,很快自己就會被凍死了。
摸出身上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驅散了一片黑暗,青夏哆哆嗦嗦的抱著肩膀,緩緩的向前走去,將搜索的範圍漸漸擴大。
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
青夏整個臉頰都已經被凍僵了,她站在雪地裏,一雙腳已經被凍的失去了知覺,深壑之中的冷風呼嘯著,比外麵還要寒冷,青夏已經被凍透了,可是還有那麽一絲意誌在苦苦的支撐著,讓她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去。
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見,不能一輩子帶著對他的愧疚活下去,就算是屍體,也要翻出來。
蒼白的女子麵容堅韌,緩緩的沉吸了一口氣,撥出了靴子裏的匕首,雙手在臉上狠狠的搓了一把,眼睛在地上搜索了一遍,一眼就掃到了那隻小獸蜿蜒逃跑的痕跡。
兩人一起掉下來,不可能一個人就會憑空消失不見,除非被小獸拖回了洞裏。
追蹤向來是青夏的拿手好戲,何況在這樣茫茫的雪地裏,不出片刻,就給青夏發現了拖拽的痕跡,她順著雪痕漸漸向前走去,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借著微弱的火光,看到那些野獸的巢穴。幾隻綠瑩瑩的眼睛突然出現在黑夜裏,青夏手握著匕首全神貫注的緊盯著那幾隻野獸,微微半伏著身子。還沒等她做好準備,那些野獸就呼嘯著集體衝了上來。
尖銳的鳴叫在半空頓時響起,鋒利的爪子和牙齒像是一柄柄利刃一樣向著青夏衝來。原本的僵硬和寒冷霎時間不翼而飛,多年的原始叢林作戰經驗,讓她對任何豺狼虎豹都有著精銳的作戰能力,嬌小的女子眼神銳利,聽聲變位,頓時飛身而起,兩腳成剪刀狀,猛地就夾住一隻野獸的脖子,腰力一擰,隻聽哢嚓一聲,一隻野獸登時掛了。一旁的野獸哀鳴一聲,張開大口猛地咬了上來,一口咬在青夏的小腿上,青夏冷然一哼,匕首由上轟然插下,一下就紮透小獸的頭顱,大股的鮮血飛濺而出,青夏猛甩了一下被咬的小腿,隻聽哐榔一聲,一顆碎裂的牙齒從小腿上掉了下來,原來那野獸竟然咬在了綁在小腿上的刀鞘上。
身旁還圍著三隻體型稍大的野獸,青夏眼光森寒,緩緩的向著洞穴走去,幾隻野獸隨著青夏的腳步緩緩退後,似乎在小心的警惕著什麽。然而眼看著青夏就要靠近他們的洞穴,頓時間群起而攻,其中還有一隻腰腹帶血,正是之前被青夏傷了的那一隻。
  顧不上什麽知恩圖報了,青夏暗道一聲得罪,眉眼淩厲,雙手匕首森寒,隻聽尖銳的哀鳴聲接連響起,不出片刻,就留下了一地的鮮血獸屍。
沒有了阻礙,青夏點起火折子,大步的向著洞穴走去,越接近洞穴,風聲越小,沒有大風揚起的積雪,這裏被拖拽的痕跡越發的明顯了起來。這處既然有生物生存,就說明以前必定不是地下深淵,想必是一處山洞之類的。青夏扒開擋路的積雪,一個漆黑一片的幽深山洞頓時出現在眼前。
這個山洞大約半人多高,青夏貓著腰剛一走進去,刺鼻的血腥味道猛然衝進了她的鼻子裏,女子臉色一白,頓時在山洞裏奔跑了起來。幾雙深綠的眼睛緩緩出現在眼前,青夏伸出手中的燈火一照,見是三隻幼獸,正遠遠的看著自己,一邊嗚咽著一邊呲牙咧嘴的示威,可就是不敢靠上前來。
青夏也不會理會它們,見沒什麽危險,就向著內部走去,誰知剛走了一步,腳下突然踩到一個東西,有此粘稠,還有些柔軟,青夏眉頭一皺,彎下腰去,湊近火光一看,臉色登時變得一片慘白。
隻見被染的血紅的雪地上,一隻被撕咬的不成樣子的斷手,正破爛不堪的躺在雪地上,散發著令人惡心的腥臭。
仿若是一個驚雷猛地炸在自已的腦海之中,女子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她的呼吸漸漸急促,心跳好似打鼓一般,不可置信的望著那隻斷肢,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冰涼了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青夏一邊搖著頭,一邊小聲的嘟囔著:“一定來得及,一定來得及。”
像是癲狂的瘋子一樣,踉蹌的向前奔去,然而剛過了一個拐角,瘦弱的女子就頹然的跪在了地上,周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好似漫天驚雷全都齊刷刷的砸在她的頭頂,她像是傻了一般,愣愣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一顆心,就那麽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遍地狼藉的屍首,手腳都已經被撕扯下來,半邊頭顱已經沒了,整個臉孔被咬的一塌糊塗,胸腹被刨開,腸子流了滿地,一條大腿已經被吃的隻刺下森森的白骨,向來號稱大陸第一甲的南楚墨鎧,像是一堆廢鐵一樣被扔在一旁。
周圍那麽靜,隻有那幾隻小獸輕微的低吼聲在空氣裏緩緩響起,蒼白的女子好像是傻了,她獨自坐在狼藉的地麵上,愣愣的不言不語,眼珠不轉,雙眼無神的望著這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
嗷的一聲吼,一隻小獸突然猛地衝上來,呲的一聲就咬在青夏的小腿肚上,鮮血猛地流了出來,飛濺滿地。強烈的疼痛刺激了呆住了女子,她回過頭去,隻見那隻小獸眼神凶狠的望著她,正在拚命的向後撕扯著她的腿肉,電光石火間,鋪天蓋地的憤怒和絕望像是決堤的洪水一般席卷了她的全部神經,她猛地跳起來,一腳狠狠的踩在了那隻小獸的腦袋上。
哢嚓哢嚓的骨頭碎裂聲不斷響起,青夏幾乎是瘋了,她抱起地上石頭,一下一下的拚命的砸在那隻小獸的屍體上,血肉模糊,漿液崩裂,另外兩隻野獸尖銳的吼叫和著女子瘋狂的嘶吼像是地獄裏的群鬼夜哭一般,有著慘烈的絕望和破碎的痛苦。
  “殺了你們!殺了你們!要殺死你們!”
凶狠的眼神猛的盯在另外兩隻縮在角落裏的小獸的身上,青夏像是餓極的狼,一把抽出匕首,身手矯捷迅猛如電的抓住一隻通體潔白的小獸,對著它的肚子就狠狠的紮了下去,鮮血飛濺,慘叫哀鳴,響徹了這個不知幾千幾萬年從來沒有人涉足過的地方。青夏滿頭亂發飛舞,眼神充血,仿若是地獄修羅,那隻野獸很快就分辨不出原本的樣貌,成了一團模糊的血肉。
拋開已經死去的野獸屍體,青夏狠辣的眼睛凝聚在最後一隻餘孽的身上。人若是發起狠來,連鬼都要退避三舍,那隻小獸還不如滿月的小狗大,渾身都在不停的顫抖,拚命的向著牆角裏擠去,兩隻綠瑩瑩的大眼驚恐的望著青夏,小聲的嗚咽著,連聲音都帶著止不住的顫抖。
青夏滿是血汙的雙手緩緩的向著那隻小獸伸去,索命的冤魂一般,連眼睛都是血紅色的。
尖銳的哀鳴猛然響起,雪白的小獸在青夏的手裏不斷的掙紮著,一雙眼睛驚恐絕望,帶著巨大的不可掩飾的祈求和求生。青夏的理智瞬間回籠,她愣愣的望著那隻小小的野獸,心仿佛被人用巨大的錘子狠狠的砸成了粉末。
一滴眼淚,就那麽瞬間落了下來,滾過她滿是鮮血的臉孔,像是一粒晶瑩的珍珠。她陡然想起了當年的黃土大殿,在那座幽深惡臭的蛇窟裏,自己也是這般瘋狂的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如今時光仿佛是倒轉了一般,可是麵對著楚離支離破碎的屍體,還會不會有人衝出來告訴她,這所有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噩夢。
  如果是噩夢,就請讓我快點醒來吧!
這個夢太長了,我在裏麵苦苦的跋涉,苦苦的與天掙命,可是上蒼似乎有意在戲弄我一般,盡其所能的將一切痛苦,一切絕望,都堆積在我的身上。我一直以為隻要自己夠堅強夠努力的挺過所有的痛苦,就終究會有雨過天晴的一天,可是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的一生,就是一個不知道自己身纏絲線的傀儡,唱著別人欽點的戲碼,永遠也沒有終結的日子。
  “嗚……”小聲的嗚咽突然響起,雪白的小獸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輕輕的舔在青夏的手上,青夏微微一愣,緩緩的垂下頭去,那隻小獸見了,使了好大的力氣從青夏的手中抬起短短的小脖子,柔弱的舌頭舔在青夏的臉上,就像是要抹去她的眼淚一般。
痛苦的情緒瞬間決堤,青夏一把抱著雪白的小獸,再也忍耐不住的放聲大哭、
心裏的痛在擴大,擴大,她原本以為自己是恨他的,怨他的,他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暴君,主宰了她的一切,他一次又一次的將自己推到了絕望的深淵,用帶著倒刺的鞭子將自己的心抽打的支離破碎。他從來都不肯相信自己,一次次的懷疑,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用那種冷冽的眼神鞭笞著她的自尊她的叛逆,那些狠辣的語言,那些絕情的話語,像是一顆顆子彈,將自己射的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可是,到了這一刻她才知道,他們兩人不過是一柄雙刃劍,他拿著這端在刺傷她的同時,自已也是在流血啊!
  她總是去責怪他對她的蔑視,他對她的冷酷,他對她的不信任。可是依瑪兒,你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信任他嗎?從始到終,你可曾相信過這個為你撕去了自尊,撕去了驕傲,為你生為你死的男人了嗎。
痛苦在瘋狂的蔓延,可是青夏知道,即便她痛的死了,那個男人也不會再站起來,再睜開眼睛,和她吵架、動手、對罵了。
他已經死了,躺在冰冷的雪地裏,被撕成一片一片的碎末,被禽獸果腹,死無全屍!
我是那麽恨你,恨你張揚趾扈、恨你自私冷漠、恨你的懷疑、你的冷酷、恨你從來不曾將你的想法告訴我。可是我從來都不想讓你死,我不想看著你毫無生氣的躺在地上,哪怕你起來罵我,哪怕你起來繼續和我打架,哪怕你用那種譏諷冷漠的眼神望著我。從今往後,這個世間,再也不會再有這麽一個人,肯跟我對罵對打,吵得臉紅脖子粗的摔跤了。
楚離,你說過了,從今往後,無論是天堂地獄,我都別想再逃離你的身邊,可是現在我就坐在你的身邊,為什麽你卻要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我以為你夠堅強,我以為你會信守你的承諾,我以為這個萬惡的男人會無恥的糾纏我一輩子,可是現在你就這樣躺在我的麵前,我連你的屍首都不能收攏起來,我甚至找不到你的另一隻手,楚離,這地方這樣冷,到處都是寒冷的積雪,到處都是肆虐的狂風,我該怎樣活下去,以後的日子裏,懷著對你的內疚對你的虧欠,我又該怎樣活下去?
你這個混蛋!你這個瘋子!為什麽要跟著我跳下來?為什麽要陷我在這個絕望的境地?
淒厲的慘叫聲從女子的嘴裏瘋狂的嘶吼而出,她抱著那隻剛剛被她滅了滿門的小獸,坐在一片狼藉的屍首之中,瘋狂大哭。
狂風在洞外怒吼,仿佛是幻聽了一般,一個飄渺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青夏猛地抬起頭來,楚離,是你回來了嗎?
 她頓時衝到那具破碎不堪的屍首旁邊,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觸碰哪裏,終於還是抱起了那具早就支離破碎的身體,眼淚大滴的滾落在屍首之上,瘋了一樣的大叫。
  “楚離,你回來了嗎?你起來啊!你起來啊!”
雪白的小獸在後麵不停的咬著她的衣服,像是感覺到什麽危險一樣,驚恐的嗚咽著。可是青夏已經聽不到周遭的一切了,巨大的打擊讓她的神智早已模糊,她仿佛聽到遙遠的風中有人在大叫著自己的名字,她雙眼冒出光芒來,死死的搖晃著那具屍體,大聲的叫道:“楚離,你起來啊!”
  幽暗的洞口瞬間變得漆黑,似乎被什麽東西擋住了外麵微弱的光芒。
  “青夏?”低沉的嗓音不可置信的在身後響起,痛哭中的女子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的整個人愣在了當場。
“青夏?”聲音漸大,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欣喜。
  青夏像是一隻木偶一樣,她緩緩的,機械的,身體幾乎都在顫抖著的,回過頭去。
楚離一身墨色鎧甲,劍眉星目,臉若冠玉,背著光站在洞口,像是一座光輝的神邸。
青夏幾乎傻了,她夢魘般的看了眼自己手裏抱著的血肉膜糊的屍首,又抬起頭來看了眼站在洞口的男子,驚愕的合不攏嘴。
“青夏!”低沉壓抑的聲音頓時響起,一陣猛烈的寒風橫貫入體,楚離臂膀堅硬,猛地衝上前來,將青夏緊緊的抱在懷裏!
“楚離?”
  青夏的聲音那麽小,她的頭那麽疼那麽疼,裏麵好像有東西在不停的爆炸一樣,她將頭枕在楚離的肩膀上,輕聲的問他,似乎也是問自己一樣。
  “我是在做夢嗎?”
大風呼嘯,白雪紛飛,天地間一片黑暗。


會獵西川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暖洞春陽
  這一天一夜,青夏太累了,像是經曆了很多場生死一樣,一顆心幾乎被磨損的失去了鮮活跳動的力量,再加上長時間沒有進食,又在大雪中被凍個半死,見到楚離之後,她就哭暈了過去。
寬闊的洞穴裏,點著一堆火,楚離將外麵那幾隻白色小獸扒皮取肉,放在火上慢慢的烤,香味緩緩的飄散,金黃色的油一滴一滴的落在火堆裏,發出滋滋的聲響。洞裏漸漸變得溫暖,猛烈的寒風在外麵呼嘯著,可是一點也影響不到裏麵的兩人。楚離轉過頭去,看著躺在一旁的青夏,冷硬的麵容微微有些動容,也許隻有這樣荒蕪漆黑,沒有其他人在的地方,他們兩人才可以這樣安然的相處。
青夏從來沒有這樣安靜的躺在自己的身旁,楚離看著她,隻覺得一陣恍惚,就好像兩人仍舊呆在蘭亭大殿一樣,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改變,她仍舊是自己的妃子,現在是在午間小睡,待會醒來之後,就會陪著自己吃飯下棋。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該有多好。
 孤傲的王者突然咧開了嘴角,微微一笑,這樣的笑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他的臉上了,說不清楚有多久,早就算不清楚了。
 他被大雪覆蓋的地方,其實離青夏並不遠,青夏甚至幾次都找到他的身邊,最終差之毫厘的離去,慌亂中,又找錯了方向,就來到了這裏。那麽大的地殼塌裂,並不是隻埋葬了自已兩人,炎字營幾名靠近溝壑的士兵,還有幾名前來拉扯自己的士兵,都一起掉了下來,隻是不知道現在在什麽地方罷了。也許早就已經被凍死了,青夏在洞穴裏見到的屍體,就是楚離的一名護衛。她大驚之下,加上又以為隻有自己兩人掉了下來,自然就把那具血肉模糊、看不清頭臉的破碎屍首當成了他。為此滅了這奇怪的小白獸一家的性命,也算倒黴。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讓兩人卸下了防備之心,不然以在上麵的那種敵視,即便在這下麵見麵,以她的性格,隻怕也是要大打出手吧。
楚離嘴角牽動,會心一笑,兩年不見,她的脾氣似乎也並沒有好許多。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青夏也隻有麵對他的時候才會那般暴躁,就像命定的克星一樣,似乎見到了就想發火。
火把劈啪燃燒,突然爆出了一絲火星,險些落在青夏的頭發上,楚離一愣,連忙去想將青夏的長發挪個地方。誰知手上突然一痛,那隻白色的小獸突然從青夏身邊跳起來,猛地一口就咬在他的手腕上。
這巴掌大小的小獸比沒斷奶的小狗還小,牙好像還沒長齊,咬在楚離的手上連疼的感覺都沒有。他不耐煩的一甩手,就將小獸甩的老遠,小東西雪白的一團,肉呼呼的,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圈,暈頭轉向的劃著步。好一會才站穩了腳步,瞪著綠瑩瑩的小眼睛看了一會,又噔噔噔跑回青夏的身前,護衛一般的對著楚離呲牙咧嘴,瞪著眼睛作凶狠狀,看起來倒真像個忠心耿耿的小狗。
沒想到被青夏抱著大哭了一場,反而將這個小東西收買了來,楚離不屑的看了它一眼,暗道你爹媽叔伯兄弟姐妹都被人家殺了,見人家厲害就芶且偷生的搖尾乞憐成了哈巴狗,還真是讓人瞧不起。
一個動物能有什麽智商,但是還是看出了楚離對它態度不友好,小白獸突然揚起脖子,衝著楚離嗷嗷叫了兩聲,楚離不耐煩的猛地轉過頭來,狠狠的蹬了它一眼,沒想到這家夥果然是個欺善怕惡的主,楚離這一瞪也果然有氣勢,小白獸頓時嗚咽一聲,嗖的縮起腦袋,跑到青夏身邊,拱來拱去的鑽進青夏的懷裏,隔著縫隙眨巴著眼睛謹慎的望著楚離,卻再也不敢叫喚了。
  被那小獸一陣亂動,青夏恍恍惚惚的也幽幽的醒了來,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亂七八糟的夢魘一個接著一個,以至於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竟然不知道身在何處,小白獸第一個發現青夏醒來,興奮的嗷了一聲就竄到青夏的麵前,搖頭擺尾,青夏一時間有些恍惚,看到了它記憶才緩緩的回籠,昏倒前那一幕陡然回蕩在腦海之中,頓時大驚失色的向一旁慌亂的找去,卻一眼就撞進了楚離明亮的眼睛裏。
  原來,並不是做夢。
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青夏緩緩的低下頭,用手捂住胸口,深深的呼吸著。
  隻是一個動作,卻足以表達萬語千言,楚離看著青夏的表情,兩年多來,心裏首次有了一絲溫暖的感覺。他麵容不變的轉過頭去,繼續烤著架上的獵物,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麽。想了想,突然記起她的腳上是有傷的,深深的吸了口氣,在心裏暗暗鼓了兩次勁,才猛地轉過頭去。
“你身上的傷怎麽樣?”
“你身上的傷怎麽樣?”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出口的話,也是一模一樣,話音剛落,兩個人就有些大眼瞪小眼的傻了,尷尬的互望一眼,就各自轉過頭去。
  “嗷!”的一聲尖叫突然響起,攪得沉默中的兩人同時一愣,轉頭看去,卻是那個小白獸從青夏的懷裏跳了出來,雄赳赳氣昂昂的站在地上,對著青夏搖了搖尾巴,然後轉過頭去看向楚離,點了點胖乎乎的下巴。突然跳到楚離的方向做出一幅挺胸瞪眼的樣子,呲著尖尖的小乳牙貌似凶狠的叫了幾聲,然後又猛地跳到另一個方向,神情委屈,可憐的用兩隻前爪抹著眼睛,搖頭晃腦的嗚咽著,一幅被欺負了的樣子。然後又跳到楚離的方向,做出了剛才的那番舉動。反複幾次之後,小白獸搖著尾巴跑到青夏的麵前,咬住她的褲腿,撒嬌一般的拉扯了兩下,嗚嗚咽咽的叫著,樣子好不可憐。
小東西的這一番舉動,把它麵前這兩個跺跺腳,天下都要顫幾顫的大人物都弄懵了。
青夏眨巴著眼睛,目瞪口呆的有點接受不了,終於還是試探著對著那個小白獸說道:“你的意思是不是他欺負你了,還衝你吼,你想讓我幫你教訓他?”
  “嗚嗚嗚嗚……”小白獸突然興奮的猛地跳了起來,可惜短短的小腿沒有一點力氣,著地的時候一個不穩,啪的一聲就狼狽的趴在地上。
“這是什麽東西啊?”青夏有些忡愣的看著楚離,指著那小不點問道。
“不知道。”楚離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想來是某種靈獸吧。”
“靈獸?”青夏一愣,一把將仍在地上撒嬌的拽著她的褲腿的小獸捧起來,直視著它綠綠的眼睛,隻見它隻有青夏手掌般大小,渾身白毛像是雪貂一般,頭臉長的卻也不像是狐狸,反而有點像小狗,隻是一對耳朵頗為神奇,竟像是兔子一樣,長長的耷拉著,內側還微微有此泛紅,一遇到點事立馬豎的直直的。
  青夏伸出潔白的小手指,照著它黑黝黝的小鼻子戳了一下,鼓著腮幫子問道:“你是靈獸嗎?”
  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小白獸連忙忙不迭的點頭,還搖晃著它奇短無比的尾巴,玩命的吐著舌頭。
青夏頓時有些愣,抬起頭來對著楚離驚訝的說道:“它能聽懂人話?”
楚離顯然並沒有青夏這般驚愕,隻是點了點頭,很配合的說了一句:“是有些奇怪。”就轉過頭去,繼續燒烤。
青夏仍舊驚愕的擺弄著那隻小獸,上下左右的翻看,也沒看出什麽奇特之處,這樣的東西要是放在現代就得是大課題了吧,沒經過培訓就能聽懂人話,那不是太聰明了嗎?就算兩個不同國藉的人見麵還得雞同鴨講的比劃半天呢,這小家夥無師自通,簡直是傳說中的神物啊。
  不管這是不是神物,最起碼被它一攪合,兩人之間反倒沒有那麽尷尬了。青夏抱著腿,垂著頭,看著那隻小獸悠閑的躺在自己的腳邊,將雪白的肚皮朝上,十分愜意的睡著大覺,不由得微微一笑,能在這樣的絕境中找到樂趣,也算是一種精神勝利法了吧。
外麵大雪紛飛,天寒地凍,若不是這個山洞,就算兩人僥幸不死,恐怕也得去了半條命。
正想著,突然一陣燒焦的味道猛地傳到鼻子裏,青夏扭頭一看,隻見楚離正手忙腳亂的折騰著架子上的那塊烤肉,想來也是剛剛發現烤糊了,還不想讓青夏發現,側著身擋住了大半,想伸手去拿下來,卻猛的被燙了一下,連忙縮回了手。
這個男人可以指揮著千軍萬馬上陣殺敵,可以談笑風生的就殺人於無形,可以兵不血刃的就奪了朝中大權,可是此刻,麵對一塊小小的烤肉,卻把他難住了。
青夏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一把就推在楚離的肩上,說道:“我來吧。
  烤肉這個活,也是要有技巧的,青夏當年的野外生活經曆可不算少,現在撿起來仍舊很是純熟。隻見楚離烤的肉一半已經糊了,還有一半還是生的。她想也不想的就將糊了的那一半撕下來扔到一邊去,楚離哎了一聲,嘴唇動了動,也沒再說什麽。
楚離畢竟是個急性子,恨不得將那塊肉扔到火裏去烤一樣,卻不知道烤肉是需要慢火的,小火慢烤,不怕燒焦,裏麵的肉也是孰的,不會出現夾生的情況。一會的功夫,空氣裏就冒出了一陣陣燒烤的香味,金黃色的油都從裏麵冒了出來,滋滋的響著。青夏伸出拇指和食指,小心的撕下了一塊,滴流著鼓起腮幫子吹著氣,回過頭去對著楚離說道:“好燙好燙,快嚐嚐。”
楚離想也沒想,張嘴就接了過去,嘴唇輕碰在青夏的指尖處,兩人頓時都是一陣尷尬,大眼瞪小眼的望著,然後各自轉過身去,什麽也沒說。
是啊,怎麽就總是會忘了呢,之前還是那麽敵對的身份,還是那樣刻骨銘心的厭惡憎恨,怎麽一到了這裏,所有的一切就通通灰飛煙滅了呢?
或者,隻是因為遠離了塵世,遠離了權利的漩渦,遠離了那些名利的爭奪,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什麽仇恨,什麽懷疑,什麽怨恨都沒有存在的價值了。而他們,也仿佛忘記了曾經的那些過往,像是平常人一樣交往了起來。
可是,終究還是有一層東西,狠狠的隔在那裏,還是會有一些念頭,在兩人稍稍有一點忘形的時候就猛地跳出來,將所有的一切打回原形。
  終究,還是不行啊。
  突然劈啪的一聲脆響,柴火嘩嘩剝剝好,青夏從支架上拿下烤肉,又撥出一把匕首,遞給楚離,說道:“吃吧。”
楚離微微一愣,想了想還是很煞風景的問道:“這是你殺人用的吧?”
青夏手裏舉著一把刀子,上麵插著塊烤肉,剛剛送到嘴裏就聽楚離冒出這麽一句話來,登時倒胃口的大怒,恨恨的說道:“你愛吃不吃!”
楚離一把抓過,什麽也不再說了,切下一塊,就大口的吃了起來。都到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再講究了,忍痛就吃一口吧。
剛吃了沒幾口,一陣小小的嗚咽聲突然在身邊響起,青夏低頭一看,隻見卻是那隻小白獸,正滿眼冒光的望著自已,張大了嘴,哈喇子流了一地,不停的衝著自己搖尾巴。青夏頓時大怒,一腳將它踢到一邊去,怒聲喝道:“你有沒有人性啊?這是你爸媽啊!”
  楚離一口肉差點噎在嗓子眼裏,費了好大的勁才咽下去,跟野獸談人性,看來青夏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看那小獸委屈的晃悠著大腦袋的樣子,想了想,楚離還是清了下嗓子,說道:“那個,你應該弄錯了,它們應該不是一個品種的。你看,它們尾巴是長的,它是短的,它們耳朵是短的,它是長的,它們最小的也比它大好多圈,再說它們若都像它這麽聰明,你也不能這麽輕易就把它們通通殺死。”
這番話的確夠繞口,它們它們個沒完沒了,不過青夏仔細一看,的確如此,想了想衝著那小獸一招手,說道:“雖然說你們不是一家的,但是人家好歹也養了你一場,肉你就別吃了,啃啃骨頭得了。”
 說罷,嘭的一聲扔了一塊骨頭在地上。
小白獸嗚咽的叫了兩聲,圍著骨頭轉了兩圈,似乎不知道該從何處下口。最後還抬起頭來幽怨的看了青夏一眼,眼睛裏滿滿的都是內涵。楚離一邊吃著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沒準不是養著,沒準是被抓來的。”
“嗚!”小白獸突然尖鳴一聲,猛地從地上跳起來,小短腿跑的飛快,一頭就紮在楚離的懷裏,粉嫩的小舌頭不停的舔著楚離的手心,一條尾巴恨不得就搖斷了,大有一副見到知音的感覺。
這還是這小東西第一次跟自己示好,楚離一愣,隨即咧開嘴角,大聲爽朗的笑了起來。
原來,他也是可以這樣笑的。
青夏看著楚離的笑臉,微微一愣。
這個世上,有誰願意一輩子在黑暗裏行走,就算是掌管黑夜的神邸,想必也是向往光明的吧。
吃飽了肚子,楚離感覺有點渴,四下看了一眼,站起來走到洞外,不一會就跑了回來,手上提著兩塊晶亮的冰淩,對著青夏說道:“渴了嗎?吃不吃?”
青夏眉頭一皺,說道:“這太涼了,你受了傷,還是別這樣吃。”
楚離四下望了一眼,隨即皺著眉頭說道,“可惜沒有容器。”
青夏歎了口氣,跟這個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南楚大皇講野外生存還真是對牛彈琴,她一把卸下腰間的飛刀囊,抽出了七八隻柳葉飛刀,手腕靈活的就編織了起來。那些刀都極薄,青夏將一個個都掰彎然後一個搭一個的編在一起,轉眼間,就成了一個銀光閃閃的小碗,將楚離手中的冰淩放在裏麵,然後在火上烤著,不一會的功夫就冒出了騰騰的熱氣。
小心的端了起來,遞到楚離麵前,青夏沉聲說道:“小心點,刀快著呢,別割到嘴。”
楚離暗自佩服於她一把,嘴上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暗歎一聲這些刀不知道又沾染過多少個倒黴蛋的臭血,一仰脖,就將熱水灌下肚去。
“好了,休息吧,養足精神,我們明天還要走很長的路逃出去。”
  楚離微微一愣,說道:“你知道出去的路徑嗎?”
青夏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但是它一定知道。”
楚離一愣,扭頭看向正在哀怨的舔著骨頭的小獸,那小獸似乎知道在說自已,綠瑩瑩的眼睛瞅了兩人一眼,隨即就繼續去啃那塊比它身子不知道大多少倍的骨頭。 ,
“這裏以前是土地,並無地壑,但是這裏卻有生物,說明一定還有連接外麵的道路,我們隻要仔細找,總能出去的。我之所以不給它吃的,就是想餓著它,等它餓得受不了了,自然就會自己出去找東西吃了。”
青夏得意的微微一笑,麵上笑容滿滿,蒼白的臉上神采奕奕,楚離微微一愣,心卻因為她的話而緊抽了一下。
明天,就要出去了嗎?
出去之後,他們又該怎樣麵對彼此?


會獵西川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連日以來的疲倦終於得到了短暫的休息,清晨明媚的陽光,從洞口緩緩的照射進來,灑下了一地的明亮。
  洞穴深處的暗影裏,一名身材嬌小的女子正側躺在地上,閉著眼睛深深的睡著。她穿著一身緊身的黑色勁裝,衣料包裹著她玲瓏的身體,凹凸起伏玲瓏有致,看起來那般的柔和美麗,烏黑的長發柔順的散落在她的肩上,遮住了半邊臉,朦朧中,隻能看到她如象牙般光潔的臉孔和紅紅的嘴唇,她的胸脯輕輕的起伏的,睡得很熟。
  在她的身旁,是一隻通體純白,又圓又胖,大大方方的仰麵朝天,露出潔白的肚皮的類似於小狗一樣的小白獸,那家夥睡相甚是豪邁,甚至還在輕輕的打著呼嚕,雪白的肚皮一鼓一鼓,看起來頗為滑稽。
  楚離站在洞穴的門口,手裏捧著幾塊剛剛切下來的生肉,剛一進來,眼前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一絲暖流突然從心底升起,頓時驅散了從外麵帶回來的寒氣,他的麵色微微有些蒼白,之前受了傷的男人身形有一點點消瘦,可是他的麵色卻是從未有過的放鬆。他輕輕的走上前去。將手中的東西輕輕的放了下來,生怕吵醒睡夢中的人。
  然而就在這時,那隻白色的小獸突然嗚咽的叫了一聲,還吧嗒吧嗒嘴,懶洋洋的就向著青夏的方向翻了個身,啪的一聲,又肥又圓的身子就壓住了青夏的胳膊。
  睡夢中的女子微微一皺眉,可是卻並沒有醒來。楚離移目望去,隻見一條又紅又長的傷口隱沒在青夏的衣袖之下,被這小獸一扯,就微微露了出來。想來,這應該是掉下來的時候被冰淩割傷的。
  楚離眉頭一皺,大步的就走上前去,突然一把提溜起小白獸的後頸皮毛,也不管它還在睡著,嗖的一聲就扔出了洞外!
  嘭的一聲重響,緊隨著嗷的一聲尖叫,楚離暗叫一聲不好,果然就在他心念一動的這一刹那,原本安靜的像隻貓一樣沉睡的女子突然像是觸電一般猛地蹦了起來,瞬間彈地而起,唰的一聲拔出靴子裏的匕首,像是一隻迅猛絕倫的獵豹,長發一甩,麵色冷然,另一隻手登時抓住了楚離的衣領,森寒的匕首瞬間抵上了楚離的咽喉。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停頓,加在一起的時間還不足一秒鍾,徹底顯示出了高超的戰鬥力和警覺能力。
  楚離泄氣地歎了口氣,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直到匕首抵上楚離咽喉的時候,青夏的眼睛才算完全睜開,她略略迷茫的四下看了一眼,這才恢複了清明,注意到自己這緊張過度的動作,臉上登時閃過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紅暈緩緩的爬上臉頰,笑著說道:“不好意思哦。”
  就在這時,被某人皮球一般的拋出洞穴的白色小獸揮舞著它奇短無比的小腿,踉踉蹌蹌的從洞外怒氣衝衝的跑了回來,然而看到青夏和楚離詭異的動作,它頓時張大了嘴巴的愣住了,兩隻眼睛瞪得又大又圓,隨即猛的像是反應過來什麽一樣,嘭的一聲就仰麵倒在地上,四隻又短又胖的小腿在空中亂蹬著,左右翻滾,呼呼喝喝的,做出一幅笑的要死掉一樣的表情。
  僵持的兩人頓時愣住了,這到底是一隻什麽東西啊?
  楚離麵色陰沉,一把推開了青夏的手,站起身來,大步走上前去,靴子一伸,就將賴在地上的小獸挑了起來,然後猛地一腳就甩的高高的飛了出去。
  洞穴裏頓時安靜了下來,青夏臉上訕訕的笑著,麵部肌肉都幾乎有點僵硬。怎麽總是這樣呢,她糾結的想抓自己的頭發,為什麽隻要一跟他在一起,就總是會冒出這樣那樣的笑話,她尷尬的幾乎想將腦袋埋到雪地裏。
  不一會,剛剛騰雲駕霧了一回的小白獸氣哼哼的又跑了回來,它憤恨的看著楚離,突然衝著他狠狠的吐起尖尖的乳牙,張牙舞爪的晃著腦袋,好像以為自己是一隻獅子。
  楚離眼梢一挑,微微的瞥了它一眼,隻是淡淡的一瞄,南楚大皇的眼睛裏頓時精芒四射,沒膽的家夥頓時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跑到青夏身後,嗚嗚咽咽的叫喚著,好一陣才敢露出個腦袋出來觀察一下。
  楚離升起了火,又烤起肉來,不得不說這個男人有著超強的學習能力,隻是昨晚看青夏弄了一會,就已經學的八九不離十了。青夏獨自坐在一旁,將頭發挽了起來,用一根布條紮好,束起一個利落的馬尾,看起來十分清爽。
  洞裏的氣氛有些尷尬,兩人都沒有和對方說話,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似乎他們之間一直都是這樣,除了吵架鬥嘴動手之外,就很少坐在一起好好的聊天。青夏還記得有一次在南楚的北疆大營裏,兩個人原本是好好的坐在一起討論暗哨的編製,可是說了沒幾句話他們就打起來了,具體原因現在也搞不明白,隻記得那天他們在營帳內打了一個下午,楚離被自己揍趴下好幾十回,就是不肯認輸,大營內的東西被砸了個粉碎,連楚離的軍機大印也掉了塊角,門外的侍衛們像是聾了一樣,沒有一個人敢進來看看。第二天楚離鼻青臉腫的去教武場觀看比武,引得整個大營人人側目。
  不過是兩年前的事情,可是現在想起來,卻好像已經過去了那麽久那麽久,久到不努力想,都想不起來了。
  青夏情緒有些低落,不自在的揪起身旁的小獸,戳了一下它的鼻子,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啊?”
  小白獸見青夏跟它說話,頓時撒歡的大叫,尾巴玩命的搖著,十足一個哈巴狗的模樣。
  青夏哪裏聽的懂它說什麽,側著頭想了想,說道:“那我給你取一個吧,恩……叫黑子怎麽樣?”
  “噗”的一聲,正在喝水的楚離猛地將一口水全都吐了出來,毫不掩飾的大聲的咳嗽了起來,哪裏還有一點大皇的風度。青夏臉色頓時通紅,怒氣衝衝的向著楚離看去。隻見一身寒鐵鎧甲的男子狼狽的擦了擦嘴上的水跡,不可置信的指著一團雪白的小獸說道:“你覺得它叫黑子合適嗎?”
  青夏扭頭一看,發現是有那麽一點不合適,可是仍舊嘴硬地說道:“那又怎麽樣?我以前養了一隻黃色的警犬,就是叫黑子!”
  “你什麽時候養過狗。”楚離不屑的輕哼一聲,似乎在嘲笑青夏吹牛。可是話音剛落,他就猛地反應過來,她早就已經承認了自己不是莊青夏了。
  青夏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這個話題太敏感,也不願去挑起,繼續對著小白獸說道:“要不叫你白子?那也太難聽了。”
  “嗚嗚嗚……”小白獸連忙忙不迭的點頭,似乎生怕被青夏取名叫白子一樣。
  “恩……”青夏皺眉想了一會,這個問題真的有點難,比炸毀一個敵方根據地還有難度,她反複的在特警部隊的警犬中尋找響亮的名字,終於眼睛一亮,一拍巴掌叫道:“有啦!”
  小白獸的耳朵騰的豎了起來,兩隻眼睛亮晶晶的望著青夏,興奮的豎起了兩隻前爪,越發像一條狗了。楚離也轉過頭來,頗感興趣的想看看青夏能取出什麽高明的名宇來。
  “嗬嗬,”青夏開心一笑,拍了拍小獸的腦袋,大聲說道:“就叫你大黃!”
  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被命名為大黃的小白獸兩眼發直,四腿向旁邊一側,啪的一聲就趴在了地上。
  楚離頓時滿臉黑線,大黃,大皇,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肉烤的差不多了,青夏和楚離吃了兩塊,楚離收拾了一下東西,就準備要走。青夏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輕聲說道:“等一下。”
  楚離停住,轉過頭來,隻見青夏從黑乎乎的山洞裏裏捧出來一堆白色的皮毛,嬌小的女子半跪在地上,手一抖,就是一件成形的皮毛製成的衣服。楚離仔細一看,知道這是昨晚他親手剝下來的獸皮,皺了皺眉沉聲說道:”你什麽時候弄的?”
  “昨晚。”青夏低著頭,很認真的將那些衣服完全展開,然後抬起頭來,帶著一絲小小的驕傲笑著說道:“你睡著的時候弄得,我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你穿穿試試。外麵太冷了,我們這樣出去挺不住的。”
  楚離彎下腰撿起一件皮衣,隻覺樣式頗為奇怪,皺著眉頭反複的拉扯了兩下說道:“這玩意怎麽穿?”
  “我來。”青夏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她的身材不高,隻到楚離的胸口。她要微微的踮起腳尖,才能夠到楚離的脖子,女子靈巧的為他解下脖頸處的鎧甲,然後又繞到身後,緩緩的解下那一層沉甸甸還不保暖的寒鐵,嘭的一聲就扔在地上。拿起皮毛棉衣,這些都是青夏按照現代的衣衫樣式做出來的,用草繩將幾塊皮子穿起來,又上了袖子,樣子看起來不好看,做工也很粗糙,但是卻很保暖。
  一大塊皮子中間掏出一個洞,扣在頭上,腰間一係,就是一件馬甲,套上袖子,上身就算完畢。青夏又蹲下身子,將幾塊皮毛綁在楚離的腿上,權當作是褲子,她垂著頭,黑色的長發從臉頰邊垂下去,修長的小手繞過楚離的腿,一圈一因的為他綁好帶子。
  空氣裏那麽安靜,就連大黃都識趣的閉嘴,哼哼也不哼哼一聲。突然青夏抬起頭來,消瘦的小臉有著淡淡的清爽的柔和,她仰著脖子看著楚離,同道:“靴子也會涼吧,你靴子夠大嗎?能不能墊進去一塊皮子?”
  楚離一下子就愣住了,向來口齒靈活的他頓時間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青夏見他沒回答,就自顧自的低下頭去,伸出手指在楚離的靴子尖按了按,皇帝的靴子哪能不合腳,青夏暗暗嘟嚷道:“應該墊不進去。”
  想了想,一把抓住楚離的腿,說道:“抬腿。”
  楚離聽話的抬起了腿,青夏拿起一大塊皮毛,毛衝裏,將楚離的腳連同整個小腿都包裹了起來,然後拿草繩一圈一圈的綁了起來。
  楚離低著頭,看著青夏單薄的背脊、尖瘦的臉頰,瘦小的肩膀,想起自己和她之間的種種,那些無止盡的試探和謹慎,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白癡的弱智。戴著明亮的眼神,倔強的表情,溫暖的笑容,還有#旱地上看到她策馬而來時的那無法掩飾的喜悅,像是漣漪一般的回蕩在他的心裏。
  突然間,他心底所有的懷疑、疑惑,和那一絲絲防備的堤壩,轟然就那麽倒塌了。
  綁好了兩隻腳,青夏笑著站起身來,驕傲地看著楚離被她綁成了一隻粽子,止不住的捂嘴一笑,笑顏如花般燦爛,瞬時間就晃花了楚離的眼睛。
  “楚離,你這個樣子,就像是一隻熊。”青夏得意地笑道,眼睛彎彎的,然後她就轉過頭去,想為自己穿戴。然而,就在這時,一隻手猛地從後麵伸出來,頓時緊緊的拉住了她那隻蒼白冰涼的小手。
  時間,仿佛就停止在這一刻,炙熱的熱度,從那隻手上傳了過來,幾乎燙傷了青夏的神經,她愣愣的站在那裏,表情定格。然而後麵的男子並沒有怎樣動作,他隻是緊緊的握著她的手,那麽緊那麽緊,就像要捏進自己的血肉裏一樣。
  “青夏,”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像是冰淩劃過水麵,帶著冰雪初融的溫暖,男子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青夏,對不起。”
  她真的不是一個願意哭的人,可是這一刻,她的眼睛突然就那麽紅了,心底的壁壘轟隆隆的被打碎了,曾經的那些委屈,那些不甘,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冤枉,像是逝去的洪水一樣,嘩啦啦的流了出去。手上的力量那麽大,甚至弄痛了她,可是她卻沒有說一句話,隻是那樣背對著他,直愣愣的站著。明明隻有兩年多的時間,可是這一句話,她卻好像已經等了一輩子,一滴眼淚突然落了下來,唰的一下無聲的掉落,在半空之中劃過晶瑩的痕跡。
  “楚離,”青夏小聲的開口,輕聲但卻堅定地說道:“我不是莊青夏。”
  “你是!”楚離固執地說道,“在我心裏,你永遠是。”
  莊青夏雖然死了,失蹤的,不在了。但是她是我的妃子,是我的女人,青夏,如果你不是她,那麽,我該以什麽身份來麵對你?而你,又要以什麽身份來麵對我?
  我認識的,一直都是莊青夏,就算我認錯了,也不要來提醒我。
  你知道嗎?當你親口承認你不是她的時候,你就已經不屬於我了。如今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可不可以讓我暫時忘記那些冰冷的現實。
  冷風,穿越過兩人之間,像是一隻冰冷的刀子。
  緩緩的穿上了厚厚的皮毛衣服,青夏緩緩的站起身來,白色的皮毛將她整個人包裹了起來,看起來玲瓏嬌小,聖潔的就像是一個出塵的精靈一樣。
  楚離上下的打量著她,突然眉頭一皺,沉聲說道:“為什麽沒有包上腳?”
  青夏頓時一驚,麵上不動聲色地說道:“沒關係,我的靴子厚,不怕的。”
  楚離劍眉緊鎖,上前一步一把扳住青夏的腰,按著她就坐了下去,然後拉起她的腿,就要去脫她的靴子。
  “別!啊!”青夏突然叫了一聲,隨著楚離的動作,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楚離大驚,隻見手上握著的地方,正好是一處傷口,在傷口的上麵,還有一處更大的傷口,一看就是被野獸撕咬過,甚至還經過狠狠的撕扯,險些撕下一塊肉來。而青夏的小腿連著腳已經被凍得腫了起來。她的靴子是軟墊單靴,根本經不起這樣的雪地,此刻她的腳幾乎已經沒有了知覺,若是再被包裹起來,根本就沒辦諉走路了。
  怒火像是潮水一樣的洶湧澎湃了起來,楚離一把撕扯下自己腿上的皮子,就包在青夏的腿上,他怒氣衝天,可是動作卻不是很粗魯,反而小心翼翼的不去觸碰青夏的傷口,十分柔和。
  青夏急忙攔著他,說道:“我沒關係的,出去後好好調養一下就好,我們還是應該以找到逃出去的路徑為重。”
  楚離默不作聲,似乎聽不到一樣,為她包好了兩條腿,然後突然半蹲在她的身前,說道:“上來!”
  青夏登時就愣住了,皺著眉頭說道:“你要於什麽?”
  “囉嗦。”楚離冷冷的說了一句,一把拉住她的雙手,竟然一下子就將她背在了背上,然後猛地站起身來,一腳踢在仰著脖子看熱鬧的大黃屁股上,冷哼道:“帶路!”
  “楚離!你放我下來!”青夏憤怒的捶打著他的肩膀,可是男人全沒有半點反應。隻是怒視著前麵回過頭惡狠狠盯著自己的小白獸,淩厲的一揚眉,喝道:“少裝蒜!帶路!”
  “嗚嗚。”名叫大黃的巴掌大的小獸一癟嘴,十分委屈的用短小的前爪揉了揉眼睛扭著屁股,就像洞外走去。
  

會獵西川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走了差不多一個上午,越往前走,氣溫越低,寒風肆虐,幾乎每走一步都要忍受著巨大的苦楚,若不是青夏製作的皮衣,兩個人可能早就已經被活活凍死。青夏埋首在楚離的頸項處,周身血脈幾乎都要被凍僵,自己被楚離背在背上尚且如此,那楚離的境況就可想而知。
  楚離帶著大大的白毛帽子,麵部線條堅挺,有若刀削一般,雙眼沉著冷靜,嘴唇緊抿,背著青夏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沒有半點痛苦和懈怠的表情。
  青夏抬起頭來,隻見前方迷茫一片,層層雪浪在半空中呼嘯飛舞,突然升起一絲警覺。她伏在楚離的耳邊大聲地叫道:“楚離!放我下來!”
  楚離不動如山,就像根本沒聽到她在說話一樣。青夏一陣氣惱,突然伸出手來狠狠的揪住楚離的耳朵,大聲叫道:“混蛋!放我下來!”
  楚離眉梢一揚,登時大怒,想他堂堂南楚大皇,哪能被人這般孩子氣的戲弄,伸出手來一把撫開青夏的手,沉聲說道:“你要幹什麽?”
  青夏趁機跳了下來,腳剛一觸及地麵,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刺痛,身體不自覺的就向一旁歪去,楚離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怒氣衝衝的說道:“你到底在鬧什麽別扭!你以為我願意背你啊!”
  青夏聞言怒氣上湧,賭氣地說道:“誰用你背啊!起來!”忍痛走上前幾步,一把揪起地上的大黃,使勁的點著它的腦袋說道:“你是不是豬腦袋,這裏這麽冷,你想要凍死我們啊?”
  大黃綠瑩瑩的大眼睛水霧蒙蒙,委屈的伸出兩隻前爪抱著腦袋,好像生怕青夏會打它,那可憐巴巴的模樣就好像再說:你們兩個吵架,管我什麽事啊?
  青夏怒氣衝衝的將它扔在地上,左右看了一眼,隻見到了此處地壑已經稍窄,十多米的寬度,兩倒全是堅冰,森森的寒氣在上麵縈繞不散。青夏生平經曆過險惡無數,是以當下也不慌亂,抬起頭來向著遠處望去,隻見漫天狂風呼嘯,遠方白霧層層,像是有巨大的風雪在凝聚一般。
  轉過頭來對著臉色陰沉的楚離說道:“不想死的就來幫忙。”
  剛走一步,發現大黃又撒嬌一般的咬住她的褲腿,伸出粉嫩的舌頭上下的舔著嘴唇,一幅餓了要東西吃的樣子。青夏惡從膽邊生,一腳將大黃踢了個四腳朝天,拔出匕首就在遍地的堅冰上忙碌了起來。
  按照青夏的估計,這裏的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五六十度左右,而且現在還是白天,一旦到了晚上,氣溫隻會更加寒冷。就算兩人穿的很多,也不可能妄想在這樣寒冷的夜晚保住性命。青夏的這把兩把匕首是在炎字營時秦之炎送給她的,做工精細,簡直堪稱是傑作,即便是現代瑞士出產的幾種最新模擬數字軍刀也無法比擬。削鐵如泥、吹毛斷發,此刻用它們來切開這些冰塊思然是小菜一碟。
  在楚離懷疑的目光下,青夏切出了一大塊的呈長方形的冰磚。這裏雖然積雪皚皚,但是兩側卻有著大堆的枯草枯木,想來也是因為這處地壑狹窄,被大風從遠處吹來堆積而起的。青夏就地取材,生起了一堆火,開始融化雪水。眼看天氣越來越黑,不得不著急的動起手來。選擇了一處相時避風的地方,淋上一些水,壘上冰塊,再淋上一些水,再壘上一些冰塊,前麵不斷的壘著,後麵不斷的凍結住,很快一個凍結整體的冰屋就初現模型。
  楚離到這時才算是看出了點門道,之前和青夏鬥嘴不上前幫忙,現在麵上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見青夏費力的搬著一塊巨大的冰塊,連忙上前兩步,就要接過來。誰知夏青眼睛一瞪,冷冷賭氣的說道:“我們國家的皇帝說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想撿現成的便宜,門都沒有!”
  楚離碰了好大一個釘子,麵色頗不好看,冷冷的哼了一聲,豎手站在一旁,竟然真的就不去幫她。
  青夏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自己呼哧呼哧的將屋頂也搭好。時間倉促,她搭的這個冰屋很矮,人在裏麵不能站立起來,為了應付隨時都可能來到的大風雪,青夏連門都沒留,隻在下麵留了一個狹小的口子,剛剛夠一個人的身軀鑽進去。
  青夏自己先鑽了進去,鋪好刹下的獸皮,就又鑽了出來。
  大黃見屋子造好,很是新奇的圍著轉了一圈,突然猛地揚起尾巴大叫一聲,興奮的跐溜一聲就鑽了進去。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遠處狂風呼嘯,青夏常年在野外行軍,對天氣的變化極為敏感。她知道大風雪可能就要來了,一時有點擔憂,也忘記了鬥氣,上前拉著一直像一根棍子一樣杵在一邊的楚離說道:“快點,進去。”
  楚離腦袋一梗,冷冷的迸出兩字:“不去。”
  青夏一愣,好像出現了幻聽一樣,皺著眉頭說道:“你說什麽?”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不願意去撿人家現成的便宜。”
  一股怒火陡然從心底升了起來,青夏一下狠狠的推在楚離的肩膀上怒聲說道:“那你就打算在這裏這麽站著?”
  “哼!”楚離冷哼一聲,沉聲說道:“與你無關!”
  “好!”青夏大喝一聲,手指著楚離的鼻子,踮著腳大罵道:“你有種!你厲害!”
  說罷轉身就蹲下身子,從裂口處一下子就鑽了進去,然後在裏麵用獸皮堵在口子處,坐在獸皮上怒氣衝衝地喘著粗氣。
  冰是很好的隔熱體,冰屋裏密不透風,能夠很好的阻止空氣流通。所以冰屋裏的溫度現在在零下十多度左右,又沒有風,比起外麵自然是暖如盛夏了。大黃撒歡的四處奔跑,顯得十分的興奮,突然一下撲在坐在地上的青夏的身上,討好的伸出小舌頭舔著青夏的手,毛茸茸的小腦袋在青夏身上蹭來蹭去。
  青夏心情不好,一把將它扒拉到一邊,隻聽外麵的風聲越來越大,心裏的火卻一拱一拱的。其實也沒有很長時間,可是她卻感覺像是過了一天一夜一樣長,終於再也坐不住了,猛的站起身來,順著口子就鑽了出去。
  冰川拐角的一處避風處,楚離正坐在那裏生著火,可是風勢這麽大,即便是在背風處,他的那堆火也是風中殘燭,眼看著就要熄滅。待會大風暴來了,不要了他的命才怪,青夏怒氣衝衝的走過去。楚離分明聽到了青夏的聲音,可是仍舊裝作聽不著一般扭著身子,看也不看這邊一眼。
  怒氣衝衝的青夏一腳就踢在了楚離的腰上,大叫道:“你想死啊!”
  霎時間,楚離像是被蛇咬了一般,猛地從地上蹦了起來,五官挪位青筋迸現,哪裏還有一絲大皇的風範,憤怒的對著青夏咆哮道:“我看是你在找死!”
  狂風呼嘯,這樣險惡的環境下,兩人還是很有閑心的大吵了起來,青夏怒聲叫道:“你進不進去?”
  “我不進!”
  “好!好!我讓你不進!”青夏氣急,四下看了一眼,突然一腳就將楚離那可憐兮兮的火堆踢飛。
  楚離為了生這個火堆可算是費盡了心機,此刻見她這樣哪裏能不勃然大怒,猛地豎起拳頭舉在半空說道:“你找茬是不是?”
  話音剛落,隻聽嘭的一聲,一擊重拳就狠狠的揍在楚離的下巴上,青夏跳起來先下手為強的一個小擒拿手扭住楚離的胳膊,就勢下壓,抓住他的褲腿,隻聽嘭的一聲重響,楚離頓時就被青夏摔倒在地。
  青夏的柔道手段何其高明,楚離被摔得七葷八素,堅冰撞在腦袋上,眼冒金星分不出東南西北。青夏一把扯住他的褲腿向著冰屋就跑了去。好在這地麵甚是光滑,不消一會就將楚離拖到了冰屋前麵,像是兌木頭一樣將楚離的頭對著小口就塞了進去。
  “大黃!往裏拉!”
  青夏大叫了一聲,裏麵的馬屁精可算找到了表露忠心的機會,一口咬在楚離的後襟領子上,和著青夏一推一拉,一下子就將楚離給拽了進去。
  可憐的南楚大皇現在竟然淪落到鑽狗洞的地步,楚離的怒火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就見青夏剛用一塊冰塊將洞口堵上轉過身子。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大黃嗚咽一聲,退到角落裏,很明智的遠離戰場等待著兩人的火拚。
  眼看兩人就要動起手來,就在這時,忽聽外麵一陣雷霆怒吼,刹那間好像整個天地都在震怒一般,冰屋瑟瑟發抖,無數的冰碴落在兩人的臉上,呼嘯的狂風像是發了瘋的野牛群一樣,好似千軍萬馬一起奔騰,瘋狂叫囂,天地倒懸,嗚嗚聲鬼哭狼嚎,隔著這樣厚厚的堅冰,也能清清楚楚的傳到兩人的耳朵裏。隻聽屋頂劈啪作響,顯然是颶風掀起了無數的堅冰砸在冰屋之上,若不是青夏這屋子建的堅固,又已和大地凍在一起,可能早就一同刮飛。
  兩人的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在這樣的自然偉力下,人力顯得是這般渺小,若是兩人再晚一步進來,可能就被這股可怕的颶風刮走了。想到這裏,不由得對望一眼,果然都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一絲後怕的神色,各自不再說話,坐在鋪著厚厚墊子的冰屋裏,靜靜的等待著這股風暴的過去。
  外麵狂風呼嘯,小小的空間裏卻暖意盈盈,現在這裏的溫度已經已經上升到零下三四度,雖然比不得正常的氣候,但是比起外麵來已經好了太多。楚離在心裏不由得有些後悔,偷偷的向青夏望去,隻見她的手指處多處破損,裂了小小的口子。昨天為了尋找自己,她挨個雪堆的去翻找,手早就已經凍壞了,剛才又為了建造這屋子,顯然又再惡化。想開口問一問她疼不疼,可是卻怎麽也放不下臉子開這個口,楚離為難的想了半晌,突然觸摸到懷裏的一處溫暖。他翻出來一清,見是一塊烤肉,是自已剛才費了好大勁才烤好的,現在仍舊是熱的。
  “嗯……”南楚大皇不自然的咳嗽了聲,清了清嗓子,見青夏看都沒看他一眼,眉頭就緩緩的皺起來。在心裏安慰了自己好多聲!暗道好男不跟女鬥,才一把將手裏的東西扔到她的懷裏。
  嗖的一聲,一塊溫熱的烤肉就落到了青夏的手上,青夏微微一愣,隨即歪著腦袋抬起頭來,斜斜的眼神看向坐在她對麵的楚離。誰知人家南楚大皇就好像這件事不是他幹的一樣,一幅冷酷的表情,高深莫測閉著眼睛,連眼皮都不睜。
  外麵風聲呼嘯翻騰,寒冷的風肆虐天地。青夏握著那塊還冒著熱氣的烤肉,麵上的堅冰一點一點消退,在心裏仔細的想了一會,也覺得自己兩個大人竟然像是孩子一樣賭氣,越想越是好笑,噗嗤一聲的就笑出聲來。
  青夏的笑聲像是暖暖的春光一般,頓時就消散了這一室的清冷,閉著眼睛的男人嘴角也慢慢咧了起來,笑容漸漸擴大,終於再也端不住大皇的架子,也是笑出聲來。
  冰河時代已過,警報解除,躲在角落裏的大黃突然嗷的叫了一聲,撒歡就跑了出來,誰知它站著的那塊是沒有毯子的,它腳下一滑,樂極生悲,四仰八叉的就趴在地上。
  楚離和青夏見了齊聲大笑,笑容裏充滿了幸災樂禍的邪惡。
  青夏撕下一塊肉絲塞進嘴裏,嚼了兩下,覺得滿口生香。想了想就爬到了楚離旁邊,挨著他並肩坐著,撕下了一大塊瘦肉,遞到他嘴邊,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叫道:“那。”
  兩人又吵又打,現在雨過天晴,氣氛融洽,楚離笑著垂下頭張開嘴就吃了下去,這一次兩人誰也沒有任何不適感,反而多了一種共患難的戰友情分。
  “嗷嗷!”大黃突然扭動著圓圓胖胖的腦袋,四隻小爪子不停的在地上蹦躂著,衝著青夏仰著脖子嗷嗷直叫。
  青夏這時候心情好,也不想將這唯一的一個知道路途的原著居民給餓死,撕下一塊向著它就拋去,大黃使了好大的勁也沒蹦多高,還是讓肉片掉在了地上,它老老實實的跑過去吃了,又衝著青夏叫了起來。
  “你應該這樣。”青夏衝著大黃比劃了一下雙手抱拳說謝謝的樣子,說道:“這是謝謝,表示禮貌。”
  大黃倒是聰明,登時用兩條後腿站著,可是它太胖了,小腿又太短,根本就碰不到一塊,隻能在半空虛擬的比劃著謝謝的姿勢,青夏和楚離見了齊聲大笑,東倒西歪。在這樣淒慘的絕境之中,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之下,兩個大人跟一隻種別不明的小獸苦中作樂,倒也甚是開心。
  這一天,是北方人常說的三九冰符,也就是一年裏最冷的幾天。在這座幽深漆黑的地壑裏,刮起了陸地上幾百年都不會出現的強大颶風,冰冷的氣溫降到零下七八十度,任是什麽生物都別想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但是在風暴的必經之地,一個狹窄的小小冰屋之中,卻傳出了一陣陣發自肺腑的歡笑。
   

會獵西川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狂風肆虐了整整一夜,早晨起來的時候天地間一片寂靜,清晨的陽光柔和閑淡,青夏站在茫茫的大地上,白色袍裘,姿容俏麗,仰著頭望著高高的峭壁,明亮漆黑的眼睛像是璀璨的星子。突然,從她鼓鼓囊囊的帽兜裏,鑽出一隻通體雪白,隻有巴掌般大小的小獸,小獸長的又圓又胖,像是一隻小狗一樣,眼睛綠綠的,隻是一對耳朵高高的聳立著,像是白毛兔子。小獸兩隻前爪搭在青夏的肩膀上,仰著小小的腦袋,也跟著青夏一起仰著頭望著上空,十分入神的樣子。
  “走吧。”一身白裘的清冷男子突然從身邊經過,拎著一杆銀色長槍,長槍上壯著一隻小小的包袱,也是由獸皮製成。
  青夏微微一愣,反應過來,連忙緊跑慢跑的跟了上去,走的遠遠的,還頻頻回過頭來,看向身後那座雪白的冰屋,大黃趴在她的肩上,嗷嗷的叫著,竟似十分留戀的樣子。
  地壑處氣候詭異莫測,現在氣溫隻在零下二十多度左右,與昨晚比起來,簡直是溫暖如春天了。
  “大黃。”青夏一把揪起小獸脖子上的皮毛,提溜到半空之中,清脆的說道:“不許偷懶,帶路!今天要是還像昨天那樣,晚上沒有飯吃。”
  小獸頓時委屈的嗚咽了起來,用爪子揉了揉鼻子,就撒開四條小腿,在雪地上奔跑了起來。
  行走了半日,詭異的事情再次發生,兩側的堅冰漸漸消失,氣溫也漸漸溫暖了起來,半空中不再聚集著冷冽的寒風,反而有著絲絲騰起的霧氣。青夏和楚離心下大驚,同時更加提高警惕,這幽深的地壑下氣候詭異複雜,還是要小心謹慎一點的好。
  溫度漸漸升高,那獸皮衣服終於再也穿不住了,兩人脫下衣服包在包袱裏,小心的向前走去。
  一抹綠色突然出現在眼前,青夏精神一震,在白茫茫的雪原上行走了這麽久,眼睛都幾乎要得了雪盲症,此刻陡然見到綠色,竟然忍不住的輕呼一聲。
  兩側的積雪已經完全消退,兩側峻嶺怪石嶙峋,赤紅色的土壤夾雜其間,一些深綠色的青苔沿著峭壁生長,有絲絲濕潤的新鮮香氣。一路走來,地勢漸低,向北延伸而去,青夏眉頭緊鎖,暗道難道這裏竟是一路通向北地平原?
  正想著,整座地壑地勢突然變得狹窄,仿若陡然間被天神的手掌捏碎一般,僅容一個人側身而入。
  青夏和楚離對視一眼,暗自警惕。大黃站在入口前對著兩人仰頭大叫,轉身就走進狹窄的縫隙,又停下來,回頭招呼兩人。
  青夏拔出匕首,握在手裏,沉聲說道:“跟著我。”
  楚離眉梢一挑,手中長槍登時橫在青夏的身前,輕而易舉的就將青夏從身前撥到一邊,踏步走進縫隙。
  青夏看著楚離堅挺的背影,剛想踏步跟上,突然一個消瘦挺拔的背影就閃現在腦海之中,兩日不見,以為自巳葬身穀底的他又會怎樣?他那樣的身子,又受了那般重的傷,會不會有事?想到這裏,頓時好似千萬根利刺一起紮入心上一樣,痛的幾乎不能呼吸。
  “怎麽了?”低沉的聲音在前方響起,楚離回過頭來,看著青夏蒼白的臉色,皺起眉頭沉聲說道。
  青夏被他打斷,虛弱一笑,低聲說道:“沒事,走吧。”
  腳下踩踏的是細膩的流沙,就像是海邊的黃金沙灘一般柔軟,青夏眉頭緊促,越發覺得這個地方深不可測。夾縫中暗淡無光,隻有上方微弱的光芒緩緩的投射而入,剛走了幾步,就發覺身後的路途原來越遙遠迷蒙,前方全是濃烈的大霧,將兩人的身影完全的籠罩其中。
  青夏探手腰間,點起了火折子,遞給楚離,四周的大霧越發濃烈,微微火光幾乎不能穿透,兩人睜目如盲,越發小心謹慎了起來。
  突然間,楚離身軀一滯,悶哼了一聲停住了腳步。青夏頓覺不好,連忙拉住他的肩膀,沉聲說道:“什麽事?”
  楚離似乎微微搖了搖頭,可憐大霧彌漫,即便是點著火,也看不分明,過了好一陣,才聽楚離沉聲說道:“跟著我,腳貼著地走。”
  青夏隻聽嘩嘩聲響頓時在耳邊響起,她微微探足,脫下了那些厚實的獸皮,感覺也靈敏了起來。頓時發現滿的都是尖尖鋒利的倒刺,楚離走在前麵,雙腳貼地行走,將那些倒刺全部踢倒,為青夏劈出一條路徑來。
  “楚離,”青夏微微一驚,猛地叫了一聲。楚離聞言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白霧之中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孔,但是青夏還是可以想象的出他麵容的輪廓和沉著的表情。想同他有沒有受傷的話頓時就說不出了,隻是深深的吸了口氣,沉聲說道:“小心點。”
  “恩。”楚離答應了一聲,突然伸過手來,說道:“來。”
  青夏微微一愣,秦之炎那溫柔清淡的臉孔瞬時間出現在眼前,就像是一抹清涼的溪水一般,掃過她連日來的那些焦躁和驚慌,她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手掌漸漸握成了拳頭。
  楚離見她沒有動作,還道霧大她看不見自已的動作,彎下腰一把拉住了青夏的手,就想拉著她往前去。
  然而,隻是瞬間,男子英挺的眉就輕輕一皺,因為在他的手心中央,赫然是一個冰冷如雪但卻緊緊握住的拳頭。
  溫熱的風吹在夾縫之中,也吹在兩人的身上。楚離雙眼漸漸眯起,當日沙旱地上,白鹿原上,南楚大營之外,那個一身銀白鎧甲的男子的影子又一次在眼前浮現。一絲濃烈的恨意和難掩的痛苦,登時在白霧的掩飾下,滑過他的眼睛。幾乎是惡狠狼的,一根一根的掰開青夏的手指,然後狠狠的握在手裏,沉聲說道:“跟著我!”
  陰鬱的男子走在前而,青夏被他拖著,緩緩的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這樣一片死寂的路途中,突然大黃尖聲高叫,聲音帶著明顯的慌亂和警示。青夏和楚離都是身經百戰的人,登時拿起武器,猛地撲上前去。
  “嘭嘭”兩聲爆響,青光迭爆,氣浪洶湧,白亮的寒芒陡然在一片白霧中升騰而起,幾乎在同一瞬間,青夏和楚離同時閃身而上,閃電間衝入其中。
  光影閃爍,力道暴擊,白霧中睜目如盲,隻感覺呼吸瞬間為之一滯,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似的迎麵衝卷而來,夾縫狹窄,一時間甚至看不清楚敵人的身影。這夾縫最寬闊處也不過允許兩個人並肩而行,三人在此挪騰激鬥,每一次交鋒都堪差毫厘,險象環生,驚險萬狀。
  青夏嬌姹一聲,一把擲出手中柳葉飛刀,三隻飛刀破風激舞,刀刀直取對麵敵人的要害,然而隻聽嘭嘭聲響徹耳際,卻連一聲入肉聲都沒有響起,青夏大驚,難道對方竟穿著尖銳生鐵的極品鎧甲嗎?這樣近的距離,就算是楚離的極品墨甲,也該被穿透才是。
  “楚離,攻它咽喉!”青夏手中匕首有若繁花,身材嬌小,登時就跳到楚離身前,楚離長槍在此地施展不開,反而累贅。青夏突然旋身而上,驀的揮刀下衝,反手一掌,隻聽嘭的一聲,感覺手掌頓時像是打在石頭上一樣,堅硬如鐵,刺痛難當。
  青夏驚悚莫定,大聲叫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可是對麵人好似充耳不聞,手法毒辣,出手利落,招招帶動巨大的風聲,力大無窮。
  青夏心生恨意,暗道自己兩人並沒有招惹你,你躲在暗處橫出辣手,自已也不必留手。對方身穿著堅硬的鎧甲,硬拚不是辦法,當下將匕首叼在嘴裏,雙手橫探而去,驀然間一個左右野馬分鬃,一把抓住對方的堅硬如鐵的手臂,進步搬攔錘,借力打力,單鞭揮手,頓時就斬在對方的手肘上,隻聽哢嚓一聲脆響,對方手肘登時斷裂。
  可是那人也甚是堅忍,竟然連叫也沒叫一聲,瞬間旋擊而上,青夏冷哼一聲,閃通背接旋身踢腳,膝蓋下沉,由太極拳的纏字訣瞬間切換到力道強悍的截拳道,又是一聲脆響,對方腿骨斷裂,整個人向一邊歪去。
  青夏拿下匕首,沉聲說道:“你是什麽人?我們無意至你於死地,隻要你閃身讓路,便可保的一條性命。”
  誰知那人竟然哼也不哼一聲,又再衝來。
  “不知死活!”楚離怒喝一聲,突然從青夏身後閃身而上,一個長槍橫舉,蛟龍出海,唰的一聲正中對方的咽喉。
  “中了!”青夏剛剛呼喚一聲,可是就在這睫,異象陡生,那人被刺中咽喉,竟然也隻是微微一頓,就又再衝上前來、貸夏大驚失色,匕首橫揮,一刀斬下對方的手腕,隻覺觸手所碰,竟然是一塊堅硬的頑石!
  “楚離,它不是人,打碎它!”匕首怒然下斬,就將他的一個膀子卸了下來。楚離長槍一挑,隻聽劈裏啪啦聲登時響起,頓時間,那人就沒了聲音,竟然被楚離劃破了肚子,掉出一大堆的東西來。
  青夏眉頭緊鎖,劇烈的喘息著,和楚禹對視一眼,緩緩的蹲下身去,將火折子對著地麵,隻見觸目所及竟然一堆青銅爛鐵,這個和自已兩人纏鬥半晌的,竟然是一個由石頭、鐵器組成,以機括鉤鎖連接的假人!
  “楚離,這地方不簡單,我們要小心行事。”
  “恩,”楚離點了點頭,這時,剛剛打仗時不見了蹤影的大黃不知道又從哪裏跑了出來,咬住青夏的褲腿,甚是興奮的嗷嗷直叫。
  青夏沒好氣地看了它一眼,說道:“好了,看在你示警有功的份上,賞你了。”從包袱裏拿出一塊烤肉,扔給大黃,接著說道:“前方探路!”
  楚離自然的牽起青夏的手,緩緩的跟上前去。
  空氣越發悶熱,溫度攀升,炎風狂舞,突然隻見前方現出一條明亮的光芒,兩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腳步。
  終於走到盡頭,咋一走出夾縫,隻覺清新的空氣霎時間迎麵撲來,陽光刺眼,眼睛酸疼,好一陣才能睜開雙目看著眼前這神奇瑰偉的一切。
  縱然兩人都是見過世麵的人物,可是看著眼前這一切,仍舊神情忡愣,久久不能讓雙目回到原本的形狀,
  隻見兩人所處竟是一座高高的山崖,前麵不過一尺長短,再稍稍踏前一步,似乎就要摔下這萬丈深淵,而身後這條長長的縫隙,竟是在一座崖壁之上,崖壁之下,別有洞天。
  兩人站在高處,俯視下去,隻見下麵竟是一處更深更大的地壑。地壑遼闊迤邐,廣博巨大,南北綿延二十多裏,一眼望不到邊際,東西寬達千餘丈,兩側懸崖峭壁,有若巨斧刀削,深不可測,色澤豔紅,仿佛一隻猙獰巨獸的血盆大口,欲吞人而食。
  觸目所見,雲霞遍及,白霧翻湧,地壑中央矗立著一座高聳雲峰,神奇偉俊,奇峰怪石隱現其中,層雲堆積,霞霧不散,竟好似仙境一般。
  而在靠近自己這塊峭壁的下方,一個橢圓形大坑深達數百丈,迸岩碎石遍野都是,周圍遍布了巨大的裂縫,如蜘蛛網一樣交錯縱橫,竟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巨大的爆炸一般。
  對地壑的最東邊,無數黃土流沙堆積在一處,形成一座高聳的土坡,足足有百餘丈高,就像是爆破之後塌陷的高樓一般,裏而還有巨石木樁,十分赫人。
  兩人目瞪口呆,半晌也回不過神來。過了一會,還是大黃嗷嗷的叫了兩聲,兩人這才對望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難以消退的驚悚。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又有誰能想到,在這樣萬丈幽深的地壑之中,竟然隱藏著如此神奇的地方,仙氣縈繞,猶如仙境一般。
  “下不下去?”青夏轉過頭來,看著楚離,沉聲問道。
  後無去路,上去無門,前麵雖然詭異難測,但卻是唯一的出路,楚離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下。”
  兩人站立的峭壁足足有百餘丈高,和東邊的黃土坡平視,青夏四下看了一眼,沒見到藤條繩索之類的東西,微微皺眉說道:“你可會攀岩,這處太高,可不是鬧著玩的。”
  楚離眼神不耐煩的等了她一眼,似乎對她小瞧自己極為氣惱,一把撩起衣衫下擺,當先就攀爬而下。
  青夏對著他的背影以努嘴,蹲下身子拍了拍正眼巴巴瞅著她的小白獸的腦袋,笑吟吟地說道:“大黃啊,你會不會飛啊?你不是靈獸嗎?靈獸都是會飛的,我直接把你扔下去,看你能不能長出一對翅膀來。”
  大黃眼睛一瞪,兩隻長耳朵頓時豎起來,嗷的尖叫一聲就向著楚離奔去。
  青夏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了它短短的尾巴,沉聲說道:“要是不想掉下去摔死,待會就給我老實點。”幾下綁住它的四肢,最後綁住它的腰,掛在自己的腰間,拍了拍它的腦袋,笑顏如花地說道:“走,帶你做空中飛人去。”
  像這樣布滿棱角的岩壁,對青夏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整個過程極為順利,在大黃沒完沒了的嗷嗷尖叫聲中,青夏轉瞬落地。踩在踏實的地麵上,嬌小的女子仰頭望著,隻見上麵的男子仍在半空中,正在努力的尋找下一塊落腳點,身手雖然矯健,但是一看就是攀岩的門外漢,毫無技巧可言,完全依靠著自己的力氣和靈活。
  青夏總算逮到了笑話楚離的機會,毫無形象的哈哈大笑。突然耳邊呼嘯聲起,青夏一愣,隻見楚離站在高處,正拿著一塊土塊向她砸來。青夏登時大怒,剛要還擊,忽聽遠處一聲尖鳴怪叫,一群毛色鮮豔,五彩繽紛的怪鳥突然從上空飛來,呼嘯著向著尚在半空之中的楚離俯衝而下!
  青夏大驚失色,厲聲尖叫,楚離顯然也看到了半空之中的怪鳥,不再嬉戲,身手靈敏的迅速下攀。
  那怪鳥飛行速度極快,身軀巨大,竟然一個七八歲孩子般大小,而且看起來半點也不怕人,尖喙利嘴,眼露凶光,顯然已經把尚在高空之中的楚離當做了腹中美食。
  青夏心下大驚,擼起袖子就要爬上去幫助楚離,這時忽見崖下竟然生長著一片翠竹,伶俐的女子眼睛一轉,幾步跑到竹子旁邊,撿起一堆石頭放在懷裏,嗖嗖的就順著纖細的竹子爬了上去。青夏身手極為敏捷,縱然竹子纖細光滑,但是仍舊幾下就攀到頂上。果然楚離還沒爬到一半,那巨鳥就已經逼迫在他身邊,一隻大鳥突然尖鳴一聲,翅膀呼扇,尖銳的大嘴向著楚離的眼睛就猛烈啄去!
  楚離一手扒著岩壁,一手拿著長槍,和巨鳥搏鬥,可是鳥群越來越多,聚集了十多隻,而且他人在半空,沒有著力點,瞬間手臂上就被啄傷,鮮血淋漓。
  “楚離!”青夏尖叫一聲,一手抱住細竹,一手掄起石塊,對著那巨鳥就猛地擲去。
  青夏飛刀之技出神入化,擲起石頭來也是百發百中,嘭的一聲正中巨鳥的腦袋。那大鳥猝不及防下,陡然被青夏打到,雖然隔得距離較遠,可是青夏手勁強猛,一下竟也被打得暈頭轉向,猛地掉了下來,隻跌了三十多丈才振翅飛起,隻是這一下吸引了大多飛鳥的注意,全都向著青夏呼嘯而來。
  “青夏!”楚離目赤欲裂!大聲疾呼。
  青夏一邊不斷的扔著石塊,一邊塵聲叫道:“別管我!快下來!”話音剛落,手中石塊就已經報銷,眼看巨鳥越飛越近,腥臭的味道直逼麵門,青夏突然探手腰間,一把取下一直掛在腰上的鉤鎖,頓時就向著大鳥掄去。
  這一下威勢凶猛,十多隻凶鳥盤旋頭上,卻無一能靠近青夏,半空之中羽毛紛紛掉落,被青夏鉤鎖前鉤子傷到的全都鮮血淋漓,受傷慘重,尖鳴咆哮,漫天一片血霧,惡臭難當。
  不出一會,眾鳥似乎懼怕了青夏的凶悍,盤旋飛了一會,突然調轉矛頭,又再向著楚離襲擊而去。
  眼看著楚離就要落地,突然被一群大鳥團團圍住,手臂上的傷口甭顯,鮮血淋漓,突然唰的一聲,手中長槍登時被凶鳥的翅膀打落,這一下他上下不得,手中更無趁手兵器,登時孤立無援,處於被動。青夏心急如焚,可惜無論怎樣呼喝,眾鳥理也不理,全力進攻楚離,團團圍住崖壁叫囂。
  頓時間,一隻巨鳥猛地抓住楚離的腰部衣衫,尖鳴一聲,振翅飛起,楚離瞬間被它提了起來。其他幾隻大鳥團團圍上,一同呼嘯著就要飛走。
  青夏目赤欲裂,若是這樣被它們抓走,哪裏還有活路。著急之下,滿頭大汗,發聲大喊,附身的翠竹支撐不住,緩緩的向著一麵倒去。
  青夏一看,腦海中靈光一現,凶鳥身軀不大,提著楚離飛起來甚為吃力,加之楚離不斷掙紮,竟然越飛越低,眼看就要與竹子平齊。但是其他幾隻凶鳥圍在一旁不斷的夾擊楚離,若是再等一會,楚離定會受傷脫力,任它們宰割。
  青夏蹭蹭爬上竹子最高處,抱住竹尖,猛然發力一沉,竹子向著一邊就彎了下去,青夏順勢一把甩出鉤鎖,嘭的一聲勾在地麵的大石頭上。青夏趁機拉住鉤鎖,竹子越來越彎,幾乎貼在地上。這時,凶鳥已經高飛而起,青夏看準方向,來不及多想,突然一甩鉤鎖,竹子瞬間彈飛,巨大的彈力將青夏猛的向上彈去,瞬時間,白雲彩霞在眼前呼嘯而過,青夏的身軀頓時高過巨鳥,向著蔚藍天空瞬間掠去。
  “青夏!”楚離大喝一聲,話音剛落,青夏就頓時俯衝而下,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青夏生前不知道有過多少高空降落的經曆,當下也不驚慌,電光石火間,蒼白嬌小的女子嘴唇緊抿,目光深沉,突然一把甩開肩膀,鉤鎖呼嘯而來,隻聽轟然一聲慘叫,那閃著寒芒的鐵鉤登時刺入了一隻巨鳥的翅膀。
  青夏瞬時抓住繩索,向著鳥群就攀爬而來,巨大的下衝力使得那鳥兒也頓時下降,竟然和抓著楚離的凶鳥平行。
  “楚離!抓住我!”
  青夏大吼一聲,閃身跳躍,一把抓住楚離的手臂,手中鉤鎖一甩,就撕下之前搭上的那隻凶鳥的一大塊血肉,幾乎將它的一隻翅膀撕裂開來,那隻大鳥哀鳴一聲,登時就掉了下去。
  眾鳥齊聲尖鳴,可惜懼怕青夏勇猛,竟然團團圍在兩人周圍,誰也不敢靠近。青夏緊緊的拉住楚離的手臂,突然挺身而上,手中匕首對著上麵抓住楚離腰部的凶鳥爪子登時劃下!
  瞬時間,血光衝天,哀鳴尖銳,青夏和楚離頓時好似兩隻斷線風箏一般,猛然跌下!
  嘭的一聲,水聲迸現,無數的水流湧進兩人的口鼻之中,清影閃爍,水中遊魚環繞,兩人身軀就向下沉去,巨大的衝力之下,兩人轉瞬到底,腳踩著軟軟的細沙,兩人隔著層層水浪交相凝望,眼神碰撞之處,都顯露出巨大的絕處逢生的喜悅。
  青夏用手比劃了一下上麵,楚離點了點頭,兩人就鬆開緊緊相扣的手臂,奮力劃水,向著上方拚命遊去。
  噗的一聲,破水而出,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兩人狼狽的爬上岸,隻見天藍雲白,湖碧草綠,天空那群大鳥咿咿呀呀的向著遠方倉皇逃竄,遠山如黛,近景似畫,一切都虛幻的不像現實。
  嗷嗷的咳水聲突然響起,青夏大奇下望去,隻見卻是被自己綁在腰間的雪白小獸,此刻它毛發全濕,耳朵耷拉著,正在拚了命的大聲咳嗽著。
  青夏和楚離對視一眼,劫後餘生的喜悅浮現在兩人的臉上,笑容漸漸溫暖了起來。
  “沒事吧?”青夏半跪起身子,審視楚離手臂上的傷口,剛才來不及思考,此刻細細回想,才發覺自己的所為有多麽的瘋狂,若是一個不小心,兩人都要殞命。
  “沒事。”楚離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莫名的沙啞,青夏疑感的抬起頭來,想看看他哪裏受傷,誰知剛一仰頭,頓時陷入一個堅若鋼鐵般的懷抱之中。
  “楚離?”青夏驚疑叫道,微微的掙紮起來,眼睛看著禁錮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鮮血淋漓,驚慌失措地說道:“你在流血啊!”
  “不妨事。”楚離聲音低沉,緊緊的抱著青夏的身子,像是生怕她會憑空消失一般,有熾烈的感情在他的胸腔裏激蕩,那些濃烈的幾乎能撐破心髒的話語幾乎要噴薄而出,可是他的嘴卻好似被封住了一樣,一句話也無法吐出。
  該怎樣說?該怎樣說出他對她的感激和對她的歉疚?幾天的相處,終於讓所有的懷疑和疑慮都煙消雲散,可是曾經的那些冰冷的話語,那些厭憎的眼神,那些一次又一次的懷疑,又該讓他如何去麵對?
  青夏,就讓我抱你一會吧!我什麽話都說不出口,因為一直是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你,懷疑你,將你推出懷抱,是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在自毀長城。
  大風鼓舞,千山凝碧,漫天五彩繽紛的彩霞流光溢彩,波瀾壯闊。
  青夏和楚離在救命的小湖邊洗漱幹淨,帶著打著噴嚏的大黃,向著北邊緩緩而去。
  雲霞散盡,藍天如洗,地壑內的視線登時變得曆曆分明,放眼望去,地壑中山脈險峻分明,奇峰兀立,色彩鮮明,怪石嶙峋,各種熱帶植物一應俱全,以青夏的閱曆見識竟然也認不出十之七八,都鬱蔥蔥的林木花草,仿佛碧濤雲翠,各種奇花異草穿雜其間,豔麗有若胭脂染霧,赤仁如火,猶如織錦煙霞。各個山頭之上霞光普照,絢麗多姿。
  兩人跟在大黃的身後,在平垣的地壑中行走,看著兩側波瀾壯闊的山峰,心中感歎好似萬千巨浪一般,洶湧翻卷。
  僅僅隔著一座山脈,氣候溫度竟然差別到這樣的地步,一邊寒風呼嘯,一邊盛如炎夏,此刻就連青夏,也無法以她的常識,為這一切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嗷嗷嗷嗷!正走這,大黃突然大叫一聲,向著一旁的草叢就鑽了進去,青夏和楚離一愣,片刻之後,隻見小小的白獸拖著一隻比它大了十多倍的西部馴鹿緩緩的挪了出來,然語跑到青夏麵前,吐著舌頭搖著尾巴,一幅要吃東西的饞像。
  然而青夏和楚離都頓時一愣,看著那隻皮毛極厚的馴鹿,緩緩的皺起了眉頭。
  這種馴鹿是白鹿原上的群居動物,耐寒善跑,在冬季還經常被西川軍隊征用運糧,這一次白鹿原圍獵,各國軍隊中幾乎都有這種動物。而眼下這處地壑炎熱難忍,怎會有這種寒帶動物生存?
  青夏皺著眉頭說道:“楚離,不太對勁。”
  楚離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小心點。”
  三人繼續前行,一路上各種奇異景色應有盡有,飛禽走獸全都沒有見過,好在兩人全都身手不凡,偶有不開眼跑來襲擊兩人,都狼狽而去。
  走了將近兩個時辰,眼前突然現出一片花海,青夏和楚離眼中疑盛更甚,彎彎繞繞又走了一會,忽見一處湖泊,一座淡青色的石橋橫跨其上,青磚平滑,光可照人。
  直到此刻,兩人才終於確定,此地定是有人居住。那麽剛才那道山壑內的鐵臂銅人定是這裏的主人所造,為了防備歹人。
  兩人頓時生出一絲喜悅,若是真的有人居住,那麽想要生出此地就有望了。
  不由得加快了腳程,大黃帶著幾人七拐八扭,突然繞過一道山壑,一座龐大的建築陡然出現在眼前。
  千古滄桑天目源,百年風雨蓬萊穀。
  兩株百丈高的巨樹之上,浩瀚揮毫著兩排筆法張揚的狂草,氣勢瀟灑,筆調張揚,兩人站在角落裏,仰望著那巨大的對聯,頓覺一陣銳氣撲麵而來。
  青色巨鳥盤旋在上空,周身仙氣繚繞,光霧吞吐。萬裏無雲的天際一片清新的瓦藍,映照著萬裏層層碧木,滔滔樹浪,顯示出無盡的滔世輝光,與聖潔的仙家之氣。
  原來這奇花遍布的幽深地壑山穀,竟然名叫蓬萊穀嗎?
  青夏和楚離強忍住心下的驚歎,緩緩前行,清風徐徐撲麵,百花交相盛開,層巒疊翠,穿花拂柳。隻見四下裏,到處都是飛禽神鳥,很多大陸上已經絕跡的飛鳥在這裏都可以找到,好像全天下的鳥都跑到這裏築巢一般,嘰嘰喳喳,叫的好不熱鬧。
  四下裏一片瑰美之色,奇珍異獸漫步草木之間,農耕勞作的工具隨處可見,各種稀奇古怪的木藝更是層出不窮,兩人相對而視,都在對方眼裏看到巨大的震撼和深深的擔憂。
  萬物寂靜,隻剩下鳥雀的尖鳴,卻沒有一個人影。
  又走了半晌,一座富麗堂皇的正殿突然出現在眼前,青夏抬目看去,觸目所及,隻覺金碧輝煌,璀璨刺目。
  巨大的南海黃花梨木雕刻而成的門廊牌匾上金色的字體書於其上:“玉帶朝賓齊歡所,百鳥齊鳴鳳鳴宮”
  推開正院太門,寬大的玉帶大道直通正殿,碧綠上好的玉石鋪路,熒光通翠,炫彩迷人,到處都閃爍著一種奇幻的光芒,此刻天色巳稍稍暗了下來,宮內無數燈火閃爍,一片輝煌,巨大的東珠做飾,明亮的夜明珠為燈,奇花異草,香氣襲人,到處都顯示出一片錦繡的奢華與縹緲的仙氣。
  隻見四下裏燈火閃爍,香車凝繞,巨大的大殿之中,隻在居中放了一塊圓形巨大的地毯,上麵花團錦簇,金碧輝煌,畫的正是百鳥朝鳳的圖案。地毯的四周是一圈盛放吃食的小幾,此刻已是擺滿了食物,竟像是等待著有人來吃一般。
  濃烈的香氣登時傳出,大黃嗷的一聲尖叫,猛地撲上前去。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悶哼聲陡然傳來,青夏和楚離同時聽到,轉頭看去,隻見一名年輕男子渾身捆綁,素白棉袍,臉蒙黑巾,倒在大廳的角落裏,顯然是聽到了聲音,正在拚命掙紮。
  青夏和楚離連忙閃身而上,伸出手去,一把將那人的麵巾解下。
  電光石火間,三人同時大驚。
  “林幕白?”青夏張大了嘴,驚愕叫道:“你怎麽會在這?”
   

會獵西川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室春潮
  楚離手腳利落的解下林暮白身上的束縛,扯下他口中的棉布,隻見鼻青臉腫衣衫狼狽的林史官卻首次大逆不道的沒有行叩拜之禮,雙眼直愣愣的盯著青夏,過了好一陣,方才緩緩的點了點頭,感慨地說道:“原來鬼神之說真的不是虛無縹緲之言,隻是沒想到這九幽地府這般富麗堂皇,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好似一根大棒猛地敲在青夏的腦袋上,準備了一肚子話要問的青夏頓時就愣住了,她死死地盯著林暮白,熊熊的火氣一拱一拱的升了起來,幾乎恨不得揮出拳頭真的就將這個愚鈍的書生活活打死。
  楚離麵色白一陣紅一陣,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當初就是他告訴林幕白青夏就是香橘,已經死去,此刻麵對著這個對自已忠心耿耿的臣子,要如何開口告訴他自己一直在拿他當傻子來騙?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當初我對不起姑娘,沒想到今日在這幽冥鬼地又能和姑娘重逢,世事的詭辨莫測,真是難以預料啊。”
  儒袍男子頭發散亂,臉上橫一道豎一道十分狼狽,可是他仍舊無知無覺的搖頭晃腦的感慨著,看起來即滑稽又可氣。
  青夏氣鼓鼓的瞪著眼睛看著楚離,那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楚離輕咳了一聲,沉聲問道:“林卿,發生了什麽事?你是怎麽到這來的?”
  林暮白好像此刻才發現楚離站在一旁一般,登時大驚失色,愣愣的望著楚離,突然眉頭緊鎖,眼眶通紅,一幅要哭了的樣子。青夏和楚離一驚,剛要說話,林暮白已經淚如泉湧伏地大哭,抽泣著哭道:“大皇為什麽也會在這,難道真的是天要滅我大楚嗎?”
  楚離和青夏頓覺整個世界都黑暗了下來,沒想到這迂腐的書生竟然夾纏不清到這種地步,楚離眉梢一挑,沉聲說道:“閉嘴,馬上回答朕!”
  他這一聲厲喝登時讓林暮白找到了大皇應有的風範,連忙止住哭聲哽咽地說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正在營帳中讀書,正好看到舒言子所著的《白長遊記》中品孝廉之道一段,隻覺言辭警醒,振聾發聵,深得我心,頓時文思如泉湧,奮筆直書想將心中愚見書寫一二。誰知剛寫了個開頭,就無以為繼,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超越前人見識,由此深知古人之智深奧莫測,難以……”
  楚離和青夏緊緊的皺起了眉頭,恨不得一刀劈開這書生的腦袋,看看裏麵究竟是不是填了草。楚離麵色陰沉,再也忍耐不住他的長篇大論,暴然厲喝道:“你給我說重點,沒人願意聽你那些迂腐酸詞!”
  林暮白口若懸河的孝廉之說被打斷,張口結舌的愣了半天,突然眉頭一皺,書生氣上來,凝眉說道:“大皇陛下,臣魯莽愚鈍,但是臣現在心中有言,不吐不快,不得不再一次冒死進諫,請陛下準奏。”
  楚離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兩年來林幕白掌管樞密院,盡忠職守處事得當,倒也不失為一代守成良臣,但是為人的迂腐程度,簡直難以想象,尤其是每日一次的進諫,更是讓人幾乎崩潰,然而作為南楚試舉頭名的林暮白,卻是整個南楚士子的楷模,身後有禦史言官們幾百根筆杆子一起為他搖旗呐喊,就算是自己也不能隨意在朝堂上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可是如今見他在目前這樣的環境下仍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不由得麵堂發黑,幾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扭斷他的脖子。
  然而他畢竟還隻停留在想的階段,青夏卻已經動手行動了起來,嬌小的女子凶悍的一瞪眼,一把抓住林暮白的脖領,拳頭瞬間揮上,帶著赫赫風聲停在他的眼前,厲聲說道:“你要是再唧唧歪歪沒完沒了,我就真讓你去見見陰曹地府是個什麽模樣!”
  林暮白為人正直,一生堅信有理走遍天下的人生信條,就算是麵對南楚大皇也敢公然頂撞,但是麵對著這個自己一生之中唯一對不起的香橘姑娘的冤魂,他卻有著說不出來的畏懼和內疚。見青夏瞪目揚眉的凶悍樣,登時口舌遲鈍的嘟囔道:“我見大皇帶兵出營迎接秦國宣王,就攤開書卷想記錄史實,誰知沒過多久,突然一聲巨響,天地都在搖晃,我靈光一閃,知道書上所說大地震怒、開裂怒吼的事情真的發生,急忙按照書中所說找到一個書箱鑽了進去。我剛剛扣上蓋子,整片大地陡然陷落,我的頭重重磕在書箱上,就此昏迷不醒了。”
  青夏和楚離眉頭緊凝,對視一眼,暗道難道當日發生在戰場上的地壑開裂隻是餘波,主要的地震處竟然是在南楚大營之中?如若真是這樣,若是沒有秦之炎率軍搶##,南楚精銳士兵豈不是要一舉全軍覆沒?
  東邊那片黃土堆登時浮現在眼前,莫不是大地開裂,整座軍營都塌了下來?想到這裏,兩人幾乎同時在對方的眼裏看到巨大的驚懼,這樣猛烈的自然偉力下,無處可以逃脫,除了這一生倚仗書本的書呆子,誰還能在這樣大的災難下逃得命來?
  就在這時,大黃突然猛地豎起耳朵,一雙眼睛圓圓的瞪著,直愣愣的望著門外。
  青夏眉頭一皺,心中警鈴大響,附身在地,隻聽不遠處有嘈雜的腳步聲正在迅速的逼近,聽人數竟然不在五六十人之下。
  敵我不明,寡眾懸殊,對方身份難測,己方環境陌生,完全處於被動下風,這仗不用打也知道必輸無疑了。
  猛地從原地跳起身來,拿著繩索,幾下就將愣愣的林暮白重新捆綁了起來,麵巾蒙上,拉著楚離就向外跑去,沉聲喝道:“大黃,跟上!”
  雪白的小獸對著一隻桌子蹦了半天也沒吃到一片肉絲,此刻聞言急忙跟上青夏。然而兩人剛走到門口,外麵的腳步聲就已逼近,青夏知道已經來不及了,秀目在室內打量一圈,看到角落裏放著一隻狹長形的紅木櫃子,幾步跑上前去將櫃子打開,隻見裏麵竟是一堆女子的羅衫裙袍華麗衣物。當下不再猶疑,一把將楚離推了進去,自已隨即躍進,見大黃在櫃子邊上嗷嗷直叫,連忙豎指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沉聲說道:“自己去找地方躲起來。”就嘭的一聲合上蓋子。
  幾乎就在同時,大殿的門被人一把推開,一個輕柔的腳步就在殿內響起,青夏兩人順著鎖眼向外望去,隻能看到對方的腰部以下。
  隻見進來的人竟是一名女子,女子白色絲履繡鞋,青花白裙,烏黑長發垂至頭下,雖然沒有看到臉孔,但卻可斷定定是一個超凡脫俗的絕代佳人。
  進來的隻是她一人,徑直走到林暮白的身邊,蹲下身子,但是從青夏兩人的角度也隻能看到她柔弱單薄的背影。
  女子伸出纖纖玉手,摘下了林暮白臉上的麵巾,突然柔柔地歎了口氣沉聲說道:“這位大人,委屈你了。”
  林暮白被捂著嘴,嗚嗚的也說不出話來。
  女子聲音輕柔,好似深澗溪水一樣,輕聲說道:“我知道你這樣很不舒服,但是我不能放開你,不然他要不高興的。但是你若是答應我不隨便叫喊的話,我就可以給你喝一點水、吃點東西。我不是怕你叫救命,這裏全是我們的人,根本就不會有人來救你。我隻是怕你的叫聲被別人聽到,若是告訴了他,他又會怪我亂作好人了。”
  林暮白聽了連連點頭,女子笑了笑,就將他嘴上的布條拿了下來。
  “你等著,我去給你拿吃的。”
  傻書生這時終於意識到自己不是死人一個了,連忙說道:“這位小姐,可不可以告訴我,這裏是什麽地方?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女子說道:“這裏是蓬萊穀,你應該沒聽說過的。是在白鹿原的萬丈地壑之中,我們祖祖輩輩都是居住在這裏的,我姓譚,是這裏的主人。”
  “哦,原來是譚姑娘,失敬失敬。”即便是在這樣狼狽的環境下,林暮白仍舊迂腐的跟對方客套著,疑惑地說道:“我記得上麵發生了地怒,我昏過去之後就來到了這裏,難道是地怒時我從上麵掉了下來,到了你們這地壑之中?”
  “大人真是聰明。”女子笑道:“是我的家奴從廢墟中把你挖回來的,你很幸運,落在了大雪裏,沒有摔壞。我們這裏氣候炎熱,雪很快就化了,你這才沒被凍死,逃的一命。”
  林暮白點頭感激地說道:“如此說來,姑娘實在是在下的大恩人,若不是現在不方便,真應該向姑娘大禮叩拜。”
  青夏聞言幾乎氣的嘔血,都被人家抓起來綁成這個德行,還要大禮叩拜,真是榆木腦袋。
  “隻是,既然救了在下,為什麽要將在下綁起來呢?瞧姑娘麵若仙子,實在不像是歹人,難道是姑娘家中有這樣獨特的風俗,要用這樣別致的方法來款待客人嗎?”
  這話若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的,那一定是諷刺之語,但是從林暮白嘴裏說出來,卻顯得那樣誠懇和發自肺腑。那女子年紀輕輕,性格衝淡,竟然不緊不慢的解釋起來說道:“不是的,我們這裏沒有這樣的風俗,難道外麵竟然有這樣款待客人的方法嗎?”
  林幕白連忙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亂猜的。”
  “哦。”女子點了點頭,輕聲笑道:“你別笑話我,我隻是從來都沒出去過,對外麵的事情很是好奇。”
  林暮白聞言一愣,疑盛地問道:“難道姑娘真的從來都沒有出去過嗎?一直生活在這地壑中?”
  “是呀,”女子很配合地說道:“我從小就跟著家人在這裏長大,後來爹爹娘親去世了,我就和家仆守在這裏,他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外麵的人,你是第二個。”
  林暮白點頭感歎道:“那可真是可惜了,不工這裏世外桃源一般,倒也是個吟詩看畫的好地方。”
  躲在箱子裏的楚離和青夏幾乎氣炸個肺,外麵那連個木頭竟然如陳年老友一般交談了起來,若不是懼怕守在門外的那最少五六十人的護衛,青夏早就衝出去將這書呆子痛揍一頓以消心中惡氣。
  七扯八扯了半天,林幕白終於對自己的處境有了那麽一點覺悟,皺著眉頭同道:“可是姑娘,就算在下沒經你們的允許就闖入你們的地界,但是也不應該一直這樣把在下當做犯人一樣綁著啊。我是南楚的樞密院太卿,入殿學堂,三十六屆甲子士學,祖上幾代青白。豔對不是歹人。”
  “我也知道你不是壞人的,可是這件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
  女子幽幽一歎,說道:“我辦了大錯事,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還好天無絕人之路,你們家主人不在,逃過一劫。隻可惜害了你,他很快就要回來了,你還是先吃一點東西吧,等他回來之後,我再為你求情。”
  這時,突然傳來咚咚敲門的聲音,女子一陣慌亂,連忙為林幕白蒙上麵巾,站起身來說道:“什麽人?”
  “小姐,是我。”
  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響起,少女聞聲鬆了一口氣,說道:“是譚生,你進來吧。”
  褐色的衣衫下擺,灰色的長靴,男子小腿很長,一看身高就應該很高,被叫做譚生的男子對著譚小姐行了個禮,沉聲說道:“公子已經帶著人從白猿壑那邊回來了,並沒有找到南楚大皇,但是發現那邊的一窩白猿獸被殺,洞內還有生過火的痕跡,想來他們並沒有死。”
  箱內的兩人聞言一驚,這些人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知道兩人的下落,又為什麽在尋找他們?這個蓬萊穀詭異難測,似乎隱藏著巨大的陰謀謎團,難以看清。
  女子鬆了口氣一般的連聲說道:“老天爺保佑,希望他們能夠逢凶化吉,不然我的罪孽就大了。”
  譚生沉聲說道:“小姐,你這話若是被公子聽到,他會不高興的。”
  女子一愣,緩緩歎了口氣說道:“我哪裏不知,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再去害人了,爹爹早就說過,先生留下的這些火藥將來是有大用途的,他這樣用於私仇,製造天災,大規模殺戮,有傷天合,實在太不應該了。”
  青夏登時大驚,驀然轉過頭去緊緊地盯著楚離,隻見他也是緊緊的皺起眉頭。難道當日的那一場地震竟然是看起來柔弱單薄的女子製造的?難道在這樣的冷兵器時代,就已經生產出這樣威力驚人的炸藥?青夏心底的不安越發擴大,一絲頭緒也無,紛亂一團,讓她抓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譚生微微皺眉,想了想,沉聲說道:“可是小姐,就算公子這次不成功,也會想別的辦法的,我們已經卷了進來,還能脫身嗎?”
  女子微微呆住,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他心裏滿是仇恨,哪裏有我的位置,我想讓他陪我一生逍遙的生活在這穀底,怕是不行了。”
  譚生緩緩的吸了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沉聲說道:“小姐,其實……”
  “小姐!孟叔回來了。”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譚生一愣,就退到了一旁。大門打開,孟叔走進殿內,對著女子施禮說道:“小姐,公子剛才派人回來稟報說,幽閉小徑內的石人護衛被毀,烈焰鳥也死了兩隻,那兩個人想必已經進了穀內了。”
  “什麽?”譚小姐大驚,驚呼道:“他們已經進穀了?在哪裏?”
  “小姐不必驚慌,他們不知路徑,莊外二十八道地陷,十七道雲鎖,機關陷阱無數,任他們有三頭六臂,也是走不進來的。公子現在率領穀中壯丁,都去穀外尋找,要晚些回來。他讓我通知小姐一聲,開啟機關,封閉幽閉小徑,不能讓他們再逃了出去。”
  譚小姐緩緩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了,你們出去吧。”
  孟叔和譚生一起退下,譚小姐坐在椅子上,幽幽地歎了口氣,不再言語,愣愣出神。青夏和楚離趴在箱子裏,動都不敢動一下,一時間,大殿內死寂一片。
  這箱子極為狹長,兩人平躺在內,也不嫌如何擁擠,隻是寬度不夠,青夏等於趴在楚離的身上,剛才凝神聽著外麵的動靜還沒感覺怎樣,可是現在靜了下來,彼此對視,氣氛登時就尷尬了起來。
  氣溫越來越高,箱子裏越發氣悶,青夏額頭微微滲出汗珠,順著她潔白的脖頸緩緩的滑了下去。她眼若星子,漆黑閃爍,鼻子嬌俏,嘴唇櫻紅,小小的耳朵瑩白剔透,好像是透明的瓷器一般,汗水津津,幾根發絲黏在臉頰和脖頸上,配合著她一身黑色勁裝,凹凸畢現的玲瓏身材,別有一番嬌媚誘人的神態。
  青夏雙手撐在楚離的胸膛上,微微半仰著頭,側著耳朵仔細聽著外麵的聲音,眼神淩厲,警惕的像是一隻小豹子。
  楚離的氣息漸漸炙熱了起來,仿佛有兩團火從青夏的那雙嫩白的小手不斷的傳到他的胸膛之中,引發體內的清火,一同積壓噴薄出一場難以抑製的衝動。
  耳畔的呼吸越發沉重,青夏又怎能不知,隻能假裝不在意的傾聽著外麵的動靜,呼吸淺淺,強自忍耐這難言的尷尬。楚離的身軀漸漸火熱了起來,就連自已的衣衫也已經被汗水打濕,衣衫粘在身上,更加顯得身體浮凸畢現,妖嬈惹火。軟軟的胸脯貼在楚離健碩的胸膛上,兩人的心跳都幾乎同時跳動,死寂一片下,竟然能聽到心髒擂鼓一般的急速跳動。青夏的發絲垂在楚離的臉上,絲絲縷縷勾畫著楚離的肌膚,像是調皮的孩子。
  青夏的手死死的撐住身子,可是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手臂又酸又麻,汗水漸漸劃下,滑過臉頰,流過鼻尖,滴在楚離的麵孔上,顯然就要堅持不住了。
  楚離皺著眉,堅韌的手掌突然上移,緊緊的扣住了青夏的纖腰,修長的五根手指緊緊的揉搓在青夏彈性十足沒有半分贅肉的腰上。青夏眉頭緊鎖,想要掙紮,卻又害怕被外麵的人發現,隻能別扭的扭過頭去,不願麵對這令她尷尬的局麵。
  沙漏裏的流沙緩緩灑下,可是那譚小姐卻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大殿內死寂無聲,就連身為犯人的林暮白都似乎已經睡去了。隻是黑漆漆的箱子裏,燥熱一片中兩具火熱的身軀交疊在一起,尷尬曖昧的氣氛緩緩升騰。
  楚離注視著近在咫尺的女子,再也按捺不住,突然緩緩的抬起頭來,一個溫熱的吻就落在青夏瑩白剔透的耳珠上。
  好似一陣電流登時湧過全身,青夏全身上下一陣戰栗,猛地轉過頭來,眼珠漆黑,就向楚離看來。然而剛剛轉過頭來,櫻桃小口就被楚離猛地含住,狂野猛烈的氣息瞬間湧進青夏的身體,霸道的舌頭探進青夏的櫻唇之中,被阻擋在她編貝的貝齒之外,霸烈的汲取著她口中妁芬芳,就像是一場暴風雨一般,肆虐天地,帶著毀滅一切的黑暗之氣。青夏的大腦瞬間空白一片,整個人僵硬猶如石像。
  楚離大手上移,滑過她線條柔美的背脊,糕她整個人緊緊的壓向自己,感覺到她的僵硬,那個清俊男子的身影陡然晃過楚離的腦海之中,王者的心底怒意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轉而更加碰烈的索取著她,探索著她的一切美好,手掌一揮,就棵向她胸前的柔和溫軟。
  胸前的堅挺瞬間被人掌握,青夏像是貓咪一般,險些輕哼出聲。然而就在這時,秦之炎的身影陡然出現在眼前,芙蓉帳下,秦之炎那如潮水一般的溫柔霎時間幾乎將她的胸膛撕碎,她怎麽可以這樣?在她在這裏意亂情迷的時候,那個蒼白的屢次為她險些送命的男子,又在哪裏承受著思念擔憂她的痛苦?魂飛天外的神智瞬間回籠,青夏一把按住楚離的大手,掙紮著就要從他的束縛中離開。
  然而青夏的掙紮,更加刺激了楚離的怒火。席卷天地的痛苦登時衝進心房,箱子裏空間狹小,青夏的身手完全施展不出,哪裏掙得開楚離的力量。身體的摩擦更加燃起了男人的欲望,蠢蠢欲動的火熱猛地抵在青夏的小腹下,像是一個驚雷一般的頓時爆裂在青夏腦海之中。
  小嘴頓時驚愕的張開,楚離的舌頭趁機滑入,靈蛇一般的瀝取著青夏的甜蜜,貪婪的就像是一個行走在沙漠上的旅人。
  青夏,你可知道,這個吻,我等了有多久?兩年的歲月之中,每一個思念你的夢魘裏,我都在試圖去幻想著你在我懷中的充實。可是你何其殘忍,就算在夢中,也從不曾為我溫存。是你的心終於屬於別人了嗎?是我終於讓自己的盲目自大將你丟失了嗎?還是,你自始自終根本就從來都沒有屬於過我,而我,也從來都沒進駐過你的心?
  激烈的長吻帶著毀天滅地的溫度,炙熱的就像是火山噴發的岩漿,青夏徹底迷失在一片黑暗的夢魘之中,秦之炎的臉溫柔的望著她,不帶一絲責怪和憤怒,隻是那麽溫和的,暖暖的,淡笑著望著她,可是卻瞬間好似千萬隻利箭一般射入她的心中。
  承認吧,你就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不然為何在心裏還沒有忘記楚離的時候就沉迷在秦之炎的溫暖之中,無恥的享用著他的溫柔,他的寵溺,他對你的千依百順、細心嗬護?為何在又在他為你出生入死、險些喪命、擔驚受怕的時候,自私的和楚離呆在一處,對他屢番救護,情不自禁的對他照顧,誓死相隨?
  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為何不可以決絕的粉碎他的全部遐想,反而牽牽絆絆,拉拉扯扯,不肯快刀斬亂麻的斷送這一段感情?
  承認吧,你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女人,恬然享受著兩個男人的照顧、兩個男人的溫柔、兩個男人的癡心。以為像一隻駝鳥一樣藏起頭來不去麵對外麵的一切就可以當做什麽事也沒有發生,愚蠢的戲弄著別人的真心,別人的感情,別人的傾心以對。你的愚蠢和自私,終將將三個人全部葬送,連同你自己,一起趺入萬丈深淵,萬劫不複!
  一滴眼淚突然自青夏的眼內滑落,滴在楚離的臉龐上,冰冷的液體瞬間驚回了楚離的全部神智,他緩緩的剛開了青夏,微微的撐起她的身子,看著她衣衫淩亂,淚眼滂沱的樣子,好似一根堅冰一樣狠狠的紮在心裏。
  為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因為常年習武而略顯粗糙的手掌抹過她帶淚的臉頰,終於還是無聲地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一個略顯低沉卻稍微有點熟悉的聲音陡然響起:“素凝,我回來了。”
  “啊!”坐在椅子上的譚小姐突然跳了起來,左右轉了一圈,緊張的扯著自已的衣服,連忙叫道:“你等一下,我換件衣服。”說著就向青夏和楚離的方向跑來!
  兩人同時大驚,之前的尷尬暖昧在生死關頭瞬間不翼而飛。不會吧,這位千金大小姐聽到心上人的聲音,興奮的想要重整妝容,而現在,她就要來這個箱子裏來拿她的美麗衣裳?
  短短的一瞬間,幾乎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箱子的蓋子被唰的一聲打開,刺眼的光芒登時灑在狼狽疊在一起的兩人身上,麵容秀麗一身潔白的蓬萊仙穀大小姐檀口微張,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衣櫃中兩個麵紅耳赤的人兒,好像馬上就要尖叫出聲。
  “噓!”
  門外的腳步聲已經響起,敵我懸殊,姿勢不對,時間短暫的條件下,劫持人質已經不是最完美的選擇,青夏情急之下,隻能豎起手指來對著女子懇求的噓了一聲。
  “素凝?在幹什麽?”
  大門咯吱一聲被打開,素衣女子擋在兩人麵前,緊張的連忙回過頭去,磕磕巴巴地說道:“我……我……我想換件衣服。”
  “不用換了,”男子溫潤一笑,輕聲溫柔地說道:“你穿什麽,我都喜歡。”
  站在他的角度,看不到箱子裏的兩人。可是隔著譚小姐的飄飄白衣,青夏和楚離卻瞬間睜大了眼睛,對麵的男子白衣飄飄,眉目清朗,劍眉入鬢,帶著一絲桀驁不馴的超華之氣,和楚離的麵容竟有七八分相似。
  驚愕瞬間而至,箱子嘭的一聲猛地被蓋上,譚家小姐不自然了笑了一聲說道:“那就不換了。”
  白衣男子笑著上前兩步,拉起白衣女子的手就向前走去。
  青夏和楚離強壓雄心底的震撼,對視一眼,心底頓時升起巨大的疑惑。
  那個白衣男子,竟然赫然是當初青夏在楚宮梅林中遇見的青衫男子,楚離的同胞兄弟,被齊人在天牢中劫走的南楚準南郡王——楚箏!
  

會獵西川 第一百一十七章
  “素凝,今天在家都做什麽了?”楚箏淡淡笑道,聲音柔和,又帶著一絲清越的明朗,姿態磊落,清俊瀟灑,別有一番風流倜儻的味道。
  “也沒有做什麽,”譚家小姐語氣有些緊張,急忙倒了一杯茶遞給楚箏,拿著扇子走到他的身邊,為他輕輕的扇著,輕聲說道:“你讓我研究的木油馬,還是沒有眉目,我和清叔他們在營造房翻閱先生留下的典籍,總覺得還缺點什麽。”
  “不要著急。”楚箏輕聲笑道,低頭喝了口茶,聲音清淡地說道:“先生大才,我等凡人一時半晌無法參透也是應當,隻要群策群力,肯下功夫,我想總會有收獲的。”
  譚小姐聲音一滯,想了想,走到楚箏的麵前,半跪在他的身邊,烏黑的長發垂在地上,一雙漆黑的大眼水汪汪地看著請俊瀟灑的男子,沉聲說道:“箏,我知道你想進營造房,但是當年先生留有遺訓,不是穀中嫡係子弟,是不可以進營造房的。我們祖上蒙先生大恩,千百年來從來沒有壞過規矩,你若是真的想進,也不是沒有辦法,隻要……隻要……”
  話到此處,卻再也說不下去了,微微的垂下頭去,連臉頰都羞的紅了。
  楚箏淡淡一笑,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挑起譚素凝的下頷,柔情似水的輕聲說道:“素凝,若是沒有你,給我整個天下我也不會快活,你以為我是因為想進營造房才喜歡你嗎?”
  “箏,我……”
  譚小姐聞言一驚,連忙搖頭辯解,楚箏輕輕的伸出手指來堵住譚素凝的檀口,輕聲說道:“我一直不肯娶你,不是因為不喜歡你,你這麽美好、玉,潔冰清,有了你,世間的庸脂俗粉我再也看不上一眼。隻是,我需要有能夠匹配你的地位,我要把整個天下所有的好東西都送給你,我要光明正大的帶著你去拜祭我的祖先,告訴他們我是何等幸運,有這樣一位人間仙子相伴左右,我要你成為這個世上最高貴最幸福的女子。所以,素凝,你要耐心的等著我,好嗎?”
  他這番話說的溫柔纏綿,任是何等女子聽了也會芳心萌動,果然譚小姐嘴角淡笑,半仰著頭,眼神充滿幸福威的望著他,輕聲說道:“箏,其實我並不需要什麽地位權利,隻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很滿足了。”
  “傻瓜!”楚箏笑著刮著譚素凝的鼻尖,寵溺地說道:“你是我的珍寶,是我要疼愛一生的心肝,我怎麽能委屈了你?”
  譚小姐微微垂下頭來,抿嘴輕笑,樣子溫柔甜蜜。突然眼神掃到一旁的箱子和角落裏被綁成一團的林暮白,陡然想到自已兩人的情話竟然被別人聽了去,臉蛋升起一團紅雲。輕聲說道:“箏,你餓了嗎?我們去飯堂吃飯吧。”
  “我不餓,”楚箏高深莫測的一笑,沉聲說道:“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他闖進來。我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既然老天白白送給我這樣好的機會,我怎能不善加利用,素凝,我的計劃就要成功了。我已經開啟了穀中的所有機關,幽閉小徑也已經關閉,此次,任是他背生雙翼,也插翅難飛。”
  白衣女子徵微一凜,不善說謊的女孩子眼神在由自主的向著這邊望來,神色頗為驚慌。好在楚箏處在極度的興奮之中,竟然沒有留意到,隻是繼續說道:“外麵的人我都已經安排妥當,隻要將他擒住,割下他的首級,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回國接位,素凝,我的大仇就要得報,我的苦難日子就要到頭了。”
  譚素凝淒涼一笑,笑容落寞疏離,輕聲說道:“箏,跟我在一起的這兩年,在你的眼裏,是苦難的日子嗎?”
  楚箏自知失言,連忙說道:“怎麽會,是我好不是,我說錯話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這一生之中最開心的日子,我會永遠的記位在這裏的每一天。”
  “可是你很快就要走了。”潭素凝幽幽歎了一口氣,想了想,拉住楚箏的手,誠懇地說道:“箏,我們就留在穀中不好嗎!有我陪著你,不要出去,好嗎?”
  楚箏眉梢一挑,低頭不語,這時,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譚小姐坐忙站起身來,揚聲說道:“是誰?”
  “小姐”,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各脈子侄們一起來了,說有事要求見小姐。”
  “哦,”譚小姐為難地看了木箱子一眼,還是沉聲說道:“你們都進來吧。”
  大門敞開,大約三十多人一起走了進來,大廳頓時就顯得擁擠了起來。譚小姐有些微愣地說道:“各位叔伯長輩,不知道有什麽事,值得大家勞師動眾的一起前來?”
  “嗯哼”,一名老者咳嗽了一聲,沉聲說道:“小姐,下個月就是工部大會,可是楚公子近期就要走了,楚公子在穀中兩年,對我蓬萊穀諸多關照提點,義薄雲天,我等認為,有必要提前舉辦工部大會,就當做楚公子的踐行之禮。”
  譚小姐為人和善,向來沒有什麽架子,又聽說是為了自已心上人送行,就點了點頭說:“好,那就勞煩木爺爺準備一下吧,三日後舉辦就是。”
  “小姐,時間不等人,況且我等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吧。”
  “今日?”譚小姐一愣,一旁的譚生突然大聲說道:“木先生,工部大會是小姐接任穀主的大典,你們怎麽可以不與小姐商量就這麽草率決定?”
  木先生雪白長眉一皺,沉聲說道:“鳳鳴宮是什麽地方,哪裏有你這個下姓賤民開口的資格,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已姓譚了吧。”
  “木爺爺,譚生是我的哥哥,是當年我爹爹收養的孩子,你不可以這樣說話。”譚小姐沉聲說道。
  一旁的楚箏突然笑著站起身來,走到譚小姐的麵前,溫和笑道:“素凝,其實這是我安排的,想要給你一個驚喜,就沒事先同你商量。我就要走了,總要看著你登上穀主之位,才能放心的離開。沒想到會惹你不開心,對不起了。”
  譚小姐本來還想說什麽,見他說話,臉頰一紅,想起他畢竟還是關心自已的,登時一陣欣喜。
  這時,一名紅衣的粗獷男子說道:“那就這樣決定吧,來人!開壇!召集各脈子侄,一個時辰之後,召開工部大會!”
  說罷,雙手啪啪拍了兩聲,兩側的年輕少年跑向大殿的各個邊角,搬動邊角的腳燈。突然隻聽轟隆隆一陣巨大聲響,整個大地都震動了起來,青夏和楚離心下大驚,趁著周圍嘈雜,悄悄的掀開箱子的一角,向外望去。
  隻見金碧輝煌的大殿陡然開裂,四麵牆壁像是現代的機械大門一般緩緩的升了起來,隻剩下四方的巨大廊柱,支撐著上方的穹蓋。年輕的穀中子弟紛紛上前,將大殿之上的桌椅板凳地毯事物全都移往一邊,空中當中的空地。
  鳳鳴宮占地本就極高,如此一來,視野開闊,八麵來風,不出半盞茶的功夫,竟然就成了一座巨大的露天高台。
  紅木箱被人移到角落,四周擺放著一堆花瓶古董,密密麻麻堆積了一片,林暮白也被人當成物品一般隨意的丟在一旁,青夏和楚離趁著人多,打開箱蓋,蹲起身子,隱藏在雜物之後,也無人發覺。
  隻見笙旗招展的齊飛穀中上,巨大的方圓高壁之上,三十彩衣少女紫衣碧裙,玉臂皓腿,正在隨著纏綿的樂曲翩翩起舞。姿態動人,嫵媚中卻又透著一絲神聖,周身白色輝光微微散發,一頭烏黑的秀發隨風飛舞,在仙氣飄渺的神台之上,展示出蓬萊仙穀所特有的滔世高潔。
  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高高的響起,似箏非箏,像瑟非瑟,曲調鏗鏘,氣度恢宏。身穿鮮紅似火絲綢長袍的女子,盈盈含笑,立於石台之上,手握赤紅神劍,頭束火紅長綾緞帶,隨風飄舞,身隨韻律跌宕而起,時而如同一隻翩躚的飛燕,時而如同一隻暴起的雌豹。充滿了健康的活力和驚人的力量。
  此時,鍾鳴巨鼎突煞高聲長鳴,神牛樂鼓轟轟隆起,漫天華彩明火,夕陽晚霞全都散發出驚人炫目的光芒,映照著世間的奇景。無數長號齊聲長嘶,巨大的鳥雀仿佛是趕赴一場華麗的盛宴一般振翅高鳴。天空之中一片五彩祥雲,聲勢動天,威勢絕倫。
  高台之下,數千人或立或坐,齊齊抬頭仰望,場麵盛大浩然。
  事出突然,但是顯然已經準備兵當,譚小姐倉促之下,甚至來不及換一身衣服,一身淡索白衫,單薄瘦弱,墨發長飄,雖然看起來有一種遺世獨立的超然灑脫,但卻毫無一絲高貴莊重的典雅之氣。
  青夏舉目四望,隻見高台之上,已搭好香燭祭台,五名白發老者站在譚小姐身旁,幾名年輕男子手持丹書等物,圍立在一旁,繁複的祭祀大典就此展開。
  當是時,天空夕陽彼遍染,一片火紅,高台領舞的紅衣女子緩緩的向著譚小姐走來,這女子明眉皓齒,媚眼如絲,赤足如雪,滿頭火紅長發,嘴角含著一絲顛倒眾生妁鬼魅笑意,緩緩的走上前來,將手中的一把金黃鑰匙遞給譚小姐。
  譚小姐雖然也是美女一個,但是和這女子站在一起,當真被比的失去了光彩,猶如青澀的鄰家女孩一般。
  譚小蛆剛要結接過,突然隻聽人群裏一人高聲呼道:“且慢!”
  眾人聞言紛紛轉頭望去,一看之下,紛紛大驚失色。
 

會獵西川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陽漸漸西落,灑下漫天火紅霞光,好似神女彩衣一般,裙袖飄帶,飄渺如雲。遠處花海伴隨著夜晚微風,灑灑作響,幽香彌漫,遠遠近近,全都籠罩在一片花香之中。樓台瓊玉,碧光閃爍,高低起伏,互相映襯,美妙絕倫,充滿了神秘的瑰美。假山流水,庭院布局,無一不顯示出這座世外桃園的美輪美奐。
  鳳鳴宮拆開隆起,化為鳳鳴台,燈光的輝映之下,金碧輝煌,璀璨耀目。宮外的池塘碧湖被巨大的鐵板覆蓋,轉瞬就成為一片平地,眾人推來一眾造型奇特的器具,有的大如房屋,有的矮小如桌椅,形狀千奇百怪,卻看不出究竟是何用途。
  上千穀中百姓聚集在高台之上,人頭湧湧,仰頭觀望。巨大的鍾鳴巨鼎齊齊響奏,曲調莊重豪邁,漫天飛鳥騰空而起,歡聲鳴叫,鮮花便撒鳳鳴台上,譚素凝一身雪白長衫,站在高台之上,清麗優雅,超凡脫俗,好似夢中仙子一般,有著出塵不染的仙潔之氣。
  一身火紅的女子剛要將手中代表蓬萊仙穀權柄的黃金鑰匙交到譚小姐的手中,隻聽一聲高呼頓時響起,眾人聞聲齊齊轉過頭去,向發聲處望去,
  “且慢!”
  衣袋輕飄,廣袖微張,一名紫袍男子長發披散,臉若冠玉,眼若如絲,唇如紅纓,腰間一條碧色絲絛將衣袍鬆鬆的係著,露出胸前半個胸膛,盤坐於地,長發委地,右手拿著一直青玉所製的酒壺,剛叫了一聲,就仰頭猛灌了一口酒,姿態灑脫,放蕩不羈,見眾人都看著他,懶洋洋的一笑,說道:“小姐,這就是接任穀主一職了嗎?”
  譚小姐一呆,皺了皺眉,疑惑的說道:“是啊,不知你是那位?又為何要打斷祭奠?”
  紫袍男子哈哈大笑,又灌了口酒,說道:“在下是北穀機括部領事祝淵青,竊以為小姐擔任穀主一職不妥。”
  一陣憤怒的嗡嗡聲登時響起,譚小姐還沒說話,站在她身旁的木先生突然大聲喝道:“大膽!你個小小的領事,也敢在工部大會上胡言亂語,進入你若說不出個青紅皂白來,休想安然離去!”
  青夏聞言眉頭輕輕一皺,按理說這樣搗亂的情況,直接驅逐出場就是,這木先生搶先答話,看似為了維護譚小姐,實則卻給了這個男子說話的機會。她秀眉微挑,看向坐在高台一側,嘴角淡笑,麵容沉靜的楚箏,不由得為這個好心的譚小姐擔起心來。
  果然木先生話音剛落,譚小姐好看的眉毛就輕輕的皺了起來,轉頭向木先生看去。
  木先生老臉一紅,隨著譚小姐施禮說道:“請小姐原諒老夫擅作主張,隻是這人胡言亂語,若是不讓他說完,倒顯得我們心虛,不如聽他有何話要說,也好彰顯小姐大義。”
  譚小姐略一皺眉,就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那好,你來說吧,你為什麽不服我做穀主?”
  紫袍男子懶散的一揚墨發,緩緩的自地上站起身來,看著譚小姐說道:“首先,我要問一下魯先生,這蓬萊穀穀主一位,是不是隻能由曆代穀主的嫡係血脈繼承,旁人無法染指?”
  一名黃須老者聞言,從譚小姐身旁出列道:“先生建穀之前曾立下規矩,譚姓一脈代代繼承穀主一位,千百年來,蓬萊穀無論興盛衰敗,始終沒有亂了規矩,祝領事你這不是多次一問?”
  “那就是了!”祝淵青朗笑說道:“如此一來,小姐擔任穀主一職,就大大不可了。”
  木先生怒聲喝道:“那來的潑皮小子,這般胡攪蠻纏!小姐是老穀主唯一的血脈,身上流著譚家的學,為何不能擔任穀主?你再胡說八道,我頂不饒你!”
  “木先生先別動怒,在下隻是擔心,小姐身為女子,又無兄弟姐妹,將來百年之後,又該誰來擔任穀主呢?”
  木先生沉聲說道:“自然是由小姐的子嗣擔任,難道還是你祝領事嗎?”
  話音剛落,台下眾人齊聲哄笑。祝淵青也不著惱,仍舊笑嗬嗬的說道:“那是自然,隻是,卻不知道,小姐的子嗣姓甚名誰?可是姓譚嗎?身上流的可是譚家的雪?”
  話音剛落,人群登時鴉雀無聲,木先生沉吟了半晌,沉聲說道:“這一點我們早就已想過,隻是天命如此,老穀主生前隻得一個血脈,這也是權宜之策。”
  祝淵青笑著說道:“那也就是說,下一脈的穀主就不是譚家人了?穀中的規矩就要被破,以後外姓人也又擔任穀主的機會?”
  他雖然麵帶笑容,可是言辭犀利,口齒伶俐,這番話剛一說出,眾人頓時默然,隻有木先生想了想方才咬牙說道:“正是如此。”
  “哈哈!”祝淵青突然高笑一聲,猛的縱身跳上高台,閑庭信步一般走到台中,朗聲說道:“既然規矩早晚都要被破,何不今日就破舊立新,重立規矩,既然早晚都要外人來擔任這個穀中,那麽又為何要執著於今日明日呢?”
  一旁譚生聞言大怒,怒聲說道:“好啊!你說來說去,原來想要染指這穀主一位!”
  祝淵青淡淡朗笑,說道:“那又有何不可?蓬萊穀中十七脈姓氏,譚姓為尊,木魯姚黃謝為上,陸宋白李張趙徐梁孫紀祝為下,可惜時過千年,穀主一脈人丁凋零,現竟已隻剩下小姐一人,再傳承下去也是斷絕,何不在今日就重訂穀規,以有德者居之。蓬萊穀兩千餘人,承蒙主上無雙智慧庇佑,掌握數術工藝火器典籍無數,錢糧更是數不勝數。倘若用人不當,穀中大亂,引得外人窺視,斷送了先祖的千古基業,我等九泉之下,有何麵目去麵對列祖列宗?”
  一言既出,四下無言,譚生還目四望,大怒說道:“姓祝的!難道小姐不能擔當穀主一位,你就可以嗎?”
  祝淵青笑著說道:“兄弟好眼力,在下正有此意。”
  譚生怒極而笑,搶身上前,一把抽出腰間寶劍,沉聲說道:“好,就讓我試試你的斤兩,看看你有什麽本事在這裏胡吹大氣!”
  祝淵青回身避過,朗笑說道:“妙極妙極!原來譚生兄弟也想要來掙一掙這穀主之位嗎?那好,咱們就來切磋切磋。”
  譚生怒目而視,沉聲說道:“我那裏想掙什麽穀主之位不過想要教訓一下你這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家夥罷了。小姐是老穀主的唯一血脈,擔任穀主之位毫無爭議,你識相的就乖乖退下,不然休怪我刀劍無眼,傷了你四體不勤的身子。”
  “嗬嗬,我好生愚鈍,譚生兄弟自然不稀罕這穀主之位,你八成是想要做老穀主呢吧!”
  譚生怒道:“你胡說什麽?”
  祝淵青嘴角談笑道:“老穀主當年膝下無子,為防百年,收你入譚家,改名譚生。為的不就是將來和小姐成親,所生下的孩子仍是姓譚,可以繼續名正言順的繼承家業。隻可惜啊,土雞就是土雞,永遠也變不成鳳凰。更何況,小姐會不會遵從老穀主之命嫁給你,還是兩碼事呢,你的如意算盤,未免也打得太早了點。”
  “你!”譚生目赤欲裂,幾欲癲狂。
  祝淵青轉身大聲說道:“各脈子侄,我等幽居這地壑深穀中已經一千年了,受譚家奴役驅使,當牛做馬。如今,外麵兵荒馬亂,百姓流離失所,各國紛爭戰亂已經長達三百多年。我們掌握著當世最為先進的武器技術,擁有充足的錢糧,隻要出穀變賣,振臂高呼,招兵買馬何愁不成大事?到時候有大家封侯拜相,光宗耀祖,車馬如雲!何必蝸居於此,縮頭烏龜一般的永無出頭之日?”
  他這番話說道極具煽動性,穀中的年輕人無不揮手相讚,一時間迎合之聲不絕於耳。譚小姐麵色發白,眉頭緊鎖,眼神驚慌的向著角落裏的楚箏望去。卻見楚箏麵容平和,隻是對著自己微微一笑,就轉了過去。
  “全是!”譚生大喝道:“蓬萊的先祖當初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躲避戰亂,先生留下營造秘術,也是為了讓我們哪那個夠又能力自保,如今外麵兵刀林立,你竟然要出穀從軍?簡直荒謬至極!”
  祝淵青大笑到:“譚生兄弟說的不錯,隻是此一時彼一時,當年先祖退避亂世,是因為手無寸鐵,身無長技,無法於亂世立足。如今我等冰槍馬壯,各種工藝堪稱世間翹首,掌握火藥的製造,足抵千軍萬馬。大丈夫生於世間,有所謂有所不為,天命之所降大任於我,就是要我等破舊立新,同意四合,幹止戰亂。如今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等身上,我祝淵青寧做亂世戰死梟雄,也不願做一生坐井觀天目光短淺的庸碌鼠輩!”
  “歐絲聖女,你是這一任的禮官,深知外麵的局勢,應該知道在下所言非虛。”
  妖媚動人的紅袍女子聞言淡淡而笑,媚眼如絲,幽幽說道:“誠如祝領事所說,如今天下四分,小國無數,四方動蕩不安,各國內政紊亂,正式發起的大好時機。各部領主皆權霸一方,隻有工部一脈安守本分,謹尊先生的遺命,守在這蓬萊穀中。”
  木先生沉吟半晌道:“前陣子我還收到錢部崔家家主的飛鴿傳書,看來各脈都蠢蠢欲動,與圖謀大事了。”
  眾人聞言,齊聲應喝,聲音漸大,人人激動了起來。
  祝淵青朗聲道:“我蓬萊穀中不是蓬萊仙山,我等也不是仙人,難道還真要蝸居在這地縫中等待白日飛升不成,如今我們掌握著火藥的技術,隻要小姐開啟營造司,交出營造秘術,到時候天下雖大,我等也會勢如破竹所向無敵,天下若皆是樂土,又何必拘於這方寸彈丸之地?”
  譚生見台下子弟群情激動,幾位家長也頻頻點頭,想起他們今日自作主張的所作所為,竟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一唱一和下形成這般局麵,不禁大為火光,剛要出言反駁,突然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之間譚小姐麵容淡然,緩緩上前兩步,沉聲說道:“並非我垂涎穀主之位,隻是當年先祖遺誌,除非先生傳召,否則蓬萊永不出世。如今千年已過,先生早已作古,外麵世事紛亂,我等更該遵從祖先遺願,在穀中生活,不參與外事。穀中掌握的器物,任是任何一種流傳出去,都會引起巨大的死傷和戰亂。錢部兩步等部大隱於市,無法超脫。我們工部曆代安居穀中,實不應叫如亂世之局。”
  “非也非也!”祝淵青笑道:“任何一種東西存在於世,就必定有它的道理和緣法,既然我們造出此物,就該讓它流傳天下。否則這般辛辛苦苦的營造嚐試,又有何意義?更何況天下笨就戰亂頻繁,我的出去隻是為了盡早種植戰亂,平定天下,就玩命於水火,是善舉才對。”
  譚生怒極諷刺道:“就憑你?你從未出過穀中半步,隻坐井觀天就以為可以招兵買馬,統帥天下嗎?”
  “當然不是憑我。”祝淵青突然正色道:“我們穀中子弟居於穀中上千年,對外麵世事,各國情況,全無了解。無根無憑,想要稱霸天下,實屬笑談。”
  譚生冷哼一聲,說道:“虧你還有點自知之明,既然如此,那就滾下去吧!”
  “慢著,:祝淵青笑著說道:”我還沒說完呢。“
  說到這,祝淵青突然轉過身去,朗聲說道:”時間戰亂不斷,哀鴻遍野,先生是當時大才,心懷天下,定是於九泉之下不忍見百姓孤苦無依,才通過這般神諭向我們警示。不然這有神地壑,怎麽這般湊巧的降下楚公子這般人才?楚公子身為南楚儲君,衝虛仁厚,被小人某算,失落蓬萊。南楚百姓如今在暴君的苛政之下,苦苦企盼楚公子回歸故國,推翻暴政,這是上天給我們的機會。如今暴君已踏足穀中,不出半日定會死在外穀的猛禽野獸腹中,隻要我們用力楚公子為首,跟隨工資回到陸上,興起義旗,何愁大事不成?“
  說罷,突然轉過身去,對著楚箏垂首拜下,朗朗說道:”祝某不才,願意追隨公子,鞍前馬後,甘為驅使。“
  眾人一愣,齊齊向著楚箏望去,隻見他麵容沉靜,貴氣淩然,自有一番神聖不可侵犯的天家貴氣。
  蓬萊穀眾人在穀中上千年,年輕一代心高氣傲,早就想出穀見識世麵,大展身手,隻是苦於沒有機會。如今被祝淵青說道心潮澎湃,隨之齊刷刷的跪了下去,朗聲說道:”願意追隨公子,鞍前馬後,甘為驅使!“
  楚箏還沒說話,木先生已經長歎一聲,沉聲說道:”眾望所歸,看來是天意如此了。“說罷對其他幾個老者一使眼色,就跪在地上。
  一時之間,場中上千人,除了譚小姐的幾名侍衛,其餘皆跪在楚箏的腳下,楚箏笑容淡淡,好似事不關己一樣,虛浮一把說道:“各位這是幹什麽?我隻是一個外人,不敢當此厚望。”
  “非也,”祝淵青說道:“既然我的可以取小姐而代之成為穀主,為何公子不可取我等而代之,世間之事笨就是有德者居之,以公子之才,當仁不讓。”
  木先生沉聲說道:“公子不必推辭,祝領事一語驚醒夢中人,天意讓公子來此,所為的就是今天。相信就算是小姐,也不會反對。”
  歐絲聖女嬌笑說道:“我昨夜夜觀天相,見一顆新星閃亮於正南方,還以為是南方又出了什麽當世人傑,沒想到應和的就是今日之局。”
  譚小姐性格雖然冷淡,但也不是傻子,眼見周圍眾人一唱一和的竟然將楚箏推上了穀主之位,字孤立無援,形單影隻,無人問津,心下登時了然。一絲酸楚緩緩升上心頭,明眸含霧,直直的向著那個悉心相處了兩年的男人看清去,一時間隻覺得他那張淡然俊朗的臉孔是這般的陌生,兩年相處,原來自己竟從來都沒有認清楚過他,頓覺天地遼闊,自己孑然一身,四下蝗蝗,無枝可依。
  “既然民意如此,就請小姐交出鑰匙和營造秘術,給信任穀主吧。”
  譚小姐隻愣愣的看著楚箏,沉默著不發一言。楚箏見狀,笑著站起身來,憐惜的輕聲說道:“素凝,你不開心了嗎?你若是不開心,我就不當這穀主,明日離開就是。”
  譚小姐一身白衣,聞言微微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其實你若是想要這個穀主之位,隻需跟我說,我讓給你便是,不用兜這麽大的圈子。”
  楚箏不料這平日性格溫順的女子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開,登時一愣,尷尬說道:“我那裏想做穀主之位,實在是盛情難卻。。。。。。”
  “算了,你不用說了。”譚小姐一擺手,對這下麵眾人沉聲說道:“你們要我讓出穀主之位,我無話可說。但是要我交出營造秘術,交出營造司鑰匙,交出火藥配方,卻是決計不可能的。我雖然從未出穀,對外事不了解,但是也隻知道此物一出,會引起多打的亂子,會害死多少人的性命。你們慢慢談吧,我先走了。”
  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慢著!祝淵青突然攔在譚小姐麵前,雙目深沉,沉聲說道:”民意如此,眾望所歸,小姐既然已經默許,那又何必占著至寶不肯放手?皇帝輪流做,今日當我家,譚家坐享其成這麽多年,今日也改讓一讓位了。“
  譚生眉梢一挑,猛地一把拔出寶劍,閃身上前,怒生喝道:”姓祝的,你說什麽!要不是譚家先祖,一千年前你的先祖就已經朗聲亂世了,那裏還輪得到你今日在此呱噪!如今老穀主不在,你就喪盡天良的想在這裏逼迫小姐嗎?
  “譚生兄弟何必發這麽大的火,在下隻是認為既然已經確認要立楚公子為穀主,就該向往常一樣將穀中的重要十巫交給新穀主保管,如此而已。”
  話音剛落,台下眾人突然亂七八糟的喝道:“祝領事說的對!應該交給新穀主保管!”“就是,已經不當穀主了,還占著秘術幹什麽?”“名不正則言順,譚家也該讓一讓位了!”
  譚生眉頭緊鎖,轉頭向一眾家主長者望去,木先生神情微微有些尷尬,輕咳一聲,沉聲說道:“老夫也認為祝領事此言有理。”
  譚小姐愣在原地,目光一一在各位老者的臉上轉過,隻見他們全都麵色尷尬,甚至不敢抬起頭來麵對她的眼睛,突然鳳鳴台下眾人齊齊跪在地上,大聲喝道:“請小姐交出寶物,給新穀主保管!”
  山呼海喝事頓時傳來,譚小姐麵皮蒼白,一雙眼睛漆黑白霧一般,亮晶晶的就向著楚箏望去。
  譚生轉頭對楚箏說道:“楚公子,老穀主和小姐都對你有大恩,你快說句話啊。不能讓他們就這麽欺負小姐啊!”
  楚箏眉梢一挑,向著譚小姐緩緩走來,似乎頗為為難的微微皺起了眉,想了半晌,才沉吟道:“素凝,我知道你不願意。但是今日大家這般抬愛,實在是感情難卻,這樣吧,你先把東西交給我,事後我和大家商量一下,再還給你保管,你看怎樣?”
  譚生勃然大怒,厲聲叫道:“姓楚的!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當日老穀主舍命救你,兩年來小姐更是對你照顧的無微不至,整個蓬萊穀都對你禮待有加,沒想到竟養出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無恥之徒!”
  “大膽!”祝淵青怒喝一聲,沉聲說道:“竟敢對新穀主不敬!是想下萬素窟嗎?”
  幾個虎背熊腰的壯丁登時走上前來,譚小姐眉頭緊鎖,素手一攔,擋在譚生的麵前,沉聲說道:“住手!我一日沒將秘術典籍交出來,就一日還是這穀中的代穀主,我倒要看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譚小姐雖然為人和氣淡泊,但是畢竟久在高位,積威猶在,這一發怒,也是氣勢十足,眾人當下就不敢再亂動。
  譚小姐緩緩的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秘術丹書,配方典籍,隻有一半在我手上,另外一半在工匠部的清叔手裏,我還需要和他老人家商量。”
  “不用商量了!”祝淵青哈哈一笑,對著下麵一人指去,朗聲說道:“工匠部的八百工匠齊齊同意,清叔現在就在下麵。”
  譚小姐聞主大驚,八百工芹向來居住在內穀,和外麵的人很少交往,清楚更是課家的幾代家奴,忠心耿耿,沒想到今日竟然也會出現在此地,不由得不可置信的皺起了眉頭。
  “對不起,小姐。”幹瘦佝僂的老者緩緩說道:“我,我實在是想看看,那些東西到外麵都有什麽用處,我不是貪圖榮華富貴,隻要讓我看一眼,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譚小姐痛苦的緊緊的閉起了眼睛,向著一旁轉過頭去,身軀都在微微發抖。
  祝淵青咄咄逼人的說道:“請小姐交出秘術配方!”
  “請小姐交出秘術配方!”
  所有人齊聲發喊,譚小姐惶惶睜開雙眼,眼眶都紅了起來,譚生見狀大怒,突然厲吼一聲揮著寶劍向著祝淵青就猛地衝去。誰知看起來懶散不羈的祝淵青突然哈哈一笑,大袖一拂,銀光一閃,一道血線登時衝天而起。譚生身軀仍舊保留原勢向前衝去,一直衝去台邊,轟隆一聲裁了下去,身軀抽搐兩下,喉頭染血,雙目圓瞪,身軀一挺,就此斃命。
  “譚生!”譚小姐突然尖叫一聲,向著台下就要跑去。
  卻見祝淵青驀然豎手手臂,拉住譚小姐的衣衫,笑著說道:“小姐要離去了嗎?那還請將秘術配方先交出來,然後自可安然離去。”
  “譚生!”譚小姐眼淚滂沱而下,大哭著掙紮著,可惜這些人全都石頭一般一動不動,雙眼惡狼一般的望著她,似乎都已經瘋了一樣。看著譚生的實體,初逢大變的譚小姐終於猛地坐在地上,手捂臉孔,大哭起來。
  “將抓到的那名南楚官員帶上來,今日就用他來祭我蓬萊義旗,從念以後我等誓死追隨公子,永不毀誌!”
  巨大的呼喊聲轟隆響起,譚小姐渾身顫抖,一雙淚眼向著那個她幻想了太多次的此生良人望去,一顆芳心幾乎寸寸碎裂。
  隻見楚箏淡笑著站起身來,朗聲說道:“承蒙諸位抬愛,楚某定不會忘了各位的恩義,他朝登上大寶,將此天下與諸位共享之!蓬萊一出,誰與爭鋒!”
  “蓬萊一出,誰與爭鋒!”
  山海般的呼喝聲中,一名青衣男子彭的一聲被扔上高台正中,臉上的黑布被人一把扯下,林慕白突然對楚箏大聲吼道:“忘恩負義!亂臣賊子!南楚百萬精兵枕戈待旦,定取你項上人頭,以祭先皇在天之靈!”
  楚箏嘿嘿一笑,說道:“你還是去陰曹地府和你的先皇會麵的,很快,他也會去找你們的。”
  刀斧手登時舉起長刀,高懸於林慕白頭上,酸腐生硬起的梗起脖子,不屑的看向楚箏,他連眼睛都不閉,咬牙切齒的叫道:“就讓我睜著眼睛等著,看你將來是如保慘淡收場!”
  楚箏冷笑一聲。沉聲說道:“斬!”
  利刃瞬間劈下!電光石火這間,一道白色爭光突然從人群中激射而出,穿透層層人浪,唰的一聲根根的砍在那名刀斧手的手臂上。
  慘叫聲登時響起,長刀猛然落在地,距林慕白的脖頸隻有寸許距離,一隻血淋淋的斷手隨之掉落,啪的一聲濺趣大片血花!
  “啊!”大漢捧著斷手,躺在地上大聲慘叫,聲音淒厲,有若鬼哭。眾人大吃一驚,這些人久在安逸環境中生活的久了,哪時見到這樣血淋淋的場麵,人人麵皮發來,豪無血色。
  “就這麽點能耐,還想要上陣殺敵,建功立業,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異想天開!”
  清厲似雪的聲音登時響起,眾人一愣,齊齊轉過頭去向發聲處望去。
  隻見在重重人海之扣,一名身材嬌小、麵容秀麗、雙眼清泠的黑衣女子站在那裏,嘴角含著一絲桀驁不馴的嘲諷冷笑,冷冷的望著這場中的眾人。


會獵西川 第一百一十九
  “是你?”楚箏冷哼一聲,淡淡的向著女子望去,眼神在她身後轉了個圈,卻不見有別人,一雙眼睛刀子一般,充滿暴風雨欲來的黑暗。
  “不錯,就是我!”
  青夏頭一歪,笑容滿麵的答道,一邊說著一邊漫不經心的向著場中走去。兩名急於表功的蓬萊弟子突然厲喝一聲,向著青夏猛衝而來,青夏看也沒看一眼,唰的一聲拔出匕首,身軀陡然淩空騰起,爆契一般轟然踢在一名青衣男子的肩膀上,隻聽哢嚓一聲脆響,那人的肩骨登時碎裂,還來不及慘叫一聲,手臂猛地就向一旁詭異的彎去,緊隨其後的,衝天的慘叫聲登時響起,直上雲霄!
  手臂衡曲,一把將另一個男子勒住,那人看著地上同伴可拍的樣子,嚇的幾乎尿了褲子,臉皮發白,渾身瑟瑟發抖。
  青夏嘴角輕輕扯出一個冷然的淡笑,邪氣的向著周圍目瞪口呆的人群望去,匕首在男子喉管處淩空一揮,嘴唇模擬刀鋒劃過喉管的聲音,輕聲說道:“唰!”
  豪發無傷的男子聞聲頓時一僵,兩眼一翻,軟軟的就倒了下去。
  青夏踩著他的身體,閃動著鋒利寒芒的匕首在手中靈活的旋轉著,她笑著往人群中走來,所到之處,眾人全都如避蛇蠍般的讓開,空出一條空蕩蕩的通道。
  青夏一步一步的踏上高台,淡笑著對著楚箏說道:“你是在找你大哥嗎?他已經回去了,知道你這個不爭氣的躲在這裏,特意讓我來跟你打個招呼。”
  除了一開始的驚愕,楚箏頓時就恢複了淡定自若的表情,冷笑一聲沉聲說道:“就憑你們,也想要逃出蓬萊穀嗎?簡直癡心妄想!”
  “哼!”青夏冷哼一聲,挑眉說道:“是不是兩年的烏龜生活真的讓你失去了頭腦?就這麽簡單的機關五行,也想要困住我們,我既然能夠安然無恙的走進來,自然也就能毫發無傷的走出去!”
  “還有你們!”身材嬌小的女子突然轉過頭去,看著蓬萊穀的一眾子弟,麵色陰冷的說道:“你們不會真的天真的以為,依靠那點土炸藥,在凍土就炸個口子,就能讓南楚精銳全軍覆沒了吧。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祝淵青麵色大震,陡然驚聲說道:“你……你怎麽知道?”
  青夏站在高台之上,冷眼望著這群在地壑中蝸居了一千年的蓬萊人,嘴角冷笑的朗聲說道:“青山遮不住,大江東流去!一千年已過,世間萬物,鬥轉星移,難道你們還以為外麵的世界還同千年前一模一樣嗎?拿著幾隻洋槍土炮,就想出去跟天下英雄一較長短、一爭高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楚箏眉頭緊鎖,一絲警覺猛然升起,對著兩側人說道:“不要聽她胡言亂語,將這女人拿下,用來祭旗!”
  祝淵青眼內精芒一閃,還沒有動作,木先生就沉聲說道:“慢著,聽她說完!”
  蒼老的老者緩緩上前兩步,白眉微挑,聲音低沉的說道:“這位姑娘,不知道你剛才所言是什麽意思?”
  “這者聽不懂嗎?”表夏笑著說道:“那我就換個你能懂的方式告訴你好了,這個男人是南楚叛賊,弑父篡位,罪大惡極,無處藏身。他在外麵混不下去了,才會到你們這裏坑蒙拐騙,虧得你們這群頭腦簡單的家夥還能期待他這棵枯木再逢春,想要一人得道雞,真是打得好算盤啊。”
  “我不是問你這個,”木先生沉聲道:“我是想問你怎麽會知道火藥凍土的原理?我們茂蓬萊的隱秘你一個外人怎會得知?”
  “這也算是隱秘?”青夏睜大雙眼,失聲笑。一幅忍俊不禁的樣子說道:“七成五的硝加一成五的碳和一成的硫磺,這在外麵邊街頭巷尾的孩子都知道的事情,在你們這裏卻成了隱秘,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你們瘋了?”
  話音剛落,蓬萊諸人麵色登時大變,齊齊動容,雖然始終不知道火藥的比例,但是主要成分卻是人盡皆知。蒼老佝僂的清叔不可置信的望著青夏,口齒不清的說道:“你。你是什麽人?你偷看過我們的營造秘術?”
  “笑話!”青夏冷喝一聲,聲音陰冷的說道:“我還用得著去偷看你們的什麽營造秘術?你們這群目光短淺的井底之蛙,盲目自大自以為是,就憑你們的這點能耐,就想要出去和各國一爭長短,逐鹿中原,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你們自以為武器精良,火器凶猛,卻不知道各國早就在五百多年前就繪製造出火器,也所以現在秘而不宣隻是為了不在戰爭中引起更大的傷亡。除了你們這種最簡單的黑火藥,雷管、炸藥、火槍、大炮早已問世,帝國軍隊裝備精良,就你們這點人馬,簡直就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我擔保,隻要你們一旦走出地壑,不出兩個時辰,蓬萊穀就此絕於天下,連這最後一個龜縮之地,都不會再屬於你們!”
  青夏話音清脆,清厲如雪,一雙鳳目橫掃全場,嘴角冷笑著沉聲說道。
  整個蓬萊穀的人呆若木雞,人人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好像失去靈魂一樣,久久無法回過神來。這些人一生枉妄自大,總以為自己一旦出世,當世再無可匹敵之人,此刻被青夏毫不容情的拔掉他們心中的最大驕傲,哪能不膽戰心驚。
  “哪裏來的小丫頭,竟也在這裏大放厥詞!”名叫歐絲的紅衣女子突然冷笑一聲,沉聲說道:“我在外麵生活了十五年,怎麽一次都沒有見過你所說的火藥槍炮,不會是大小姐為了保住自己的穀主之位,聯合外人蒙騙大家吧?營造秘術是我們七部的秘籍寶典,小姐這樣做,將來百年之後,哪能有臉麵去麵對老穀主於九泉之下?”
  此言一落,蓬萊百姓頓時喧嘩了起來,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齊刷刷的怒視著譚素凝,眼睛幾乎噴出火來,想也不想的就認定了歐絲的話。
  青夏風眼一寒,冷冷地逼視著歐絲妖女,冷笑道:“老妖女,你不要誣陷好人,我和你們的大小姐素不相識,更不會去看你們所謂的營造秘術。你們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和譚小姐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對她的為人應該相當了解,她到今日才辭海你們為了貪圖富貴要陰謀造反,哪有時間去做什麽布置。她若是有這個心機,也不至於今日被你們逼迫到這樣的地步了。你們若是死不悔改,大可跟著這們弑父叛兄的無恥之徒上去和人廝殺,看看我所言是否虛構。不過,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們,南楚三十萬大軍就在白鹿原上,枕戈待旦,摩拳擦掌,子彈都已經上膛,就等待著你們這兩千人拿著土槍火藥上去送死呢!”
  蓬萊人麵色惶惶,原本信誓旦旦的表情登時猶豫了起來,這個來曆不明的陌生女子所言簡直是晴天霹靂,一千年來,蓬萊人一直做著天下無敵的美夢,此刻美夢破碎,一邊是雄霸天下的誘感,一邊的死亡的代價,懦弱的蓬萊人頓時分成幾派。打退堂鼓的有之,中立觀望的有之,死性不改的有之,聲音漸大,眾人紛紛吵鬧了起來。
  楚箏麵孔森寒,一雙眼睛狠狠的看著青夏,恨不得將這個屢次壞自己好事的女人吞進肚子裏。寒氣森森的說道:“你不要在這裏盅惑人心,你所說全部都是一派胡言,我是南楚後天子,怎麽從來都沒有見過什麽裝備精良的帝國軍隊,你這個妖女,不知道在哪裏得知了這裏的秘密,就來這裏胡說八道,看我不將你碎屍萬段,已卸我心頭之恨!”
  說罷驀然抽出腰間寶劍,刹那間,寒光森冷,劍挑如龍,長江大河一般向著青夏猛攻而至。
  然而青夏幾乎連動都沒動,一旁的祝淵青陡然飛身撲上,一劍挑開楚箏的長劍,沉聲說道:“楚公子何必著爭,若是這女子真是胡說八道,我們自然會將她處死。可是現在她所說和公子所說顯然不同,不妨讓她把話說完,我們再做判斷。”
  青夏嗬嗬一笑,輕快的說道:“這位大哥果然是明白人,他這般著急,是怕我說破他的好事,球了他的陰謀呢!隻可惜,公道自在人心,即便是有奸詐小人橫加阻攔,也阻擋不了真理行進的腳步。”
  祝淵青轉過頭來,對著青夏施了一禮,恭敬的說道:“還請姑娘把剛才的那番話詳細的解釋一翻給我們聽,讓我們也好判斷到底是楚公子在蓄意隱瞞,還是姑娘你在混淆視聽。”
  “好,”青夏笑道:“光是我說你們也不會相信,不好這樣,你們找一個你們自認為學問高深的也來考一考我,若是我答得上來,自然證明你們水平不濟,若是我簽不上來,任你們處置,你說如何?”
  祝淵青看著青夏明亮的眼睛,想了想點了點頭,對著台下的老者說道:“清叔,你來吧”
  年邁的老者顫巍巍的登上高台,對著青夏一拱手,麵色微微有些發白的說道:“那老朽就來問一問姑娘了。”
  青夏淡笑一拱手,說道:“老人家請問。”
  清叔咳嗽了一聲,沙啞的聲音低沉的說道:“大雪過後,有什麽方法可使雪迅速融化?”
  青夏淡淡一笑,心道要考校物理常識嗎?淡笑著答道:“方法很多,最簡單的莫過於在雪上撒鹽。”
  清叔眉梢一挑,沉聲說道:“為何?”
  “因為撒鹽可使雪的熔點降低,使大雪迅速融化。”
  清叔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何為坐地日行三萬裏?”
  “這種說法其實並不正確,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說明一個問題。自古董以來的天圓地方說早已過時,我們生活的世界本就是一個圓球,並在不停的轉動,即便是我們坐在家中,一日也會相對行走,”
  老人雙目精芒一閃,說道:“你能說出世界是圓的,已是見識不凡。”
  青夏淡淡一笑,說道:“老人家過獎了,我也隻是聽的多了,也就了解一二。”
  “好,我再來問你,外麵現在可有提生鐵煉鋼的技術,我記得我們來此之時上麵還在使用青銅器。”
  青夏灑然一笑,說道:“二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一千年已過,哪能還是用什麽青銅器?請怒我見識少,我所聽說的煉鋼方法隻有三種,轉爐煉鋼法,平爐煉鋼法,還有戶外精煉法,以生鐵和碳為原料,鋼較鐵而言,更加堅硬,實用性更高。老先生,請原諒,我不是鐵匠,對於具體的鍛造流程,實上在不知!”
  老人雙眼大睜,想了想,沉聲說道:“那麽,姑娘對於槍炮可有了解。”
  青夏心下一笑,心想你還真是問對了人,朗朗說道:“我因為是常在軍中,對槍械的了解倒是多一點,這五百年來,上麵的槍支發展,主要有十七種,主要的幾種名稱是神槍、飛天毒火神龍槍、劍槍、大風追槍、迅雷槍、自生火槍、自來火槍、抬槍、還有各種大炮。如今使用的多為單管槍,但是帝國軍隊裝備的是雙管槍,射程更遠,威力更大,上膛時間快,便於連續作戰,聽說軍造部現在在製造一種威武大炮,射程可達上千裏路,也就是說,若是在盛都內發炮,鎖定位置,不消片刻,你們蓬萊穀就會化為一片灰燼,你們這些人,也會灰飛煙滅,死無全屍了。”
  老者目瞪口呆,眾人齊齊住口,像是傻了一般的直愣愣的望著表夏,清叔不時的擦著額頭上汗珠,不自覺的恭敬的垂著頭說道:“難道那就是記載中的飛彈?姑娘,那你可聽說過一種可以在天空中的木鳥嗎?”
  到此青夏再無懷疑和擔心,這個所謂的千年前的先生,若不是一個想像力豐富的預言家,就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穿越過來的同質,寫下了這樣蠱惑人心的營造秘術,當下笑著說道:“在我們那裏,這種東西叫做飛機,現在還處於研製之中,以鋼鐵鍛造,巨大的燃料推動力發動,可以翱翔天際,戴人運物,若是有對接的燃料機,可以永遠翱翔,不需落地。同時這也叫做戰鬥機,戰鬥時,發射炮彈,進行空中作戰。”
  清叔碳色發白,嘴唇顫抖,聞言嘭的一聲坐在地上,顫抖的說道:“原來,原來都是真的。想不到千年之後,世上的技術已經發展到這樣的地步,我們,我們真是鼠目寸光了。”
  青夏暗道我再給你一劑猛藥嚐嚐,笑道說道:“刀耕火種的時代早已過去,如今外麵科技進步,有不許牛馬卻能日行千裏的鐵車,有相隔萬裏卻能相通話的順風耳,有承載萬人的海上巨輪,高樓大廈林立,商業進步發達,早已不是千年前封建落後的局麵了。”
  所有蓬萊人聞言頓時大驚,因為這些話是當年先生留下的箴言中所說的文明時代,他們目瞪口呆的呆望著那名站在高台上的黑衣女子,隻覺得一盆涼水兜頭澆下。什麽平定天下,什麽雄羈四方,什麽封侯相,齊齊拋倒而後,現在眾人擔心的,隻是那種射程可達千裏遠的飛彈,什麽時候會突然出現在上空,炸在自己的頭上!
  不戰而衰人之兵,青夏知道,她已經勝了。


會獵西川 第一百二十
  山風鼓舞,夜霧彌漫,編鍾鏗鏘,絲竹齊奏,悠揚的樂曲中,盛大的酒宴正式開始。
  燈火輝煌的鳳鳴宮內,觥籌交錯,人頭湧湧,青夏一身黑衣,麵容鹹淡,沉著冷靜地坐在上首,左邊就是現在仍舊一頭霧水兩眼發直的林暮白。這位方才的階下囚、如今的座上賓,坐在青夏身邊,不時的斜過眼睛偷偷地望上一眼,眼神裏充滿了無法掩飾的好奇和敬畏。
  青夏也不去理會他又在轉著什麽魯鈍的心思,和蓬萊眾人遙相舉杯,各盡其歡。
  楚箏在此地經營兩年,卻被青夏在三言兩語般拔盡了勢力,實在並非偶然。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青夏擁有著這時代人無法超越的見識和閱曆。蓬萊人雖以仙島名稱自居,但是千年來蝸居於此,民智簡單,除了狂妄自大和愛做白日夢之外,慣於安樂生活,千年來不見刀鋒血光,膽子極小,所倚仗的不過是自己先進的武器和技術,如今聽的青夏所言,得知外麵已經發展到這樣地步,哪裏還敢上去自討苦吃。
  他們哪裏想得到青夏也是一個來自千年之後聞名世界的人物,隻道此人既然從未看過自己的營造秘術,就能擁有這般廣博的見識,自然所說屬實,如此一來,那個兩年來不斷鼓動眾人上去造反打仗的楚箏,自然就不是好人了。
  他們這群人千年來致力於研究各種高新技術,心智卻稍顯簡單,之前之所以那般大膽,除了仰仗自己的技術之外,也是因為在雪原裏抓到了跟隨楚離跳下地壑的南楚士兵,知道楚離多半已不在人世,這才這般猖狂,準備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如今,得知楚離已經逃出生天,並且隨時隨地都準備著用那種飛彈一下子將蓬萊穀連鍋端掉,自然拚了命的將這個看起來頗有些地位的人質留下,卯足了勁的對青夏逢迎示好了起來。
  鳳鳴大殿外篝火處處,白亮如晝,數十名廚子在篝火間忙碌燒烤,陣陣幽香悠揚傳來,香飄四溢。
  蓬萊穀果真人才輩出,青夏在此見到諸多外界沒有的工藝,機括之術超越古今,很多技術就連青夏都無法解釋,比如他們竟然隻依靠輪軸的機械之力,就可以驅使木鳥飛上高空,雖然時間不長,但是足以令人震驚。還有他們在防禦上的理論,更是發人深思,機括木人堪比現代高科技的機器人,靈敏度極高,又能不依靠汽油發動機,就造出享譽千年的木牛流馬,構造之靈巧,心思之縝密,簡直令人撫掌大讚。
  聽著那個麵容通紅的清叔口沫四濺的解釋,青夏才不由得長籲了一口氣,暗道一聲僥幸。她也不裝蒜,耐心的講解了現代科技和這裏的區別,又很誠懇地向老者請教了機括的原理,並把自己的所知通通告知。
  至此,蓬萊人對青夏再無一絲懷疑,這些年,他們反複研究先生留下的營造秘術,發現有很多東西他們根本就無法製造。比如何謂蒸汽機,何謂汽油,何謂柴油等等,所以就依照上麵的描述,以機括數術理論盡量模仿,如今這些人聽得青夏所言,發覺和先生留下的秘術何等相似,這才恍然大悟。
  青夏知道這是因為地理條件的製約,讓他們根本一生都無法找到那些東西,也不點破。
  酒過三巡,青夏已有幾分醉意,這處的釀酒術倒是深得現代蒸餾法的精髓,酒精度極醇,兩年來喝慣了外麵黃酒的青夏不一會就頭暈目眩。和蓬萊諸人打了個招呼,就有侍女前來引領青夏往後殿休息,林暮白見青夏走了,驚得就要跟上來,卻被眾人強行按了下去。
  這位南楚大官看起來比較好說話,又曾經在自己這裏吃了這麽多的苦頭,甚至險些喪命。此刻得了機會,哪能不拚命巴結。蓬萊人打著這樣的念頭,穀中美女,珍饈佳肴齊齊奉上,粉臂玉腿肉光致致之中,林書呆麵皮發紅,推也不是,據也不是,險些被嚇出了心髒病。聖人的教誨不斷地在腦海中轟鳴叫著,看著青夏的身影隱沒在門口,##要掉下淚來。
  夜裏的風一陣微涼,青夏的頭腦瞬間為之一清,她微微仰起頭來,看著上麵氣勢巍峨的萬仞高峰,隻覺得一顆心悠然飄飛,幾乎要逆風而上,一張清俊溫暖的臉孔縈繞眼前,像是美夢般糾纏著她的思緒。不知道他現在在上麵怎麽樣了?可會心急如焚地尋找自己,等待自己的消息嗎?那日兩軍對壘,他受了那麽重的傷,嘔血幾升,對身體的損耗又有多大?若是有一天自己完好無損地回到他身邊,他可會開心放懷地溫和一笑?
  剛想到這裏,一雙漆黑的眼睛瞬時間好似巨石一般打碎了她的全部思緒。青夏猛然打了一個冷戰,連忙拋卻全部紛亂的想法,快步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那酒後勁極大,這麽一會兒青夏就腳步發虛,腦子發暈,身形頗有些踉蹌了起來。她剛想開口呼叫那兩名丫鬟,誰知一抬手就嘭的一聲撞進了一個堅硬的胸膛之中。
  猛地抬起頭來,正對上對方星子般璀璨的眼眸之中,男子一身華麗紫袍,長發披散,麵容磊落,衣襟微敞,一幅懶散放蕩的模樣。
  青夏眉頭輕輕一皺,帶著濃濃酒氣的淡淡說道:“真是奇哉怪也,他們竟然沒將你這個吃裏爬外的殺人凶手抓起來,反而讓你深夜在這裏囂張遊走,真是匪夷所思!”
  祝淵青灑然一笑,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在下也不過是被奸人蒙蔽,更何況我根本就沒殺譚生兄弟,又何來殺人凶手之說呢?”
  青夏眉頭一皺,想起譚生當時的樣子,登時了然頓悟,拱手說道:“好手段,出手精準到位,佩服佩服!”
  說罷,轉身就想離去,誰知祝淵青突然一把抓住青夏的手臂,笑著說道:“姑娘何必著急,在下還有話沒說完呢。”
  青夏眉頭一皺,剛想動粗,卻發現這男人看起來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力氣卻極大,自己酒醉之下未必就能占到便宜,略一揚眉沉聲說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祝淵青哈哈一笑,笑完之後猛地低下頭來,神情魅惑地說道:“姑娘真把我們蓬萊諸人全都當成是傻子了嗎?可以任你這樣欺騙?”
  青夏一驚,猛地揚起眉來,酒也醒了大半,沉聲說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祝淵青眉梢一挑,眼若絲柳,精芒閃閃,朗聲說道:“科技的進步,是需要幾代幾十代人的不懈努力的,必定要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中才能有所發展。一千年來,我們手握先生的智慧之光,潛心努力,才能有今日的發展。外麵的世界終日戰火紛紛,怎麽可能像姑娘所說的這般先進,將心比心,換位思考,換了姑娘是我,你會相信嗎?”
  青夏不屑瞟了他一眼,沉聲說道:“你就憑這個,就懷疑我口中所說,未免也太自視過高了。蓬萊雖然生活穩定,但是終究物品不齊,很多技術所必須得物產在這裏都找不到,這在很大程度上就抑製了技術的發展。更何況,這裏自給自足,沒有商品經濟的帶動,沒有利益的驅使,沒有環境的逼迫,單憑一個人兩個人的熱情和愛好,怎麽可能大規模的進步?這樣說來,外麵雖然動亂,但卻比你們先進,也並沒什麽大不了的了。”
  祝淵青哈哈大笑道:“姑娘果然真知灼見,在下若是稍微癡傻一點,都會被你瞞過去。但是言多必失,姑娘不覺得自己今日所言有些言過其實了嗎?”
  青夏皺眉說道:“什麽言過其實?”
  祝淵青嘴角一牽,邪魅笑道:“若是都有了高空飛行不靠機括之力的木鳥,南楚大軍為何當時沒下地壑來尋找他們的大皇?若是真有可以萬裏傳音的千裏耳,為何不見姑娘和上麵互通消息?若是連飛彈這樣的武器都要研製出來,軍隊中有怎麽會使用單管雙管的土槍?從我們蓬萊將火藥配製出,到按照先生的圖示製成火槍,足足等了七十多年,祝某雖然沒有姑娘這般廣博的見識,但也知道一種技術產出後,另外一種技術要相隔多久。飛彈何等高明,土槍與其之間,天地之別,怎會在同一時期使用?可是姑娘卻對這些根本不可能出現的東西知之甚詳,又從未看過我們的營造秘術,姑娘的來曆,還真是讓人玩味呢。”
  青夏心中警鈴瞬間大作,心道這男人竟然這般精明,難道他看穿了那個先生是穿越來的,現在也要看穿自己的身份?若是他知道自己不過是在胡吹大氣,又為何不向裏麵那些人報告,反而到這裏來逼問自己?一時間腦海中百種念頭一閃而過,最後全都匯聚成一個念頭,那就是馬上取了這人的性命,至於之後會引起怎樣的騷動,就隻能稍後再去考慮了。
  青夏手臂一震,森寒的匕首猛地從腋下滑至小臂內側,她麵不改色地含笑看著祝淵青,做出一副不為所動高深莫測的樣子,一邊麻痹敵人一邊尋找著最有利的偷襲機會。
  就在這時,鳳鳴宮方向突然絲竹之聲大作,聲音尖銳,樂聲高昂,刹那間蓋過周圍一切聲音,青夏眼睛鋒芒一閃,暗道怪不得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看事太清明,做人還是應該糊塗一點的好,一把抓住鋒利的匕首,就要揮刀衝上!
  然而,就在這時,祝淵青卻突然說出一句話來,頓時抑製住了青夏的所有動作。
  “我敢斷定,你定是先生的後人,奉先生遺命統領七部共建文明社會的天命者!”
  世事的離奇詭異,往往就在一念之間,青夏頓時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轟然跪倒在自己麵前的祝淵青,知覺的一切發展的太過迅速,以至自己的思維根本跟不上這樣快捷的節奏!
  “蓬萊工部等待先生傳人已經上千年,千年來謹遵先生遺命,發展技術,鑄造兵器,今日之前,我始終在懷疑千年之後,先生的傳人是否已經不在人世,險些犯下大錯,還請姑娘責罰!”
  說到這裏,突然抬起頭來,語調鄭重,麵孔神聖,一本正經地一字一頓道:“地鎮高崗,一派西山千古秀。”
  幾乎是夢癡一般的,青夏傻乎乎的念道:“門朝大海,三河河水萬年流。”
  ……我是華麗麗的分割線……
  走進房間的時候,青夏仍舊覺得一切像是發了一場大夢一般,她傻乎乎的瞪著眼睛,久久都回不過神來。
  這時,一陣輕微的咚咚聲突然傳來,青夏呆愣了將近兩秒鍾,頓時像是一隻尾巴著火的兔子一樣淩空跳了起來,上了鎖的箱子被緩緩開啟,然後,麵色陰沉的像是一口黑鍋一樣的男人,手腳僵硬地站了起來。
  青夏不好意思的陪著笑臉,連忙將自己藏在懷裏的一小包食物拿了出來,可是剛剛撞在祝淵青的身上,已經糊成了一片,她麵色尷尬的咬著下唇,臉頰升起了兩朵紅雲。
  “嗯……”楚離悶哼一聲,手腳幾乎僵硬了,青夏連忙伸手去扶他,小聲的說道:“慢點慢點。”
  楚離扭頭怒視她一眼,費力的活動一下手腳,然後長籲一口氣的坐在床上。
  沒想到#小姐竟然這樣實在,不但將這箱子搬到青夏的房間,還唯恐被別人發現的上了鎖。她心知肚明南楚大皇並沒有離開蓬萊,自然害怕被人發現,青夏此刻看著楚離陰沉的臉,心底打鼓底氣不足的說道:“要麽,你先等一會,我出去再拿些吃的過來?”
  剛要轉身離去,手臂卻突然被楚離一把抓住,青夏眉頭微蹙,疑惑地轉過頭去,就聽楚離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道:“什麽事火藥?”
  青夏的腦袋頓時轟鳴一聲,好似一顆炸彈在裏麵爆破了一般。
  第二天一早,青夏頂著一雙熊貓眼從地上爬起身來,隻覺得腰酸背疼,四肢乏力,整個人像是散了架一樣。昨夜好說歹說,最後無奈下借口喝醉才算擺脫了楚離的十萬個為什麽。而後,憋了滿肚子火的男人竟然將她一腳踹下了床,獨自霸占了整個床鋪,兩人壓低聲音吵了半夜,最後在不能毫無顧忌的大打出手的情況下,還是青夏采取了妥協戰術。
  “自大自私的混蛋!”青夏小聲的罵了一句,抬頭隻見楚離側躺在床上,曲手撐著腦袋,一身白色棉袍軟衫,眼睛又黑又亮,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衣衫半敞,墨發披散,露出古銅色的健碩胸膛,正定定的看著自己。
  青夏頓時腦袋發懵,眼前金星亂冒,任是誰見到這幅美男初醒圖,恐怕都要稍微懵一下,一抹紅暈在臉頰上揮灑開來。青夏不自然的站起身來,嘟囔道:“你等著,我去找吃的。”
  臨出門前回過頭去,隻見楚離已經起了身,姿態慵懶的模樣,頓時讓青夏聯想起了昨晚的那個祝淵青。
  哎,長得太好就是禍害啊!
  青夏想起西川的極品騷包男燕回,想起他那狐狸一般的桃花眼,無奈的搖了搖頭。剛剛合上房門,突然一隻手猛地大力的拍在青夏的肩膀上,沉思中的女子驀然大驚,一個機靈跳了起來,就見林暮白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熱水,肩膀上搭著一條毛巾,正站在自己的身後笑眯眯的望著自己。
  滿腔怒火頓時不打一處來,青夏怒聲大吼:“你有毛病啊!想嚇死人啊!”
  “嗯……”林暮白的滿臉笑容頓時灰飛煙滅,被嚇了一跳,哆嗦了半天才緩緩地開口道:“蘭……蘭妃娘娘……臣、臣來伺候你梳洗……”
  青夏劈手奪過林暮白手中的臉盆,剛想轉身回房去此後裏麵的那位大爺,突然眉梢一挑地轉過身來,疑惑的問道:“你叫我什麽?”
  “臣該死!”林暮白連忙行禮說道:“臣之前屢次認錯娘娘為別人,實在愚鈍至極。”
  “哦?”青夏心情頓時好了起來,看來這個傻書生是終於想通了,不再當自己是個死人了,開心的說道:“你知道自己錯了就好,不過我也不是你們的什麽娘娘,你叫我青夏就好。”
  林暮白剛想反駁,忽見青夏眉梢一挑,十分凶悍的樣子,倒了嘴邊的勸諫之詞又給壓了下去,隻得畏畏縮縮的憋了半天,才小聲的說道:“青、青夏。”
  “嗬嗬。”青夏展顏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其實也是我太笨了,”林暮白歎了口氣說道:“青、青夏你有血有肉,體溫溫熱,怎麽會是鬼呢?我真是傻了。”
  “無妨,”青夏笑道:“你為人有情有義,我很呈你的情。”
  林暮白點頭歎道:“娘娘為人高義,能代香橘姑娘領情,香橘姑娘能有娘娘這樣的主子,也是她的福氣了。”
  “恩?”青夏猛地瞪大了眼睛,沉聲說道:“你說什麽?”
  林暮白皺著眉,好像沒聽到青夏的話一樣,喃喃道:“隻是我有點想不明白,兩個人怎麽可以長的這麽像呢?難怪我在北營中會認錯了,即便是現在光線充足,我還是覺得你們兩人太像了。”
  青夏直愣愣的看著林暮白,胸脯一鼓一鼓,突然怒聲大叫道:“你這個弱智!”氣呼呼的回到房裏,楚離顯然聽到了外麵的吵鬧,笑眯眯的看著青夏端著水盆走了過來。
  看到罪魁禍首,青夏的心情怎麽也好不起來,嘭的一聲將水盆仍扔在椅子上,厲聲說道:“快洗,別像個大爺一樣坐在那等人伺候!”
  看她生氣,楚離昨夜的鬱悶不翼而飛,也不著惱,開心的下了床,洗漱幹淨之後對著青夏說道:“喂,我餓了,去弄東西回來吃。”
  青夏一張臉幾乎鐵青一片,看著楚離小人得誌誌得意滿的德行,忽的一下站起身來就往外走去。
  蓬萊穀一千年沒和外麵交往,卻並非就沒有通往外麵的通道,隻是千年泥沙堆積,已經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清理出的。好在蓬萊此處能人極多,機括機械眾多,也無需等待太久。
  楚箏被蓬萊人軟禁了起來,譚小姐被心上人出賣,鬱鬱寡歡,不便出來見客。就由近來風頭正勁的祝淵青早飯過後,帶著穀中長老家主帶著青夏遊覽蓬萊。
  空曠的廣場上,突然,巨大的長鳴之聲轟然響起,青夏扭頭看去,隻見一眾身軀龐大的象群正在蓬萊穀人的驅趕下慢悠悠地向著廣場走來。祝淵青走上前來,站在青夏的身邊,笑著說道:“這是蓬萊穀中的巨象車陣,山路難行,還請姑娘登上象背,以作代步。”
  隻見那些白色巨象的身上都已經架好了竹椅靠背,看起來頗有些秦國風情。青夏心中一暖,憑空生出一絲溫暖的熟悉感,當先騰空一躍,就跳上了巨象的背脊,安坐在竹椅之上。對著祝淵青笑道:“蓬萊穀氣候溫暖,最適宜這種動物生長,果真比騎馬舒服多呢。”
  祝淵青眼睛一亮,頗有些驚喜的說道:“姑娘好眼力,一眼就看出了這白象的端倪。這種白象經過訓練之後性#大為溫和。絕對不像野生象一般凶猛,不必擔心,大可放心安坐。”
  清風徐徐撲麵,百花交相盛開,層巒疊翠,穿花撫柳。青夏坐在白象之上,心懷愉悅,嘴角含笑。隻見四下裏,到處都是各色五彩繽紛的雀鳥,很多後市大陸上已經絕跡的飛鳥在這裏都可以找到,好像全天下的鳥都跑到這裏築巢一般,嘰嘰喳喳,叫的好不熱鬧。
  眾人坐著巨象走在蓬萊穀中少有的幾#平原之上,隻見裏麵到處都是青衫的男女,有的抱書苦讀,有的則同尋常百姓一般行走勞作。更令人驚訝的是,走到一片水澤之處,竟然有眾多身穿蓬萊服飾的年輕弟子挽起褲腳,在一大片水田之中,認真的低頭插秧。人人麵目神態歡愉,使用各種前所未見的工具,澆水除草翻土插苗,各種新奇手法層出不窮。
  林暮白看的大為好奇,眉飛色舞,幾次忍不住向蓬萊人打聽,卻都被青夏淩厲的眼神嚇得憋了回去。
  林暮白深知外麵情形,知道林暮白心下驚訝,就一邊閑話一邊淡淡的為他解釋起來,笑容淡淡,姿態瀟灑,風流倜儻,氣度雍容。和迂腐的林書呆並肩一起,更加顯得超凡脫俗了起來。
  又走了一會,突然一片透明潔白的棚子映入眼簾,林暮白再也忍不住心下的驚異,大聲叫道:“那是什麽?”
  青夏心下暗罵一聲,見周圍蓬萊人都回過頭來疑惑的看著兩人,連忙開口說道:“這叫大棚,也叫溫室栽培,可是保持裏麵的溫度,加速農作物的成長。林大人久在宮廷中行走,對外麵的民生不夠了解了。”
  蓬萊諸人含笑點頭,祝淵青卻在心下暗歎:果真是先生的傳人,知識之廣,難以估量啊。
  木先生笑著說道:“在我們這裏,這叫三寸光陰,和姑娘所說的大致相若,不過我們可以控製裏麵的氣溫升降,又配以地火在下麵煆燒,培育出了極熱之下的作物,生長極為迅速,肉眼可見。”
  說罷,輕輕揮手,一旁的弟子就扳動了嗞嗞作響的器具,突然一片圖案光華籠罩在大棚內的幼苗之上,轉瞬之間,異象陡成。幼苗突然變得翠綠一片,而後開花散葉,枝葉吞吐,苗身壯大,生長迅速,不過彈指一揮間,就長得齊腰高度,枝葉金黃一片,枝頭累累垂下,竟然是一株金黃的麥子!
  青夏心下大驚,這種技術連現代科技都難以達到,現在她不禁要開始懷疑那位所謂的先生是那個年代穿越來的同誌了,難道是未來世界的超人?
  想到這裏,不禁為自己這匪夷所思的念頭感到好笑,算了,管他是哪個年代的人,千年已過,早已作古,再也沒有相間的機會了。
  祝淵青笑著對青夏解釋道:“蓬萊穀向來自給自足,穀中的弟子不但要休息機括工藝,更要動手生產,各司其職,就算是穀主,也不例外。”
  青夏不由得暗暗點頭,這樣的規則體製,真是比各國的君主至上要強得太多,難怪蓬萊人自視甚高了,說不是自己的出現打擊了他們的信心,他們可能真的就要這樣帶著高新技術殺出去了。
  “祝大哥!”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正是剛才為木先生操縱機械的弟子。眾人剛才看她穿著一身蓬萊男弟子的青衣短衫,還以為她是個男子。這時候再去看去,隻見她唇紅齒白,麵容甜美,竟然是一個嬌美的少女。
  那女子方才入神,也沒想到有這麽多人在身邊,這一聲叫出去依然是後悔了。見到這麽多人目光火辣地盯著自己,不由得麵孔騰地一聲紅了起來,緩緩的低下頭去,僅僅的抓著手中的青銅小鋤,不敢出聲。
  青夏還是首次見到這麽害羞的少女,不由得好感大生。隻聽得祝淵青笑道:“小蝶,這是我們蓬萊的貴客,你有什麽事,盡管說吧。”
  被叫做小蝶的少女緩緩抬起頭來,偷偷地看了眾人一眼,正巧碰上青夏帶笑的目光,嚇得連忙低下頭去。小聲的喃喃說道:“小蝶沒事了,祝大哥去忙吧。”說完轉過身去,一溜煙的跑進了遠處的葵花田裏,消失於一片金黃之中。
  祝淵青笑著對青夏和林暮白說道:“這是我的妹妹,不喜歡機括理論,專愛研究草木生長之道,我們蓬萊的糧食蔬菜瓜果,基本都是她培育出來的,隻是不常見外人,膽子小的很,讓大家笑話了。”
  林暮白笑著說道:“小蝶姑娘與世無爭,性情淳樸,蓬萊穀地傑人靈,培養出的人物也是鍾靈毓秀。”
  青夏淡淡不語,這小蝶若是到現代去沒準就是一代利國利民的糧食之母,在這裏卻不被眾人重視,就連滿口讚譽之詞的林暮白,也隻是讚美她的氣質,卻不去注意她所做一切能給普通百姓帶來多大的實際利益。就連蓬萊人,也因為她不致力於機械的研製而不以為然,想的掃這裏,不由得一陣唏噓,真是時代不同,觀念相左啊!
  白象載著眾人徐徐前行,一路上風景奇特,景色優美,眾人心曠神怡,也不覺得時間過得緩慢。再加上祝淵青談笑風生,旁征博引,兩人隻覺心神迷醉,神情愉快。不一會的功夫,就到了地壑的唯一入口,天一峽!
  隻見天一峽高足萬丈,飛鳥難度,好似刀割一般,垂直矗立,而在峽穀之間,隱隱可見一座萬仞石階緩慢的向上延伸而去,觀之觸目驚心,實在無法想象這樣的壯舉,當初是怎樣修建而成的。
  祝淵青此時早已把青夏當成了自己人,笑著上前來解釋說道:“這個石階隻是個幌子,當初修建時費時甚久,卻沒有成功,就中途廢棄了。回到上麵的密道,實際是在山腹之中,依靠地下烈火,開啟地下水閘門,水火交融下,衝擊出巨大的力量,將裏麵的筏子送上去,省時省力,十分便捷。”
  青夏的眼睛頓時大睜,沒想到蓬萊人所說的入口竟然是這樣的方式。隻覺得蓬萊人聰明絕頂,詭異莫測。
  就在這時,忽聽一陣隆隆聲猛然想起,在上方好似悶雷般,眾人頓時齊刷刷抬起頭來,隻見十多隻火紅大鳥尖鳴飛掠,在上空盤旋尖叫,尖喙猛啄,對著上麵的一名動作矯健,身形迅猛如豹的年輕男子猛烈攻擊而去。
  青夏見了,隻覺得腦海中轟鳴一聲巨響,忍不住大聲叫道:“快!快救下他!”


會獵西川 第一百二十一
  然而蓬萊人還沒動作,一隻長逾八尺,足足有一個成年男子大小的大鳥登時掠過上空,腥臭的惡氣籠罩四野,毛發火紅,赤眼如血,釗爪如勾,雙翅展開足足有二十多李,低空飛過,掀起大片毛楊的塵土和堅韌的泥沙,利喙尖刀般向著那名男子猛啄而去。
  青夏大驚失色,一把搶過一名蓬菜弟子的弓弩,摸出杯裏的匕首,彎弓射刀,迅猛如電,去勢驚人,猛地刺向巨鳥的腹部。
  可是隻聽叮的一聲,那把匕首竟像是射在生鐵之上一般,砰然一聲鈍響,裂成兩半,從上麵掉了下來。
  祝淵青神色大凜,沉聲說道:“這是紅鳥王,是穀中十大猛禽之一,不可力敵。來人,用雷木彈攻擊!”
  一眾精幹的蓬萊年輕男子登時圍上前來,兩人一組,架著一座相對精巧的工具。刹那間,隻聽呼呼聲大作,一個個形如拳頭般的彈丸呼嘯著向著巨鳥飛去。那大鳥本來鋼筋鐵骨,可是似乎吃過這看起來頗不起眼的雷木彈的苦頭,頓時顧不上攻擊懸崖上的男子,尖鳴咆哮,長嘶尖叫,不斷地拍打翅膀想要揮開那些彈丸。然而,那彈丸上卻生有細小倒刺,倒刺上還帶著彎鉤,一旦觸碰到羽毛上,登時緊緊地粘住,甩也甩不下來。
  祝淵青見時機成熟,一把揚起手中的一包青色粉末,大風一吹,粉末飄飄半空飛揚,頓時間就看不到痕跡,仿若化為了蒸汽一般。
  紅鳥王大驚,雙眼如血,驚慌失措猛拍雙翅。然而隻聽一陣陣沉悶的爆破聲頓時響起,濃烈的硫磺味彌散天地,無數個血洞在火鳥王的身上大開,腥臭味道猛然刺鼻。崖壁上的男子見有機可趁,驀然回身,叼在口中的彎刀淩厲一揮,就斬在紅鳥的脖頸上。一道血線頓時衝天而起,鳥群嘶聲長鳴,隻見火鳥頭顱頓時跌下,無頭的身軀在半空中猙獰盤旋,狂猛亂飛,足足撐了半晌,才頹然掉了下來。
  百風拂動,鳥群含悲,這群地壑巨鳥也甚是強悍,逢此大挫,不但沒有倉皇逃去,反而破釜沉舟,哀兵猛戰,團團振翅,將崖壁上男子包圍起來。下麵眾人大驚,由於鳥群和男子相距太近,雷木彈已經不能使用,隻能彎弓搭箭,濺射而去。
  青夏大驚失色,一下跳下象背,抽出一把戰刀,就要爬上去。祝淵青連忙攔住她,對著左右一使眼色,眾人連忙抓住滕鎖,向上迅猛爬去。
  這些蓬萊人雖然迂腐膽小,但是常年和穀中的各類飛禽走獸對抗,倒也身形矯健,手腳靈活,隻是和那男子相距甚遠,一時間竟不能到達。眼看鳥群已經將男子團團圍住,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竹笛聲突然想起,尖銳高鳴,刺耳難聽,隻是響了幾下,就已經讓人頭暈眼花,手腳發酥,頭皮酸麻,胸腹內惡心的翻江倒海。
  祝淵青眉頭緊皺,大聲叫道:“惡蠱龍煙,雲森七樹,大家快捂住耳朵,不能再聽!”
  崖下眾人聞言連忙捂住雙耳,青夏仰頭觀望,隻見那群大鳥頓時好似瘋魔一般,互相拍打翅膀,猛烈攻擊,竟然自相殘殺了起來。羽毛漫天飛舞,臭血滿空橫流飛濺,一名翠衣少女端坐於一隻雪白蒼雕身上,大眼圓臉,唇紅齒白,碧紗纏頭,紗下垂著細小的發辮,上麵綴滿了碧綠色的鈴鐺,嘴上橫著一隻綠色竹笛,仰頭而吹,模樣嬌俏,又帶著說不出的陰冷森寒。眼見巨鳥廝殺的差不多了,雪白的小手探入衣衫,抓起一把五彩繽紛的煙霧拋散而去,刹那間,滿空飛鳥登時尖銳長鳴,然而不消片刻,就化作一團血水,噗噗的掉落下來。
  眾人目瞪口呆,誰也不知道這少女是何來曆。她卻並不理會下麵的眾人,隻是得意的一撇嘴,對著半空之上的青衣男子嘲笑道:“楊木頭,你不是說用不著我的幫忙嗎?我現在幫也幫了,你能拿我怎麽樣?”
  男子沉默不語,手中攀著鉤鎖,迅猛而下,沒有那些畜生在一旁幹擾,男子的身手好似巨猿一般,轉瞬就已落到地上。
  直到此時,蓬萊諸人才有時間去仔細的看到這名男子的全貌。
  隻見來人一身青色勁裝,眉目英挺,眼神銳利,隻是滿麵風霜之色,但是卻絲毫無##他的氣質,反而充滿了一種堅強勇敢的神采。手拿一隻長索,腰跨銀色長槍,上臂插著一把刀囊,鋥亮的寶刀提在手上,站在眾人身前,雙眼沉沉的看著站在人群中的青夏,嘴角微微牽起,似是長籲了一口氣一般,淡笑而出。
  “楊大哥!”青夏突然上前兩步,手足無措的抓住楊楓的手,激動地眼眶發紅。當日一別,如今三年已過,自己終日心驚膽戰,憂心惶惶,內疚不安。沒想到今日竟然能在這不見天日的地喝下相逢,一時間千言萬語無法吐出,激動得不能自抑。
  “楊大人!”林暮白突然大聲叫道,想學著青夏一般從象背上跳下身來,卻差點沒一個跟頭紮在地上,被祝淵青扶了一把,才急急忙忙的跑上前來,高興的叫道:“楊大人怎麽會在此地?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啊!”
  祝淵青見青夏的表情,就知所來之人不是簡單的身份。他現在私下裏已經認青夏為主,悉心跟隨,連忙耳聰目明葉落知秋地幾步上前,朗聲說道:“我剛才還道隻身孤鬥紅鳥王的英雄是誰,原來是莊姑娘的朋友,那也難怪了。”
  楊楓談笑著和眾人打了個招呼,隨即笑著對青夏說道:“小夏,知道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你是怎麽找到這來的,我在白蛉郡等了你兩年?”
  青夏心情激動,開心的連忙說道。楊楓剛想要回答,突然隻聽一聲尖銳長鳴登時響起,眾人轉頭看去,隻見那隻巨大的白雕已然落在地上,碧衣少女翻身跳了下來,伸手拍了拍白雕的腦袋,那隻白雕也像是有靈性一般,呼嘯一聲,登時直衝天際,在上空盤旋半晌,隨即不見了蹤影。見眾人都詫異的望著自己,少女也好不在意,隻是一雙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青夏半晌,隨即對著楊楓說道:“你拚了性命的下來,為的就是這麽一個丫頭,我還道是怎樣的天姿國色,沒想到也不過爾爾,沒什麽了不起的。”
  說罷,冷哼一聲,一幅大為不屑的模樣。
  青夏一愣,眉頭輕蹙,對著楊楓說道:“她是誰?”
  楊楓麵皮一滯,皺眉說道:“一個普通朋友。”
  “什麽普通朋友?”碧衣少女突然嬌聲姹道,淩然轉過身子,柳眉豎起,嬌憨地叫道:“楊木頭,你怎可這樣薄情寡義,三年來我跟你朝夕相對,為你端茶倒水,清白身子早就已經給了你,現在你見了你的心上人,就想要跟我一刀兩斷,撇清關係嗎?告訴你,門都沒有!”
  說罷,少女噔噔噔來到兩人麵前,一把攬住楊楓的手臂,對著青夏說道:“小丫頭,你是跟著男人一起跳下來的,現在上麵還有一個為你要死要活的男人,如今身邊又有了這麽一大群男人,可不許來跟我搶。不然的話,仙子我就要施展神通,將你的這群男人們一個一個的全部毒死,做成人幹,吊在懸崖上喂老鷹,讓你成為活寡婦!”
  “啊!我知道你是誰啦!”人群之後的林暮白突然大聲叫道:“你是雲森七樹的七樹妖女,婆婁城的城主烈雲髻!”
  眾人聞言並無反應,茫然四顧,隻有青夏心頭微微一凜,疑惑的看向楊楓,心道他怎麽竟然招惹了這個妖女,如今得見她真顏,看來外麵的傳聞定然不虛了。
  雲森七樹位於雲森山一帶的一片平丘之上,雖然隻有七棵樹木,但是卻盤根錯節,根藤遍布,滿山遍野,形成一大片巨大的熱帶雨林。向來毒蟲猛獸遍布,生人可進不可出,是大路上最為險惡凶悍的幾處險地之一,即名為七樹,又號稱婆婁城。七年前,黑嶺一帶的一夥馬賊在西川和南楚的合力圍剿下,無奈中逼退到雲森七樹之中,兩國兵馬追隨進去,誰知卻再也沒有出來。
  當時楚離剛剛回國,難處大皇昏庸,西川大皇殘暴,竟然同時下令國家精兵兵發雲森,將七樹拔根。
  兩國各派出精兵五千,一同進入雲森七樹之中而失去音訊,兩日後,集體被拋屍在大陸商城前的搖水一帶,造成了大陸最大的血案。誰知還沒等兩國布置好下一波的攻擊,從雲森七樹中突然走出一名十餘歲女童,碧衣細辮,滿頭鈴鐺,一人在前,指揮著浩浩蕩蕩的七樹妖獸和遍地蟲蛇,向著商城殺來。一路雞犬不留,屠村滅鎮,哀歌一片。
  最後,還是南疆白狼族的馭獸高手出麵,才將這場浩劫平息下去。而七樹妖女烈雲髻的名字,也就此名揚天下。
  但是從那以後,烈雲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即便是後來由膽大的遊俠潛入七樹之中,也沒能找到她的蹤跡。沒想到今日在這幽閉千年的蓬萊穀裏,卻見到這妖女的真顏。
  烈雲髻笑嗬嗬的說道:“好小子,沒想到現在還有人記得姑娘的名號,應該好好的獎勵。”說罷,探手伸入身側的腰囊之中,抓出一把東西,向著林暮白猛地擲來。
  隻見一群花花綠綠的東西猛衝而來,想起這妖女的名聲,林暮白頓時哇哇大叫,抱頭鼠竄。青夏眉梢一挑,手中匕首頓時飛擊而去,雪花狂舞,上下翻飛,幾下就將那一團不明物體打落在地。眾人沉目望去,隻見是一團花花綠綠的蟲子,大部分已經青夏斬碎,腸油橫流,綠漿飛濺,漿糊了一團,觀之生厭,十分惡心。
  烈雲髻眉頭一皺,突然緊緊拉住楊楓的胳膊,嬌聲叫道:“哎呀,楊木頭,你的舊情人欺負我,你還不給我報仇?”
  楊楓眉頭緊鎖,一把推開了烈雲髻的手,沉聲說道:“列姑娘,還請你自重。”
  “自什麽重?”烈雲髻猛地一叉腰,大眼圓瞪,嘟著嘴說道:“你當初整天光著屁股瞪著我照顧的時候,又沒叫我自重!現在你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就想將我一腳蹬開嗎?門都沒有,哼!”
  說罷轉身朝穀裏走去,祝淵青見這煞星大大咧咧的就要進穀,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衝上前去,攔在烈雲髻的前麵,擠出一個笑容問道:“不知列姑娘現在要去哪裏?”
  烈雲髻眉梢一揚,怒聲說道:“我現在心情不好,想要殺人,我瞧在你長的還不錯的份上,事先告訴你一聲,最好滾的遠遠的,否則別怪姑娘手中的蠱蟲不長眼睛!”
  祝淵青一愣,就任由這霸道少女自自己的身邊走了過去。等反應過來時,她腳程極快已經走得遠了。連忙慘呼一聲,跟上前去,似乎真怕她像對付紅鳥一般對付無故的蓬萊百姓。
  青夏扭過頭去,看著楊楓,想起那少女所說的話,擔憂的說道:“楊大哥,這幾年,你到底出了什麽事?”
  楊楓淡笑一聲,拍著青夏的肩膀,笑著說道:“我們邊走邊說吧。”
  林暮白見他們往穀中走去,連忙跟在後麵,氣勢巍峨的天一峽下,隻剩下一團血肉模糊的鳥屍和惡心蠕動的蠱蟲。
  青夏的房內,一張八仙桌旁,坐著三男一女,青夏眼神忐忑的從三人的臉上轉去,隻見楚離仍舊一身白色棉袍,慵懶的半靠在後麵的牆壁上,眼神玩味的看著楊楓,神情之間頗有些火花敵意。
  楊楓不動如山,麵沉如水,仿佛看不到楚離一樣,老僧入定般沒有半點反應。
  倒是林暮白,人來瘋一樣察覺不到任何刀光劍影,仍舊執著的沉浸在老友重逢的喜悅當中,一雙眼睛都幾乎冒出光來,開心的合不攏嘴。
  哎,青夏低歎一聲,說不是這樣,她也不會將楚離還在穀中這件事告訴給這書呆子。林暮白為人老實,不會作偽,萬一說漏了嘴,情況就會大為不妙,但是楊楓和楚離之間關係莫測,實在需要這樣一個調節氣氛的人存在,不得已之下,就將他也帶了進來。
  “也就是說,當初你並沒有托人來白蛉郡找我,帶話讓我在郡上等你對嗎?”
  楊楓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是,和你分開之後,我被烏斯媚爾的族人追殺,後來又遇上南疆蛇人,身中劇毒,幸好碰上了進入南疆采藥的烈雲髻,被她所救。我中毒太深,也是三個月前才大致痊愈,趕回白蛉的時候,你已經不在。我四處打聽你的消息,半月之前聽說了白鹿原之戰,地殼開裂一事,這才火速前來,在上麵遇到了秦國宣王,打探清楚,就下來尋找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可是隻聽他的傷勢要養了兩年多才好,就可知當日一戰有多麽凶險。青夏眉頭緊鎖,暗道既然如此,那麽前來報信的人,又會是誰?轉念一想,登時有了答案。那三天旭達烈借口進山中打獵,沒有回家,想必定是他為了不讓自己離開,才撒了這個謊。想到這裏,眼眶微紅,隔著桌子握住楊楓的手,沉聲說道:“楊大哥,大恩不言謝,你對我的恩情,終其一生,都無法報答。”
  楊楓淡淡一笑,搖頭說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們也算是有緣。”
  青夏心下感動,暖意融融,沉聲說道:“其實,我早就把你當成我的親大哥了。”
  楊楓微微一愣,眼內閃過一絲鋒芒,片刻之後立刻笑道:“我也一樣。”
  “哼!”一聲不屑的冷哼突然從一旁傳來,青夏轉過頭去,見楚離麵容嘲諷,嘴角輕撇的模樣,不由得怒從心起,大聲叫道:“要不是你,我們怎麽用得著吃這麽大的苦頭?”
  楚離聞言勃然大怒,沉聲說道:“你不要張口亂咬人!又不是我派人去追殺你們的。哼,若真是我派的人,你以為你們此刻還能完好無損的坐在這裏,兩年?二十年都別想養好!”
  “你!”青夏大怒,猛地站起身來。
  “消消氣!消消氣!”林暮白連忙站起來,擋在兩人中間,小心的說道:“現在大家都在一條船上,理應同舟共濟,共同患難,千萬不能內訌。”
  青夏狠狠地瞪著楚離,見他滿不在乎的模樣恨不得衝上前去和他打上一架。
  楚離見青夏生氣,心情反而稍稍好了起來,其實他之前之所以冷言冷語,也不過是因為青夏兩人許久沒人搭理他罷了,此刻吵了兩句嘴,頓時生出一種被重視了的詭異心裏。竟然轉過頭去,對著氣頭上的青夏說道:“喂!我餓死了,去拿東西回來吃。”
  “吃?吃你個大頭鬼!”青夏憤恨的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對著楚離的腦袋就扔了過去。
  楚離是何等人物,和青夏在一起時間最長,身經百戰,話還沒說完就已經做好了防禦的姿勢。手掌一撥,就將來勢洶洶的茶杯偏轉了方向,可憐的林暮白正在大獻殷勤的要出去找食物,那茶杯登時長了眼睛一般打在他的後腦勺上,嘭的一聲悶響,林暮白立刻殺豬一般的叫了起來。
  “楊大哥,我們出去。”
  青夏狠狠地瞪了楚離一眼,拉著楊楓就走出了房間。將要走到拐角的時候,青夏突然停住腳步,微微的皺起眉頭來,沉聲說道:“楊大哥,我有一事要問你。”
  楊楓點了點頭,說道:“你是想問我宣王的情況吧。”
  青夏一愣,頓時疑惑的揚了揚眉。楊楓淡笑著說道:“你們的事,傳遍街頭巷尾,我也耳聞了一些。你們掉下地壑這些日子,宣王遍尋大陸能人異士,甚至連烈雲髻都得到了邀請,不然我也不會這麽快就得知你的消息。隻是這地壑深達千丈,上麵毒物濃煙籠罩,普通人輕易吸入,必死無疑。我之前身中百十多種蛇毒,後來在烈雲髻的救治下,以毒攻毒,身體早就已經是個毒罐子,再加上烈雲髻在一旁架鳥照顧,這才有驚無險的下來。換了旁人,可能早就死無全屍了。”
  這上千丈的地壑,凶險異常,看著楊楓剛毅的臉孔,青夏心底的感動無以複加。隻聽楊楓繼續說道:“三日前夜裏,我來到白鹿原,正巧碰到秦軍大營,在地壑邊上遇見了秦宣王。他形容枯槁,麵無血色,身子羸弱不堪,秦皇室派出了十多名南疆巫醫一同來到了白鹿原為他診病,這才幸免於難。西川會獵已經結束,東齊已經返程,隻剩下秦楚兩國大軍仍在這裏徘徊。秦王下了十三道金牌傳召宣王,都被拒絕,據說朝中議論紛紛,各種流言盡皆興起,秦國北疆一代又遭到匈奴襲擊,因為沒有炎字營的守衛,地字營被拒絕,據說朝中議論紛紛,各種留言盡皆興起,秦國北疆一代有很多邊塞都遭到了擄劫,苦不堪言。西川也以會獵結束為由,驅趕秦軍回國,眼看就要兵戎相見,宣王殿下頂著重重壓力,困守白鹿原,占據了白鹿堡,前途令人擔憂。”
  青夏愣愣的站在走廊上,蒼白的臉頰隨著楊楓每說一句話就白上一分,一眨眼的功夫,像是一張白紙一樣,毫無血色。突然,好像是想起什麽一般,猛地抓住楊楓的身體,沉聲說道:“楊大哥,你幫幫我吧,幫我去求求那個烈雲髻,求她帶著我坐鳥飛上去吧,我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楊楓皺眉的按住青夏的肩膀,搖頭說道:“若是可以的話,我還用這麽費勁的爬下來嗎?烈雲髻天賦異稟,又常年浸淫蠱毒,身軀大異常人,骨骼中輕,又習得輕身之術,渾身沒有十斤重,這才能坐在白雕身上。像你我這樣的人坐上去,白雕哪裏飛得起來呢?”
  青夏聞言登時心中一痛,想起秦之炎每夜站在地壑旁邊,苦苦等待,麵色蒼白的樣子,更是心如刀絞。
  楊楓見她這個樣子,隻得安慰她說道:“別擔心,會有辦法的,再耐心的等等。”
  這是,忽聽一聲冷哼猛地傳來,兩人回頭望去,隻見烈雲髻一身綠衫,俏盈盈地站在門廊之下,目光淡淡的看著兩人,突然沉聲說道:“小丫頭還真是個多情的種子,四處留情,沾花惹草,好不快活!”
  她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卻口口聲聲叫別人小丫頭叫的順口。青夏聞言麵色一凜,但她畢竟是楊楓的救命恩人,也不遠和她多做口舌之爭,轉身就向著院子裏走去。
  “小夏!你去哪裏?”
  青夏回過頭來,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輕聲說道:“我隨便走走,不用擔心。”隨即,就隱沒在院子裏。
  楊楓怒視了烈雲髻一眼,轉身就回到房中去。烈雲髻嬌俏的臉孔陡然變得冰冷,看著青夏離去的方向,突然冷哼了一聲,身形如風,悄無聲息的就跟了上去。
  百草拂動,萬物恬靜,青夏緩緩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天一峽的方向,她站在崖下,緩緩地仰起頭來,隻見巍峨的崖壁,一眼望不到邊,上麵布滿了五顏六色的各色雲霧,一看就知有劇毒。
  天地遼闊,高遠無垠,青夏心頭不禁升起一絲重重的無力感,她沉聲歎了口氣,就算是憑借蓬萊的木鳥,也是飛不到那麽高的。而這樣遠的距離,即便是自己喊破了喉嚨,他也是聽不到的。
  秦之炎,秦之炎,我一定會完好無損地回到你身邊,所以,也請你保重好自己的身體,等著我回來。
  就在這時,一陣悠揚的笛聲突然想起,聲音婉轉靈巧,好似黃鶯夜鳴,青夏順著笛聲尋去,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見一名紫衣少女站在一塊岩石之上,衣衫鼓舞,長發飛揚,明眸皓齒,觀之可親。手持一隻白色玉笛,正在清脆吹奏,幾隻嫩黃色的小鳥圍繞在她的四周,爭相鳴叫,好似仙子一般靈動美麗,仙氣淩然。
  青夏微微一動,那少女聽到聲音,回頭望來,一看到青夏,一張嫩白的臉孔登時變得通紅,手足無措的跳下大石,似乎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在那裏一樣。
  青夏一愣,覺得這少女竟然十分眼熟,待見到她臉紅,這才想起這是昨日為大家展示三寸光陰的蓬萊弟子,是祝淵青的堂妹,名叫祝小蝶。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
  青夏客氣的點了點頭,緩緩地走了過去。
  祝小蝶一時手忙腳亂,連忙將笛子放在身後,紅著臉輕聲說道:“沒、沒有,是我打擾了莊姑娘。”
  青夏對這小姑娘頗有好感,笑著說道:“你叫我青夏就好,你繼續吹,我很喜歡聽。”
  昨日工部大會上,祝小蝶也在場,見過青夏彈指傷人的英姿,是以上次見麵心下頗為害怕。此刻見她白衣如雪,麵容秀麗,和當日所見大不相同,不由得放鬆了起來。橫笛嘴邊,剛想吹奏,卻見青夏仰頭仰頭觀望,神誌恍惚的樣子,忍不住小聲的問道:“莊姑娘,你在煩惱嗎?”
  青夏回過頭來,見祝小蝶麵容嬌嫩,眼神清澈的樣子,心生好感,笑著說道:“這個世上,又有誰是沒有煩惱的呢?”
  祝小蝶一愣,想了想,點頭說到:“姑娘說的對,這幾天小黃生了病,我也很難過。”
  青夏眉頭一皺,疑惑說道:“誰是小黃?”
  “是小櫻的孩子。”祝小蝶突然笑著說道,伸手指著半空中的黃色小鳥,笑嗬嗬的說道:“不過我給它吃了藥,應該過幾天就會好。”
  青夏見她童真無邪,輕輕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像是長者一般笑道:“真是個孩子。”
  祝小蝶絲毫沒有生氣,看著青夏一直仰頭看著上麵,又問道:“莊姑娘,你是想家了吧?”
  “恩,”青夏淡淡的點了點頭,漫不經心的說道:“我很想回去。”
  祝小蝶疑惑的瞪大了眼睛,說道:“哥哥他們不是在收拾道口的泥沙嗎?應該就在這幾天了。”
  “我知道。”蒼白的女子輕聲歎息,“可是我現在就想回去。”
  “哦!”祝小蝶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因為上麵有人在等你,你害怕他們擔心你是嗎?”
  青夏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恩。”
  “那還不簡單。”祝小蝶粲然一笑,說道:“姑娘寫封信,我讓小櫻給你送上去不就好了。”
  青夏聞言,頓時大驚,猛地轉過頭來,一把抓住祝小蝶的手,沉聲說道:“真的,真的可以嗎?”一時激動之下,竟連聲音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當然了。”祝小蝶笑道,從懷裏拿出隨身帶著的紙筆遞給青夏,說道:“我每天都要嚐試各種草藥糧食,是以總是會帶著紙筆,不用回去拿了。你現在就寫,我讓小櫻送到上麵去。小櫻有翅膀,我所有的朋友當中,隻有她能經常看到外麵,總是會銜回一些外麵的草藥給我。”
  青夏拿著紙筆,一時間手指都在發抖,千言萬語哽在喉嚨間,卻怎麽也說不出來。想了許久,終於落筆寫到:我沒事,不出十日後定會回去,你要保重身體,不要操勞,等著我。
  短短的幾句話,卻寫了大半個時辰,將封皮寫完,交給祝小蝶,青夏激動地眼眶都幾乎紅了起來。
  祝小蝶召喚來小鳥,將紙片綁在它的小腿上,輕聲說道:“小櫻,飛到上麵去,把這封信交給當兵的,要等到拿著長長長長的回信才回來,知道嗎?”
  小鳥伶俐地點著小腦袋,十分通靈地振翅一飛,帶著青夏和祝小蝶殷切的目光,就衝上高空。
  巍峨的半空之上,一隻雪白大雕盤旋在雲#之間,突然看到一隻嫩黃色的小鳥,閃電般衝上前去,將其叼在口中。一身碧衣的少女站在蓬萊穀的另一麵,拍了拍白雕的腦袋,結果仍舊在它口中掙紮的小鳥,扯下它小腿上的紙條,眉梢一挑,眼內鋒芒畢露,施施然回到房中,一會的功夫,就走到窗前,將小鳥放飛。
  昇旗招展的炎字營內,青皮的中軍大帳裏,南疆巫醫正聚集在一處竊竊私語,秦之炎麵色淡定的翻看著鹹陽來的信報,好看的眉頭漸漸的揪在一起。
  下麵,是一眾炎字營的高級將領,眾人沉默的看著他們的主帥,一言不發,將所有的信任和期盼,都無聲的傳遞給那個孱弱不看的病人。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在帳外響起,秦之炎眉梢一挑,抬起頭來,隻見一名輕甲斥候跪在門口,朗聲說道:“殿下,有一隻小鳥從穀底飛了上來,腳上纏著一封信,署名是給殿下的。”
  嘭的一聲,秦之炎手中毛筆登時掉落桌案,雙眼瞬間釋放出巨大的光華。三日來,他夜不能寐,度日如年,等的就是這樣一個突然出現的奇跡。秦之炎幾乎是踉蹌的站起身來,奔到那名斥候的麵前,親手接過那隻嫩黃色的小鳥,在它的小腿上,一張白紙赫然在目,上麵用難看的毛筆字寫著秦之炎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青夏的筆跡。
  巨大的喜悅和激動排山倒海的席卷而來,他幾乎是顫抖著將紙片展開,滿心歡喜的看了下去。
  周圍寂靜一片,落針可聞。那些魯莽的漢子們,似乎也知道這薄薄的一小紙片對他們的主帥有著怎樣的意義,三日來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所有人都麵色歡喜,靜靜地等待著那將要傳來的喜訊。
  然後,過了許久,仍舊沒有一絲響動,眾人疑惑的向秦之炎望去,卻赫然發現大秦的戰神麵色蒼白的好似積雪一般,一雙眼睛也滿是痛苦之色。
  “殿下!”一名年老的巫醫瞧出不妥,剛想開口詢問,突然隻見秦之炎身軀一震,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遍撒在那隻嫩黃色的小鳥身上。
  “殿下!”一眾將士齊齊奔上前去,按住秦之炎倒下的身體,南疆巫醫湊上前來,隻看了一眼,頓時麵色大變,厲聲叫道:“不行!馬上拔營,去化弦城找大長老,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一片慌亂之中,滿身染滿鮮血的小鳥連聲尖叫,飛出大帳,在半空中盤旋了幾圈,忽見一名將領走出來彎弓搭箭的就要向自己射來,小鳥一驚,頓時好似離弦的箭一般瘋狂逃竄,向著幽深的地壑就飛了下去。
  冰冷的寒風之中,那張白色的宣紙被無數隻大腳狠狠地踩在上麵,隻見別扭的字體寫在上麵,赫然寫著:生死禍福與共,患難水火相隨,花前轉複月下,耳鬢連帶廝磨,奈何?君心巍峨磐石,妾意嫩如柳絲,柳絲寒冬即可斷,磐石也請為轉移。
  蕭瑟的寒風之中,巨大的風雪轉瞬席卷肆虐,不一會,就將那張翻飛的宣紙狠狠地覆蓋在皚皚積雪之下。
  從午時,到黃昏,青夏和祝小蝶一直眼巴巴的等著小櫻的回來。天色漸黑,青夏的心,卻一寸一寸的冷了下來,祝小蝶急的額頭冒汗,不斷地為那隻小鳥說著好話。
  就在兩人幾乎已經完全失望了的時候,一聲尖銳驚慌的鳴叫突然想起,兩人精神大振,連忙仰起頭來,祝小蝶吹哨召喚,小鳥一頭鑽進了她的懷裏,渾身上下鮮血淋漓,濃烈的血腥味中,淡淡的飄出一股上好的川貝香氣。
  青夏愣愣的站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一起變得冰涼。


會獵西川 第一百二十二章 意亂情迷
  日已西沉,抬眼望去,隻見月朗星稀,已是入夜。
四下裏,百草拂動,夜風呢喃,天一峽下的碧潭水波粼粼,悠然成潭,潭水漫過一些細小的石子,蜿蜒成溪,迤邐向西。水潭周圍盡是高大茂密的樟樹,樹葉層疊,清冷的月光淡淡播撒而下,照的樹葉一片白亮。碧潭邊是一片巨石,高聳兀立,麵色微微有些蒼白的女子,一身白色棉袍,青色腰帶,烏發如墨,眼眸似水,烏黑的長發垂在腰間,遠遠望去,好似夜中仙子一般,清麗脫俗。
楚離輕袍緩帶,遠遠的站在高極腰身的百草之間,仰著頭,看著抱膝坐在巨石上的白衣女子,神情落寞,一絲悲涼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裏輕輕的飄散而出。順著女子仰起的頭,他的視線投射在那巍峨陡峭的山崖上,眼神寧靜且悠遠,讓人看不清楚那裏麵的波濤。
  不知過了多久,夜裏的風漸大,楚離緩緩的走到青夏身邊,脫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她單薄的肩膀上。
以青夏的警覺,自然早就看到他來了,隻是不知為何,直到這一刻才輕聲說道:“你這個時候隨便出來走動,若是被人看見,很危險的。”
楚離也不回答,隻是沉聲說道:“夜裏風涼,跟我回去吧。”
“恩,”青夏點了點頭,剛想爬起身來,誰知坐的久了,腳下一麻,險些從巨石上掉了下去。楚離手疾眼快的一把扶住她,卻見她的鞋子都已經濕透,水跡蔓延到她的小腿上,裙子的下擺也是汪漉漉的。男子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然後背過身子,從後麵伸出雙手,沉聲說道:“上來。”
青夏看了他一眼,低下頭也不說話,隻是用手對著坐麻了的小腿狠狠的錘了兩下,然後一下跳到地上,微微一踉蹌就站穩,踢了踢腿,就準備自己走回去。
  誰知剛邁出步子,突然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拉了回來。楚離麵色深沉,眼神漆黑如墨,眉頭緊鎖,幾乎是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你就那麽不想和我扯上關係嗎?”
  青夏一愣,眉梢輕挑,搖頭說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轉牙就想離去。
“你就那麽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去和他雙宿雙棲嗎?”楚離猛然上前一步,厲聲說道。
青夏眼神銳利,臉現怒容,沉聲說道:“楚離,你不要胡攪蠻纏,我現在不想和你打架。”
  “莊青夏!”楚離突然緊緊的抓住青夏的肩膀,雙眼好似噴火一般的說道:“我已經不介意你心心念念的想著他,我已經不介意你睡夢中喊著他的名字,我已經不介意你過去的所作所為。我已經什麽都不介意了,我甚至清楚的知道隻要逃出生天你定會視我為仇敵的另投懷抱,可是可不可以,在麵對我的時候,在看不見他的時候,你的眼睛可以隻看著我,而不是呆呆的仰著頭看著上麵!”
青夏麵無表情的看著狂亂的男人,一絲痛楚緩緩的自心底升起,像是風暴一般的將她的心片片淩遲。
楚離,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可是為什麽,在我決定留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要殘忍的將我推開,如今在我改變心意的時候,你又要屢次爭取的想將我搶回去,那些來自於你的犯罪感日日夜夜的折磨著我,讓我夜不能寐,無法安睡,將我推到這樣一個兩難的深淵中的,究竟是無道的命運,還是你的任性和自私?
  女子的眼神清厲如雪,帶著巨大的沉著和堅定,她伸出手去,決絕的一根一根的扳開楚離的手指,終於,在他漆黑的眼神中緩緩的退後一步。
  “回去小心點,不要被人發現。”
  搖動的百草之中,身形單薄的女子一身白衣,長發披散,緩緩的行走在齊腰的草叢之中,漸漸的隱沒了身影。
淒涼的夜風之中,輕袍緩帶的年輕男子久久的站立著,一時之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晚上,清冷的月光淡淡的播撒在他的身上,父皇下達了讓他去東齊為質的命令,隨行的宮女嬤嬤全都偷偷大哭,後悔跟著他這個沒用的主子,他的母親,領著他年幼的弟弟,看也沒看他一眼的迤邐走過金碧輝煌的宮廷,像是一張色彩明豔的彩畫。
 他現在還很年輕,還不到二十五歲,可是為什麽此刻站在這裏,他卻突然覺得自已已經那麽老了。他的一生都在苦苦的與天掙命,可是到頭來,卻連自已真正想要什麽都不清楚。
當初在雲翔大殿上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再一次回蕩在耳邊,他說過,這個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和南楚的萬裏江山相提並論。那個時侯,他是多麽的堅定啊,巍峨的江山畫卷橫在他的心頭,浩瀚的掃蕩六和四野,讓他的信念堅若磐石一般,不會轉移。
可是現在,他突然後悔了。
原來所謂的霸業宏圖,江山萬裏,卻都抵不過她的一個溫暖的微笑。
青夏,你知道嗎,我登上大寶,俯視六和的時候,心裏麵,卻是空的。
  孤月凋零,百蟲悄鳴,楚離嘴角淡淡而笑,我已經泥足深陷,又要如何脫身?剛走出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祝淵青的身影就閃了過來,青夏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向後望去,沒見楚離的身影,才其鬆了一口氣,淡笑著迎上前去,說道:“祝領事,這麽急,有什麽事嗎?”
祝淵青見到青夏,麵色才稍稍緩和,笑著說道:“鳳鳴宮裏有宴,就差姑娘一個人了,我是聽小蝶說姑娘在天一峽,這才過來找找。”
“哦,”青夏連忙點頭,生怕待會楚離回來會不小心碰上,說道:“那我們快過去吧。”
  分花拂柳,穿林過河,便是氣度巍峨的鳳鳴宮。隱隱聽見絲竹之聲,綿綿繚繞,不絕於耳,幾名蓬萊少女見了祝淵青,連忙趕上前來,麵泛紅雲,低頭行禮道:“祝大哥,小姐和諸位長老都在宮內,就等著你們了。”
祝淵青笑著答應,方才大步帶著青夏向上走去。
碧玉台階迂回而上,大門兩側的瑪瑙宮燈上鑲嵌著夜明珠,光彩璀璨,盛光撩人。
大門推開,青夏眼前一亮,隻見寬闊的大廳上,光影閃爍,人頭湧湧,華麗的錦繡地毯,富麗堂皇,華服貴人分作兩側,杯盞相交,笑語彥彥,絲竹聲起,數十名盛裝女子彩帶飄飄,水袖盈盈,蟀腰肥臀,衣媚曼舞。好一派歌舞升平的好景致。
  殿內所坐,無不是蓬萊穀內的實權人物,見到青夏進來,無不站起身來份紛行禮。青夏點頭含笑招呼,被祝淵青一路指引,挨著林暮白而坐,在她們的下首,楊楓正襟危坐,見到青夏,和煦一笑,他身側的碧衣少女烈雲髻也是笑語彥彥,竟然還咧開嘴角跟青夏打了個招呼。
  青夏微微吃了一驚,不過這妖女行事向來顛三倒四,從不按理出牌,也沒放在心裏。剛一坐定,林暮自就趴在她耳邊呱噪的說道:“陛下也不見了,你也不在,我還以為你們兩個不管我愉偷跑了。”
青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不搭腔。略一抬頭,卻見譚小姐坐在主位上,一身淡紫色羅衫,上繡青綠彩蝶,更加顯得超凡脫俗,嫻靜素雅,隻是一張臉孔略顯蒼白,兩眼微紅,顯然這一日並不好過。
看到青夏的眼神,譚小姐淡淡一笑,眼神微微閃爍猶疑,卻並沒有和她搭話。
青夏知道她此刻對自已心虛矛盾,即知道是自已為她解了圍,還有些怨恨自己害了她的心上人,兼且知道楚離就在島上,對青夏所說的話自然就有所懷疑。當下也不上前搭腔,隻是端起一杯水酒,仰頭就灌了下去。
那酒激烈,熱辣辣的刀子一般滾過嗓子,青夏心緒翻湧,眼前不斷浮現出白日裏祝小蝶那一隻滿身鮮血的小鳥,隻覺一顆心好似被針紮一般,疼痛難忍,呼吸不暢,可是轉念之間,楚離孤身站在齊腰百草中的樣子又浮現而出,像是兩隻巨輪一般,左右拉扯著她不斷搖擺的心。
 案上的珍饈佳肴都失去了光澤和誘惑,青夏隻是一杯一杯的飲著水酒,一會的功大,頭就開始發暈。一輪又一輪的長老先生上前來敬酒,林暮白無奈,頻頻起身,為青夏抵招,不出片刻,就也是眼神迷醉,暈乎乎的趴在案上。
  楊楓當然知道青夏在借酒消愁,歎息的起身,杯來即擋。烈雲髻冷冷的坐在一旁,一張小臉漸漸失去了笑意,嘴角譏諷的看著楊楓,心底卻是滿滿的苦澀。大眼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青夏,突然冷笑一聲,眼內鋒芒畢現。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高聲叫道:“蓬萊女賢木十煙小姐到!”
絲竹頓止,花枝招展的舞女也齊齊退到一側,眾人齊齊起身,青夏和楊楓對視一眼,也隨之起立,剛拉起一旁醉的不成樣子的林暮白,一名一身黑色長袍,赤足雪膚的女子就緩緩走進大殿。
這女子的長相並不如何出眾,膚色奇白,眼窩深陷,麵容消瘦,更顯得一雙大眼又黑又亮,柳眉細挑,雪白的脖頸高高的挺著,但是這些並不是分出色的五官和在一起,卻顯得此女子擁有脫俗的氣質。這不是像譚小姐那種外貌所能表現出的嫻靜溫婉,而是一種由內向外的知性,祝淵青就坐在青夏身後,連忙上前介紹著說道:“這是我們蓬萊這一代的智者,居住在內穀的天機閣裏,莊姑娘還沒有見過。”
青夏聞言一驚,早就聽祝淵青說過蓬萊曆代的智者,隻是沒想到這一代竟然會是這麽年輕的一個女子。
蓬萊傳承千百年,向來以機械機括學為尊,是以每過十年,就要舉辦論術大會,召集穀中智慧長者,就近十年內困擾的難題進行集體答瓣。勝出者,就是這一代的智者,成為蓬萊智慧巔峰的象征,極受尊崇。青夏聽說上一次的論術大會已經過去了六年,而這個女子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出頭,那麽六年前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她那個年紀就能在蓬萊一眾學識淵博的長者之中脫穎而出,實在不是天賦驚人。
連忙拱手說道:“久聞木姑娘大名,想不到離去之前還能見到姑娘真顏,真是三生有幸。”
  木十煙淡淡笑道:“我已經兩年沒出過內穀了,昨晚聽清叔說起莊姑娘驚人的見識,實在忍不住想出來討教一二。姑娘離穀還有幾日,明天可否抽出時間,到天機閣來,讓我有機會聆聽姑娘高論呢?”
這種請求哪能拒絕,青夏點頭答應。女子開心一笑,隻見她年紀不大,眼角卻細紋叢生,青夏知道這是用腦過度的原因,想起這蓬萊穀中眾多匪夷所思的發明都是出自這麽一個柔弱女子的腦袋,不由得心生敬仰。
 就在這時,林暮白突然幹嘔一聲,身軀猛地就向前倒去,木十煙一介柔弱女子,哪裏推得動這個醉鬼,嘭的一聲,就被林暮白狠狠的壓在身下,林暮白腳絆在小幾上,整張臉趴在木十煙的胸口上仍不自知,竟然還扁了扁嘴,呼呼大睡了起來。
眾人大驚,大聲呼喝著將林暮白拖了起來,木十煙俏臉通紅,極為狼狽,木先生麵色陰沉,因為這蓬萊女賢不但代表著蓬萊的智慧臉麵,更是他的女兒,若不是忌憚青夏的身份,可能早就掀案而起了。
  青夏連忙賠禮道歉,木十煙見林暮白醉的那個樣子,也沒有追究,隻是擺了擺手,就彈壓下眾人的怒火,向著上首的譚小姐走去。
 譚小姐見木十煙到來,連忙站起身來,讓出一個位置。木十煙笑著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譚小姐,木姑娘,林大人酒醉之下失態,還請兩位海涵。”
 譚小姐神情微微有些尷尬的說道:“林大人連日來奔波勞碌,太是辛苦,還是扶他下去休息吧。”
青夏看著兩個下人將林暮白扶了下去,微微歎了口氣,沒有了林暮白招酒,雖然有楊楓照顧著,但是青夏還是多喝了幾杯。待宴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是頭暈眼花,渾身發軟。
 房中有楚離在,自然不能隨便讓下人進去。楊楓扶著青夏走進房裏,將她放在床上,脫下鞋子,拉過被子蓋上,然後頗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坐在書案旁的楚離一眼,無奈下,還是退了出去。
這是青夏一生之中,頭一次這樣放縱自已醉酒,太多的苦悶像是巨大的深淵一般,將她緊緊的埋葬其中,兩股巨大的力量幾乎將她整個人撕成兩半。那些猶疑、不安、難舍、焦慮、彷徨,像是一場狂猛的龍卷風暴,將他們三人卷入其中,讓她分不清楚自已到底該沿著哪一條路走下去。
 她不該是這樣的,曾經的她,殺伐決斷,該笑殺人,從不會皺半下眉頭。從前的地,妖魅入骨,手腕高明,她的智慧、身手、頭腦、相貌、身體,無一不可為國家為任務無償奉獻。可是現在她卻彷徨猶豫,思慮不寧,徘徊在兩個男人之間,遊走不定,這不應該是她,她怎麽會變成這樣。
盡管喝了那麽多的酒,青夏的臉卻越發蒼白了起來,酒醉中的女子緊緊的皺起眉頭,身軀縮成小小的一團,麵露痛苦之色,像是一隻小獸一樣緊緊的抓住了被子的一角,輕輕的嗚咽了一聲。
楚離站在床前,看著青夏緊緊皺起的眉頭,一雙劍眉也隨之緊鎖了起來。她那麽蒼白,那麽瘦弱,單簿的好似一陣風就可以將她吹走。可是誰又知道,隱藏在這具孱弱的皮囊下的,是怎樣一個堅強執著的靈瑰。她一直跌宕不安的生活著,終日遊走在生死的邊緣,心狠手辣的手起刀落下,卻是一顆最為柔軟溫柔的心。俊朗的男人雙眼漸漸的眯起,如果,你可以稍微軟弱那麽一點,如果你可以不要那麽聰明,或者,你幹脆狠心一些,也許今天兩人需要麵對的,就會是截然相反的一個局麵。
 他緩緩的坐在床上,扶起青夏的身體,手指劃過她清麗的眉眼,倔強的嘴唇,高挺的鼻梁,像是觸碰一個夢幻中的精靈一般,生怕會驚醒她。
  青夏,你知道嗎?多少個日夜,你就這樣睡在我的身邊,可是我卻從來不敢伸手去觸碰你,我不怕你會罵我,不怕你會跟我打架,我隻怕你那種厭惡的眼神,就像當日北營之中的那一晚一樣,你渾身鮮血的大罵我是個魔鬼。
青夏,我不是魔鬼,我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我隻是太害怕被人踩在腳底的恥辱,太害怕沒有希望的黑暗,太害怕不見天日的痛苦。那些被人當做狗一樣怒罵鞭笞的日子,我忘不了。我忘不了他們是怎樣騎在我的頭上,忘不了他們用肮髒的鞋底子踩在我的臉上,忘不了那些散發著惡臭的口水,忘不了自己那諂媚惡心的臉紮,忘不了那些死去的隨從們絕望仇恨的眼睛。青夏,我一直以為自已的心在那時就已經死了,可是現在我知道,它還是活著的。
懷裏的女子嗚咽一聲,一滴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流了下來,然後,便是肆無忌憚的淚眼滂沱。
楚離心頭一緊,緩緩的收緊手臂,將青夏緊緊的抱在懷裏。
也許,隻有在這樣的時候,隻有在這樣酒醉的不省人事的時候,你才會允許自己在我麵前軟弱的流淚。
青夏,我知道你的痛苦和你的為難,你放心吧,我會處理好,一切都會結束。
冰涼的吻緩緩印在青夏光潔的額頭上,冷冽的氣息中,卻有這樣那樣霸道的誓言。命運的輪軸在天空中咯吱轉動,上古的風,吹拂在狹小的臥房之內,掀起兩人翻飛的衣角。星圖上的軌跡是那麽的詭異莫測,命運永遠也不會以人的意誌來強加轉折,那些不知道什麽時侯就會卷來的風暴豪雨,在遙遠的盡頭等候著,隨時都準備打過來,用凶悍的浪頭席卷過這天地間的一切秩序。
二更的更鼓剛一敲過,床上的女子突然嬌軀一動,微微的顫抖了起來。楚離坐在床頭,忽見青夏麵頰潮紅,呼吸急促,還當她酒勁終於上來,連忙到書案前倒了一杯茶,扶起青夏的頭,就想喂給她。
 誰知剛一扶起青夏的身體,突然一股清幽冷香猛地鑽進鼻息,楚離眉頭一皺,就見青夏雙手登時環住了他的脖頸,兩片花瓣般柔軟的嘴唇覆蓋在他的嘴上,溫柔濕潤,氣吐如蘭,耳畔細語低沉,如泣如訴。楚離大吃一驚,連忙掙脫開來,低頭望下,隻見青夏衣衫半解,酥胸如雪,長發散落,依稀可見渾圓雪丘急速起伏,桃紅色的乳峰微微顫抖,軟玉溫香,春色無邊,正雙眼迷離的看著自己,眼波如水,迷蒙一片。
楚離眉頭緊鎖,心跳加劇,卻暗暗覺得有些不對。剛想要仔細看看出了什麽狀況,突然隻見青夏展開雙臂,將他緊緊的抱住,口中呻吟一聲,眉梢輕蹙,竟似十分痛苦的模樣。
“青夏,”楚離額角冒汗,周身血脈沸騰,苦忍的十分難耐,伸手推向青夏的肩膀,啞著嗓子沉聲說道:“你怎麽了?”
  匆忙之間,青夏突然半跪而起,楚離手指無意間掃過青夏的乳尖,青夏登時俏臉紅暈,嘴唇輕啟,發出一聲纏綿低沉的呻吟,嬌喘籲籲聲中,眼波迷離,如春水般急速蕩漾,纖腰曲挺,一把抱住楚離的腰,揮手扯開長袍,如花櫻唇就印在楚離的胸膛之上,纖細的手指在他健碩的胸肌上摸索輕劃,常起肌膚的一陣戰栗。
  嘭的一聲,楚離被青夏一把拉扯到床上,重重的壓在了她柔軟的嬌軀之上,幽香撲麵,濕潤的兩瓣櫻唇已經貼上他的嘴唇,氣吐如蘭,丁香輾轉,那火熱柔軟的香唇,像是火苗一般將他的欲塑瞬間點燃,如熊熊火焰般,肆虐全身,伴隨著那昂揚的情欲一把將青夏緊緊抱住,猛烈的回吻而去。
身下女子嗯嚀一聲,一雙修長雪白的玉腿懶洋洋的纏上楚離的腰腹,像八爪章魚一般,將他緊緊的纏住。
天旋地轉,瓊漿暗度,青夏的雙手急迫的伸進楚離的衣衫之中,在他健碩俊美的身體上流連徘徊,美妙的觸感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輕輕的抓在他的背上,像是小蛇一般,細細的摩挲著的豐滿雪白的乳丘在他的胸膛擠壓下顫抖著,滑膩的肌膚滾燙一片,就連雪白的大腿都染上了一層潮紅,青夏眼波迷離,眉頭輕蹙,輕輕的咬住他的嘴唇,嬌小玲瓏的身體在他的撫摸下戰栗的輕顫著。
  楚離體內的火山終士噴薄而出,喉間驀然發出一聲狂暴的喘息,腦中嗡嗡作響,欲火焚身,沸騰的清火炙熱入岩漿噴發,當下長臂舒展,將她緊緊的摟住,向著她雪白的脖頸就吻了下去。
青夏嚶嚀一聲,好似倦鳥投林一般,整個身體都貼在了他的身上,雪白的十指交纏於他濃密的黑發之中,身軀下沉,柔嫩的舌尖輕輕的舔舐在楚離的胸膛上,在他的胸前一路徘徊,楚離小腹處登時竄起熊熊烈火,可是電光石火之間,一個念頭卻猛地襲上頭腦,以青夏的個性,怎麽會這般對自已?就算她酒後亂性,也不該這樣徹底,難道是中了什麽毒嗎?
這般想著,頓時驚起一身冷汗,剛將她推開想要查看究竟,忽聽青夏發出一聲哭泣似的呻吟,起身就糾纏了上來。
“青夏,”楚離聲音沙啞,以絕佳的意誌力抬起頭來,捧住她的頭,沉聲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嗯……”青夏模糊的答應一聲,香唇暗送,登時將楚離下麵的話給堵了回去。舌尖掃過楚離的唇齒,麻癢難當,聽著青夏低低的呢喃聲,更是令楚離神智迷醉,好不容易掙脫開來,楚離雙眼又黑又沉,聲音沙啞的說道:“青夏,我是楚離。”
  青夏眼波迷醉,霎氣盈盈,似乎在責怪他還不與她合體歡好一般,幽怨的看著他,一雙眼睛幾乎要滴出水來。至此楚離可以斷定她定是在宴上著了誰的道,中了春藥,一絲狂猛的怒氣陡然升騰而起。暗道好在她及時回房,遇到了自己,若是被別人鑽了空子,該如何是好?
眼見青夏衣衫半裸,嬌媚誘人的模樣,楚離隻感覺自已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可是若是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從了自已,明日醒來,又會怎樣看待自已呢?想到這裏,突然一咬牙,拾起滿床大被,一把將青夏層層包裹起來,抱在懷裏。
青夏被他緊緊包住,不斷掙紮,臉上紅暈升騰,顯然十分痛苦。
楚離打開房門,抱起青夏就向東急速奔去。
一處碧綠的水潭掩蓋在半人多高的草叢裏,楚離緩緩的展開棉被,隻見青夏白衣勝雪,膚如凝脂,清麗脫俗的臉頰上,眼若璀璨星子,眉若柳絲攏煙,正靜靜的望著他,夜風冰涼,似乎也唉醒了她的神智,青夏眉頭緊皺,臉頰通紅,輕輕咬著嘴角,似乎連伸手穿好衣服的力氣都沒有了。
楚離將她緩緩的抱起,看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沉聲說道:“不用害怕,沒事的。”說著,就將她整個身體浸到了潭水之中。
夜色清冷,潭水也散發著一陣冰冷的氣息,青夏不禁渾身一抖,可是楚離剛剛放手,她登時就渾身無力的軟倒在水裏,不見了蹤影。
楚離大駭,嘭的一聲跳進水池之中,驚慌失措的四下打撈,才在池底將青夏半抱了起來。
這水池不過齊腰深,可是青夏此刻連坐都坐不住,楚離無奈,隻得抱著她,站在水潭之中,靜靜的讓冰冷的水退去她身上的春藥。
青夏本就穿著睡衣,薄紗羅衫,此刻被水一泡,更是緊緊的貼在她的身上,半掩不掩,曲線畢露。
青夏渾身虛弱,幾乎沒有力氣說話,可是神智卻清明了起來。夜風徐徐而吹,百草拂動,蟲鳴鳥叫,冷月如霜,碧綠的水潭之中,青夏靠在楚離的胸膛上,一雙柔姓的小手緊緊的攀著他的肩膀,感受著他有力的雙手抱在自已的腰間背後,呼吸淺淺,夜風吹拂在兩人的長發之上,半濕的長發輕輕飄散,淩亂交纏,好似千萬蝶翼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連身子都已經麻木了,青夏終於可以沙啞著嗓子說道:“楚離,我好了。”
  楚離一愕,點了點頭,將她抱上岸上,仍舊放在棉被裏。
  “我自己可以走回去。”見楚離還想用棉被將自已包起,連忙出聲阻止道。
楚離也不說話,隻是用目光上下在青夏幾乎全裸的濕衣服上一掃,答案不言而明。青夏臉頰頓時變得通紅,任由楚離將她層層包裹而起,抱在懷裏,向著鳳鳴宮方向走去。
蓬萊穀與世隔絕,環塊清幽,到處都是奇花異石,夜裏涼風吹來,帶著淡淡的花草香氣,四下裏花樹搖曳,直如仙境一般。
青夏被楚離抱在懷裏,畿微挑眉,從下方看著楚離棱角分明的臉孔,想起兩人之前的尷尬,臉色不禁潮紅一片。
眼看就要回到寢房,卻忽聽一陣驚慌失措的叫聲突然從內穀響起,瞬時間,鳴鑼聲響徹天際,無數飛鳥尖聲名叫,振翅高飛,撲朔間灑下漫天毛羽。青夏一驚,連忙拉扯著楚離的衣衫,說道:“好像出事了。”
楚離眉頭一皺,將青夏放了下來,這一路不遠不近但是卻讓青夏的衣服已經半幹,雖然隻穿著棉袍有些不妥,但是已經不像之前那般的暴露了。
“去看看。”
青夏點了點頭,忽見一名蓬萊男子從遠處奔跑而來,青夏從後麵閃身而上,一個手刀就將他劈昏在地,幾下利落的脫下他的衣袍,遞給楚離說道:“快穿上。”
又如法炮製了一個倒黴鬼,兩人換好衣衫,跟著混亂的人群,就向著前方跑去,隻見熊熊火光竟從天機閣的方向傳來,四周人聲鼎沸,喧嘩嘈雜。青夏和楚離對視一眼,隱藏在人群之中。
無數人聚集在天機閣門口,仰頭觀望,隻見熊熊火光從裏麵傳了出來,眾蓬萊百姓提水端盆,不斷的向著著火的屋子潑水,木先生等人組織蓬萊的壯丁子弟,正在拚命的撞著大門,砰砰聲不絕於耳。
“站著幹什麽?滅火啊!”一名年輕的蓬萊弟子看到青夏和楚離穿著蓬萊服飾,夜色迷蒙之下竟把他們當成了蓬萊人。
青夏和楚離點了點頭,也找了個水桶,跟著眾人汲水回來滅火。
  這時,急聽嘭的一聲巨響,煙火彌漫之下,沉重的玄鐵重門突然轟的一聲倒塌了下去,滾滾濃煙嗆得眾人大聲咳嗽,木先生揮舞著袖子,然後就招呼眾人進去救人。
青夏和楚離跟在人群之後,閃身就進入了蓬萊聖地——天機閣。
到處都走滾滾濃煙,青夏皺緊眉頭,沉目望去,隻見到處都是狼藉一片,書架櫃子全都倒在地上,遍地都是廝打過的痕跡,青夏眉頭越皺越緊,楚離也感覺到事情不同尋常,不由自主的去拉住青夏的手,安慰的緊握了一下。
青夏微微一愕,腦海中登時浮現出自己意亂情迷下和他糾纏在一起的媚態,臉頰一紅,就縮回了手。
能暗算她,並且能靠近她在不知不覺中下毒的人,除了蓬萊的人,就隻有那個詭異難測的七樹妖女烈雲髻。青夏雖然身手矯健,殺人技術高明,但是和這樣神鬼莫測的妖女比起來還是略處下風,不知道什麽就會著了她的道。
心下怒火熊熊升起,暗道眼前危機一過,定要回頭去找她算帳。
這種啞巴虧,她003是不會隨便的就咽下去的!
“啊!”一聲尖叫突然響起,打斷了青夏的思慮,她猛地抬起頭來,向著發聲處看去。隻見木先生突然瞪大了眼睛,滿是皺紋的老臉猙獰顫抖,突然大哭一聲,猛的向前跑去。順著她的身影,青夏轉頭望去,卻頓時間如遭雷擊,臉色蒼白,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在地上。
隻見一名赤裸女子軟綿綿的倒在地上,雪白的胴體上布滿了青紫血淤,下體血跡斑斑,臉孔蒼白若紙,一雙眼睛驚恐著圓瞪著,憤怒悲苦,淚珠猶在,絕望慘痛,竟赫然是幾個時辰前才剛剛見過麵的蓬萊女賢木十煙。
隻見木先生慘呼一聲,登時奔進仍在燃燒的內殿,一把扶起木十煙的身體,隻覺觸手冰涼,竟然早已氣絕多時!
巨大的慘哭聲登時響起,木先生老淚縱橫,聲音淒厲,好似冤魂夜哭。
  “嗯……”
一聲低吟突然響起,眾人連忙向內室看去,隻見一片狼藉淩亂的大床上,一名男子正躺在上麵,衣衫垂地,赤裸著上身,隻穿著一條褲子,長發散落,看不清楚臉麵。
木先生頓時像是被點了火的炮仗一樣,猛地從地上跳起身來,向著大床就跑了過去。
眾人害怕他有閃失,也是齊齊跟上。
隻聽轟隆一聲,巨大的廊柱猛地砸了下來,登時橫在大床前,險些砸在木先生的頭頂。幾名蓬萊弟子閃身跳了過去,一把抓起那名仍在呼呼大睡的男子,砰然扔在地上。
“奸賊!”木先生目赤欲裂,麵色通紅,突然一腳踢在男子的身上,大聲喝道。
男子趴在地上,似乎這才幽幽轉醒,緩緩的搖了搖腦袋,然後慢慢的爬了起來,轉過身來,一雙眼睛疑惑的在眾人身上掃去,待看到青夏的時候,突然的大叫道:“啊?你怎麽在這?”
轉眼又看到一屋子的人全都虎視眈眈的看著自己,男子一驚,清俊的臉孔一陣疑惑,疑聲問道,“三更半夜,諸位不去睡覺,為什麽都聚集在在下的房裏?不知所為何事?”
“淫賊!”木先生突然一把撥出一名蓬萊弟子腰間的長劍,向著地上那名男子猛地的斬了下來,厲聲喝道:“我要殺了你為我女兒報仇!”
  轟然一聲鈍響,青夏匕首寒芒一閃,一把挑飛了木先生的長劍,沉聲說道:“老先生,不要衝動,這裏麵一定有誤會!”
  “閉嘴!”木先生土喝一聲,又衝上前來。
“青夏!怎麽回事啊?”
  青夏一刀駕開長劍,護著男子猛然退出人群,站在角落裏,回過頭去,厲聲叫道:“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林暮白,今天你不給我一個解釋,不說他們,就連我也不會放過你!”
  勁風鼓舞,熱浪滔天,梁上的橫梁突然哢嚓一聲脆響,向著下麵轟隆砸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鑼鼓震天的呼喊聲,那聲音猶如海浪一般,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最後山呼海嘯的匯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隻聽無數人齊聲發喊道:“南楚大皇來啦!南楚人殺進來啦!”
  青夏大驚失色,麵色蒼白的和人群中的楚離對視一眼,鋪天蓋地的驚恐席卷而來,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夜晚,火浪滔天洶湧,危機一波又一波的狂悍襲來!


會獵西川 第一百二十三章 洪天水牢
  火光浮動,萬籟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全都凝聚在了青夏的身上,人群中的楚離眉梢一挑,緩緩的向著木先生的方向靠去,想要尋找時機,一舉製服敵首,卻被青夏一個冷厲的眼神製止,雙目陰冷的掃視著四周。
青夏擋在衣衫半裸的林暮白身前,腦筋卻在飛速的運轉著,今晚這一切都太過詭異,以林暮白的為人根本不可能辦出這樣的事情。蓬萊人也不至於會下此毒手來對付自己的精神領袖,兩方人馬都被排除,就隻剩下來曆不明、態度曖昧的婆婁城主烈雲髻和被關在牢中的半死之人楚箏了。
就在這時,外麵登時響起震天的叫喊呼嘯之聲,木先生雙眼通紅,喪子之痛衝垮了他的精神和理智,對著青夏怒聲吼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來人,將這兩個奸佞小人給我碎屍萬段!”
木十煙在蓬萊向來有著神化一般的地位,遠比其他六部派來監督新任穀主登位的聖女歐絲,更具有號召力。此刻,這超凡脫俗如仙子一般的女子,竟然被人以這樣殘忍屈辱的方式殺死,蓬萊人早已怒火中燒,聽到木先生的召喚,登時蜂擁而上,將青夏和林暮白團團圍住!
青夏眉梢一挑,沉聲說道:“木先生!這裏麵有誤會,還請你給我辯白的機會!不要誤中別人的圈套,使得親者痛仇者快!”
木先生雙眼通紅,眼神中透著巨大的悲傷和仇恨,冷冷的說道:“老夫一生所做事情中,最大的錯誤就是竟然相信了你們!”
“殺了他們!”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厲喝,隨即,眾多蓬萊人齊聲呼喝,聲勢驚人,聲音震動如驚雷一般。雪亮長刀瞬間出鞘,光影閃爍,向著青夏當頭劈來!
青夏眉梢一挑,眼梢瞥到華麗的大床床柱上掛著一把寶劍。一身青衣的女子長發飄散,眉眼淩厲,身軀陡然淩空而起,屈膝發力,一個起跳忿然撥劍而起,架開迎麵而來的寶劍刀鋒。招式淩厲,出手如電,瞬間閃身半彎著腰,擋在林暮白的身前,沉聲說道:“不要逼我出手!”
  木先生冷哼一聲,沉聲說道:“用火器!”
唰唰聲響頓時響起,幾十杆長槍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青夏兩人的腦袋,青夏眉頭一皺,心底大驚,一把拉著林暮白的手,矮身一滾,就滾進了大床之下。與此同時,砰砰槍響隨之響起,嗆鼻的木屑灰塵迎麵撲來。青夏一腳將笨手笨腳的林暮白踹到了床下牆璧的一角,身形如狸貓一般,趁著第一輪槍響之後上膛的時間,頓時飛身而出,一把扯過離自已最近的一名蓬萊弟子,手指瞬間扣住扳機,反手奪過,幾乎是電光石火間,女子的身軀矯健如獵豹,雙腳猛地踢在迎上前來的蓬萊弟子的胸腔上,身手之高,如入無人之境,在眾人麵前一一閃過,穿花拂柳,驀然間,隻聽一陣齊刷刷的驚呼聲幾乎同時響起。
隻見青夏一手持劍,一手握著形如獵槍的槍杆,黑洞洞的槍口緊緊的抵在木先生的下頷處,雙眼冷厲如蒼鷹,對著四周的眾人沉聲說道:“我若是想殺你們,根本就不必使用這樣下作的手法,外麵的人不是南楚人,你們若是再不冷靜下來,今天就是蓬萊的滅族之日!”
說罷,嘭的一聲,就將槍杆扔到地上。其他蓬萊人見她這麽輕易的就放下了木先生,無不精神大振,拿起手中長槍,登時扣動了扳機。
隻聽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眾人手中的火槍就像是一堆破碎的玩具一般,零件散落,全都掉在地上。
青夏嘴角冷然牽起一抹冷笑,近身搏擊和槍械拆卸,向來是她的拿手好戲。對於這樣製造粗淺,做工粗糙的槍支,她甚至用不上一秒鍾就能將之粉碎。
  驚恐的抽氣聲頓時響起,對於青夏神乎其技的手法,眾人無不大驚。
  “南楚人攻破大牢啦!”
  青夏眉稍一挑,一個念頭猛地鑽進腦海之中,再也顧不得什麽敵我之分,對著木先生沉聲說道:“快派人去大牢防守,楚箏若是被救出,蓬萊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笑聲震天,慘叫不斷,青夏和林暮白等人衝出天機閣的時候,整個蓬萊都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紛亂的人群驚慌失措,四下奔逃,各種向來被關在外穀的凶禽猛獸咆哮嘶吼,肆虐叫囂,這些掌握著當世最為先進的工藝技術的蓬萊人,到底仍舊是一群手藝高深的木匠,空座寶山卻不識寶,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掌握著多麽大的力量。多年的安逸生活消磨了他們祖先留在血液中的開拓進取的種子,變得膽小如鼠、目光短淺,危險來臨之際,隻知道抱頭鼠竄,卻不知道舉起刀槍護衛家園。即便是沒有青夏,這樣的一群人也不可能在亂世之中有什麽作為,即便是給他們一顆原子彈,青夏都在懷疑他們有沒有這個發射的魄力!
  一刀劈開一名身著鎧甲的男子,青夏抱起一名不過五六歲的大哭的孩子,對著身後眾人說道:“全都拿起武器,跟上我!”
洪天水牢之前,祝淵青正帶著一眾蓬萊弟子在拚死頑抗,身前團團圍攏著大批黑色鎧甲的士兵,這群人行為彪悍,身材高大,一看就不是南方士兵。青夏眉頭輕蹙,對著身後蓬萊弟子吩咐了兩句,就一馬當先的衝了出去。
巨大的嘈雜聲突然從身後傳來,祝淵青心頭一震,知道是己方援兵已到,當下大喝一聲,銀劍漫天,奮勇無敵。
轟隆隆爆破聲登時響起,黑甲士兵人仰馬翻,血肉模糊。青夏帶著蓬萊青壯子弟,長槍短跑,弓弩戰刀,瘋虎一般的衝殺進了戰局之中!
內外夾擊之下,黑甲士兵潰敗如滔滔潮水,轉瞬就被殺退,向著穀外奔逃而去,祝淵青安排好人追擊,跟著青夏等人一路下到蓬萊穀最為險惡的地方,洪天水牢之中。
然而,就在眾人剛剛踏上洪天水牢的那一刻,突然巨大的衝擊力猛地襲來,大地轟鳴,萬物震動,青夏麵色蒼白,轉眼和祝淵青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裏看到無法掩飾的驚懼。
轟然一聲巨響,天地倒懸,亂石翻飛,整個世界淪入黑暗中的一刻,青夏欣慰的想到:還好楚離沒有進來。四下裏一片漆黑,青夏束緊手臂上剛剛結疤又被她一個跳躍撐的流出血來的傷口,用牙齒咬著包裹傷口的一片布頭,狠狠的一勒,暫時止住了血。她狠狠的吐了一口口中的泥沙,隻盛覺嗓子裏一陣難忍的血腥味道突然從腸子裏頭冒了上來。青夏知道這是因為自己三天沒有進食沒有喝水的緣故。
抬起頭來,隻見遠處的仍舊是漆黑一片,沒有半點光亮。好在青夏忍耐力超強,又經過專門的訓練,早已習慣在夜間視物,不然,隻是這裏這樣錯綜複雜的地形就足夠將她摔得屍骨會無。
今天,已是她在這萬丈地穴之中逃亡的第三天了。
當日,整座洪天水牢發生大爆炸坍塌的時候,九澤洪水閘門洞開,堅韌如鐵的清璧登時坍塌,萬頃碧水瞬間灌入。在這樣可怕的自然偉力之下,什麽身手頭腦都將淪為廢物,千鈞一發之際,青夏一腳將尾隨進來的林暮白踢了出去,自已終於因為力氣的完全匱乏,而失去了逃生的能力,轉而任由那帶有千鈞氣勢的奔騰碧水當頭而下,將整個洪天水牢填成一片汪洋。
也許是命不該絕,也許是神靈保佑,總之,當青夏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竟然沒有被洪天水牢的滔滔洪水淹死,反而在一個相對於更加陰森的洞穴中獨自躺著。
感覺到腳下的土地有些潮濕,青夏低頭看去,隻見前麵的一處洞口竟然正往自已所在的地方輕輕的滴著水,她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去,卻赫然被眼前的所見而驚呆了眼。
在巨浪翻滾而入的時刻,青夏因為被巨石擊中,身體終於再也支持不住,在清醒前的最後一刻她隻能隨便找到一個離自已最近的犯人牢獄洞穴躲藏起來,這是她能為自已的生存做的最後的努力了。而後,就陷入了完全的昏厥之中。
而現在,她卻沒有在洞穴之中,反而是在洞穴內部一個更加隱秘的甬道內。這個甬道平坦光滑,用手摸去竟然頗為溫潤,完全像是人工打磨而出,足足有二十多米長,青夏大為驚愕,在甬道內左右翻找查看著,竟然發現大堆的石質工具,多為小刀小鏟的樣子。看到這裏,青夏恍然大悟,看來這些都是以前住在這裏的犯人自己做成的工具,作用就是用來在洞穴的石壁上開鑿出一條逃亡的通道,現在那條二十多米長的甬道就是那人的傑作。
想到這裏,青夏不由得大驚失色,要知道那些人在這樣寒氣彌漫的環境之中,生存下去都有問題,渾身無力,竟然還能用這樣的方法想要逃亡,看的出來這個人的求生欲望是多麽的強烈。
可是如今,這一切卻便宜了青夏。洪天水牢自稱是天底下最強悍堅韌的牢獄,所關押的都是千百年來,無意中撞破蓬萊秘密,卻不願永遠留在這裏生活的人。蓬萊幽居於萬丈地壑之中,能從上麵下到這裏,並且大難不死的,全都絕非常人。因此,蓬萊為了關押這些人,自然會把一切防範工作都做的很好,這些犯人的牢獄自然也會經常的受到檢查。於是這個犯人就把自已的這個逃生甬道設置的極為隱秘,幾塊大石七轉八折的橫在前麵,雖然可以容得一個人進入,隻是從外麵看起來卻和正常的石塊一樣,沒有什麽破綻,也就是這樣的地形,讓外麵那滔天的海水沒有多少湧到裏而,而青夏也就逃脫了死亡的命運。
  她小心的探出頭去,隻見外麵一片汪洋,整個洪天水牢就像是一個酒壺一般,內部滿滿的全是酒水,青夏雖然在酒壺的內部,卻因為是在彎曲的壺嘴的那部分,而逃脫了被浸泡的命運,隻是,想要從酒壺中逃跑,那就難比登天了。
四下打探摸索一陣,青夏終於明白,那個犯人並不是愚公移山,螞蟻撼樹的異想天開想要鑿開這山逃出去了。因為,這個厚厚的石壁後麵,竟然是中空的!
這個發現讓青夏一陣興奮,原來這個犯人早就發現了這個秘密,此處洞穴和別處不一樣,輕輕的敲擊起來會有空蕩蕩的回音,這就說明這處絕對不是實壁,隻是後麵到底是通向哪裏的就不得而知了。隻是,與其困在這裏,倒不如出去看上一看,畢竟,那邊還是有希望的。
於是,那名犯人在用簡陋的石器,還要防範他人聽到聲音的情況下努力了幾十年也沒有打開的石璧。在恢複了一些力氣的青夏手下,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完全打開,當青夏興奮探出身子查看的時候,卻登時傻了眼。
可是既然有路了,就總好過這樣在這裏幹等著,於是,青夏就告別了給她帶來連番厄運的洪天水牢,踏上了尋找自由與光明的逃亡之路。
不止一次的,青夏在拚命的懷疑,這個出口到底是不是洪天水牢下麵的大老鼠打的洞。因為這條甬道裏的地勢一直是往下行走的,在很多路段上,青夏幾乎大頭朝下的向下攀爬,若不是她前生也是那麽一個狂熱的攀岩愛好者,可能就要成為軍情9處第一個大頭朝下摔死的超級特工了。
長時間的在這樣狹窄,潮濕,陰暗的角落裏前行的滋味簡直讓青夏恨不得立馬掉頭從百丈高的洪天水牢中遊水上去。很多時候,青夏都不得不將整個身子壓得像一根麵條一樣趴在地上匍匐前行,在狹窄的空間裏將自己的身體極盡所能的縮小。
生平第一次,青夏覺得能夠在寬大的空間裏自由奔跑,也是一種幸福。
此時此刻,她已經不去思考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了洪天水牢的突然坍塌,牢獄坍塌之後,又會發生怎樣的變故。因為若是自己死在這裏,她所想的一切就會沒有任何意義。險惡的環境,激發出了她的全部鬥誌,昔日叱吒風雲的軍情9處超級特工003又再一次在這暗淡無光的地縫中複活而生!
  所以當三天之後,渾身酸軟無力的青夏終於從那條陰暗狹窄卻不知道要有多長的甬道那裏爬出來的時候,就連堅韌如她,也忍不住的放聲大笑,現在,她比之前三天的每一刻更有信心能夠逃出生天,這樣的環境都被自已征服了,沒道理自己會在這裏倒下去。
清脆的笑聲在比洪天水牢還要深的地下洞穴中轟鳴的回蕩,就在青夏笑得幾乎要斷氣的時候,一個比她大數倍充滿磁性的聲音也隨之轟鳴而起:“哪裏來的臭丫頭在這裏大吵大鬧,攪得老子睡不好覺!”
  青夏的雙耳猛地一陣轟鳴,無數的泥土在這一嗓子的震蕩之下,撲朔朔的全都掉落下來,落了本就是一身狼藉的青夏一頭一臉。巨大的氣流在空氣之中橫衝直撞,激的塵土飛揚,巨石轟隆。
青夏的嘴霎時間張的大大的,再也無法合上,千想萬想又怎能想到,這樣一個好似耗子窩的洞穴裏,竟然還會住著人?忍不住壯起膽子,麵容冷厲的大喝一聲:“什麽人?馬上滾出來!姑娘心情好了,就饒你一命!”
  “哈哈!”那個磁性的聲音豪爽的笑道:“胡吹大氣的臭丫頭,跑到別人的地盤上還敢這麽張狂!”
  世上離奇古怪的事情也不過與此,青夏怎麽也不會想到在洪天水牢下幾百米的地穴裏竟然還會有人的存在,一時間連忙的調動起全身的警醒,雙目謹慎的看向四周,緩緩的從靴子裏撥出匕首,像一隻戰鬥中的獵豹一般全神戒備著。
“哈哈!我呆在這洪天水牢下呆了幾十年了,沒想到今天老天竟然送來這麽一個傻了吧唧的丫頭來給我解悶,哈哈,妙極!妙極!”
有若銅鍾大呂的聲音再一次粗獷的在空氣中響起,青夏被他一嗓子震得一個踉蹌,抬起頭來憤怒的大叫道:“是男人的就站出來,老是藏頭藏尾的算什麽好漢!”
那聲音一滯,灑然笑道:“我就是不出來,你能奈我何?”
青夏眉頭一皺,聽這人說話的口氣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心思鬥轉,努力的思考著這個神秘人的身份,可是卻沒有半點頭緒。凝神屏息,耳力運足,四散探查,卻覺得這偌大的地穴之中,似子無處不是那人的氣息,卻又無處是真,一時間也不由得覺得有些稀奇古怪。
 她平生古怪際遇甚多,當初跟隨軍情11處的異能者出任務的時候,更是見識非凡,可是卻無一次是這樣的處於被動,隻聽得那人瘋狂的大笑著,似乎一輩子沒有遇到這麽好玩的事情一樣。青夏低眉沉思,卻找不到什麽脫身之計,也不知道來人是善是惡,是敵是友,所以也不好做出什麽反應。
一時之間,隻聽得見那人瘋狂的大笑聲回蕩在地穴之中,聲音震震如平地驚雷,揚起大片大片的塵土。
“臭丫頭!你是何人?不知道這裏是蓬萊穀的禁地嗎?洪天水牢就在上麵壓著,你也敢闖下來,想死了嗎?”那人的聲音充滿了磁性,雖然已顯蒼老可是還是透露出一種王者的氣派。
青夏聽他的話語,似乎是在維護蓬萊穀,有拿自己問罪一般,可是語氣卻甚是調侃,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想到他被關在地下幾十年,登時就有了計較,冷然說道:“蓬萊穀又怎樣?不過是一群欺世盜名之輩,我殺了洪天守衛,放了牢裏的犯人,為的就是找蓬萊的不痛快,有本事的,你就站出來和我大戰一場!”
  那個聲音聽了青夏的話為之一滯,許久的沒有聲音,過了好一會,方才沉聲說道:“丫頭,蓬萊穀遠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麽簡單,清鵬七部,觸手天下,呼風喚雨,錢糧兩部久居市井,救濟百姓無數,是天下人眼中的菩薩在世,你這樣說話,不怕遭到報複嗎?”
青夏至此再無懷疑,心想想要走出這地穴,還要靠這個識途的老馬,冷哼了一聲,語氣淡淡,帶著些微嘲諷說道:“是正是邪,是善是惡,我自已心中自然有一杆天平,用不著他人置喙。蓬萊穀傳承千餘年,其中隱藏的陰暗玄機,又怎是那些匍匐於市井之中的貧民百姓所能看的清的,所謂的清鵬七部的偽善嘴臉,不過是愚民罷了。”
黑暗中的聲音略微一驚,疑惑的說道:“丫頭,你在蓬萊的地界上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可真是膽子大的很啊!”
青夏嘴角輕輕一笑,所有的事情登時就在心裏穿成了一條線,對這老者的脾氣秉性也了解了七八分,當下冷哼一聲,沉聲說道:“這天地間想要對付我的人實在不在少數,你們蓬萊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隻是卻也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一陣粗獷的大笑登時響起,那人大聲說道:“好一個狂妄的丫頭,老子窩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三十年,想不到世間竟然出了你這樣囂張的人物。隻是實力不是說出來的,還要拿出真本事來才能讓人信服。”
  青夏冷笑道:“既然如此,就請前輩現身,來驗驗在下的真正本錢吧!”
  “好!”震天的聲音陡然響起,一時間就好像是一個驚雷在青夏的耳邊炸開一般,青夏三日滴水未進,體力消耗嚴重,此刻被那老者當頭一喝,腳下險些不穩,臉色霎時變得有些蒼白。連忙凝神戒備,持刀守候,一時間,隻聽一陣巨大的爆破聲登時傳來,青夏的身形頓時猛然如同大鳥一般的撥空而起,堪堪躲過了那老者的一記強勁的攻擊。
灰黑色的石塊登時如同大海一般在地穴中轟散開來,漫天灰塵海水般彌漫四周,原本空曠的巨大地穴霎時間仿若是盛滿了滔滔波濤,洶湧橫撞,排山倒海。厲風處處,呼嘯鬼嚎,充盈了滿滿的硝磺之氣,強猛的風如同偏偏鋒利的尖刀對著青夏藏身之處奔騰而來,黑色的颶風在半空中盤旋鬥轉,竟在瞬間形成一個巨大的龍卷風暴,對著青夏的頭頂當頭砸下!
青夏哪裏想得到這人說打就打,根本不打一個招呼,手段還是這樣的驚天動地,難以以常理揣測。
電光石火之間,青夏念頭百轉,隻是卻沒想到一個可能的身份,隻見四下裏大風鼓舞,死氣彌漫,隻感覺無盡冰冷嚴寒的陰邪力量不斷的從四麵八方襲來,股股力量均衡平均,竟然分不清對方到底是來自何方。可是這個時候,就算那人出現在青夏的麵前,她也沒有應付還手之力,對方的實力之高一時間超出了她的想象,身形鬥轉,踏步虛空,形若鬼魅的從那道道真氣旋風中擦肩而過,其間驚險處,即便是膽大包天如青夏,也不由得掬了一把冷汗。
一團赤紅如血的氣浪登時如同上古蛟蛇一般盤旋吐芯,對著青夏挑釁的上下舞動,那聲音大笑道:“丫頭,跟爺爺玩貓捉老鼠嗎?跑的這樣快!”
說罷,一道氣浪登時衝天而起,角落中一塊重達千餘斤的巨大石墩霎時間仿若是一隻偏偏羽毛迎風而起,跟在青夏的身後就衝了過來。
青夏大驚失色,這是她多年以來,第一次遇到這般鬼斧神工的身手手段,完全不依照任何物理科學,衝破了人體所能達到的極限,就像是當初在11處遇到的那個刀槍不入的老頭子一般,有著巨大的難以揣測的爆發力。
青夏見那石墩的重量不可估量,在這狂風的推動之下,威勢更甚,若是被它砸到,不死也會丟掉八成的性命。當下也不遲疑,奔騰跳躍,身形飄逸,青衫飄飄,一頭墨發迎風而舞,顯得俊逸瀟灑,迅猛絕倫。若不是後麵跟著一個要命的石墩,倒是頗有些仙家的氣度。
“嘭!”巨大的石墩猛地撞擊在地穴的一處石壁之上,激起了大片的火星,四下飛濺。那老者朗聲笑道:“青山險峰遮不住,大江照樣向東流!丫頭,你以尋常武藝竟然能夠抵擋十多招,果然是此道之良才。可惜可惜,竟然是一名女子了,不然倒是可以傳我的衣缽!”
說罷,操縱的狂風霎時間如同巨大的洪流一般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青夏一時間隻覺得渾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那洪流之中,四肢百骸都被氣浪束縛,像是一個不會水的人沉溺在大海中一般,胸悶如堵,周身氣血翻湧,喉頭一陣腥甜。待回過頭去看去,那巨大石墩竟然靈巧如飛燕,已直直將要撞到她的背後。
青夏大驚,身形陡然下墜,以毫厘之差的避過。石墩向著牆壁撞去,青夏急忙退後,怕遭池魚之殃,誰知那石墩在馬上就要撞上石壁的時候,竟然生生頓住去勢,以絕不可能的態勢停了下來,調轉頭來,對著青夏又再次撞來!
  青夏眉頭緊鎖,隻見那石墩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卻又速度絕倫,宛若大鳥,雖然眼前這人敵友難明,可是青夏心底還是升起一絲敬佩之情,心道這人對武學的領悟能力之高簡直匪夷所思。自己的那點搏擊之術,在他麵前,倒像是小孩子玩的遊戲了。
青夏向來是一個無神論者,可是這一刻,卻也不由得懷疑起來,這名地壑老者到底是人是鬼?
那老者登時大笑道:“孺子可教也!”
青夏見那石塊始終不追擊自已,隻是遙遙的掉在後麵,不由得大起好感之心,朗聲說道:“多謝前輩!隻是我還有要事在身,不知可否請前輩告知出此地穴的路徑,待在下辦完事後,定會回頭來解救前輩出此牢籠!”
老人長笑一聲,朗聲說道:“若是能出去,老大也不必呆在這個黑漆漆的地洞裏,像個耗子一樣的不見天日了。你既然來到了這裏,就乖乖的和老頭作伴吧!咱們終日這麽交手過招,不是有趣的緊?”說罷,又是一陣豪爽的大笑。
青夏心下煩悶,其實剛才看到這老者的手段,還被困在這裏,就知道事情絕對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可是卻也不灰心,心想這裏要是真的沒有出路,大不了就從原路爬回去,就想辦法從洪天水牢中遊上去。想到這裏,不由得四下查看,想要找到那老人的藏身之地,隻要將他拿住,自已當然就可以離開這裏,隻是看這老頭一幅找到一個好玩具的樣子,似乎想要逃跑也沒那麽簡單。
“丫頭,別想了,洪天水牢深達三百七十丈,內部機關百出,你當初是正常的走進來,自然感覺不到。當年粱思還那老匹夫為了防止牢中發生變故,特意設了那玉石俱焚的山河永寂鎖,石鎖開啟,神鬼湮滅,山河永寂,任誰也別想從那廢墟中逃出去,三日前老夫感覺到那聲音的震動,就知道有人要下來陪著老夫了。”那老者登時幸災樂禍的大聲嘲笑,雖是大笑,可是聽那聲音卻是有著掩飾不住的悲涼和寂寥。
青夏還是第一次聽到梁思還這個名宇,聽到山河永寂鎖這個名字,登時就知道了當日洪天水牢中發生了什麽事。想到這老人已經在這裏被困了一輩子,心下登時一陣刺痛,就在這時,忽聽遠處的石窟甬道中一陣衣衫摩梭的聲音陡然傳來,這聲音雖然輕微,可是青夏和那老者都是什麽樣的人,這樣的聲音此刻聽在他們的耳內卻無疑像是驚雷一般震動天地。
青夏暗道難道是林暮白楚離等人來尋找自己,轉念一想又不大可能,這時,忽聽那老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想不到這安靜了萬年的地穴,今天竟然這樣的熱鬧,丫頭,別做聲,咱們好好的瞧瞧熱鬧。”
說罷青夏身形陡起,隱藏在一處山石的夾縫之中。
忽見一股淡淡的清輝驀然卸地,轉眼間,就見剛才打鬥的痕跡登時消退,而牆角洞穴中無數的蜘蛛網碩大的結起,厚厚的灰塵塵埃落了滿地,看起來就好像幾萬年沒有人踏足過一般。
青夏心中的敬佩之情越發濃烈,瞠目結舌,就聽那老者的聲音在耳邊輕輕說道:“不過是一些降眼法罷了,出去和人動手過招,還是你的手段比較實用。”
“就是這裏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甬道那邊傳來,一個低沉的男生緩俊響起。嚇的青夏連忙凝神屏氣,注目望去,隻見一隻素白纖細的纖足突然自那石窟中伸了出來,輕輕的踏在了那遍地的灰塵之中,宛如是一朵白蓮落在鮮血中一般,充滿了詭異的妖豔和誘惑。
  一聲低笑突然從青夏的身邊傳來,雖然看不到對方的身形臉孔,可是青夏還是知道定是那個神秘的老人,當下連忙收斂心神,向那雙嫩足的主人望去。
細向那女子望去,隻見一身材浮凸的妖嬈女子,緩緩的從甬道中走出。雪白的修長玉腿在霧影迷蒙的空氣中充滿了驚人的誘惑力,細嫩瑩白的肌膚富有彈性,裸露在外的大部分肌膚都散發著風韻的香氣,如水的腰肢,高聳的胸部,白嫩的頸項無一不顯示出絕色尤物的妖媚。
青夏自己也算是個美女,引得兩國皇子對自己傾心,可是卻也不及眼前這女子自骨子裏散發的慵懶嬌媚,這女子渾身上下似乎無處不媚,一張鵝蛋形臉紮雖然略微有些長,可是配合著她修長的脖頸,更加使她散發出強大的自信,一雙桃花眼眼梢微微上挑,旁邊描以金粉,畫出一個祥雲的圖騰,眼波如水如霧,迷迷蒙蒙,就好像是沙漠中的一汪海子,讓人看不透徹。高挺的鼻子配合著一張微厚卻更顯性感的嘴唇,舉手投足處,都是滿滿的風情。
女子紫紗薄衫,姿態慵懶,眼梢一挑,嘴角輕笑的回過頭去,對著後麵的人嬌聲說道:“楚公子可記的清楚了?真的就是這裏?”
  “我死也忘不了!”一個青衣男子從後麵緩緩的走上前來,相貌英俊,眉眼飄逸,隻是一張臉孔卻慘白一片,一雙狹長的眼睛精芒四射,露出無盡的怨毒之情,彎曲的鷹鉤鼻子更顯露出詭異的陰森惡毒,整個人顯露出一種深深邪氣。竟然就是被關押在洪天水牢中的惟南群王楚箏!
“楚箏?”青夏心下巨震,怎麽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見到這個人,這時,一聲疑惑之聲也從身邊傳來,青夏知道那老者定然就站在自已的旁邊,隻走夾縫中漆黑,即便是這樣近的距離,自己也看不到他,隻是聽他的聲音,似乎也是認識楚箏一般。
“朝霧曇花,紅顏白發,迷山轉眼千層雪。時光流逝之快,令人扼腕歎息,楚公子遭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光陰如棱,歲月流失,好在善惡到頭終有報,歐絲蘭雅今天在這裏提前恭賀公子逃出生天,預祝公子大仇得報,一雪前恥!”
紫衣女子嘴角彎彎而笑,輕輕的拜了下去。青夏看著她桃花般的雙眼,登時想起這女子就是當初工部大會的紅衣聖女,隻是沒想到當日的相貌竟是假的。
楚箏嘴角斜斜牽起,冷笑一聲,沉聲說道:“楚某說話算話,隻要報大仇,成為七部之主,將來必定傾盡全力輔佐殿下成為四國之首,決不食言。”
  歐絲蘭雅輕笑一聲,嬌聲說道:“楚公子這說的是什麽話,我們既然已經喝了血盟酒,自然就是一條船上的人,還分什麽彼此,公子說過的話,蘭雅可從來沒有懷疑過。”
楚箏冷笑一聲,眼角斜斜的瞥了一眼她的如花臉孔,沉聲說道:“如此最好,還請聖女記住今日所說的話,楚某三年前曾因為輕信而吃了大虧,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小心難得萬年船,聖女說是嗎?”
歐絲蘭雅笑顏如花,眼睛微微眯起,低聲說道:“楚公子所言極是,還請公子即刻上路,蘭雅在此恭候大駕。”
楚箏沉聲道,“成敗在此一舉,如今七部會盟,若是稍有差錯,萬事休矣,一切還要仰仗殿下的扶持。”
歐絲蘭雅輕笑道:“公子大可放心,我們的消息早就已經放了出去,秦宣王如今已經帶著大批軍隊上路,眼看著就要找上門來給莊青夏報仇雪恨。不出兩日,蓬萊穀中定然熱鬧的很,蓬萊人如今忙著開掘洪天水牢,忙的緊,再也顧不上我們了。殿下在外麵早已布置好一切,就等著公子大勝的消息。等到七部聚集,公子橫空出世,到時候七部在手,世上還有誰能抵擋我國之鋒,到時候公子想要殺回南楚,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將來公子大仇得報,登位大寶,君臨天下的時候可千萬不要忘了蘭雅啊!”
  好似一個驚雷猛的炸在青夏的頭頂,耳際反複都回蕩著秦之炎就要來了的消息。
隻是他怎麽會下到這蓬萊地壑之中,難道還有什麽別的出口嗎?他們口中的那個殿下,又是何人?他們這般興師動眾,難道有什麽陰謀,隻是單單的想要將楚箏扶植成七部之主嗎?
而他們散播了自已已死的消息,為的就是要引秦之炎前來把水攪渾,還是別有什麽陰謀?
 就在這時,隻聽楚箏大笑一聲,驀然上前一步,走到內部一處怪石嶙峋的牆壁前,伸手對著一個看起來並無奇特的巨石,按了下去。


會獵西川 第一百二十四章:歐絲蘭雅
  轟然一聲巨響,整座大地都在瘋狂的戰栗顫抖,冥冥中,仿若是天地初開的北邊極光,霎時間爆發出的巨大的光芒轟然炸開一個響天震地的驚雷霹靂。無數的光芒離火通#射出,整個堅若玄鐵的石室都在劇烈的震動,牆壁之上不斷的向下脫落著層層灰塵土屑。##的紅光在半空中盤旋飛舞,好似一隻豔麗的火鳳一般,光影縈繞,#力四濺,漫天塵土飛揚,漂浮於空氣之中,久久不願意散去!
  楚箏麵色慘白,好似鬼魅,一雙眼睛鮮紅若血,淒厲可怕,癲狂一般的緊緊的盯著門口,雙手幾乎都在止不住的顫抖。巨大的裂縫在石壁上緩緩爬行,像是一群猙獰的#怪一般,突然,隻聽轟的一聲,石壁整片管倒塌,一個燈火通明的幽深石道出現在眼前。
  “小丫頭對公子還真是死心塌地,連蓬萊的至寶翻天雷火彈都肯給你,公子的手段,真是高明。”
  歐絲蘭雅嬌聲說道,嘴角嬌媚一笑,眼波如水,媚眼如絲,整個人都好似一條美女蛇一般。
  “哼!”楚箏冷哼一聲,轉聲就走進了石道,剛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來,沉聲說道:“若是聖女不請自來,可不要怪楚某心狠手辣,辣手摧花了。”
  歐絲蘭雅嬌聲高笑,眼光盈盈的矮身一拜,嬌媚的說道:“蘭雅在這裏恭祝公子馬到成功,心想事成!”
  青夏隱身在石縫之中,皺眉看著眼前的變故,正想著靜觀其變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麽陰謀,突然隻聽那神秘老者在自己身邊沉聲說道:“你在這裏等著,我去去就來。”
  石門關上的一刹那,青夏竟然好像看到一個白袍老者也跟著如幽靈一般的走了進去,隻是見站在原地笑吟吟的看著楚箏的歐絲蘭雅都沒有半點反應,也就放下心來。
  巨大的石門緩緩落下,偌大的地穴處一片死寂,歐絲蘭雅仍舊笑吟吟的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麽,敵不動我不動,青夏不知道她要幹什麽,卻也不能就這樣出來,畢竟還不知道這歐絲蘭雅的底細如何,以自己現在的體質能否與之相對。
  然而,就在這時,歐絲蘭雅眉梢一挑,嘴角一陣輕笑,媚眼如絲般的向著青夏的藏身處一瞟,登時飛身而上,腰間黑色長索靈蛇般激射而來。
  青夏暗道一聲不好,#要彈身而起,忽聽耳畔風聲陡響,一個迅猛如電的身影猛地橫衝而上,銀槍閃爍,好似威龍一般,向著長索猛地盤旋上去。
  歐絲蘭雅卻也不驚慌,美滋滋的收回手掌,輕聲笑道:“終於舍得出來了嗎?”
  隻見來人一身墨綠色長袍,劍眉入鬢,眼神銳利,冷冷的看著歐絲蘭雅,一張臉孔喜怒難辨,銀色長槍斜舉在身前,竟然正是楊楓!
  隻聽楊楓沉聲問道:“你是如何發現我的?”
  歐絲蘭雅笑道:“我生平男人無數,隻要鼻尖一嗅,就知道這地穴裏有男人,你身子不錯,又是個不憐香惜玉的情種,深得我心,蘭雅還真不知道要拿你怎麽辦呢?早就聽說楊公子當初為了南楚蕩妃不惜叛國而出,今日看來的確不假,連洪天水牢這樣大的坍塌都敢冒死前來,真是了不起呢!”
  楊楓冷笑一聲 ,隻見這女人浪蕩至極,即便此刻兩人敵我雙方,說起話來仍舊像是撒嬌一般,冷聲說道:“向來聽說,發情的母狗母貓有這樣的本事,沒想到歐絲聖女也精於此道,實在讓人刮目相看。”
  歐絲蘭雅柳眉一豎,冷冷的笑了一聲,輕輕道:“好利的口吃,隻是不知道再過一#,楊公子還會不會有這麽好的精神。”
  楊帆冷哼一聲,沉聲說道:“就憑你,能奈我何?”
  歐絲蘭雅登時大聲笑了起來,花枝亂顫的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公子思慮高絕,武技高深,蘭雅不善此道,自然是甘拜下風。可是公子連蘭雅擅長什麽都不知道就來跟蘭雅過招,不是有些莽撞嗎?”
  說罷,突然隻見一團淡紫煙霧轟然席卷而上,愣然看去,竟然是一團淡紫色的飛蟲組成,嗡嗡尖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向著楊楓轟然襲來!
  青夏大驚,手握匕首,登時就想衝出去。可是就在這時,隻聽一聲嬌姹瞬時間好似冰雪一般在這地穴中響起,飄渺##瞬間而至,一抹碧色衣衫盤旋襲上,清脆的鈴鐺聲響徹耳際。
  “伏羲門前算八卦!自取其辱!”嘭嘭聲響頓時響起,淡紫煙霧瞬間好似退潮的海水一般,向著歐絲蘭雅倒卷而去,惡臭掃盡,香風鋪麵,一名身材浮凸玲瓏,明眸皓齒的碧衣女子乘鳥而下,嘭的一聲,傲然站在了楊楓身前。
  歐絲蘭雅一愣,猛地退後兩步,雙手拂柳穿花,將團團煙霧收卷而去,眼神冷然,嘴角卻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七村妖女,多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當日南疆一別,已有六年,當日紅石姐姐死不瞑目,挖下的眼球至今仍懸掛在巫鹹族的門源神柱之上,想不到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風水輪流轉,今天竟然讓你我在此重逢。烈兒 ,你我姐妹一場,今日充分,可要好生親近親近。”
  烈雲髻冷眼看著她,森冷一笑,連笑臉都不願再裝,冷冷的哼了一聲道:“我當年有眼無珠,竟然會相信你這個妖女的話,視你為姐妹,受你欺騙,想來也是我自作自受,紅石姐姐雖是死於我手,卻是被你陷害,若是她在天有靈,也自會找到仇家。我原本不想再理會巫鹹族的事情,可是今*****欺負我的男人,便是天皇老子來了,姑娘也要取你狗命!”
  歐絲蘭雅嬌聲笑道:“紅石姐姐美貌無雙,天下罕有,又精通兵法,是當世難有的名將。有道是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她一人就占了兩樣,這樣的好事,自然是會折壽的。至於你口口聲聲說是你的男人,卻不知道人家在為別人傷心勞肺,冒死下到這萬丈地穴之中,妹妹自作多情,情何以堪?”
  烈雲髻眉梢一挑,大怒道:“要鬥便鬥,哪裏來的這麽多廢話!”
  歐絲蘭雅突然仰頭大笑,直笑的花枝亂顫,裸露在外的半個玉乳肉光質質,腰肢輕顫。突然隻見她驀然嬌詫一聲,陡然從五指成爪,森森白亮的指甲驀然暴漲而出,對著烈雲髻當頭#下!
  “六年未見,毫無長進,如此手段也敢來丟人現眼!”突然厲喝一聲,腰間碧色長索陡然揮灑而出,和歐絲蘭雅左手上的鉤鎖纏繞在一處。光霧吞吐,蠱蟲紛飛.嗡嗡圍繞著兩人,刺耳尖鳴起來。
  楊楓眉梢一挑,長槍陡然襲上,和烈雲髻一前一後,內外襲擊歐絲蘭雅。
  “妹妹好歹也是大陸成名好手,這般兩個欺負一個的事情,不怕傳出去被人恥笑嗎?”
  烈雲髻見楊楓擔心自己.心花怒放,朗聲笑道:“大陸人人都稱我為妖女,還要什麽好名聲?更何況今*****就要死在這裏,這些事情,還有誰能傳出去!”說罷,一道洶洶紅粉突然灑出,原本淡若煙霧般的粉未,一到空氣之中,立時化為一團嗡嗡作響的蠱蟲蚊蠅,#頭碧目,赤紅身軀,蠕動盤旋,倒生雙翅,向著歐絲蘭雅就疾飛而去。
  就在這時,異象陡生!巨大的石室突然瘋狂的震動了起來,整座大地猛烈搖晃,千鈞重的巨石瘋狂落下,在幾人的周圍砸下一個又一個深深的坑洞,青夏暗道定是裏麵的楚箏啟動了什麽機關,知道時間不多,猛地跳將起來,眼見一塊巨石馬上就要砸在楊楓的身上,突然舍身撲上,就地一滾,躲開了萬鈞巨石,厲聲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青夏!楊楓目瞪口呆,麵色大喜,不可置信的大聲叫道。
  正在和歐絲蘭雅纏鬥的烈雲髻聽到聲音,回頭一看,勃然大怒,登時也不去理會身旁的歐絲蘭雅。長索一甩,靈蛇般的向著青夏急衝而來!
  “洪天水牢這麽大的坍塌都壓不死你,河裏的泥巴海裏的沙,你還真是無處不在!”
  青夏見她竟然在這個時候不顧大局的和自己纏鬥,眉梢一挑,一把扯下腰間鉤鎖,雷霆般纏上烈雲髻的長索,厲聲說道:“都什麽時候了,你是不是瘋了?”
  歐絲蘭雅稍稍一愣,轉瞬眼球一轉,就明白了過來,四下裏瘋狂搖晃,巨石紛飛,紫衣女子慵懶一笑,踏步空#,頓時迎上前來。
  楊楓橫在烈雲髻身前,想要將二女分開,誰知歐絲蘭雅插手進來。無奈之下,隻有當先應付起歐絲蘭雅。隻見一隻紫色蠱蟲頓時從歐絲蘭雅大袖中疾飛而出,一口咬在楊楓的肩膀上,楊楓雖然被烈雲髻改變體質,百毒不侵,可是到底是血肉之軀,被巨蟲咬傷,疼痛刺骨,鮮血淋漓。
  烈雲髻和青夏同時看到,不約而同罷手言和,聯袂向著歐絲蘭雅擊去,一時間烈雲髻應付蟲蠱,青夏鉤鎖匕首齊齊襲上,歐絲蘭雅手臂肩頭染血,眉目冷然,嬌聲說道:“烈妹妹好大的肚量,這般好勇鬥狠,卻為別人做嫁衣,好生的大公無私啊!”
  烈雲髻冷哼一聲,更加猛烈的攻去,和青夏兩人配合得當,天衣無縫一時間將歐絲蘭雅逼得險象環生。
  就在這時,整座大殿突然更加猛烈的搖晃了起來,烈雲髻突然一掌逼退歐絲蘭雅,將她的攻勢卷向青夏,揮手灑下一排猙獰的毒蟲,阻斷了青夏的退路,閃身後退,一把拉起受傷的楊楓,向著燈火通明的甬道就衝了過去!
  “青夏!”楊楓突然厲喝一聲,甩手掙脫開烈雲髻的手,轉身就要衝回密集於石雨一般的石室中去。
  烈雲髻眉梢一挑,俏臉森寒,厲聲說道:“楊楓,你給我站住!”
  楊楓眼神頓時變得森冷,冷冷的逼視著烈雲髻,眼裏滿是掩飾不住的厭惡和痛恨,語調陰冷的痛聲說道:“淫邪狡詐的妖女,滾!”
  說罷,一掌擊在烈雲髻的胸口處,打得她踉蹌二步,讓出道來,縱身衝進了石穴之中!
  “青夏!”長槍橫卷,猛地架#歐絲蘭雅的長#,一把將青夏拉進懷裏,揚楓沉聲說道:“怎麽樣?”
  青夏麵色冷靜,搖頭說道:“沒事,我們走!”
  三柄飛刀斜斜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封住歐絲蘭雅前進的道路。兩人聯袂回奔,速度驚人。
  “這麽就想走嗎?”歐絲蘭雅冷笑一聲,身形鬼魅的衝上前來。
  烈雲髻一身青碧衣衫,站在燈火通明的甬道口,看著眼前亂石紛飛的石穴,眼前不斷回蕩的都是楊楓厭惡痛恨的眼神,刹那間,她好似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下午,漫天花樹,落英繽紛,青衣男子背靠在花石之上,鮮血淋漓,卻目光淡遠,那些眼神透過自己,看似在自己身上,卻早己飄了千裏萬裏遠,沒有絲毫半點注視到自己的存在。
  為何一次一次,被排除在外的人總是自己?為何一次又一次,無論她怎樣努力,仍舊隻是一個局外人?
  碧衣女子眼中登時閃過一絲怒火,嘴角冷笑,既然這是一個輪回,那麽就讓大家一起輪回,誰也別想置身事外,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一聲嬌姹登時響起,碧色長索猛地靈蛇#卷,襲上歐絲蘭雅的腰部。黑色長索登時一滯,差之毫厘的放過了迅猛奔走的青夏和楊楓兩人,楊楓大驚回頭,隻見搖搖欲墜的石穴之中,烈雲髻又和歐絲蘭雅鬥在了一處,為自己贏得了寶貴的逃跑時間。
  “妖女!快走!”楊楓厲吼一聲,剛想上前,突然被一塊巨石攔阻。
  烈雲髻#鬥之中,冷然回過頭來,沉聲說道:“我就是要你欠我的!我就是要你死也還不清!我就是要讓你知道,永遠也別想把我當成一個陌路人!”話音剛落,一塊巨石猛地砸下,歐絲蘭雅巧妙轉身,巨石的邊緣登時擦在烈雲髻的肩膀上,百丈下墜,力道何等凶猛,碧衣女子麵色登時一白,一道血線衝口而出,踉蹌兩步,搖搖晃晃,差點摔在地上。
  “回去救她。”青夏眉頭一皺,對著楊楓#聲說道。隨即就要彈身而起,折回相救。然而就在這時,衣角處突然傳來一股巨大的撕扯之力,青夏大驚下回頭看去,隻見還沒高過自己的腳踝處,一隻通體雪白,碧色大眼,長耳塌鼻,毛茸茸的小獸正緊緊的咬住自己的褲子,赫然正是失蹤了幾日的大黃!
  大黃眼波盈盈,身材雖小,力量卻是極大,緊緊的咬住青夏,不讓她再衝回洞裏。
  “大黃!放開我!”青夏厲吼一聲,小獸卻隻是嗚咽著搖了搖頭。就在這稍稍一猶豫之間,楊楓的身影已經隱沒在石洞之中,瞬時間,轟隆隆聲響霹靂而起,鋪天蓋地的巨石席卷而來,轉瞬就淹沒了對麵三人的身影。
  “楊大哥!”青夏厲吼一聲,聲音淒厲,可是卻無一聲回答。
  四下裏漆黑一片,再無半點聲響,巨大的動蕩之後,遙遠的甬道內部,響起了低聲的沉唱,好似有上古的風,緩緩的吹過發梢。寒風淩厲,燭火搖曳,低沉的腳步聲突然在身後響起,麵色蒼白的女子猛地回過頭去,隻見一個淡青色的影子斜斜的站在一片灰塵暗芒之中,長發飄散,眼眸如星,青夏雙眼大睜,頓時驚在當場!
  一片黑暗之中,有蒼白的指尖輕輕一動。
  楊楓神智一淩,凝自看去,隻見自己雖處在一個#米見方的石室之中,四周牆壁紫光縈繞,散發著淡淡的幽光,更顯得這石室之中光影幽暗,色彩迷離。剛下巨石砸下,電光火石之間,歐絲蘭雅突然閃身避開,一掌拍在一塊石壁之上,一個明亮的石室登時出現在眼前。兩人這才知道這妖女為何這般有恃無恐,楊楓一把抱起烈雲髻,跟著跳了進去,誰知剛一踏進石室,就著了歐絲蘭雅的道,眼前一件昏迷,就昏睡了過去。
  這時,忽聽懷中恩嚀一聲,低頭看去,隻見烈雲髻軟軟靠在自己的懷裏,碧袍散亂,雪白的玉腿脫袍而出,大片酥胸若隱若現,雙眼迷離,眼波如水,烏發散亂,竟像是中了春毒!
  “南疆之中,又有幾個不知我歐絲蘭雅擅長春蠱,早知二位百毒不侵,是以蘭雅特意調配出幾味大補的藥物,絕無半分毒性,可是卻是最猛烈的春蠱,剛剛我已經塗抹在了烈妹妹的身上,現在想必已經在公子的身體中生根發芽了。妹妹美貌如花,公子可要好好享受了。”
  歐絲蘭雅話音剛落,楊楓霎時覺得有一團火焰登時從他的小腹升起,一時間,仿若是燎原隻星火一般,他的整個身體都是一片灼熱,血脈膨脹,雙目充血,一張白皙俊秀的臉孔也是鮮紅一片。眼看懷中的烈雲髻玉體橫陳,雖是穿著碧色長袍,可是那如雪的肌膚若隱若現之間更顯的別樣的誘惑撩人,溫軟的嬌軀幽香陣陣,烏黑的長發淩亂的緊緊的貼在她香汗淋漓的脖頸和瑩白若雪的胸口處,眼波迷離,紅潤的嘴唇像是兩朵罌粟花一般吸引了他全部的神智。就在他神為之迷,無法自己的時候,忽然聽到歐絲蘭雅的一陣浪笑,楊楓神智驀然一陣清明,狠狠的咬著舌頭,血腥疼痛登時彌漫,稍稍阻擋住那如果的欲望,衝著歐絲蘭雅急衝而去。
  歐絲蘭雅眼中驚訝之色一閃即逝,心中卻是頗為敬佩,這種春蠱藥效奇猛,即便是百歲老人沾上半點,也不能自己。更不用說像楊楓這般血氣方剛的壯年,懷中還抱著那樣如花似玉的美女,不過見他閃電掠來,也不驚慌,反而猛地迎了上去,嬌軀鬥轉,輕扯肩帶,罩在外麵的紫紗薄衫登時如同一件蝶翼一般輕輕滑落,露出她足以讓任何男人為之瘋狂的嬌軀。
  歐絲蘭雅身無寸縷,像是一尾滑軟的泥鰍一般鑽入了楊楓的懷中,花蜜一般的雙唇霎時就印上了楊楓的嘴唇。
  “轟!”一股強猛的火焰霎時間席卷了楊楓的整個神智,無數的幼小春蠱猛然侵蝕了楊楓的五髒六腑,楊楓雙手麅頭,厲聲大喝一聲,可是出口的聲音卻無比的低沉沙啞,歐絲蘭雅趁此時機閃身退出他的懷抱,嬌聲笑道:“公子感覺如何,是否欲仙欲死無法自拔?你們也算是緣分不淺,就讓蘭雅肋你們一臂之力,免得妹妹終日喝著別人的幹醋,口幹舌燥,火氣也大!”
  說罷,身形一轉,素手橫揮,一道石門轟然打開,瞬間將歐絲蘭雅的身形隱沒,重重的關了起來。
  歐絲蘭雅的聲音在外麵嬌聲響起:“紅燭高燃,良辰美景,公子可千萬不要辜負了蘭雅的一番心意啊!”
  楊楓虎目望去,隻見烈雲髻躺在距自己不遠處的地麵上,一身碧色長袍緊緊的裹在她的嬌軀之上,雙眉緊鎖,眼波迷醉,裸露在外的玉腿在燈光之下,露出有人的光芒。
  一股熱血登時轟的一聲竄到了楊楓的頭上!
  “是你?”
  青夏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揚眉說道。
  青衫男子劍眉星日,麵貌英朗,一張臉孔俊逸瀟灑,輪廓極深,穿著一身青色的描金華服,嘴角淡笑,可是眉目之間,竟是陰鬱的無法掩飾的痛楚。
  “莊姑娘,沒想到竟然在這裏和你重逢,人生真是跌宕起伏,無處不含激動人心的驚喜啊。”
  男子聲音低沉,赫然正是杳無音訊青夏以為已經死去的西林家長子——西林譽!
  青夏腦筋飛轉.登時就將所有的事情連成一#,嘴角冷冷牽出一抹笑容來,冷然說道:“驚喜那是談不上.說是驚悚也差不多,我怎麽也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
  青夏語氣森冷,敵意明顯,可是西林譽仍舊波瀾不驚的淡淡說道 “大仇未報,譽怎敢赴死,隻能苟且偷生,等待報仇時機,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個日子,也不遠了。當初姑娘為了我西林家同楚賊決裂,北營之中,割袍斷義,譽十分感激,想必過了今日,姑娘也一定會為在下高興。”
  “免了。”青夏冷聲說道,“我是為了西林雨喬不值,卻不是為了你們父子。天下烏鴉一般黑,種什麽因得什麽果,你們自己做了什麽,自己心裏清楚,用不著我來提點。不過凡事還是不要太過自得的好,自毀長城者,往往源於沾沾自喜、盲目自大,不曉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最終全都要死在自己的黃粱美夢之中!”
  西林譽朗朗一笑,沉聲說道:“多謝姑娘提點,在下記住了。還要多謝故娘當初照頓辰兒.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他不提西林辰還好,一提之下,青夏勃然大怒。既然他沒有死,那麽一切就顯得簡單了很多。西林辰為何會那麽巧的拿著自己的畫像被那克多兄弟發觀,穆連人為何會洗劫了多伊花大嬸的家中,姚關一役中為何西林辰會識得先機,和白鹿堡私通款曲,帶著糧草先行進跑,白鹿原上,又為何要引得自己前往楚營,引得秦楚兩國大軍對峙。
  他們一步一步,步步為營,險些就要成功的至楚離於死地,甚至不惜犧牲西林辰的性命。
  這樣險惡的用心,這樣巧妙的利用,這樣利落的布局,簡直其心可誅。青夏拳頭緩緩握起,看著西林譽的眼神也漸漸森冷了起來。
  “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西林譽知道自己隻要一出現,所有的布局立馬就會被青夏識破,也不氣惱驚慌,淡笑著說道:“隨姑娘怎麽說,我現在前來,隻是想要勸姑娘離開此地。”
  青夏目光穿過他的身體,遙遙的看向甬道的盡頭,沉聲說道:“我若是不呢?”
  西林譽搖頭說道:“姑娘沒得選擇。”
  “那也要看你有沒有攔住我的這個本事!”青夏冷笑一聲,寒聲說道,手握匕昔,目光森冷。
  西林譽眼眸一緊,剛要說話,這時,忽聽一陣震天爆響突然在盡頭響起,隨即一個蒼老的聲音淒厲叫道:“哈哈!天機索!天機索竟然在這!天不枉我天不枉我啊!”
  兩人齊齊一驚,轉身向著甬道盡頭飛掠而去!
  巫鹹族地處南疆,少與外界交往,比之南疆苗蠱族更顯神秘。隻是這兩年族中四大聖女爭相奪權,南北兩大長老會對抗嚴重,族中一片混亂,又屢屢遭到苗蠱族的暗害,戰亂不斷,勢弱之下,才逐漸靠向南疆邊境。如此,世人才逐漸窺探到這個一直披著神秘麵紗的古老民族。
  南疆巫鹹,在三十年前,曾經出了一個純代嬌嬈,名喚石姬,曾經是整個大陸上男子的最終夢想。據說此女的美貌足以讓頑石開花結果,當年她出世的時候,南疆百花盛開,萬狐朝拜,她的母親綠野聖女是當時亞鹹族的首座長老,年輕貌美,被大陸好事之人譽為天下十大美女之一,可是在看到她自己女兒的第一眼就嫉妒而死。此傳言雖然不過是好事者捕風捉影之言,不足為信,可是仍可看出石姬貌若天仙的絕色嬌顏。
  此女不僅相貌絕美,蠱毒之術更是天下無雙.十二歲時就孤身一人閣入巫鹹族的世代冤家苗蠱族位於南疆邊緣的聖域毒神堡,以一人之力毒殺毒神堡十七大長老,更成功種下萬神子目蠱,就此開始了巫鹹族對苗蠱族長達五年的控製。直到苗蠱族不世天才苗燭衣出世後,才算完結了作為奴隸的日子。可是那個時候石姬已經不在人世了。這一點也給南疆的聖女榜排行帶來了極大的困難,因為兩人從沒有交手的機會,無法分出高低,是以毒神一塊榜單排行的第二第三位一直空缺,隻有商丘#姥一人穩穩居於第一毒女的位置。
  石姬的出世,成就了巫鹹族稱霸南疆近十年的一段光輝曆史。隻是天妒紅顏,當時大陸才俊輩出,與她同一時代的還有引發四國混戰風還城城主紅葉。紅葉當年美貌絕倫,和石姬並稱為大陸並蒂雙生花,同樣是身手不凡且位高權重的女子,可是不幸的是兩人一同時愛上了西川#涼氏蒼侖郡王,最後紅葉被封為西川郡王側妃,策妃大典上,石姬孤身而來,連闖十八重禁衛封鎖,見到蒼侖郡王之後,霎那間紅顏變白發,長笑一聲,孤身回到南疆,抑鬱而死。
  可是她閉上眼睛的一刹那,巫鹹族後林中的石姬山登時崩塌,裏麵四個粉雕玉啄的女嬰同時啼哭出世。巫鹹族對石姬敬若神明,認為這四個女嬰是石姬轉世,遂冒天下之天不韙,同時立四個女嬰為本族聖士,就此也開啟了四聖奪權的先河隱患。
  歐絲蘭雅向來低調,在四聖之中不顯山露水,當年紅石巫鹹和烏絲媚兒爭奪族中大權的時侯,她往往前往蒼巫山,陪同清心寡欲的碧銀巫鹹研讀巫法,問天卜卦。哪裏想到繼六年前紅石巫鹹香消玉殞之後,烏絲媚爾又死在了楚離的手上,她便一改曾經的行事態度,顯露出隱藏的本性。
  楊楓四下看去,隻見偌大的石室之中,充滿了悠悠的香氣,一角地席處堆放了一堆堇色布袋,裏麵好像有什麽活物一般,正在不斷的扭動,揚楓想也如道那些定是一些歐絲蘭雅害人常用的蠱毒蛇蟲,當然也沒有什麽興趣去撿起來一一查看。
  這時隻感覺四周空氣越發的灼熱,四下裏霧氣蒙蒙,紫光淒迷,烈雲髻碧色衣袍隱藏下的雪白肌膚露出足以使人為之瘋狂迷醉的誘惑,揚楓忍不住向她望去。隻見團團的霧氣之下,烈雲髻滿頭青絲散亂,香汗迷離,嬌嫩紅潤的臉頰上,濕濕的沾著幾縷頭發,更顯得風情萬種,雪白的脖頸下,圓滑的肩頭瑩白剔透,高高的酥胸半露,隨著她急促的呼吸上一起一伏,別樣的誘人心弦。
  楊楓抿了抿幹渴的嘴唇,咽了口口水,以絕大的意誌力轉過頭去,不去看她那雙誘惑的如水眼眸。盤膝而坐,凝神屏息,壓製體內那洶湧霸道的蠱蟲。
  和這烈雲髻之間糾纏牽絆已不是一日兩日,對於這妖女的感情,楊楓也略知一二。隻可惜,當初在楚宮中驚鴻一瞥之後,他的心中就一直隻有青夏一人,屢屢為她出生入死,也覺得別樣甜蜜。當初自己被烏絲媚爾的手下所傷,中毒深重,眼看就要死無全屍,卻被這妖女所救。烈雲髻本不是什麽善男信女,看到這群一個半死之人,按照她的性格,往往會上前繼續給他加點蟲蠱,然後笑吟吟的看著他死去。可是她天生和南疆巫鹹族不共戴天,看到烏絲媚爾的蠱毒,怎麽也要嚐試著解上一解。一來二去,兩人朝夕相對,桀驁不馴的楊楓竟然讓這妖女產生了感情,揚楓離開雲森七村之後,烈雲髻一路相隨,雖然冷言冷語,可是卻屢次出手相救。
  今日若不是她,自己也不可能下的著坍塌的洪天水牢之中.更不可能救得青夏,想起#在石室中聲嘶力竭衝著自己喊的話,楊楓不由得心頭一陣悲苦,內疚煩躁之情登時襲上心頭。
  這時,突然聽到一陣蠶蟲鳴叫的稀疏聲,楊楓睜目看去,登時大驚失色。
  隻見無數數也數不清的各色蠱蟲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那錦袋中爬出來,竟爬滿了烈雲髻滿身。密密麻麻,烈雲髻看起來就像是一千巨大的彩蟲圓球一般,被層層封閉,根女本無法呼吸。楊楓大驚,當機立斷,抽出一把匕首對著自己的手腕一劃,赤紅的鮮血登時湧出,滴在烈雲髻的身上,那些蠱蟲霎時竟像是被火點著了尾巴的犀牛一樣,瘋狂散擊,隻一刹那間,就再無一隻爬蟲。
  自己當日中毒嚴重,加上之前烈雲髻對自己並無感情,是以曾徑使用惡毒手法,狠狠的折磨了他。現在他體內鮮血百喜不侵,沒想到竟然也有了驅趕毒蟲的功效。
  烈雲髻手臂肩頭赤紅點點,都有被毒蟲啃噬過的痕跡,一片青紫浮腫,楊楓被這一驚,體內的蠱蟲登時消失大半,連忙將烈雲髻從地上抱了起來,手腕湊到她的嘴邊,以毒攻毒,手上匕首快讀劃過她肩頭手臂上的浮腫處,發出大片的毒血。很快浮腫消退,臉上的顏色也恢複了正常,呼吸也漸新平穩了下來。
  楊楓知道能被歐絲蘭雅隨意放在這裏的蠱蟲定然不是什麽珍貴的品種,不然憑借他的能力怎麽也無力回天。低下頭看向懷中緊緊閉目的烈雲髻,體內的情火卻猛然的竄了上來,眼前一陣朦朧,看著烈雲髻的臉,不知怎麽在眼前竟然漸漸化為青夏消瘦清秀的臉孔來,隻見她身軀玲瓏嬌俏,浮凸妖魅,滿眼春光,不禁心猿意馬了起來。
  正這樣想著,突然感覺小腹中一陣疼痛,渾身上下登時一陣燥熱。烈雲髻編貝的牙齒緩緩的咬住下唇,似乎也在忍受著極大的苦楚,裸露在外的肌膚通紅一片,如蝶翼的眼簾顫顫而動.眼看就要睜開。楊楓看著她那如花的雙唇,眼前飄過的卻是青夏清秀蒼白的臉孔,春蠱發作,神智迷糊,終於再也忍受不住這樣巨大的誘惑,伏下身去對著她的櫻唇就狠狠的吻了下去。
  烈雲髻恩嚀一聲,花瓣一般嬌嫩美好的紅唇登時被楊楓緊緊的含住,渾身上下忍不住輕顫了起來,一時間,渾渾噩噩的烈雲髻隻覺得整個身體都在戰栗,感受著那份狂風暴雨般的索取,被人緊緊抱在懷中的溫暖,神智在這一瞬間迷亂紛迭,隻得回抱住對方的腰身,將整個身體都貼了上去。
  冥冥中,她似乎看到楊楓的臉孔,他堅定冷冽的輪廓,和那個記憶中模糊的青色影子漸漸合為一體,長久以來一直不被他看在眼裏的女子忍不住嚶嚀一聲.淚水盈眶,手臂用力的抱住楊楓的腰身。
  楊楓霎時間神智迷醉,感覺著懷中女子如火的熱情,自己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他性格堅韌,一直以來都深知自己和青夏並無機會,是以苦苦隱忍,默默付出,從不要求回報,此刻見到心儀女子這般熱情,哪裏還能克製自己的情緒。雙唇立刻如狂風暴雨般落了下去,一口#住她小巧的的耳垂,手指緩緩滑過她雪白優雅的的脖頸,一點一點的向下滑去,緊緊的握住她白的乳丘,狠狠的揉捏著。
  石室中毒蟲環繞,眼無繚繞,四下裏無不沉迷著讓人神智混亂的煙氣。
  兩人身軀如靈蛇般纏綿糾纏,呼吸急促,唇舌相交,奢靡的欲望在空氣中盤旋縈繞。
  
  
會獵西川 第一百二十五章:石室春情
  楊楓健美的身軀將烈雲髻完全籠罩身下,碧色的長袍被他撕下一半,露出女子嬌媚柔美的上身,觸目所及,無不是跌宕起伏的完美曲線,楊楓隻覺得血脈膨脹,周身火熱,體內的春蠱在瘋狂的叫囂著,身下的尤物也散發著令人目眩的媚色,如花的櫻唇紅腫一片,微微隆起,水桃般的臉頰更透著誘惑的光澤,雪白的脖頸上青紫一片,吻痕小心的避過了那些毒蟲的傷口。
  楊楓神魂顛倒,將頭緩緩的向她柔美高聳的雙丘埋去,卻突然被生生的石化在了當場。那身完美潔白的嬌軀之上,細看下去,竟然布滿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痕,刀傷鞭痕,燙傷烙鐵,集#開會一般的在她的身體上留下醜陋的痕跡,彎彎蔓延,猶如無數的#蟲。就連那雪白的雙丘之上也被一道長長橫貫身體的劍痕占據。
  這不是青夏!仿若一個驚雷猛地炸在他的腦海之中,神智瞬間清明,腹中一痛,情欲大消。他猛地抬起頭來,正見烈雲髻嬌俏的臉孔,再掃過她滿是傷痕的身軀,生生的大驚失色。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想起這個妖女詭異難測的身份,楊楓的心中霎時無法抑製的湧起了巨大的憐惜,這樣一個弱質女流為了在這個混亂的人世中生存,究竟吃了多少辛苦,冒了多少艱險。想起她終日笑語彥彥,言辭犀利的倔強模樣,還有屢次救護自己的恩情,突然就那麽愣愣的呆在那裏,手指摩梭過那些傷痕累累的傷口,整個人吊若木雞。
  突然,一滴淚水猛地打在楊楓的手掌之上,迷亂的神智登時清醒,他連忙抬起頭來,向烈雲髻看去。隻見她睜著迷蒙的眼睛,一滴淚水緩緩的滑了下來,滑過輕顫的臉頰,順著尖尖的臉龐落在了碧色的衣袍裏。
  楊楓雙拳緊握,一時間是那樣的厭惡自己的所作所為,突然揮起一拳狠狠的打在自己的臉頰之上,任唇角的鮮血緩緩溢出,啞著聲音說道:“楊楓唐突冒犯,罪該萬死。”
  “不要說了,”烈雲髻虛弱的搖了搖頭,苦笑著說著,“你明知我不會怪你,心裏還盼望著你會對我這樣做,隻是沒想到,在歐絲蘭雅的春蠱之下,你仍舊能夠抵擋的住誘惑,看來,你是真的愛她的。
  楊楓聽她語氣消沉,心下一痛,緊抿嘴角,也不說話。他們二人朝夕相處長達三年,深知烈雲髻性情堅韌如鐵,殺人如麻,為人堅忍,沒想到她竟然會放低身份,說出這樣的話來。
  隻見烈雲髻喘著粗氣,緩緩的穿好衣服,苦笑一聲說道:“歐絲蘭雅得石姬寶卷的親傳,蠱毒無雙,不過你也不用怕,你身得我多年親手調配的解毒聖血,即便是石姬親來、想必也奈何不了你。至於我,早就已經活得夠了。”
  烈雲髻緩緩的站起身來,扶著石壁顫巍巍的走到一角的箱子旁邊,輕輕的撫摸著上麵的紫檀花紋,低聲喃喃說道:“世事奇妙,際遇離奇,我一生殺人無數,如今因果輪回,果真報應不爽。”
  楊楓一愣,看她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難道已經二十三歲了嗎?不過這女子蠱毒無雙,駐顏有術,也不奇怪。隻見烈雲髻突然手捂胸口,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的鮮血。楊楓大驚,剛要過去,烈雲髻卻猛地豎起於來,阻擋道:“不要過來,你若是來了,也許我會死的更快。”
  楊楓聞言不由得止步,隻見烈雲髻輕輕笑道:“再過一個時辰,你身上春蠱不藥自解,還請忍受一會。”
  楊楓遙遙看著她的如花容顏,隻覺得心下難受不可言喻,沉沉歎了口氣,沉聲說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和南疆的巫鹹族有什麽關係?歐絲蘭雅出現在這裏,可有什麽陰謀嗎?”
  烈雲髻身形一晃,又是一口鮮血猛然噴出。楊楓再也顧不上她的阻止,閃身上前,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出手如#的點了她周身的幾個大穴,探知她的脈搏,隻感覺她渾身上下血脈疾走,春蠱遊動,就像一隻皮膚柔軟卻沒有半點骨頭的#魚一般軟軟的靠在自己的懷裏。
  烈雲髻臉頰如炭,眼中含淚,悲聲道:“是我殺了紅石姐姐,我罪有應得,早就該死了。”
  這烈雲髻一生驕傲倔強,心狠手辣,從不服輸,今日卻這般的灰心喪氣,全沒有一絲求生的欲望。楊楓眉頭緊鎖,突然一把扯開烈雲髻的衣衫,翻身就將她壓在身下。
  “楊楓!你幹什麽?”烈雲髻驚怒交加,大聲叫道。楊楓理也不理,幾下就脫去了她的全部衣物,隨手又來扯自己的衣袍:“你若是出於可憐同情我而要了我,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楊楓也不去管她,健碩的身體在燈光一之下,閃動著健康的光澤,猿臂伸展,將烈雲髻抱在懷裏,登時就吻住丁她的檀口。
  縱是烈雲髻一生再過奸惡,此刻也不由得淚眼朦朧。這幾日來她內心受盡折磨,此刻看著楊楓健碩的臂膀,隻覺得渾身無力,身如纖草,無所倚仗。
  石室中安靜#寂,恍若和整個世界分割開一般。烈雲髻被楊楓壓在身下,緊緊的抱在懷裏,她一生風雨淒苦,一時間似乎覺得這一生之中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安心恬淡,世間浮雲一世,萬般淒楚,又怎極的這一刻的安寧,以前的爭鬥,在此刻看來,卻是那樣的失去了意義。
  現在的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腦中昏眩一片,反複思量著,若是出了此地,他會不會仍舊追隨著那個女人而去,如此的話,還不如就此被關在這個不見天日的石室之中,再也不出去了。
  “真是個傻子,這個世上,每個人都盼著我死_。你為什麽要救我護我,我聲名狼藉,死了也是幹淨,當初那般對你,傷你罵你,你為何仍舊這樣不知悔改?你又不喜歡我,何苦勉強自己要了我這個人人唾罵的妖女呢?”紅燭燃盡,烈雲髻的聲音淡淡的回蕩的石室之中。
  楊楓坐在她的身旁,緩緩的為她穿好衣衫,默然不語。
  “不過像你這樣的男子,又有哪個##忍心傷你?那個女人不喜歡你,是她沒有眼光,#緣花開了又敗,浮沉一世,想不到臨死前我還會遇到你這樣的人,若是,我能早一點遇上你,那該有多好。”
  烈雲髻春蠱被解,力氣漸漸回歸,眼睛#到牆角的一處箱子,突然揮手打開,一道紅光閃過,楊楓眼前的牆#上登時幻畫出一幅畫麵,上麵的女子紅衣黑發,笑顏如#,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衣帶輕飄,紅衣如火,一雙彎月般的眼睛盈滿了歡快的笑意,恍如一個不懂世事的孩子,充滿了單純的天真,竟然正是烈雲髻!
   “很神奇吧。”烈雲髻笑著說道:“蓬萊手工技藝精深,竟然能製造出這樣高明存形的器物來,我們南疆巫鹹族,其實就是七部中的毒部,掌管馴獸和盅毒之術,隻是千年下來,已經不像蓬萊人這樣堅定的守護著自己的想法了。這個留影器,就是譚小姐的父親,譚老穀主托人送給我父親的。”
  隻見一個一身青衣的年輕男子站在她的麵前,輕輕拂去她額前的碎草屑,相貌溫柔淡漠,如浮雲一般充滿了漂泊淡然的意味。
  年輕的烈雲髻仰頭笑道:“秦大哥,你帶我走吧,我們偷偷的走,不叫阿爹知道。”
  年輕男子#笑一聲,微微的搖了搖頭。這時,他們身後一隻通體火紅大鳥突然自遠處的山巔飛來,上麵紅衣女子眉梢如絲,眼神淩厲,手中火紅的長弓蜿蜒如月,對著青衣男子激射而來,厲聲叫道:“秦子舒!你再敢引誘雲兒,瞧我不將你射幾個透明窟窿!”
  隻見那男子的眼神登時亮了起來,一張淡漠的嘴角也微笑起來,身形鬥轉,登時將女子的箭勢化解,輕笑道:“紅石,你不再蒼巫山上冥思,下來幹什麽?”
  楊楓一驚,原來那女子就是巫鹹族死於六年前鼎鼎大名的紅石巫鹹,而且,聽歐絲蘭雅所言好像還是死在烈雲髻的手上的。
  紅石巫鹹柳眉一豎,手上長弓接連激射,對著那年輕男子激射而出。男子身形猶如大鳥,急旋而舞,輕而易舉的躲了開去,楊楓見了在心下暗暗感歎,這男子輕功之強確是世間少有。紅石巫鹹箭術淩厲,若是換了自己,當然也能閃過,隻是要像他這樣姿態優美瀟灑就難比登天了。
  一旁的烈雲髻拍手大笑道:“紅石姐姐你不是說你的箭術天下無敵嗎?怎麽連秦大哥都射不著,羞也不羞。”
  紅石巫鹹圓眼一瞪,怒道:“不識好歹的小蹄子,你告訴大長老說要上蒼巫山上去找我和蘭雅學習巫術,卻跑到這裏來會情郎,看我不告訴大長老,讓他打斷你的腿。”
  烈雲髻見狀大急,也不顧兩人之間飛箭漫天,幾下就跑到紅石巫鹹的身邊,一把抱住她的腰身撒嬌道:“紅石姐姐,雲兒不敢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青衣男子雙眼如水,含笑的看著兩女,隻是楊楓看來,卻覺得他似乎看向紅石巫鹹的時候更多。
  第一幅圖像很快結束,烈雲髻低聲虛弱的笑了一聲,手指數彈,點在那器具之上,第二幅圖像又在牆上顯現。揚楓凝目望去,隻見卻是在一處高大的竹樓之上,烈雲髻雙手托腮,望著窗外,百無聊賴的趴在窗子之上。突然一個一身紫衣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上竹樓,大笑著趴在她的肩上,笑著道:“小妮子,幹嘛呢?想情郎了嗎?”
  烈雲髻一張臉登時一片通紅,狠狠的捶著身後的紫衣少女,兩個人比花嬌的少女登時打鬧在了一處。突然紫衣少女伏在烈雲髻耳邊說了什麽,烈雲髻初時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可是那紫衣少女又反複的說了幾遍,烈雲髻終於有些懷疑的跟著她走下竹樓,走了一會,#到一塊草木茂盛的森林之中。烈雲髻躡手躡腳的撥開—片綠草藤蔓,一張臉孔登時霎白一片。
  隻見秦子舒一身青衫,滿眼焦急的拉著紅衣女子,紅石巫鹹雙眼淚光閃爍,可是還是堅定的推著他的雙手,沉聲說道:“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隨你走的。”
  秦子舒眼中如冰霜雪降,沉聲說道:“巫鹹族聖女的位置對你來說,真的就這麽重要嗎?”
  紅石巫鹹咬著嘴唇,淩然說道:“石姬娘娘的使命壓在我的身上,我一生的夢想就是看著巫鹹族重新振興,你若是真的愛我,就該明白我的心意。
  秦子舒沉聲歎了一口氣,微微搖頭道:“爭霸了巫鹹族,還要爭霜南疆,爭霸了南疆,還有南楚,還有其他四國,還有整個天下,你的野心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滿足呢?”
  紅石巫鹹轉過身去,緩緩的靠在男子的身上,沉聲說道:“子舒,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是人活一世,不能什麽都不做是不是?不是還有雲兒嗎?你可以留在南疆,助我一臂之力。”
  “不!”秦子舒輕歎一聲,緩緩的搖了搖頭,語調悲戚的說道:“你為什麽要將雲兒推給我,除了你,我誰也不想要。”
  躲在草叢後麵的少女終於再也忍不住,捂著檀口轉身就跑離了花草彌漫的密林,隻留下一對情人肢體糾纏在月光之下。
  楊楓懷中的女子嘴角微微牽起,凝成一個苦澀的笑容,聲音清淡宛若幽風,淡淡說道:“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才不過十五歲,天真爛漫,不通世事,終日在蒼巫山上遊玩嬉戲。那天清晨,是族中的女巫大祭,紅石姐姐她們都去參加祭祀。我一個人留在巫女峰上,他騎乘著白馬,遠遠的從天涯河的方向過來,一身青色的長袍,滿眼落寞的顏色,可是笑起來卻是那樣的好看和溫暖。他笑著問我:姑娘,這裏可是巫鹹族的疆界嗎?從那一刻起,我就已經不可自拔的愛上他了。”
  烈雲髻臉色蒼白,嘴角輕笑,慢慢的將頭靠在楊楓的胸膛之上,手指微彈,又是一道幻影出現在牆壁之上。卻是滂沱的大雨之中,年幼的烈雲髻獨自一人站在豪雨之中,淚水潺潺而下,肩頭顫抖,臉色甚至比現在還要慘白。
  她微微一笑,語調清幽的說道:“我總是在想,若我是紅石姐姐,一定會拋下所有的名利夢想,隨著他浪跡天涯,一生快活的在一塊,再也不去管什麽部族的恩怨。可惜我不是她,注定也不可能得到他的一絲半點的愛戀,我躲在天涯河上幾天沒有回家,父親帶著整個部族的人瘋了一般的尋找我,終於在第七天的時侯將我帶回族中。紅石姐姐躲在人群之後,難過的看著我的眼睛,可是卻不敢走上前來。我從小沒有母親,幾乎是她把我撫養長大,於是我什麽也沒有說,隻是請求父親讓我進族中的青華浮洞中研習巫術。”
  “可是就在我進洞的第二個月,蘭雅卻突然跑來告訴我,紅石姐姐怕我對長老會揭發她與男人私通的事情,已經將他趕出了南疆,可能再也回不來了。我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了,可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感到整個身子都在瘋狂的顫抖,沒到以後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就發了瘋一般的跑出了青華浮洞。終於在雨蝶峰上追上他,他靠在雨蝶峰的雨蝶石上,一身青白的長衫,臉上還掛著溫暖的笑容,一雙眼睛溫和的看著我。手中卻拿著紅石姐姐的巫紅箭,那箭深深的插在他的心口處,流水一般的血瘋狂的溢出。”
  烈雲髻的眼睛驀然變得陰冷,一個幻影出現在牆壁之上,萬裏晴空的山峰之上,青衣的男子鮮血淋漓的靠在石壁上,秀麗的少女雙手緊緊的捂著自己的嘴,滿頭的秀發迎風飛舞,狀似瘋狂的大聲痛哭。
  烈雲髻的聲音越來越冷,帶著深刻如萬丈海水般的滔天恨意:“在那之前,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竟然可以有那麽多的血,那些紅色的液體彌漫了整座雨蝶峰,就連荒草樹木都帶上了那血腥的味道。他就像我們初次相逢的時候那樣溫柔的望著我,可是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是我知道,我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在跟我說他對示起我,他說要我不要難過。可是我怎麽能不難過,他就要死了,被他最愛的人親手殺死了!我像是瘋了一般瘋枉的跑回族裏,來到蒼巫山上將她一劍洞穿,所有人都把我當成一個孩子,沒有人知道我的巫蠱之術早就已經超過了她,她的飛箭不在身邊,又怎麽是我的對手。
  幻象之中,紅衣的女子胸腹染血,絕望震驚的望著那個陪著她一同長大的孩子,那個孩子手拿染血的長劍,瘋狂的叫喊著:“他都已經死了,你為什麽還活著?你為什麽還活著?”
  紅衣女子瞳孔驀然瞪得老大,以手抓住烈雲髻的衣衫,瘋狂的撕扯著,似乎想說什麽,烈雲髻狀似瘋癲,提著長劍厲聲喝道:“是你殺了他,是你用巫紅箭殺了他,我要為他報仇!”
  淩厲的劍光驀然斬下!紅衣女子那潔白的頸項喉管處登時灑下漫天的鮮血,無數的南疆禿鷲猛然從高空中#俯衝而下,蒼巫山上的冷硬長風卷起那刺目的血紅在半空中劃下一道炫目的華彩。那顆與身體分離的頭顱卻驀然發出了悲天徹底的嘶吼,絕望憤怒的眼眸霎時間從頭顱衝激射出去,苑若一隻飛箭一般轟然射入堅韌的石壁之上,不甘的怒視著那巍峨的南疆大地。曾經驕傲的身身影轟然倒在地上,揚起大片大片的塵土。
  烈雲髻仰天狂笑著,對著蒼巫山後的山間懸崖處縱身就跳了下去,淒厲的笑聲回蕩的南疆的沃土之上,在他們的身後,隻有那個一路跟隨著烈雲髻的紫衣少女,看著頭上那雙嵌在石壁之上的燃燒著火焰的眼眸,終於再也忍不住的跪坐在地上,渾身上下都在瑟瑟發抖。
  “可惜,跳下懸崖之後,我卻沒能如願以償的死去,反而順流而下,漂浮過地壑之中,最後被想要殺人滅口的歐絲蘭雅擒獲。好在我福大命大,最終逃出了她的手掌,逃到雲森七村之中,才能保的一條賤命不死。”
  楊楓低低的歎了口氣,揮手封住了烈雲髻身上的幾處穴道,將她的衣衫拉好。可是他卻不敢睡去,看著烈雲髻帶淚的睫毛和困倦的睡顏,他不禁感到一件疼惜。
  這個女子一生堅強倔強,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實則是最最孤單的人。她為了自己的那一點執念默默的守候了這麽多年,終日活在自己的內疚和自責之中,小小年紀卻承受了那麽多不該她去承受的東西,在刀光劍影中終日遊走,血雨腥風中苦苦求生。如今的這番話,可能是她多年來第一次將心裏的話說出來,她所承受的痛苦和壓力,實在是難以想象。
  想到這裏,垂目向那散發著淡淡紫光的牆壁上看去,眼眸登時一亮!
  
  
會獵西川 第一百二十六章:再見之炎
  隻見偌大的一個石穴之中,方圓廣闊,縱橫百十多裏,穹頂高絕,漆黑深邃,一眼看不到盡頭,石穴之中,古樸厚重,蛛網橫生,厚達幾尺的灰塵昭示著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人前來拜訪了。石室的正中一個巨大的木質機械正靜靜的放在一處十餘丈長的石墩之上。上麵色彩厚重,暗紅如血,墨綠似竹,深藍若海,交相混雜,宛若上古神物一般散發著神秘的氣息。各色鉤索縱橫連接,巨大的機括相連,橫七豎八,纏綿不絕。
  青夏和西林譽幾乎不約而同的驚呼一聲,看著軟軟倒在地上,滿身鮮血淋漓的楚箏目瞪口呆。
  看著楚箏胸脯仍在輕輕起伏,才知道他還沒死,隻是重傷昏迷罷了。就在這時,一個清厲的冷哼聲突然想起,青夏和西林譽同時轉頭望去,隻見一名須發皆白,眉目清朗,一身黑袍的老者緩慢自機械後轉出身來。眼神淩厲如刀,嘴角陰鬱冷笑道:“今天到底吹的是什麽風?這幾十年無人踏足的洪天水牢地穴之中竟然頻頻有人光顧。”
  聲音沙啞略顯滄桑,竟然赫然是剛才和青夏纏鬥的神秘老者!
  就在這時,隻聽一聲陡然從機械下猛地傳了出來,霎時間大地震動,土屑橫飛,站立的地麵都在微微打顫!
  青夏眉頭一皺,冷然向著那長達十幾丈的機械望去,隻見它鐵鎖橫纏,環環相扣,景象是一把巨大的鎖頭,而在這下麵,竟然好像壓製著什麽野獸一樣,咆哮尖鳴,聲勢驚人。
  西林譽眉頭輕皺,冷冷的瞥了一眼辦事不利的楚箏,輕笑一聲,朗聲說道:“老先生既然知道天機索的秘密,那是不是太著急了點,時辰未到,現在動手,不怕功虧一簣嗎?”
  老者雙眼死死的盯著那被稱作“天機索”的機械,一雙眼睛一片血紅陰鬱之色,他抬起頭來冷厲的看著西林譽,沉聲說道:“你想怎麽樣?”
  西林譽淡然一笑,垂著頭斜著眼睛看著他,輕聲說到:“我想怎麽樣,你還不知道嗎?”
  老者冷笑一聲,嚴重閃過一絲嘲弄:“妖魔小醜,也敢上蓬萊來放肆,真是不知死活。千年來,隻要是蓬萊想保護的東西,別人就休想染指,我還是勸你回去轉告你的主子,痛快死了這條心吧!”
  西林譽眼睛一挑,冷笑說道:“還真是被蓬萊洗了腦,看來這三十年的囚禁並沒有給你怎樣的教訓,歲月無情,江山易老,你當還是三十年前蓬萊工部的風光日子嗎?”
  西林譽眼角一寒,繼續說道:“況且,對於你這種被逐出門外的蓬萊棄徒,也敢自稱是蓬萊弟子?當年蓬萊穀昭告七部,將你於七部名冊中除名,你犯了殺罪,淫罪,欺師滅祖、引起戰亂等一十八條大罪,現今在七部之中,當真是應了遺臭萬年的那句話,還有什麽臉麵重回世間?”
  老者臉色越發的蒼白,突然厲聲怒吼道:“他們胡說!我沒有做!穀主不是我殺的!”
   “當然不是你殺的。”西林譽冷笑一聲,輕輕的撇了撇嘴,“你若是有那麽大能耐,當年還能被乳臭未幹的譚勉之壓在這洪天水牢之下?”
  忽聽老者激動的大聲叫道:“你知道!你竟然知道?”
  西林譽冷笑一聲,“我知道又能怎麽樣,你當七部的人會相信嗎?相信他們心目中德高望重的譚辯穀主就是當年設下陰謀陷害其他六部,想要迷惑眾人扶植自己的兒子成為梁思還的後人。而在七部之中被咒罵了幾十年的祝清河竟然是被人陷害的無辜羔羊?哈哈!何其有趣的笑話!”
  眼見唯一知道開啟之法的楚箏更是死掉一般的倒在地上,沒有半點生機。突然隻聽一聲嬌笑猛然想起,甬道內聲音窸唆,歐絲蘭雅一步三搖的走了進去,長笑一道:“西林公子這招釜底抽薪來得好啊!我們忙活了多日,差點為他人做了嫁衣,真是令蘭雅佩服的五體投地。”
  青夏這時才發現歐絲蘭雅不知何時已進了這石室之中,立時臉色大變,厲聲喝道:“妖女!楊楓在哪裏?”
  西林譽卻輕笑道:“我一直在猜隱藏在暗處的人到底是誰,沒想到竟然是南疆巫鹹族的蘭雅聖女。聖女這些年叱吒風雲,縱橫南疆,在下仰慕已久,沒想到今天在這裏得識聖女金麵,真是三生有幸。”
  歐絲蘭雅登時大笑,直笑的花枝亂顫才住口說道:“西林公子真會說笑,南疆距五倉山並沒有多遠,公子若是想見蘭雅,也犯不上這樣蠱惑蘭雅的盟友叛變才能見到蘭雅啊。有時間大可到南疆一遊,蘭雅必當以最熱情的態度好好的伺候公子。
  隻聽西林譽長笑道:“楚箏公子說聖女等在密室之外,斷斷不會進來。看來楚公子顯然看錯了聖女的為人,更小瞧了聖女的好奇心了,都說女人是這世上最好奇的生物,看來傳言果然不假。
  歐絲蘭雅冷冷的看了楚箏一眼,不屑的說道:“ 早就看出這個男人不會成事,隻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祝清河老前輩,前輩出身蓬萊,馭獸蠱毒之術卻是天下無雙,實在深得蘭雅敬佩。此次想要開啟天機索,也是出於對蓬萊當年那般對前輩的不滿之情。沒想到今天能在這裏得見前輩真顏,真是再好不過。隻要開啟了天機索,水淹白鹿原上的各國精銳。七部之人必定以為是洪天水牢的坍塌引起的水患,到時候前輩再關閉水閘,以梁思還後代子孫的名義出麵統領七部,何愁榮華富貴、天下權#,不手到擒來?
  話音剛落,西林譽突然哈哈笑道:“聖女所說的所謂的昭告七部,推翻譚家的統治,讓前輩入主蓬萊的一切不過是騙人上當的謊話罷了。等前輩開啟了天機索,水淹西川,還有滯留在白鹿原的北秦,南楚兩國,立時就會再次成為整個天下的公敵,到時候他們遠離你還來不及呢,哪裏還會站出來為你說話?前輩多話了這麽多的歲月,竟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看不清嗎?”
  西林譽淡笑繼續說道:“我來自五倉山,你應該知道我們主上和蓮清鵬七部的恩怨,你與我們合作遠比跟他們合作要穩妥的多,你被封印三十年,蒙受不白之冤,被七部唾罵,難道還這般沒有長#,到底何種方式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你自己衡量。我話盡於此,你自己仔細考慮。”
  老者臉色急變,沉吸了一口氣,沉聲問道:“你是大道墨者的子弟?”
  西林譽朗笑一聲,沉聲說道:“前輩好眼力,正是。”
  青夏眉梢一挑,眼#登時閃過莊典儒那張癲狂炙熱的臉,暗道難道西林譽竟然也成了他們一派的人?可是莊典儒等人辛辛苦苦謀劃了幾十年,不就是為了扶植楚離登上天下之主的地位,西林譽和楚離仇深似海,怎會臣服於楚離的腳下,難道大道墨者之中,也有明爭暗鬥,也分派係不成?
  卻聽祝清河沉聲說道:“你們想怎麽做,不是也想解開天機索,水淹蓬萊穀,毀掉白鹿原的百萬聯軍嗎?
  西林譽見這老者被關押在地上三十多年,卻憑借自己幾句話舊揣測出上麵大致的格局和事件,不由得心下佩服,眼見他鬆口,淡淡一笑說道:“程序差不多,目的卻差上很多。天機索必須開啟,隻是卻不是要毀掉白鹿原,而是要你將水閘的方向微微這樣斜一斜。”說罷用手輕輕的向東方指去。
  青夏和歐絲蘭雅、祝清河等人同時大驚。老者更是驚聲呼道:“你要最水淹蓬萊九大主穀和聖地玄天明府?”
  西林譽點頭道:“蓬萊仙島對你不仁,你又何苦對他們訴舊情,他們既然能夠把你關押在這不毛之地三十餘年,難道你就沒有膽子水淹了他們的玄天明府?祝清河當年縱橫七海的氣魄到哪裏去了?難道真的被這三十年的時光消磨沒了嗎?”
  西林譽聲音嚴厲,到最後一句,幾乎是厲吼而出,聲音激蕩,引起那天一鼎一陣輕微的轟鳴。
  話已至此,青夏若是再不明白這幾人的身份地位,那就白活了。清鵬七部起源於一千年前,一名名叫梁思還的高絕之士一手建立,分工為糧錢兵工等部,他口中所說是要在將來適當的時機,派遣梁氏後人出世,統領七部,謀取天下,建立大同社會,但是不知是何原因,千年來,梁氏後人卻從未出世,七部各自為政,隱蔽與市井,南疆,或是深山穀底之下,互相之間卻也有潛在的關係。
  梁思還也是個思慮超絕的高人,經過了千年的發展和奠基,各部在當世都已經成為翹楚,完成了對大陸各種商品的壟斷。直到三百年前,這種壟斷的格局已經完全形成,在商品經濟的帶動下,使得大秦帝國分崩離析,其後的日子裏,互相依傍,設法統一。其結果和梁思還原本的設想,大相違背,也不知道他當初是沒有想到,還是有意為之。
  隻是,七部的人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亂世中所占有的地位,向來以統一天下,推翻暴政,建立夢想中的自由之邦的大道墨者行會,卻率先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就派出了西林譽,施展陰謀,毀掉七部中刀鋒最為犀利的蓬萊工部。
  南疆巫鹹族是毒部一脈,想來千年下來,心中思變,不再臣服於早已作古的梁思還,投靠了權貴,將七部的秘密說了出去,現在看來,那個權貴很有可能就是齊國太子齊安,歐絲蘭雅陰謀水淹白鹿原,推楚箏成為七部之首,為的就是消滅異己,並吞並七部的強悍實力,壯大齊國。不然,以齊安的個性,怎會在這樣風雨飄零的情況下,當先帶著齊國士兵退出白鹿原,為的就是不想作繭自縛,被洪水吞沒。
  如此看來,楚箏這個人,確實個兩麵倒的雙頭蛇。他當初在南楚失勢之後,被齊安救走,故意來到蓬萊穀,引誘譚素凝小姐,騙取開啟天機索的方法,謀得穀主之位。若不是青夏來臨,可能早就得手了。但是他也不是傻瓜笨蛋,知道若是毀掉白鹿原上的南楚精銳之後,他這個光杆司令必定要受齊安的脅迫,所以暗中搭上了西林譽一派的大道墨者行會,私下裏達成了某種協議。幫助他們滅了清鵬七部,事先在他們的幫助下,重登南楚皇位。
  也可能,他根本就沒想過水淹任何地方,不過想要製造混亂,再出手封閉水閘,施恩於七部,冒充梁氏後人,充實自己的實力。說起來,這仍舊是個隻為自己著想的齷齪小人罷了。
  而現在半道殺出個程咬金,這名名叫祝清河的老人竟突然是被蓬萊三十年前關押此處的族人,而且似乎還蒙受了不白之冤,滿腔的對七部對蓬萊對天下的怨恨。偏偏他還是楚箏和譚小姐之外,唯一一個掌握開啟天機索方法的人,一時間登時成為了此事的關鍵。
  眼下無論他按照墨者行會還是齊國的意思,都必將造成生靈塗炭的局麵。青夏自然不能讓他們水淹楚離和秦之炎的軍隊,更不能讓他們毀掉祝淵青的家園,可是被三名強者環繞,那名老者更是實力超群,一時之間也不敢亂動,悄悄後退,藏身一角,靜觀其變。
  歐絲蘭雅見這個時候他還在挑撥離間,不由得心下大怒,見祝清河果然有些動容,心道今日若是不能當機立斷,三年來的辛苦就會功虧一簣,編貝的牙齒登時咬上下唇,眉自如水,眉梢一挑,輕笑道:“西林公子還真是會危言聳聽,既然這樣,蘭雅還有些小玩意,想請大家給品評一下!”
  話音剛落,手上一道霞光驀然一閃,對著西林譽閃電而去!
  西林譽冷哼一聲,長劍上舉,登時夾雜著巨大的氣勢對著歐絲蘭雅當頭斬下。歐絲蘭雅身形靈活,柔若無骨的一個轉折,以一個絕不可能的詭異姿勢向一邊閃去,隻見那道劍影轟然崩起,斬在密室的地上,霎時間,不知道積累幾萬年的塵土,漫天飛揚,一尺之內,幾乎不能目視。
  歐絲蘭雅借著這會功夫,玄身退後,素白雙手在胸前腰裳中一探,一道青烏寒芒登時向著祝清河閃電襲去,隻聽一聲淒厲的慘叫登時從身後響起,祝清河雙手抱著頭顱,瘋狂的衝向西林譽,一下子就將西林譽接下來的攻勢完全接了過去。
  西林譽武藝超凡,當初就已冠絕南楚,家破人亡之後,不知有什麽際遇,竟然投到無蒼山門下,得到墨氏劍法,更是廢寢忘食的練習。可是,卻怎麽也沒想到歐絲蘭雅竟然能在祝清河身上下了巫蠱。要知道當年祝清河號稱一代毒聖,在七部之中,甚至和南疆第一毒女#丘蟲姥齊名,要不是英年早逝,早已揚名天下,對大陸凶獸毒蟲的駕馭能量堪稱當世翹楚。這樣的萬獸之神怎麽可能被巫鹹族的一個小小聖女下了巫蠱。
  其實也不怪祝清河大意,畢竟老者當年的風頭太盛,傳聞眾多。可是俗話說藝精於勤,老者被關押達三十年之久,終日被仇恨盤踞於心,歲月恍然即逝,他的毒藝非但沒有提高,反而退步,此道荒廢,也難怪竟會被歐絲蘭雅下蠱。
  西林譽招式大開大合,漫天的白色輝光直衝天際,多年的苦修和仇恨陡然被激發而出,一道道手刀力斬而出,刀勢驚人,光芒大盛。霎時間如乘風濤海般氣勢驚人,聲勢動天。萬千的刀光劍影蓬勃而起,無數白色的光柱衝天而起,在空氣中瘋狂的彌散,放佛是有靈性一般,勢如蛟龍出海,揚起漫天的華彩,淩厲的道道力量瘋狂的向祝清河和歐絲蘭雅逼去。
  青夏喉頭一甜,呼吸難繼,一時間隻感覺自己是在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被緊緊的纏繞,幾乎不能呼吸。
  突然隻聽“噗!”的一聲,老者上臂被西林譽刀氣擊中,鮮血霎時洶湧而出。青夏低頭看去,隻見滿地的鮮血之中,竟還爬行著一些青色的幼小蟲卵,猶如一條條青色小#翻滾而動,令人感到一陣惡心。
  歐絲蘭雅臉色驀然一白,嘴角溢出一道血痕,老者瘋狂的嘶吼,仿若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仍舊衝著西林譽瘋狂擊殺而去。
  西林譽一下劈開老者的劍勢,身若蛟龍,突然一擊驚雷一般的攻勢對著老者當頭怒斬!
  “西林譽!你若是殺了他,這個世上就再也沒有人能開啟天機索,你我大不了一拍兩散,也不過便宜了別人罷了!”
  歐絲蘭雅突然高聲尖叫,西林譽聞言手上一抖,登時收手。歐絲蘭雅等的就是這一刻,口中巫咒默念,突然隻見老者大吼一聲,雙眼通紅,身上傷口處鮮血急噴,內中蠱蟲登時如同青色的海浪一般噴射而出,對著西林譽瘋狂洶湧而去。
  “妖女敢爾!”
  西林譽厲喝一聲,手上劍勢驀然噴薄而出,對著漫天的毒蟲巫蠱衝擊而去。
  狂猛的暴風在空氣中登時卷起,丈許長的黑色颶風夾卷著遍地的灰塵煙土盤旋飛舞,私下裏煙霧繚繞,狂風倒卷,迷得人雙眼一片昏黃。隻聽西林譽怒吼一聲,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烏黑長刀,那兵器丈許長,烏黑如碳,鐵甲流彩,映照著牆角處燃燒萬年而不滅的深海鯨油燈閃爍出炫目的華彩。
  無數的青色蠱蟲從老者的的身體中激射而出,歐絲蘭雅從懷中掏出一杆淡青色的竹笛,橫在嘴邊,驀然高昂的吹起詭異的調子。那些蠱蟲聽到聲音一時間仿若是發了瘋一般,在空氣排列成陣,對著西林譽四麵夾擊。
  西林譽也甚是了得,#上青芒暴漲,劍勢驚人,青夏觀之大驚,暗暗盤算著若是自己對上他該當會有幾成勝算,可是暗暗比較了一番,卻發現竟然連一成都沒有,不由得冷汗齊流。
  世界之大,能人異士無數,以前的自己還真的是鼠目寸光了。
  四下裏青芒浮動,黑影重重。歐絲蘭雅俏臉蒼白,竹笛越發的尖銳刺耳,漫天的青色蠱蟲竟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長出雙翼,嗡嗡鳴叫,對著西林譽圍攻團繞。老者雙眼通紅,通體傷痕,更有數不清的毒蟲在他身上盤繞,手上握著鏽跡斑斑還印有蓬萊字樣的長劍,或挑或砍,有若蛟龍入海,龍翔九天,對著西林譽當頭砍下。
  紅光鼓舞,腥風四濺,古樸的“天機索”突然散發出劇烈的紅芒,一時間,整座石室紅芒大盛,無數道赤紅光柱轟然而#,熒光閃爍,不斷地移動著位置,投射在牆壁、地麵和眾人的衣物之上,暗紅濃厚,看起來如鮮血一般,充滿了暴戾凶煞的氣味,不斷的盈盈##在這狹小的石室之中,仿若是上古的神獸睜開眼睛,那些紅光竟然好似有靈性一般,映照著四下裏一片通紅。
  “嗷!”巨大的吼叫聲登時漫天響起,眾人的耳膜差一點在這一聲之中震穿。西林譽等人立時身形搖晃,立足不穩,血脈膨脹,手上不由得停了下來,愣愣的看著那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上古神跡。
  “啊!”淒厲的慘叫響徹整座石室,老者雙手抱著鮮血淋漓的頭顱,整個人跪在地上,仰天長嘯,狀似瘋癲,滿頭的亂發無風自舞,一瞬間就連眉毛都盡皆斑白雪花一片,一張臉孔猙獰恐怖,滿是顛瘋之態。
  這個三十年前驚才豔絕的一代青年才俊,竟然在這寂寞的歲月中被自己的師父同門關押了三十年,忍受著巨大無盡的孤寂和仇恨,還要背負著無盡的罵名。暗無天日,聲名狼藉,那些潛藏在他體內的痛苦的仇恨在他的心中層層堆積,終於漸漸的堆成了一個磅礴巍峨的山峰,足以毀天滅地,足以填平七海,足以顛覆世間億萬生靈!
  淒厲的嘶吼回蕩不斷,祝清河雙眼通紅,渾身上下肌肉糾結膨脹,雪白長發迎風而舞,再也沒有原來的俊美模樣,完全化成了一個為仇恨而生的曠世狂魔。
  青夏雙眉緊鎖,緊緊盯著場中局勢的改變,看見歐絲蘭雅緊張的握緊雙拳,眼中卻滿是興奮之色,朗聲高笑突然大喝道:“殺了他!”
  祝清河驀然一陣怒喝,手上光華閃動,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之意,突然轉過頭來,狠狠的盯著歐絲蘭雅冷冷道:“你說,要殺了誰?”
  他的聲音低沉暗雅,充滿了陰森的鬼氣寒意,像是地獄裏走出來的鬼魅亡魂一般,有著濃烈的凶煞之氣。
  歐絲蘭雅臉色大變,連忙低眉頷首,嘴唇一開一合,默念咒訣。
   “你在召喚誰?”老者突然低聲問道,右手的拳頭緩緩平舉至歐絲蘭雅麵前,慢慢張開,沉聲說道:“可是這個?”
  歐絲蘭雅抬頭一看,立時被嚇得大叫一聲,之間一塊模糊的血肉正端端正正的放在老者的手掌之上,血肉之中,一隻赤紅黑紋的小小蠱蟲在其中上下攀爬,不斷的昂首吐芯,別樣的恐怖。
  歐絲蘭雅張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渾身上下散發著死氣的祝清河,隻聽他沉沉的說道:“天地對我不仁,我又何必對他們講義?這巍巍地壑,漫漫蓬萊,泱泱七海,就一起給我陪葬吧!”
  說完立時大吼一聲,手上勁氣吞吐,對著歐絲蘭雅一掌拍下,登時將她打的花容變色,眼眶流血,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西林譽在一旁大聲笑道:“蓬萊假仁假義,陷害前輩,如今前輩得出重圍,定要攪他個天翻地覆,以平心中之恨!”
  老者嘶聲長笑,驀然一步上前,雙手急翻,不斷的擊打在輪軸之上,開啟那繁複雜亂震古爍今的龐大機械,隻是他的五官七竅霎時鮮血長流,骨骼震碎,黑芒大盛,仿若是開天辟地一般的一聲爆響,隻見那座沉睡了太多年的機械,竟然漸漸的被他喚醒。
   “轟!”的一聲霹靂巨響,上空懸在半空的石印霎時散發出滔天的光芒,無數的五彩的霞光升上天空,巨大的氣流橫衝直撞,青夏霎時間隻覺得巨大的衝擊力當空而來,擊得她氣血上湧,喉頭一陣腥甜。
  凝目望去,隻見老者渾身上下肌膚鼓動,狂猛的颶風吹的他的皮膚仿若那層層海浪一般上下翻動。滿頭白發迎風舞動,一身寬大的衣袍仿若大鳥,鼓舞翻飛。七竅鮮血淋漓,胸前破了個大洞的位置,更是血如泉湧。
  西林譽強行站穩身體,仰頭觀望,一張臉孔越發青白一片,胸前血腥點點,落在雪白白衣之上,如雪地裏的點點梅花。
  慘烈絕望的狂猛吼叫回蕩在每個人的心中,仿若是上古凶獸齊齊蘇醒,古老的機械發出咯吱聲響,聲勢驚人。
  轟然一聲震天爆響,漫天揚起血腥的血花,那些失去了歐絲蘭雅控製的蟲蠱驀然飛上半空,要在祝清河的臉上,老者被蠱蟲要上的側臉,露出森森的白骨。
  令人窒息的咀嚼聲在空氣中不斷回蕩,祝清河厲聲狂嘶,神情彪悍,竟然絲毫不懼,驀然仰天長嘯,奮起神威,竟然張開已經殘缺的血盆大口,對著漫天的飛蠱毒蟲,一口吞下!
  巨大的慘叫聲響徹天地,即便是那麽凶悍的毒蟲,也不禁感到一陣畏懼。無盡的鮮血登時衝天而起,揚起一道血浪,全數噴在那個赤紅色的天機索之上!
  轟然!無數的白色光芒登時彌漫天地,無數的迷彩流光霎時籠罩整個石室,漫天的華彩之下,隻見強硬如鐵的牆壁霎時一陣澀澀抖動,大片大片的塵土登時脫落,露出原本的潔白石壁,一道金光之下,那些白色的石壁幻化出迷目的色彩,五光閃動,恍若流霞,火燒一般的灼熱彌漫石室,青夏的發梢瞬間曲卷,定睛看去,隻見祝清河周身衣物盡皆起火,身上大片皮膚焦黑一片,倒像是穿了件黑衣一般。
  五彩的霞光爆灑而出,將整個石室籠罩其中,無數的氣浪登時狂湧。
  “哈哈!”沙啞的笑聲登時傳來,祝清河瘋狂的仰天長嘯,直笑得淚如泉湧,氣息如雷,仿若是釋放了被困三十年的怨恨一般,昔日的翩翩公子,蓬萊的得意門徒,此時看起來竟然如同一個嗜血的魔鬼一般充滿了詭異陰厲的死靈之氣。
  老者雙目血紅,雷霆嘶吼道:“蓬萊!七海!一起去死吧!”
  大手一把扳動一個碩大的齒輪,青夏大叫不好,剛要衝出去阻止這個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瘋子。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一聲破風的呼嘯聲登時傳來,一道白色的光芒頓時從外麵的甬道處破空而來,宛如閃電一般的對著祝清河擊去!
  “叮!”一聲尖銳的尖鳴猛然在石室中炸開,青夏轉目望去,之間黝黑的甬道之中,一道白色的光芒疾飛而來。竟然赫然是一把銀白的彎弓,男子眉眼淩厲,劍眉入鬢,嘴唇緊抿,一身烏金長袍,更加顯得他桀驁不馴,卓爾不群!
   “帝王博弈,百姓何辜?先生就算是不顧同門之誼,難道也不管蒼生的死活了嗎?”
  一個堅韌冷然的聲音突然想起,青夏渾身一僵,整個人霎時都呆在了原地,心頭間五味雜陳起伏於其間,酸甜苦辣交相陳雜,不知是什麽滋味。這樣雷霆一般的傲視王者之氣,這樣淩厲如冰霜一般的威懾囂張之態,不是南楚大皇楚離,更是何人?
  三日以來在黑暗中跋涉的痛苦、屢番受挫的驚懼,在這一刻全都化作一抹炙熱凝視的目光,她從來不知道楚離的出現,會讓自己這般開心雀躍,從來不知道楚離的身影,會讓自己覺得這般可#溫暖,從來不知道楚離的聲音,會讓自己這般激動難抑,她愣愣的看著楚離如天神降世一般,悍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在這個詭異可怕、四麵楚歌的境地,以雷霆之勢攪亂了敵人的全盤部署,聲音都幾乎沙啞,沉聲說道:“楚離。”
  蒼白嬌小的女子一身青色衣袍,並無怎樣華麗的裝扮,甚至衣衫破舊髒亂、滿是灰塵、一頭烏黑長發飄蕩於身後,秋水般的眼眸溫和如玉,高壓聖潔,嫻靜如花。楚離如冰雪般的麵容瞬時就緩和了下來,對著青夏沉聲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
  西林譽眉頭一皺,雙眼登時顯出巨大的寒芒和仇恨,冷笑一聲,長身而立,擋在祝清河身前,冷笑道:“前輩在十年前就已經被蓬萊踢出門外,又何來同門之誼?大皇陛下不請自來,不是想來這裏敘舊的吧,還是真的就這麽等不及想要上來送死?”
  楚離冷哼一聲,眉梢上挑,眼中怒色一閃而過,剛想上前,青夏突然眉頭輕蹙,一把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輕輕的搖了搖頭,轉頭對著祝清河說道:“蓬萊有的確有愧於先生,但是冤有頭債有主,怎能受惡人的鼓動,置天下蒼生於不顧呢?”
  四下裏狂風大作,烈火狂燃,祝清河仿佛是聽不到一般,看也不看這邊一眼。
  西林譽冷笑一聲,冷冷說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就別怪我不講情麵,新仇舊恨,我們今日一並了結!”
  說罷一團黑色的刀影登時衝天而起,整個人有若巨大的鷹鳩,身形倒轉,如陀螺一般卷起大片的旋風、對著楚離急衝而來。
  楚離冷笑一聲,手上招式瞬間如同大江長河,犀牛夾角,洶湧咆哮著迎上前去。
  西林譽冷哼一聲,手上驀然形成一道烏黑的丈許華彩,氣息翻湧,中途偏轉,竟然夾帶著毀天滅地的滔世氣勢對著青夏的頭顱猛然灌下!
  青夏猛地抬起頭倆,淩厲凶猛的颶風吹的她如花臉孔生生發痛,長發飛舞,衣袍鼓動,巨大的狂風好似將她整個都幾乎要掀起來一般,眼睛幾乎都要睜不開,一張臉孔一片蒼白,周身氣息鼓動,想將那攻勢化解,可是還沒碰到邊緣,渾身一震,筋脈霎時一陣劇痛,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登時就湧了上來,檀口微張,灑下了滿身的鮮紅梅花。
  腳步一陣踉蹌就好象站不穩一般,她方才全副心思都放在怎樣阻止祝清河的身上,沒想到西林譽竟然中途變招攻向自己。見麵以來,雖然兩人擺明立場不同,但是西林譽卻始終沒讓自己下手。此刻她要變招已經來不及了,手捂胸前,心下著急如烈火灼燒。
  生死一刹那,她竟絲毫不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隻是滿心憂慮的擔憂著那天機索開啟後的後果。萬頃蓬萊聖地化作廢墟,整個白鹿原將被大水淹沒,無數百姓慘死洪流之中,楚離泰之炎##大減,齊安勢必要趁機偷襲……
  生死一刹那之間,兩張清秀的臉孔陡然浮現在眼前,她自小於軍部受訓,心智堅韌,手段很辣,盡管有過很多男人,卻都是為了任務出於各種目的。她可以談笑殺人,在認清自己的心意方麵,卻好似一個小學生般沒有經驗。她苦苦的想要守護住自己的感情,卻無奈頻頻被卷入風波之中,歲月恍惚如流風一般穿行而過,她懵懵懂懂,一人花開,一人花落,無人問津,心如止水。在這之前,整個世界對她來說,都是那樣的虛無縹緲,沒有什麽意義。她隻是記著自己的責任,記著自己該做什麽,又不該做什麽。緩緩地度過那漫長而寂寞的歲月。
  可是現在,她終於完全失去了那份超然和灑脫,這段日子,她反複地在心裏問自己,你到底喜歡哪一個,或是愛哪一個,卻始終無法找出一個肯定的答案。這怎麽會是她?她怎麽會是這樣懦弱不定,徘徊猶豫的性格?也好,就這樣死在這裏吧,不用再去想那些牽絆,不用再去做什麽艱難的選擇,就這樣死在這方丈地穴之下,沒有憂傷,沒有痛苦,也算是一種解脫。
  西林譽手刀橫豎,巨大的黑色氣浪再次迎了上去,淩厲的氣勢對著青夏瞬間罩下!就在這時,一聲堅若生鐵的長嘯瞬時間轟然響起,隻見一個人影突然急速而上,電光閃爍之間,宛若一擊閃電當空橫炸,好似蛟龍般的玄鐵長槍當空閃電劃下,驚起一片雪亮的眩光!
  來人身行如電,踏風而起,手上招招驚人,瞬間掠過西林譽身邊,手上招式飄逸靈動,推枯拉朽的阻斷了西林譽的攻勢。
  而在他身後,來不及趕上前來的楚離彎弓長箭激射而出,對著西林譽的方向密密麻麻,如飛蝗般衝擊而來。攻勢如長江大河一般迅猛,行動如迅猛虎豹,渾身上下夾雜著巨大的爆發力,被兩大高手同時夾擊,西林譽一驚,迅速向後退去。
  白衣男子一手將青夏抄手攔腰抱起,身形旋風般的向後退去,三大高手同時收手,石室之中的灰塵登時徐徐下降,無數的煙塵橫在兩人之間,過了好一會,才清淨了下來。
  四下裏燈火閃爍,東海鯨魚散發著濃鬱的香氣,之見來人劍眉星目,風神玉朗,一身月白長跑俊朗飄逸,嘴角含著一絲溫暖的笑意,麵色微微有些蒼白,但是仍舊無損他的絕代風華,赫然正是大秦戰神,秦之炎!

  
會獵西川 第一百二十七章:雙龍爭鋒
  青夏石化當場,被他牢牢的抱在懷裏,隻感覺身上的力量一點點的流失而去,眼睛漸漸被水汽蒙住,星光點點都映著對方那雙如水的星眸。
  西林譽冷聲哼道:“ 天一峽的火山噴發都殺你不死,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秦之炎懷抱青夏,眼神淡淡的瞟了西林譽一眼,輕聲笑道:“閣下還這般生龍活虎的活著,我怎麽忍心先你而去。”
  “海裏的鹽巴#裏的沙,你還真是無處不在。”一聲冷哼登時響起,一身烏金長袍的桀驁男子,緩緩走上前來,眼神冷冽的掃過秦之炎抱著青夏的手臂,眼神幾乎要在他的身上剜個洞來。
  秦之炎淡淡一笑,沉聲說道:“##大敵當前,陛下和本王的恩怨,最好暫時擺在一旁,此處事一了,本王不介意和陛下一決高下。”
  楚離冷哼一聲,緩緩的轉過頭去,看向險些殺了青夏的西林譽,目光森冷,一言不發,但卻充滿了濃濃的殺意。
  西林譽見他們兩個仇敵竟然會調轉槍頭齊齊對向自己,不由得一陣心涼,可是麵上卻也不表現出來,隻是笑著說道:“二位達成協議,二男共事一女.倒是新鮮,傳揚出去,必定成為千古佳話。”
  楚離冷哼一聲,眼內鋒芒一閃.手上銀色長槍轟然而起,漫天的灰塵隨之騰空,一道銀色的光芒對著西林譽就籠罩下去。
  秦之炎嘴角淡淡一笑,眼芒卻是清厲如雪,頓時長槍出手,和楚離一起夾擊西林譽。一時間,楚離招招凶猛絕倫,力道驚人,大開大合,狂風暴雨般席卷天地。秦之炎槍走偏鋒,不拘一格,靈巧輕盈,如細密潮水般迎麵而上。兩人聯手,招式淩厲,氣息吞吐江山海川,身形如羚羊掛角不著痕跡,互相互補,聯袂猛攻,頓時間,就讓西林譽落入下風。
  當是時.在這萬丈地穴之中,古老石穴之內,兩個當世風頭最勁的年輕王者,同時也是屢#交手的家對頭,竟然聯袂出手,將西林譽狠狠的壓製下去。
  就在這時,沉重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驚悚的向上看去,隻見整座巨大的機械都吱呀的運轉開來,大地隨著那些鉤鎖在不斷的震動,青夏知道,這座被壓在地下不知多少年的巨大機械,終於被緩緩的開啟了。
  祝清河突然哈哈大笑,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襲上胸口,那處早已被自己封住的記憶又猙獰咆哮##欲出,慘烈的疼痛,讓他的雙眼一片血紅,本就血肉模糊的身體,因為開啟機械需要的力量太大而周身皮膚紛紛崩裂,血肉飛濺。他突然雙手抱頭,仰天長嘯,聲音悲戚,有若九幽地府淒厲鬼哭,亙古的長風從遙遠的歲月中呼嘯吹起他的長袍,花白的頭發淩亂飛舞,血肉模糊的身體一片狼藉,無數反翹的肌膚露出森森可怕的白骨,那些仍舊殘留在身的青白蠱蟲早已是一片焦黑,被七部之人咒罵數千年的老者就這樣,迎風立於半空之中,形若瘋癲,長歌當哭。
  心底驀然閃過一絲無法克製的悲戚,那是一種絕望欲死的痛苦,一些模糊的畫麵紛紛閃過心海之中。那些紛紛揚揚,刻骨銘心的如雪素顏,鋪天蓋地的彌漫眼前。
  三十年了,歲月飄零而過,昔日鮮衣怒馬的俊朗青年,如今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天地之大,又可有他的容身之地?
  像他這樣一個被天地共同拋棄的人,心中也配擁有這樣巨大的悲痛嗎?原來這多年來,除了仇恨,還有這樣美好的記憶存於他的心海之間。祝清河仰天長嘯,聲音淒厲,巨大的機械仿佛是回應他的怨恨一般,驀然間光芒大盛,晃得到處都是一片白亮的慘白,此時此刻,距天機索的開啟隻剩下僅存的一步了。
  青夏大驚,一#跳到機械之上,迅速的就攀爬而上。
  西林譽冷笑一聲,刀光如雪,登時衝上前來,冷聲喝道:“姑娘不覺得自己太過於多管閑事了嗎?”
  電光石火之間,兩個挺拔的身影猛的竄上前來,擋在西林譽的麵前,長槍如龍,光芒閃爍,硬生生為青夏劈出一條路來。
  祝清河突然冷笑一聲,身形鬼魅一般,狠狠的踢在青夏的肩膀上,蒼白的女子驚呼一聲。立在她身後的兩個男人同時大驚回首,兩人動作如出一轍,就要向上奔來。
  “哪裏走?”西林譽冷笑一聲,纏鬥而上。
  楚離眉頭一皺,對著秦之炎沉聲喝道:“我來纏住他,你去幫青夏!”
  秦之炎微微一愣,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的話來,眼見他身上多處受傷,凝眉說道:“你去,我來和他鬥。”
  “不要囉嗦!”楚離怒聲喝道,眼神如雪,槍杆狠狠的##在秦之炎的身上,厲聲叫道:“快!”
  秦之炎眉頭緊皺,轉身輕掠而上。
  長風浮過##滿是傷痕的身體,墨色的長發在空氣中來回的色舞,沾染了殷紅的鮮血,在他的身下,鮮血像是小溪一般匯聚在了一處,潺潺湧動。楚離單手持槍,#在地上,支撐著三天來在洪天水牢下疲累不堪的身體,緊緊的抿著嘴角,看著對麵的男人,猶如一塊亙古不化的堅冰,聲音冷厲的說道:“你以為你過的去嗎?”
  天地崩裂,萬木濤濤,無盡的長風飛卷而過,天上地下,勇者無敵!就在這時,整個石室突然又是一陣震動, 西林譽眉梢一挑,猛地抬起頭來,仔細看了眼機械的排布,頓時明白祝清河竟然沒有聽從自己的勸告隻淹沒蓬萊工部,也沒有遵從歐絲蘭雅的指示,而是引發了洪水跟地火,一旦機械開啟,必定毀天天地,造成整個大陸的莫大災難。即便是他,此刻也不禁麵色大變,厲聲嘶吼道:“祝清河!你瘋了嗎?”
  老者白發飛舞,滿臉皺紋,半邊臉血肉模糊,長風鼓動之下,昔日的偏偏少年此刻狀似瘋魔,充滿了癲狂。他厲聲長笑著,整個身體都在不斷的抖動著,一身長袍鮮由淋漓,散發著可怕的凶煞狂放,隻聽他啞著嗓子嘶聲長呼道:“我是瘋了!我早就瘋了!從她跟譚勉之成親的那天我就瘋了,從譚辯穀主騙我那天起我就瘋了,從我忠心耿耿盡心盡忠的師門將我關押的那天起我就瘋了!你才知道嗎?你才知道嗎?”
  整個石室都充盈著老者瘋狂的大#,嘶吼聲回蕩在洪天水牢的巨大的地穴之中。
  祝清河立於半空之上,眼看那震天石印就要解開,不禁嘶聲長笑,聲音沙啞有若鬼魅,大聲叫道:“好!好!一起去死吧!”
  驟然間,漫天銀光衝天而起,聲勢震天動,響徹雲霄,巨大的石室在這樣的力量麵前也開始動搖起來,布滿密密麻麻文字的牆壁寸寸龜裂,牆壁上的古樸石像分崩離析,灑下彌漫的灰塵土屑。
  一股來勢驚人的颶風平地而起,恍然間,似乎有上古的長風橫貫了整個石室,這被埋葬了不知多少年的地下巢穴,終於在這一天不再沉默.散發出它自己所有的生命的光彩.釋放出它可怕的驚天實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秒戰栗。
  “哈哈!上天負我,我就要這整個天地一同給我陪葬!”祝清河聲音淒厲,有若鬼#,尖著嗓子嘶聲高吼。狀態瘋狂#若瘋魔。白骨森森的臉孔別樣的瘋狂和可怕,黑色的長袍在半空中盤旋飛舞,好似絕望破碎的飛蛾!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聲清越的鳥鳴突然在甬道的方向響起,眾人神請一陣,隻感覺連聲音清越神聖,充滿了正義的光明之力.聽起來有若清泉橫流,通體清涼。
  青夏聞聲瞬時間一臉的絕處逢生的喜悅,連忙將頭轉向聲音的來源處。
  而令人吃驚的是原本狀似瘋癲的祝清河珂卻在這一聲鳳鳴聲中整個人愣了下來,一雙渾濁的眼睛失神的望著甬道的方向,好似石化了一般,動也不動,一張陰森可怕的臉孔####出狂喜之色,令人不敢直視,手按在最後一組齒輪機械之上,卻再也操作不下去。
  隻聽幾聲清鳴轉瞬傳了進來,一個火紅的影子霎時間進了石室之中,竟是一隻巨大的火鳥,那火鳥在石室中昂首站立,通體火紅毛羽,尖嘴紅纓,一雙碧色的鳳目寒芒閃爍,耀武揚威,##倨傲之色。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嫗手握龍頭拐杖,端坐於那火鳥背上,滿臉的皺紋盤踞,一身青色長袍一塵不染,##似乎穿的年頭過多,已經#洗的漿白。老嫗一雙眼睛沉靜猶如古井,麵容柔和,靜靜的看著老者,卻不發一言。
  自從看到了那老嫗,祝清河的狂喜之色就猛地#了下去,他緩緩的閉上眼睛,慢慢的#起頭來,腥風血雨,長袍飄動,一行清淚突然自他的眼角緩緩滴下,蜿蜒過血肉模糊的臉頰,形成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青夏心頭巨震,和這老者接觸已有兩次,對他的品行也稍有了解。這人一生悲苦,性子卻是堅韌強悍,不然但凡什麽樣的人,在這樣不見天日的地穴中被關押三十年,早已灰飛煙滅,死無全屍,怎會這樣活著。這樣堅強有若磐石的人,又有什麽人什麽事會讓他人前落淚,這般的傷心絕望。
  老嫗自那火鳥的身上走下,站在一片腥氣的石室的中央,待那些凶獸安靜下來之後,方才輕輕的說道:“祝師兄,多少年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見到你。”
  陰風鼓舞,漫天####多年不見天日充滿著鮮血腥氣的石室之中,埋葬了太多年的灰塵被人緩緩的拂去,露出了掩埋在之下卻被強行封凍的滔天巨浪。
  背負了多年罵名的老者高居於半空之中,眉頭緊鎖,胸口起伏,終於還是沙啞著嗓音,沉聲問道:“她,還好嗎?”
  那老嫗緩緩的轉過頭來,回答道:“悠悠神女宮,母天福地洞,光陰彈指過,鏡花水月中。歲月恍惚,江山易老,又有什麽好不好之言,祝師兄,這些年她很想念你。”
  “想念我?”老者嘴角輕扯,一絲莫名的苦笑#他的唇邊牽起,花白的長發在半空之中飛舞,一張白骨森森的臉龐有著無限的落寞和嘲諷,隻聽他沙啞的嗓音諷刺道:“她怎麽會想念我?我屢次破壞了她和譚勉之的好事,他早就恨不得我去死。”
  老嫗緩緩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光陰彈指而過,那些陳年舊事早已是過眼雲煙,你為何還這樣執著亍此,你現在這個樣子,連火鳳都不認得了,還不夠嗎?”
  祝清河神情一震,垂眼看去,隻見那隻紅色的火鳥站在老嫗的身邊,一雙碧色的風目警惕的看著自己,看到自己目視著它,突然拍拍翅膀對著自己猙獰示威,高聲鳴叫。想起當年收服這小火鳥送與她之前,因為害怕這奇禽凶悍不屈傷到她,還親自喂養了半年有餘,那時它還是幼小的雛鳥,出生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對自己##依戀,有若孩子戀母一般,無奈歲月空洞,恍過無痕,今日相見竟全不相識,仿若陌路,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絲悲涼的感覺,想起自己如今認不認鬼不鬼的樣子,不要說這小小的飛禽,就是自己也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心底的悲憤越發嚴重,忍不住冷聲笑道:
  “我之所以會有今日,全拜譚辯和譚勉之所賜,當年被壓在這洪天水牢之下的時候我就曾對天發誓,總有一天,要衝出去,報這三十年的囚禁之仇。這一萬個日日夜夜中,若不是這個念頭一直支撐著我,我早就灰飛煙散。今*****來這裏,若是為她做說客,要勸說我放棄報仇,就快點打消這念頭,看在當年的情分上,我姑且放你一馬,如若不然,就別#我不顧同門之誼。
  老嫗微微苦笑,垂手探入懷中,拿出一隻已經微微泛黃的好似枯草編織的飛烏,沉聲說道:“三日前,知道了洪天水牢將要坍塌的消息,她就知道師兄重見天日的日子不遠了。她對我說過,善惡到頭終有報,蓬萊欠了師兄這麽多年,也是到了償還的時候了,若是師兄要報仇,讓我不要阻止。該來的總是躲不掉,她現在就在當年我們學藝的清脂山上,等待著師兄的滔天巨浪,將這個外表光鮮,內在腐草敗絮的蓬萊一舉淹沒,來償還多年對師兄的虧欠。”
  老嫗的聲音沉靜猶如古井,不興一點波紋。可是祝清河的身體卻越發的顫抖了起來。他沉聲問道:“既然這樣,你還來這裏幹什麽?”
  老嫗苦笑一聲.低聲說道:“當年師兄被少穀主關押在洪天水牢之下,百獸震怒,九山皆沉,蓬萊####沉於地下,###之後,知道此事,和少穀主血戰三天,於聖殿之中割袍斷義,三十年來再也沒有踏入鳳鳴宮一步。靜連一年前少穀主去世,她都沒有走出內穀,這些年來,她七下水牢,曆經艱險,卻始終找不到師兄耳朵下落,隻找到當年這隻於清脂山布衣村上采摘的青木布鳥,今日,隻是著我來說一句,當年她對不起師兄,今日願意以死謝罪。
  祝清河突然睜開雙目,兩眼死死的直視著那隻被老嫗拿在手中的小小布鳥,一雙眼睛充血通紅,雙手都在止不住的顫抖。怎麽能忘了,當年他帶著一眾師弟師妹,在清脂山後的#金苑之中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時她年紀還小,跟著她哥哥偷偷##,總是跟在自己的後麵,一#一個祝師兄叫的音甜。那些年少恍惚的日子,現在想來恍若是上輩子的事情一般,白雲蒼狗,往事飄零,那些年少單純的少年如今早已經被淹沒在時光的大潮之中。隻有他還執著於其中,久久不能忘懷。
  猶記得當年那些陽光遍灑山坡的美好日子,猶記得她當年拉著自己衣角要那高聳入#的布衣樹上布鳥的嬌#模樣,猶記得那些潛藏於心的愛戀和炙熱的感情。他甚至開始懷疑,到底是不滅的仇恨讓自己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穴中忍辱偷生,還是那想見她一麵的念頭太過強烈才支撐他走到今天?
  滿身鮮血狼藉的老者站在巨大的機械之上,空洞的往事如煙般恍過眼前,朝露曇花,紅顏白發,寂寞的歲月之後,原來早已和她咫尺天涯!
  老嫗見祝清河的樣子,嘴角驟然牽起一絲淺笑,她緩緩的伸出手去,將手中的青木布鳥放在那滿是鮮血灰塵的石板地麵上,輕聲說道 “話已帶到,梳棉這就回去見她,師兄可有什麽話要帶給她的嗎?”
  祝清河渾身鮮血長流,周身仿若是火燒一般的疼痛,無數的傷口都往下流著黑色的鮮血,白骨森森的臉頰可怕森#,他站在半空之中,垂目看著那隻穿越了三十年的光陰又回到他麵前的青木布鳥。昔日鮮衣怒馬仗劍江湖的傲世俠少早已不在,如今殘存在這軀殼中的隻是一個被仇恨衝昏了眼睛的傀儡瘋魔,他緩緩的閉上眼睛,還能說什麽?還有什麽好說?方才還瘋狂癲瘋的神智突然安靜了下來,緩緩搖頭道:“去告訴她,我對不起她。我之所以有今日,也是罪有應得。”
  老嫗聞言眉梢一挑,隨即翻身#了火鳳的背脊,一聲清嘯,乘風而去,遠遠的有聲音悠悠的傳了過來:“祝師兄,一個地下巨浪淹沒蓬萊的時候,你也許也會看到,清脂山上如今思緣花已經開的滿山遍野,布衣樹又長高了幾十丈,青木布鳥長的滿數都是,當年我們種下的雙翼飛草如今已經開遍了整個山坡,大風一來,漫天都是飛草的香氣,蓬萊下一代的孩子們還都在山上學藝,機括鍛造聲,讀書聲,朗朗入耳……”
  “轟!”巨大的天機索頓時散發出刺目的關澤,一室熊熊的火光之中,老者雙目緊閉,突然仰身#起,手上招式不斷,頻頻擊打在各個機括之上。
  青夏大怒,雖對他們剛才所說之言一知半解,可是還指望著那老嫗能勸說這凶神大笑解開天機索的念頭,可是誰知那老嫗隻是說幾句話就走了,而祝清河還是一如既往的繼續方才的事情,憤怒的和楚離對視一眼,就要上前去阻止他。
  “慢著!”秦之炎突然眉梢一挑,一把攔住青夏和楚離,沉聲說道:“他好像在重新關閉機括。”
  “廢物!”西林譽突然怒喝一聲,#著老者飛奔而去。幾人哪能給他這個機會,銀槍匕首齊揮,直斬西林譽胸口,三人齊鬥西林譽,楚離長聲笑道:“祝先生悲天憫人,終於體會了慈悲的真正含義,哪能讓你這人身豬肺的敗類破壞,要打就來和聯練練吧!”
  此刻招數如長江大河,落日白雲般不拘一格。打的西林譽步步退後,險象環生。
  秦之炎嘴角淡笑,右足虛踏,迎風而起,衣帶輕飄,廣袖微張,恍若仙人。
  西林譽眼見不敵,看了青夏等人一眼,隨即眼內精光一閃,轉身朝著甬道衝去,一聲破空聲響,就已不見了蹤影。他身手也甚是了得,在這樣的包圍之下,竟然也能衝出重圍,逃出生天。
  事情發展的太過迅速,以至於青夏竟然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西林譽倉皇逃竄的沒了蹤影.才突然知道這難纏的家夥竟然跑了。心下不由得一陣大喜,可是剛要大笑以示慶賀,忽聽一聲震天的咆哮聲突然衝天而起。
  青夏大驚會過頭去,隻見老者白發飛舞,身軀急速萎縮,皮膚如枯樹一般幹癟下去.一張白骨森然的臉孔更加顯得蒼老可怕。血液仿佛已經被抽幹了一般,整個人沒有一點生機。
  “祝先生!”青夏麵露驚慌之色,驚恐#道。
  老者緩緩抬起頭來,平靜的看了青夏一眼,低聲笑道:“沒想到,三十年了,我還有見到故人的機會,丫頭,你我也算有緣,你不是蓬萊的人嗎?”青夏一愣,連忙點頭。
  老者微微笑道,一張臉孔慘白赫人,苦笑一聲,問道:“也不知道,她這些年,可還好嗎?”
  天地同泣,草木皆悲,時間呼嘯而過,穿越生死。昔年的偏偏少年此刻失去了曾經一切值得驕傲的資本,可是那顆心卻還是不能控製,被人咒罵了多年的祝清河在生死的刹那間慈愛的看著這個和自己相差了三十年光陰的後輩,沉聲問道:“你知不知道,小蘇她,可還好嗎?”
  青夏的眼淚終於不可抑製的流了下來!
  “對不起,”青夏低聲說道:“我隻見過現在蓬萊的穀主譚素凝小姐,她的父親已經去世,聽說她的母親居於內穀望舒塔之中,已經很多年沒出來過了。想必,心裏也是很苦的。”
  “是嗎?”祝清河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即便是很苦,也不會是為了我。若不是這一場變故,她可能早就忘記了她還有我這樣一個師兄吧。”
  白發老者遙遙立於半空之上,衣衫輕飄,鮮血潺潺流下,突然輕笑一聲,淡淡說道:“她們不過是在騙我,就跟當年一樣。”
  他緩緩的探手入懷,許久,才輕輕的拿出一隻枯黃的枯草飛鳥,苦笑搖頭,微歎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多年來殺伐決斷,算無遺策,可是卻終究算錯了我。這個青木布鳥我三十年來一直就在身上,又怎麽能扔在水牢之中呢?她即便是和譚勉之決裂,為了也不可能是我,不過她竟然還記得當年清脂山上的過往種種,也就夠了。”
  時光閃#,霧影縈繞,祝清河麵容淒迷,已經看不清臉容,隻感覺他周身光影彌漫,仿若一滴滴微塵升起。
  祝清河的聲音低沉暗啞,滴滴#點的傳到三人的耳中,萬物飄散之中,空氣中一片鮮血的腥甜,亙古的長風吹過幾人的衣角,灑下漫天飄渺的霧氣。他手握繁雜的機括,一點一點費力的扳動,那些數以千計的輪軸按鈕,像是密密麻麻的蜂窩一般,#碎了他本就萬念俱灰的心力。
  三十年前,他曾蒙受不白之冤,被師門陷害,被同道唾棄,被七部中人咒罵,更被自己的族人壓在這不見天日的洪天水牢之下,幾十年受盡世間至極苦楚。三十年後,他重出生天,卻仍舊被同門視為大敵,追殺欺詐,可是如今他卻要為了解救蓬萊#####生命。
  這個世間,一片渾濁,一片黑暗,人心如蛇蠍,魑魅魍魎,陰謀暗算遍地都是,到底什麽是正?什麽是邪?哪裏又才是真正的純淨樂土?當日白鹿原上莊典儒口口聲聲要重建所謂的人類的永生###,消滅黑暗和殺戮,保護正直的靈魂不受汙染,匡扶上古神聖之光照耀的國度,或許永遠也隻是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這時,忽聽甬道出傳來一聲清嘯。青夏三人急忙凝神望去,隻見卻是那隻剛剛被那老嫗騎乘的火鳳獨自衝回。一陣灼熱的暖意登時籠罩了整間石室,直衝著祝清河疾奔而去。
  青夏大驚,正#出手阻止,卻見那火鳳陡然哀鳴一聲,附身衝上前去,尖椽一下緊緊的咬住祝清河的衣襟,然後拚命的向外拉去。聲音淒惶嗚咽,巨大的碧色鳳目之中,有淚水不斷的湧出,見祝清河望來,連忙拚命的衝著他搖頭,似乎是在告訴他不可以這樣傻的用生命去重新關閉天機索。
  這隻當年被祝清河悉心養育的#鳥,終於在最後關頭認出了它麵目全新的主人,不顧一切的拚死逃回,隻為了將他救出生天。
  祝清河心神大震,垂目看著那隻早已不是當年小如巴掌般的小小飛禽,胸中的淒涼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光陰似箭,遍地蕭索,物是人非的淒惶白地之中,卻隻有這隻鳳鳥念著當年的舊情,用它那簡單的頭腦在瞬間分辨出了屬於它自己的善與惡。沒有算計,沒有陰謀,沒有一絲半點的別有用心,隻為當年那短短半年的照料,隻為當初那一點點的恩惠之情。
  無盡的悲涼湧滿了他的整顆心神,祝清河突然悲聲長笑,伸手輕輕的撫摸火鳳頭上火紅的羽毛,仰頭悉聲說道:“枉我一生還自命精通馭獸之道,直到今日方才明白,真正高明的馭獸並不在手段的征服,也不在武力上的壓迫,而在於心靈上的歸順。我一世淒涼,沒想到最後竟會在你身上找到一點暖意,這天地這般廣博,可是我一介孤魂野鬼又有什麽好眷戀的,這條命三十年前早就該放了手,多活這些年頭,也不過是自討苦吃。既然她那麽想我死去,我何不順了她的心願,她一生恨我怨我,也許隻有這樣子,我才能如了她的意。”
  說罷驀然揚起頭來,嘶聲叫道:“反正也是這天地間不受人歡迎之輩,又何苦去這孤寂的世間,不如就此回家,歸虛於天地之間中,消散於無形之內,就再也沒有這麽多的煩惱了。”
  漫天的華彩騰空而起,火鳳哀鳴之聲更甚,雙翅撲朔,掙紮著要將於祝清河拉走,雙目之中淚水潺潺不斷,聲音淒慘淒厲,充滿了絕望的不舍和難過痛惜。
  青夏不忍觀看,無奈閉目,隻感覺心頭沉重如壓著千鈞巨石。隻聽祝清河於半空之中聲音豪爽,卻漸漸微弱,語調如泣,長歌當哭。
  突然,一道炫目的華彩彌散天地,巨大的撕扯之力猛地將祝清河的屍體撕碎,化作萬千飄飛血汙,隻是一晃眼之間,就聽“咣“的一聲,所有的一切盡皆歸墟,古老的機械靜靜的立在石室之中,就好像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一樣。
  青夏凝目望去,隻見虛無的石室之中,四下裏一片死寂,灰塵堆積,牆壁古樸,哪裏還有祝清河一絲一毫的影子。那樣一個驚才豔絕,卻又受盡苦難的蓬萊前輩,竟然就以這樣的方式消失無形於天地之間,再也再也尋不到一絲的衣角氣息,恍若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若不是那遍地的溪水一般的鮮血,青夏幾乎要以為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境。看著呆愣在原地的火紅鳳鳥,那種發了一場大夢的感覺#發的強烈,這混亂的人世,不就是浮塵的一場大夢嗎?
  火鳳呆立在原地,茫然四顧,似乎仍在不死心的尋找祝清河的影子。青夏心下難過,緩緩的走上前去,輕輕的拍著火鳳的脖頸,知道這頭腦比較簡單的大鳥尚不能接受它這失蹤了三十年的主人就這麽消失了的事實。火鳳呆呆的看著青夏,緩緩的又轉動碧色的鳳目回頭去看那一片虛無的石壁,終於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鬥大的眼淚又再次溢出了它的眼眶,一滴滴落在青夏的衣襟之上。
  火鳳垂首立於青夏身邊,久久不動,這從未見過的一人一獸刹那間竟生出了同樣的悲涼之意。在這與外界隔絕的洪天地穴之中,時間呼嘯而過,穿越生死,那些被灰塵掩埋了的陳年往事終於又漸漸的被巨浪所淹沒,再也看不到一點蹤影。
  “魑魅魍魎都已經掃蕩幹淨,下麵該輪到你我了。”
  楚離冷哼一聲,緩緩走上前來。

  
會獵西川 第一百二十八章:鳳凰涅槃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死寂一片的石穴之中,遍地都是粘稠的血水,楚離一身烏金長袍,墨發黑瞳,眼神淩厲,長槍斜舉,孤傲的看著白袍飄逸的秦之炎,沉聲說道:“動手吧!”
  即便是在這樣髒亂的環境之中,秦之炎仍舊白衫飄飄,超凡脫俗,俊秀的臉孔淡淡而笑;可是眼睛裏卻疏無半點笑意,冷然說道:“青山遮不住,大江東流去,識時務者方為俊傑,陛下三日來不吃不喝,此刻已是強弩之末,何苦要在此時和本王爭一日之短長,勝之不武,不如不勝。”
  楚離眉梢一挑,寒聲說道:“口出狂語,大言不慚,我身強體健,鬥你這半死之軀,占盡優勢上風,你是怕輸給我丟人現眼,才這般推三阻四吧。
  秦之炎一笑說道:“話已至此,既然陛下不聽,本王無可奈何。刀劍無眼,陛下小心!”
  “彼此彼此!”
  唰的一聲破空之響,兩道長槍瞬間揮上,霎時間丈許寒芒充斥而出,耀眼的火光激散四射,楚離長袍##翻飛,狹長的眼睛半眯著,斜身側挑,招招狠辣,直擊要害,身軀矯健迅猛如豹。周身散發著狂妄無匹的王者之氣,濃烈的殺氣好似#水一般洶湧而上,席卷天地。
  反觀秦之炎身形在半空中卻如同大鳥一般飄逸靈動,急速飛轉,月白華服有若天邊浮雲,手上長槍轟熬當空斬下,恍若盛世戰神一般,浴血而生,滿室燈光華彩交相輝映,更加映照的他滿麵硬挺,一身驕傲。
  青夏站在原地,眉頭越皺越緊,突然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刀駕開兩隻長槍,隻身站在兩人之中,烏發斜飛,發絲淩亂,厲聲喝道:“洪天水牢坍塌,南疆毒部前來搗亂,齊安十有八九也涉足此事,蓬萊工部危在旦夕,若是落到有心人之手,必定造成大浩劫。你們還在這裏胡攪蠻纏,都趕緊給我住手!”
  楚離怒哼一聲,槍勢如龍,瞬間繞過青夏,向著秦之炎的心口猛然襲上。秦之炎嘴角冷笑,神情淡漠,可是眉眼間卻帶著陰冷刺骨的熊熊殺機,銀槍閃動,槍杆登時抵在楚離的槍頭上。
  青夏勃然大怒,幾日以來出生入見的疲倦升上心頭,她向來不是一個傷春悲秋的懦弱女子,此刻也不會如尋常女子一般哭天抹淚。暗道你們不是願意打嗎,那我就讓開場地,讓你們好好痛快的打。
  想到這裏,大步走到石穴的角落裏。那裏,一隻通體潔白,黑鼻碧眼的巴掌小獸正站在昏迷在地的楚箏身上,赫然正是大黃。這小家儀見風使舵,剛才見這裏危險,就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現在見危機已過,就溜了出來。
  不想卻見外麵已是血流成河,它東西雖小,卻十分好潔,生怕地上的積血弄髒了自己潔白的皮毛,是以一直站在楚箏的心口上動也不動。此刻見青夏向自己走來,登時嘶聲歡叫,十分興奮的樣。
  青夏一把楸起它的脖子,轉身就繞過正在場中激鬥的兩人,就要向外麵走去。
  就在這時,原本興奮大叫的大黃突然在青夏的懷裏站直了身體,豎起長長的耳朵,向著機械方向望去。一抹警覺頓時升上青夏的腦海之中,腦海中靈光一閃,陡然間心頭巨震,停下腳步來,鳳目在石室之中猛掃,最後定格在那滿是灰塵塵土看起來波沒有絲毫異樣的青石地麵上。
  那裏,隻有楚箏一人,別無他物。
  青夏眉頭緊鎖,突然一把拔出腰間匕首。疾步上前,身形拔地而起,氣浪橫劈,有若開山之勢,三把柳葉飛刀齊齊向著機械的中樞飛掠而去!
  破空之聲轟然響起,塵土飛揚,木屑破#,一名迎風而立的紫衣女子,高高的盤踞在天機索之上,衣衫隨風飄灑,墨發漫天飛舞,一雙妖媚的眼睛淡笑著看向三人。輕笑著嬌聲說道:“不愧是莊典儒的女兒,竟然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
  “歐絲妖女?”楚離聲聲說道,沒想到這妖女受祝清河一掌竟然毫發無傷,現在看來她剛才假死倒地,也不過是在等待機會罷了,幾人剛剛經曆了連場大戰,總算見祝清河重新關閉了天機索,潛意識裏就以為沒什麽問題,沒想到竟險些被這妖女鑽了個空子。
  青夏心下太怒,幾次三番的栽在這歐絲蘭雅的手上,的確足夠讓她惱火。此刻看著歐絲蘭雅毫發無傷,除了臉色稍稍蒼白一點毫無其它事情。這才知道原來她一直是在裝死,對這女子深沉的心計更加忌恨,雖然不知道她會不會知晚解開天機索的方法,可是卻不能掉以輕心。
  楚離對這妖魅女子甚是厭煩,當下還怎麽能再讓她胡言亂語延誤時間,也不說話,一個箭步攀上機械,身形靈活,手中長槍剛要斬下,就見歐絲蘭雅眼中閃過一絲冷笑,嘴角一扯,一名綠衣女子就被她牢牢的提在手上,迎著楚離的刀鋒就送了上來。
  青夏看清女子的長相,心懷大驚,驀然高聲叫道:“不可!”
  楚離聞言,身形驀然在半空中一個轉折,猶如豆大鷹鳩,突然翻卷,刀鋒橫劈,擦著那女子的臉頰橫掃而去。隻見幾縷青絲順著那刀鋒緩緩落在地上,飄飄灑灑,別樣的悠揚好看。
  歐絲蘭雅輕撇撇嘴角,嬌聲說道:“一見到人家就動刀動槍的,真是不講禮貌。”
  說罷,隻見她長袖一甩,一道碧綠##登時衝著楚離飛馳而去。秦之炎飄然而起,手上頓時灑下浪濤般的槍芒,幾道勁風陡然刮起,將歐絲蘭雅的萬千蟲盅瞬間激散。
  歐絲蘭雅撒嬌怒道:“宣王殿下是看不上蘭雅的禮物嗎?外麵人都說大秦宣王殿下悲天憫人,慈悲和善,怎麽連幾隻小蟲子夜不放過,真是狠心。”一邊說著,一邊重新釋放蟲蠱,層出不窮,花樣不斷,真不知道她的手臂之中到底有多少蟲蠱。
  青夏幾人登時被歐絲蘭雅的蠱蟲困住,抬眼望去,隻見歐絲蘭雅纖纖素手,在機械上上下翻騰,一身水綠色雲衫的蓬萊穀主譚素凝軟軟的倒在她的腳邊,雙眼盈盈若水,也不關注場中的幾人,反而越過眾人,溫柔悲傷的看著遠處的楚箏。
  這時,忽聽一聲清嘯徒然起,一團火紅的身影驀然向青夏飛來,火鳳巨大的雙翅猛然揮動,不斷的驅散聚集在青夏身邊的蠱蟲,青夏壓力大減,轉身就要向著歐絲蘭雅衝去。
  眼見歐絲蘭雅淡笑不語,一邊不斷的釋放蠱蟲擾亂青夏,一邊口中念念有詞,手上不斷操縱機械。青夏知道若是再不阻止,今目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會全部化為灰燼,立時不再頓及身邊的那些毒蟲,身形疾奔而起,對著歐絲蘭雅橫空俯衝而來,受傷匕首齊出,呼嘯而去,漫天刀光劍影伴隨夾擊,轟然下劈!
  歐絲蘭雅眼角的寒意大盛,嘴角微微冷笑,突然竟不施展蠱毒,反而縱身迎上青夏的刀劍,沒有半點躲避和畏懼。青夏大奇,可是卻也不再猶豫,正要一刀斬下這妖女的頭顱,忽見歐絲蘭雅眉梢一挑,伸臂以#,然後對著青夏嬌媚一笑,輕聲說道:“一起去死嗎?”
  青夏轉頭看去,隻見一隻紅毛凶獸張開血盆大口,遙遙的站在石室的中央,刺鼻的腥臭#那個它的口中洶湧而出,巨大的利爪一掌擊在秦之炎的胸#之上,秦之炎衣衫染血,腳步踉蹌,卻仍舊站在這見所未見的凶獸麵前,阻斷它向著青夏的方向##的趨勢。
  電光石火間,淩厲如冰雪般的男子淩空而起,長槍猛地刺在凶獸的喉嚨之上,猛獸嘶聲咆哮,張牙舞爪,巨大的肉掌猛然擊打在秦之炎身上,男子淩空一個偏轉,身影在半空中被拋出一道彎曲的弧線,登時向著那凶獸張開的猙獰巨口掉落下去。
  刹那間,似乎一切都在瞬間停止,時間在#一刻仿佛凝固了一般。青夏看著歐絲蘭雅那張妖嬈的臉孔上誌得意滿的詭異冷笑,又注視著那眼看就要被開啟了的天機神索,她的雙目霎時仿若噴出山火一般,仰天慘叫一聲,聲音淒厲,震動石室的屋頂石壁,一片窸窣之聲,無數的灰塵驟然降落。
  隻聽一聲淒厲的咆哮慘叫#當空響起,一道血霧衝天飛舞,那張大了巨口等待食物的凶獸霎時倒在地上,身軀順著上下兩顎分成兩半,道口鋒利順滑,那聲堅硬的鋼甲,#鐵般的骨骼,竟然如同豆腐—般,被直劈分為兩半,鮮血淋漓的倒在一片狼藉的血泊之中。
  青夏雙手握著剛才西林譽丟下的烏黑戰刀,渾身染血,墨發飛揚,羅刹一般的站在秦之炎的身邊,眼神淩厲有若冰雪。
  秦之炎為了給她斷後,被凶獸偷襲,此刻麵色蒼白,舊疾複發,更顯得臉孔慘白一片。
  楚離銀槍橫掃,逼退了周圍圍繞的萬千蟲蠱,麵目英挺,氣宇軒昂,隻見一槍之下,無數鮮血飛濺而起,那些南疆蠱蟲被他威懾,竟然再也不敢上前進攻。縱然如此,他仍舊身負重傷,腰部潰血,血肉模糊,聽到聲音,赫然回過頭去,就見青夏和秦之炎攙扶著站在一連,驀然間,好似萬千蟲蠱一起咬食在他的心上,肝膽俱裂,眉頭緊鎖,心力交瘁。
  就在這時,天地周轉,萬物悲戚,漫天的銀色輝光霎時間釋放出彌漫天地的巨大光輝,那光輝筒直不是人世間中所擁有的能量,似乎能將這沉寂了不知多少的石壁洞穿一般,充滿了令人震驚的驚天偉力。
  青夏三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巨大的驚慌和恐懼。周旋了這麽久,這座超時代的可怕凶器,鎮壓滔滔地袱黃#之水的天機索,終於還是被開啟了嗎?
  “嗬嗬,神索#,亂世起,這下###看了。小丫頭,你豔福不淺,有這樣優秀的兩個男人為你爭風吃醋,真是羨慕死人家了,不過這裏眼看著就要發大水了,姐姐不陪你玩了,咱們有緣再見啊!”
  歐絲蘭雅嬌聲說道.說罷媚眼一眨,轉瞬之間就消失在了甬道的盡頭。
  青夏大怒,正要追上前去,突然被秦之炎一把抓住手臂。回頭看去,隻見秦之炎渾身癱軟無力,臉色蒼白,搖搖欲墜。他身體本就不好,今晚又屢次受到重傷,卻一直強撐著和自己一問對抗敵人,此刻眼見天機索已被開啟,終於再也忍耐不住了。
  青夏一把扶住秦之炎的手臂。卻感覺另一隻手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目光,轉過頭去,隻見楚離雙目直直的看著自己,烏金長袍之上鮮血淋漓,看到自己的眼神,隻是一言不發的冷冷的轉了過去。
  四下裏的震動越來越大,突然隻聽一聲尖銳長命登時響起,青夏三人驚愣的轉頭望去,隻見譚素凝站在一方石台之上,手拿著一隻通體金黃的鑰匙,一把樣式古樸的石鎖已被打開,被她拿在手裏,而另一邊,原本已無生氣的楚箏正雙眼灼熱的望著那塊不斷震動的石板,一雙眼睛幾乎能噴出火來。
  “轟隆!”一聲巨響,#座石穴瘋狂的震動了起來,亂石紛飛,塵埃遍布,幾人幾乎站立不穩,東倒西歪。然而,迷蒙之間,隻見一隻有五六歲孩子般大小的金黃色鳥頭突然自石板下鑽了出來,雙眼碧綠,頭冠朔紅,尖喙如血,向著幾人就凶猛如電的望了過來。
  突然,整片大地寸寸龜裂,隻聽霹靂一聲巨響,大鳥振翅而上,身軀龐大,高達三十多米,通體金黃,毛發鮮豔,##站在它的麵前,就好像是一群螻蟻一般,顯得渺小如沙。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誰又能想到,相傳了千百年的天機索開啟之後,沒有冒出毀天滅地的淘世洪水,反而顯出了這樣一座地下牢囚,用蓮萊世代相傳的鑰匙開鎖之後,出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恐怖凶禽。
  “哈哈!”妙啞如鬼般的笑聲突然回蕩在地穴之中,隻見楚箏狀似瘋癲一般,雙眼血紅,麵容猙獰,嘶聲叫道:“什麽五倉山大道墨者,什麽南疆巫鹹女妖,什麽東齊睿智太子,到最後還不是都在我的鼓掌之中?九州之烈黃泉洪水,滑天下之大稽,這洪天水牢下關押著的,是上古凶禽大鵬黃鳥啊!哈哈!”
  眾人不可置信的看著那隻上古神鳥,隻覺得頭皮發麻,兩腿發軟,他們可以搏糧鬥虎,可以斬蛇屠獅,甚至可以對抗南疆那些詭異莫測的南疆蟲蠱。可是現在,麵對著這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可怕神禽,卻無一人有半絲與之相鬥的興趣。
  隻見楚箏突然躍到黃鳥麵前,厲聲叫道:“是我放你出來的,我是你的主人!快!去殺了他!”
  說罷,手指猛地指向一身烏金長袍的楚離。
  楚離淩然不懼,冷哼一聲,孤傲的看著那隻巨大的黃鳥,好像麵對的是一隻普通的鳥雀一般,沒有半點畏懼害怕之色。
  楚離的眼神,登時觸怒了這隻被關押了成百上千年的凶悍飛禽,突然一聲刺耳尖鳴登時傳來,大鳥猛地振翅蒲扇,揚起鋪天蓋地的喧囂塵土。巨大的翅脖向著楚離就猛的衝擊而上。
  楚離眉梢一挑,竟然躲也不躲,##而上,就要和這巨鳥一決高下。
  “呆子!”青夏大驚失色,厲喝一聲,突然疾奔兩步,一個飛撲,就將楚離撲到在地,兩人側身滾去,仍舊沒有抵擋住那黃鳥的巨翅厲風。猛烈的風衝擊在兩人的臉上,刮得皮肉生疼,青夏護在楚離的身上,後背頓時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顯然受到了重擊。
  “好漢不吃眼前虧!你是傻子嗎?”來不及查看背上的傷勢,青夏雙眼圓瞪,對著楚離厲聲喝道。
  楚離眉梢一挑,目光凝聚在兩人身後,突然一掌擊在地上,抱起青夏的纖腰,兩個人騰空而起,向後掠去。一隻金黃色的大爪猛地擊在地上,青石崩碎,塵土飛揚。輔天蓋地的血腥旋風隨之襲來,兩人狼狽翻滾,以毫厘之差躲過黃鳥的攻擊,可是還來不及喘上一口氣,又是一陣#風怒吼席卷而上。
  眼看兩人馬上就要身見於黃鳥的腳掌之下,突然隻聽噗嗤一聲鈍響,金黃色的液體頓時滴在兩人的臉上。沉目望去,隻見秦之炎一身白袍,墨發飛揚,銀槍如龍,雙眼如海,惶惶威勢,毫無畏懼,長槍猛地插進黃鳥的前胸,急速旋轉,帶動起大片的淋漓鮮血。
  尖銳長鳴瞬間而起,受傷狂怒的巨鳥一個撲#,萬鈞之力登時擊下,就將秦之炎猛地擊飛開去。
  “不!”淒厲的慘叫聲回蕩四#,青夏目赤欲裂,眼睛發#,撕心裂肺的看著秦之炎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疾飛而去,嘭的一聲摔在青色石壁之上,漫天灰塵隨之揚起,大片血霧淩空飛騰,墨發披散,白袍翻飛,直如破碎白蝶一般。
  “秦之炎!”青夏大#一聲,倉皇#起身子就向秦之炎奔去,她的聲音驚動了黃鳥,那鳥兒轉過##凶狠的看著青夏,突然尖嘴啄來。楚離一槍衝上,鏗鏘利響,阻擋黃鳥的攻擊,對著青夏大聲叫道:“快跑!”
  楚箏突然大笑一聲,朗聲喝道:“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果然,隻是一合之下,楚離就被震得倒飛開去,嘴角染血,麵色紙白。
  青夏大怒,眉眼淩厲,突然一把拔出匕首,將腦後的頭發拽至眼前,咬在嘴裏,身形急衝上前。一下就拽住了黃鳥的羽毛,迅猛如豹子般向上爬去。黃鳥感覺到身上有人,也是嘶聲長鳴,瘋狂甩動,想將青夏甩下來。
  想起秦之炎和楚離的傷勢,青夏再也抑製不住滿腔熊熊的怒火,幾下攀上大鳥的頭頂,青夏手掌緊緊抓住黃鳥的羽毛,突然豎起素手,一下就將匕首狠狠的插在了黃鳥的眼睛之中。
  天地齊震,日##光,一聲慘叫頓時響起,青夏猛地被瘋狂的黃鳥甩了下來,重重的跌在地上,胸口一痛,大口鮮血疾噴而出。隻見那大鳥眼球破碎流血,瘋狂的嘶吼鳴叫,竟然衝著楚箏譚素凝的方向忽衝而去。
  楚箏大驚失色,大聲叫道:“是我救你出來的,我是你的主人!你不可以忘恩負義!”
  可是那黃鳥被關百年,此刻衝出生天竟然還遭到這樣的襲擊,哪裏還管什麽救命恩人,突然張大利嘴,就向楚箏啄去。
  楚箏大驚,一把推在譚素凝的身上,滿眼怕死的畏懼,討好的叫道:“你是不是餓了,我知道,你被關了這麽多年,一定餓了。你可以吃她,吃了她,再跟我出去。”
  瞬時間,好似一個驚雷般砸在頭頂,譚小姐麵色慘白,不可置信的回過頭去,凝視著這個讓自己背棄了整個部族的男人,嘴角顫抖的說道:“箏,我為你開啟天一峽,放齊國人和南疆人進來,我為你毀掉了洪天水牢,帶你們進九澤地穴,我為你散布黃泉洪水謠言,為你釋放大鵬黃鳥,我為你做了這麽多事,你還是不要我嗎?你不是說,將來登上大寶,要立我為後嗎?現在你又要反悔了嗎?”
  楚箏緊張的看著黃鳥神情凶悍的盯著自己,突然不耐煩的大聲說道:“我若是死在這裏,還登什麽大寶?你放心吧,你若是死了,將來我重得高位,一定追封你為國母,蓮萊譚氏一脈,加官進爵,大蒙榮寵,怎麽樣?”
  一滴眼淚突然自譚小姐的臉上蜿蜒而下,她緊緊的咬著嘴唇,看著這個自己深愛到不惜背叛族人的男人,隻覺得胸腔裏有什麽東西轟然碎裂,空蕩蕩被冷風穿透,千刀萬剮般的痛楚。原來一直以來,那個白袍飄逸,俊朗豐神的男子,不過是自己的想象,那個在湖邊落寞吹簫的男人,也不過是一個虛幻的泡影,如今一切盡皆了了,這個幻想中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站在自己的麵前,在生死的關頭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掩飾,於是,她看到了他的自私,看到了他的懦弱,看到了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陰狠,她幻想中的那個世界轟然就那麽碎裂了。
  天也塌,地也覆了。
  “畜生!”楚離冷喝一聲,提槍就要站起身來,卻突然被火鳳攔住。這隻火鳳神鳥在麵對自己不知多少代不知有沒有血緣關係的前輩時,弱小的就像是一隻小雞,渾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著。
  “我是你的主人,我是你的主人,你不能吃我,你去吃他們,去吃他們。”楚箏仍舊在連續不斷的說著。黃鳥一眼已瞎,可是不知為何卻漸漸平息了下來,獨眼在譚素凝的身上打量著,卻突然看到她手中的那把小小的石鎖
  仿若瞬時間被烈火燒著一般,黃鳥猛地退後,尖聲長鳴,癲狂的不敢靠近濃烈的血腥味從它的口中噴湧而出,這隻被那隻古樸的石鎖關閉了太多年的凶禽驚慌失措的遠離譚素凝,突然凶悍的一甩頭,就將楚箏一口叼在嘴裏
  異變陡生,幾人都是一驚,譚素凝愣愣的看著不斷在黃鳥嘴中掙紮的楚箏,方才的痛苦難過頓時不翼而飛,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蒼白瘦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猛地合身撲上,抓住黃鳥的爪子,瘋狂的捶打著,大聲叫道:“放開他!放開他!你這個壞蛋,放開他!”
  那大鳥力大無窮,可是似乎唯獨懼怕這蓬萊的下一任穀主,倉皇退後一腳將譚素凝踢到了一邊。
  楚箏腰部被大鳥銜在嘴裏,驚恐莫名,大聲求饒,可是那大鳥早就已經瘋癲,哪裏#得他這個救命恩人。過了一會,劇烈的疼痛洶湧襲來,楚箏額頭冷汗齊流,登時大聲呼救,轉目四望,對著楚離大叫道:“大哥!大哥救我!救我!”
  楚離眉頭緊鎖,長槍橫舉,頓時衝上前去。
  然而,就在這時,忽聽一聲刺耳慘叫傳來,眾人目瞪口呆的望著被黃鳥攔腰咬斷的楚箏,愣愣的不知如何言話。隻見楚箏的下半身落在滿是灰塵的地上,發出嘭的一聲沉重的聲響,劇烈的疼病過後,黃鳥囫圇一吞,就將楚箏的上半身吞進口中,隻剩下一隻腦袋還在外麵。
  “哈哈!”生死瞬間,原本驚慌失措苦苦哀求的楚箏突然大笑一聲,眼神狂熱,赤紅如血,癲狂的叫道:“黃鳥產子,天命所歸!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要統帥七部,我要掃蕩六#!我要登上南楚大皇的寶座!我要君臨天下!楚離奸賊,我要殺了你,奪回我的一切!哈哈!”
  淒厲的慘叫聲頓時淹沒在黃鳥的食道之中,譚素凝臉孔毫無血色,稍稍一愣,突然一下衝到楚箏的下半屍身旁邊,伏地大哭!
  “嗷!”的一聲尖叫,黃鳥嚐得葷腥,意猶未盡,向著倒在地上的秦之炎,猛地啄下。青夏大怒,叼著匕首,##一躍,一把狠狠的插進黃鳥的腹中,黃鳥尖鳴一聲,倉皇退後,青夏緊跟其上,一把攀上黃鳥的肚子,一刀一刀的向裏剜著,大片的血肉掉落滿地,青夏麵客狠辣,刀刀不絕,咬緊牙關,一會就剜出一個巨大的血洞,她眼神堅韌,瘋狂的向裏挖去,一會的功夫,就不見了身影。
  淒厲的慘叫聲回蕩天地,楚離和秦之炎目赤欲裂,站起身來,並肩向著黃鳥猛烈攻去,火鳳在旁纏鬥不息。不一會的功夫,就撕扯下黃鳥大片的血肉,金黃色羽毛遍地亂舞。
  黃鳥不敵,眼波閃過一絲驚恐,它單純的頭腦無法想象,這樣螻蟻般脆弱的人類,為何會有這樣巨大的力量。
  突然,凶悍的大鳥尖鳴一聲,驀然振翅高飛,巨大的力量擊在石壁之上,整座地穴都幾乎在瞬間坍塌。
  “它要逃跑!抓住它!”楚離厲喝一聲,一把拖在秦之炎的腰上,秦之炎借力躍起,一槍洞穿黃鳥的翅膀,黃鳥慘呼,越發急切的衝擊上空。
  “嗷!”的一聲怒吼,小如蠶豆教的雪白小獸,突然高高躍起,一下咬住黃鳥的腳掌,飛快靈巧的竄了上去。
  “青夏!”楚離仰頭疾呼,眼睛通紅,長聲叫道。
  秦之炎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楚離回頭望去,隻見秦之炎騎坐在火鳳的背上,看著自己,伸出一隻手來,沉聲叫道:“上來!”
  看著秦之炎伸向自己的那隻略顯蒼白但卻穩健的手掌,楚離瞬時間有一絲恍惚,但是轉瞬之間,他就一把握住這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他一生的死對頭的男人的手,翻身跳上火鳳的背脊。
  “火鳳!追上去!”
  冷厲的狂風呼嘯而過,扶搖直上九萬裏,陰森可怖的萬丈地穴之中,亂世的王者們第一次將他們尚顯年輕的手,緊緊的放在一處。
  氣浪翻湧,亂石驚空,冷厲的風吹在臉上,四下裏景物突變,火鳳速度極快,楚離用了三日才走#的路程,竟然這麽一會就衝了出來。
  刹那間,隻感覺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鳳鳴宮#的浩瀚平原上,刀光林立,笙旗招展,#黑黃三色鎧甲軍人井然有序的各自列陣,赫然正是秦楚齊三國兵勇,他們不發一言的互相警惕,又同時冷冷看向蓬萊一眾警惕列隊的弟子。除了那些軍人,還有一些各色衣衫的江湖人士,有南疆蠻人,還有隱藏在市井中的七部使者,人數眾多,人人木然沒有半點表情,可是卻給人一種強大可怕的詭異氣勢,這種氣勢,隻有真正經曆過戰爭才可能擁有。
  可是此時此刻,他們全都仰著頭顱,望著半空之上那個經天緯地的浩大黃鳥,就算再是冷酷的人,也忍不住驚愕的睜大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蒼茫夜空上那場激鬥。
  與黃鳥相比,好似芝麻大小的雪白小獸,凶悍的咬住黃鳥的脖頸,任憑它怎樣甩動,也不放鬆。金黃色的鮮血豪雨一般的灑下,灑在眾人的臉孔之上。
  就在此時,洪天水牢的廢墟裏,突然一聲尖銳鳳鳴猛地傳了出來,眾人又是一驚,猛地扭頭看去,卻見楚離和秦之炎並肩而坐,騎乘的鳳鳥之上,衣衫飄飛,墨發起舞,直如兩座盛世戰神,一問從那幽深地穴之中,重出生天。
  “大皇!”“殿下!”
  山呼海喝同時響起,秦楚兩人士氣大#,交相拍手慶賀。
  楚離和秦之炎此刻還哪裏能管得著那些,他們駕馭火鳳,向著蒼茫的夜空疾飛而上,並肩站在火鳳的背上,雙槍挺立,眉眼淩厲,浩浩蕩蕩,禦風而上。
  就在這時,一聲慘呼突然從黃鳥的口中發出,眾人還以為是小獸咬斷了它的脖頸,可是轉頭望去,卻並沒發現什麽異樣。然而,片刻之後,一團血霧突然衝天而起,明黃色的鮮血噴灑之下,一個碩大的圓洞在黃鳥的腹部炸開,眾人仰頭望去,隻見一名一身青袍.麵白如雪,眉眼淩厲的女子,赫然從黃鳥的腹部而出,直直的從天際掉了下來。
  “青夏!”“依瑪兒!”
  楚離和秦之炎同時衝上前去,兩人同時伸臂,將她接在懷中。
  人群中的祝淵青看了眼周圍的七部使者,眉梢一挑,突然朗聲叫道:“黃鳥產子!天命所歸!一幹年了,先生的後人終於出世了!”
  話音剛落,所有七部眾人全都愣在原地,那個心心念念的傳說和口口相傳的預言像是警鍾一般的回蕩在腦海之中,一些狂熱的老者突然大笑,仰天長叫:“黃鳥產子!天命所歸。”
  刹那間,莊青夏的名字回蕩天際,橫掃六#四野,在天地間彌散開來!
  草木##,天地震動,燈火輝煌的茫茫夜色之中,宿命的王者在血與火的洗禮下涅槃重生,就此,蒼茫大地齊齊記住了一個女子,她的名字,叫做莊青夏。

鐵血大秦 第一百二十九章
  蒼茫的天地一片蕭索,大雪紛飛,萬裏無垠。
  一身雪白長裘的男子站在白地之上,麵色雖然略顯蒼白,但雙眸若星,劍眉入鬢,臉若冠玉,鼻梁高挺,一身極北淵的雪狐長貂,更加襯得他風神玉郎,衣帶當風,滿滿都是掩飾不住的飄然出塵、倜儻俊逸的味道。
  在他的對麵,是一名身穿黑色墨貂的高大男子,男子墨發如絲,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在空氣中閃動著熠熠生輝的顏色,劍眉星目,背脊挺拔,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巨大的王者之氣。
  在他們各自的身後,相隔數百步的地方,是黑壓壓的千軍萬馬,兩軍沉寂劍陣,一聲不吭。
  冷冽的風,從兩人中間穿過,白衣男子嘴角淡笑,眼神閑淡,所有的想法全都滴水不漏的隱藏在雙眸之中,讓人看不出他的半點想法。突然,一隻雪候鳥驀然展開巨大的翅膀,從巍峨的蒼穹上掠過,撲朔朔的向著遠方飛去。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陛下盛情,但是還清就送到這裏吧。”醇厚的聲音突然緩緩響起,就像是早春桑葉一般,沙啞好聽。
  楚離眉梢微挑,淡淡的看向炎字營中心護衛的一輛華麗車馬,眼鋒一閃,方才轉過頭來,直視對麵男子的眼眸,沉聲說道:“寡人會讓她跟你走,並不代表將她讓給你。”
  秦之炎清淡一笑道:“本王心知肚明,南楚大皇又怎麽是輕言放棄的人物,該如何做,本王心裏有數。”
  楚離冷笑一聲,沉聲道:“真人麵前不說假話,少則半年,多則一年,寡人必定前往鹹陽,將她帶走。”
  秦之炎嘴角一牽,淡淡說道:“那也要看陛下有沒有這個本事。”
  “怎麽?宣王認為寡人不配嗎?”楚離微微挑眉,聲音低沉地問道。
  秦之炎朗笑一聲,朗聲說道:“楚皇若是不配,又有誰人才夠資格?這天下間的王侯英雄之中,本王最為欣賞的人,就是楚皇陛下,這個世上若是沒有你,人生真的會失去很多樂趣。”
  楚離哈哈一笑,冷然說道:“多謝宣王如此抬舉,隻可惜這天上隻能有一個太陽,萬物隻應有一個共主,能擁有她的也隻有一個人,無論國仇私怨,你我注定一生為敵,無法為友,有如日月,不共戴天。”
  秦之炎拊掌笑道:“楚皇快人快語,果然大丈夫本色。隻是當日白鹿原上她在你手中,你尚且留不住她,再過半年之後,你認為你還有什麽籌碼從我身邊將她帶走?”
  楚離冷哼一聲,沉聲道:“寡人的決心,就是籌碼。”
  秦之炎大笑說道:“難為楚皇陛下這樣有信心,既然如此,本王就和陛下做一個君子協定,以一年為期,若是陛下不能讓依瑪兒心甘情願的跟你離開,就要黯然離場,終你一生不得糾纏。”
  “好!”楚離厲喝一聲,沉聲說道:“若是寡人贏了,又待如何?”
  “我絕不會強迫依瑪兒做她不願做之事。若是陛下贏了,本王就以依瑪兒兄長的名義,大紅喜轎一路送往南楚,並以天目山以南作為新娘的陪嫁全都送給你。”
  楚離朗聲大笑道:“若是你贏了,衛水以北就是宣王他朝登上帝位的賀禮!”
  兩名男子對視一眼,相視大笑,聲音激蕩雲霄,豪邁萬千。
  “告辭!”楚離沉聲說道,轉身就回到了南楚大軍之中,翻身跳上烏馬脊背。背脊筆直,眼神淩厲如同冰雪,雙目死死的望著那萬軍之中的華麗馬車,眼內波濤洶湧,激蕩翻滾。終於暮然回過頭去,調轉馬頭,厲喝一聲,帶著翻卷的白雪和大批楚軍,向著南方呼嘯而去。
  秦之炎長身玉立,眼眸幽深,長風掃過他的身體,吹拂在他雪白的長裘之上,漫天白雪飄灑,將那些腳印全部覆蓋在白雪之下。
  “宣王殿下”,一聲清冽的聲音,在耳旁恭敬的響起,秦之炎緩緩轉過頭去。隻見紫袍男子長發披散,落拓不羈的站在草原之上,拱手說道:“我就送到這裏了,還請殿下好好照顧主人。”
  秦之炎點了點頭,淡笑說道:“祝領事請放心,依瑪兒傷勢太重,不能耽擱,尋找楊楓和烈雲髻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祝淵青點頭答應,帶著一眾蓬萊弟子,轉身騎上北秦的戰馬,向著白鹿原的方向奔去。
  一隻竹傘突然遮在秦之炎的頭上,擋去了大片的風雪,灰裘女子眉眼冰冷,麵沉如水,不動聲色地說道:“殿下,該啟程了。”
  秦之炎點了點頭,緩緩地走到馬車旁,向裏望了一眼,也沒上車,翻身跳上戰馬,帶著大隊浩浩蕩蕩的向著大秦的方向走去。出了秋平山區,就是一馬平川的加棱平原,縱馬奔馳了五天,大秦和西川的邊塞城市西風城終於遙遙在望,遠遠的,背靠滄浪之山的西風城看起來別樣的宏偉壯觀。西川派來送秦軍出境的官員一路尾隨,終於在西風城外三十裏處,和秦軍分手。
  草原上就是這樣,遠遠的看到一棵樹,覺得很近,可是等你跑到的時候可能需要一天的時間。
  早上就看到了西風城的雄偉城牆,可是卻直到晚上才到達。火把通明的城門口,西風城城主蒙田洪澤帶著西風的大小官員,已經在風雪中侯了整日,見到炎字營的大旗,立時跪在地上,虔誠恭敬的迎接這位年紀輕輕但卻已是秦國軍部中流砥柱的秦宣王爺。
  大秦建國一千二百餘年,中途幾次遭遇百姓叛亂,異族襲擊,諸侯分崩,氏族反叛,可是卻從沒有像近三百年來這般被異姓瓜分天下。如今天下四分,各藩國勢力割據,小國政權數不勝數,大多依附於四大帝國,互相牽製,表麵上風平浪靜,私底下暗湧不斷,爭權奪利、陰謀冷箭充溢在各個角落之中。百姓生活在動蕩的亂世夾縫之中,苦不堪言。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北秦雖然退守大陸北方版圖,經濟物產不及東齊,土地肥沃不比南楚,戰馬更與西川相距甚遠,更是最直接抵擋匈奴刀鋒的國家,擁有綿長的北疆不穩定防線。但是就是這樣的苦寒之地、久戰之邦,反而訓練出了北秦最為強大的騎兵。北秦遵照先祖遺誌,重軍功,輕文試,戰士在沙場上隻要誓死賣命,就會得到晉升的機會。是以北秦男兒成年之後,人人奮勇成軍,即便不能入朝為官,也以在北疆抗擊過匈奴為畢生榮耀。北疆大營將士保衛秦國多年,在國內擁有極高的聲望,這其中,又以秦之炎一手訓練而出的炎字營最為著名。
  作為十四歲就在北疆禦敵,十年來從消極抵抗到主動出擊,將匈奴人打得狼狽逃竄手無還擊之力的皇室子弟,秦之炎在民間的聲望甚至高於秦王。在他的光芒之下,當朝太子更是如米粒之珠,毫不顯眼。縱觀整個大秦二十八個皇子之中,也隻有二皇子秦之義能與之分庭抗禮。
  白鹿原會獵其間,匈奴人趁秦之炎不在,屢次衝擊北疆大營,甚至毀掉了附近的一些小城鎮。在這個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的時候,秦之炎的回國,無疑等於為秦人打了一劑強心針。
  西風城比鄰西川,是秦國西部的最後一道屏障,也是當今世上最大的馬匹交易市場之一,富庶繁華,從不實行宵禁,此時此刻,正是西風城的熱鬧時刻。
  車馬剛一踏進西風城的大門,裏麵就山呼海喝的響起了秦之炎的王號。西風城的百姓雖然不用擔心北疆匈奴打倒西風來,但是前陣子秦之炎剛剛在白鹿原上鏟除了白鹿堡,對於那些縱橫西部多年的傭兵強盜,西風的戰馬商戶早已恨得咬牙切齒,對於秦之炎感恩戴德下,再加上秦之炎在民間的聲望,自然場麵浩大,聲勢驚人。
  華麗的馬車中,蒼白的女子躺在層層錦被之中,馬車走的極為穩妥,不顛不簸,腳爐裏燃著安神的茗香,兩名素衣乖巧的丫鬟跪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女子的一舉一動。隻聽外麵聲音嘈雜,清麗的女子眼簾微微一動,眉頭就輕輕的皺了起來。
  “啊!姑娘要醒了。”一名青衣素顏的小丫鬟一喜,連忙對著另一名綠衣丫鬟說道:“快去通知殿下,就說姑娘要醒了。”
  “現在?”綠衣丫鬟疑惑地說道:“還是先叫白石師父來看看吧,現在在路上,免得惹出亂子?”
  “那好吧,你快去。”
  一會的功夫,一名須發花白眼珠淡黃的老者就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撥了一下女子的眼瞼,隨後又號脈診治,眉頭微蹙,搖著頭說道:“奇怪,真是奇怪。”
  “師父,怎麽奇怪了?”綠衣丫鬟顯然十分活潑,語調清脆,一雙眼睛又大又圓,黑漆漆的望著老者,急忙問道。
  白石巫醫皺著眉頭說道:“大鵬黃鳥是上古凶禽,多年居於地下,以毒蛇鼠蟻為食,血黃而毒。這姑娘鑽到了黃鳥的肚子裏,五髒六腑中毒深重,即便是合我們八巫之力,也隻能暫且保住她的性命。想必這天下間,除了被滅了門的西林家主西林羽和多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商丘傳人,就隻有我們巫醫族的大長老能救治。可是現在看來,她體內的毒素不但沒有繼續侵蝕,反而有消退的跡象,真是奇哉怪也。”
  青衣丫鬟眼睛一眨,笑著說道:“師父,想來是姑娘福大命大,這病慢慢自己就會好了。”
  “孩子話。”白石巫醫說道:“她身上多處重傷,肋骨、手骨、腳骨多處折斷,頭部重傷,又中了劇毒,這樣的傷勢換個普通人可能早就死了。她現在能保住性命已經是天大的運氣,此毒雖然暫時被壓製,但是還是要以後細細調養,輔以藥石,十年八年,才有痊愈的可能。讓你們平時多讀書,就是不聽。”
  兩個小丫頭對著白石巫醫一吐舌頭,笑嘻嘻的毫無半點懼怕之色。
  白石巫醫歎了口氣說道:“你們好好看著她,這一兩天之內,她有可能會醒來,一旦有異動,馬上通知我。”
  說罷撩開簾子就走了出去。
  當夜,西風城主在城主府設宴款待炎字營將士,秦之炎也有出席。席間,西風城有頭有臉的官員商戶有份出席的,全都想要一覽這位盛世戰神的絕世風采。各種奇珍異寶流水般的湧入西風行宮之中,秦之炎為人溫和,進退有禮,既有皇家尊貴之氣,又無囂張跋扈之感,一時間賓主皆歡,四座歡騰,直到二更仍未有消退。
  這時,秦之炎的貼身護衛連舟突然走進大殿,附在秦之炎耳邊耳語兩句。隻見原本淡笑溫和的宣王殿下猛然色變,登時退席,嚇得西風城官商整夜未敢合眼,不知出了什麽大事。
  西風城是北秦的西方重城,十年前西川大皇雲涼燁窮兵黷武,好大喜功,曾三次對北秦發動戰爭。當年北秦大皇秦子丞正值壯年,就在西風修了行宮,前線督戰,終於三次粉碎了西川的攻勢。西川也由此一蹶不振,再也無力挑起大戰,雲涼燁也是因此不得民心,後來才被親弟雲涼熙取而代之。
  秦之炎帶著一眾親衛,風風火火的衝進了瑤笙大殿,猛地推開門,就見青夏一身雪白棉袍,素顏如畫,烏發披散的坐在榻上,一口一口地喝著丫鬟手中的湯藥。
  看到秦之炎進來,青夏虛弱一笑,輕聲說道:“宴席散了。”
  秦之炎麵色深沉,雙眼如海,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青夏,愣愣不語,青夏微微一呆,疑惑說道:“怎麽了?出了什麽事?”誰知秦之炎卻突然大步走上前來,一把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
  青夏被他抱在懷中,聽著他在上方沉重的呼吸,一顆心漸漸放鬆了下來。他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頭頂,好聞的川貝藥香回蕩在她的鼻息處,一切都像是在夢中一樣,青夏好像是掉進了大海之中,任溫暖的海水將她團團包圍,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她的手溫柔的拍著秦之炎的背,一遍一遍的輕聲說道:“我沒事了,我回來了。”
  下人們全都識趣的退了出去,秦之炎溫和的眼睛像是璀璨的星子,充滿了暖融融的笑意,他端起幾上的飯菜,一口一口的喂著青夏,開心的不能自抑。
  青夏沒有說什麽,隻是乖巧的將他送過來的東西全部吃掉。這一次重逢,她發現秦之炎似乎變了很多,他不再是從前那個淡薄的、無欲無求的、美好的不真實的男子了。他的喜怒哀樂都是那樣明顯的擺在自己的麵前,會因為自己多吃一口飯而高興雀躍,也會為自己的一個皺眉而緊張兮兮,雖然他仍舊是那般溫柔,但是如今的溫柔中,甚至帶著一絲小心的討好。她知道,一次又一次的生死離別,一次又一次的死裏逃生,已經完全摧毀了這個男人冷藏了多年的感情,他此刻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就像是看著一隻玉器一般,隨時都害怕她會不小心的摔在地上打碎。
  “依瑪兒”,吃飽喝足,秦之炎為青夏蓋好被子,輕聲說道:“你不用擔心楊楓,歐絲蘭雅既然沒死,想必他們也一定能吉人天相。蓬萊穀工藝精深,如今在祝淵青的帶領下,一定會將他們解救出來的?”
  青夏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你放心,我不會不顧大局的跑回去自己找他的,我現在這個身體,還是老老實實的呆在你身邊的好。”
  秦之炎溫和一笑,道:“八巫大長老目前在皇宮裏為父皇診治,隻要我們回到鹹陽,你的病就不足為懼。”
  青夏笑顏如花,突然想起一事說道:“對了,我們走後,你們有沒有將譚小姐救出來,他為了楚箏背叛蓬萊,蓬萊人不會為難她嗎?”
  秦之炎說道:“譚小姐的母親是神女宮的大長老,在蓬萊穀極有地位,他們不敢拿譚小姐怎麽樣的。況且現在蓬萊是祝領事當家,祝領事宅心仁厚,處事坦蕩,想必不會為難她一個弱女子。”
  “那就好,譚小姐也算是個可憐之人,不諳世事,不懂人心狡詐,芳心暗投卻所托非人,已經夠慘了。”青夏柔柔歎了一口氣,這時,忽聽門外傳來一陣刺耳的拔門聲,青夏眉梢一挑,隨即眼睛一亮,說道:“是不是大黃啊?快放它進來。”
  秦之炎走到門口,剛一將門打開,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獸登時就像一隻皮球一般的連滾帶爬的滾了進來,嘭的一聲撞在對麵的牆上,直撞得頭暈眼花,眼冒金星。兩隻又短又胖的小爪子不斷的揉著綠瑩瑩的眼睛,十分委屈的嗚咽著。
  青夏見到它,開心地叫道:“大黃,過來。”
  小獸聽到青夏的聲音,立馬來了精神,突然撒開四條小短腿,跑到青夏身邊,玩命的搖著尾巴,興奮的嗷嗷大叫。
  伸手提溜起大黃肥嘟嘟的脖子,放在錦被上,青夏伸出修長的手指,點著它黑潦漆的小鼻子,說道:“據說你那天很仗義啊,為了救我孤身搏鬥大黃鳥,神勇無匹,厲害啊!”
  青夏少有這麽和氣的跟小獸交流感情,見主人誇它,大黃立馬一蹦三寸高,綠眼冒光,挺胸抬頭,張牙舞爪的比劃著,一幅天下大義,舍我其誰的囂張模樣。
  秦之炎站在床邊,淡淡而笑。
  大黃正嗚嗚喳喳的比劃著它的肢體動作,突然看到秦之炎的臉孔,登時一愣,傻乎乎的從上到下的打量著秦之炎,綠瑩瑩的大眼睛翻來翻去,狐疑的瞅了瞅他,又瞅了瞅青夏,小小的鼻子,登時就皺了起來。
  “對了,大黃還不認識你。”青夏笑著說道:“這是我在穀底收的小弟,忠心可靠,還很聰明。”
  秦之炎見那小東西雪團一般,滑稽可愛,淡淡一笑,就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它的腦袋。誰知隻聽嗷的一聲,那小獸猛地跳了起來對著秦之炎的手掌一口就咬了下去。
  “啊!”青夏驚呼一聲,一把搶過秦之炎的手,隻見兩排牙印深深的印在他的虎口上,鮮紅色的血不斷的流了出來,青夏心底一痛,驚慌說道:“怎麽樣?它平時不咬人的,我們在穀底和它在一起生活很久,從來沒見它咬人,對不起,疼不疼?”
  秦之炎目光微微一動,隨即笑了笑,說道:“皮肉之傷,不妨事的。”
  “怎麽會不妨事?”青夏懼惱地說道:“很有可能得狂犬病,它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牙齒也不知道有沒有毒。你還是去八巫那裏瞧一下吧。”
  “好。”秦之炎答應道。
  “嗷嗷!”眼見青夏拉著秦之炎的手,小獸憤怒的上躥下跳,叫個沒完。
  青夏低下頭去,怒聲說道:“都怪你,發什麽神經啊,再叫,把你扔回地壑去!我知道你聽得懂,少裝蒜!”
  青夏橫眉怒目,氣勢驚人,小獸登時被嚇得軟了手腳,退到一旁,可是雙眼卻仍舊虎視眈眈的望著秦之炎。
  “沒關係,”秦之炎說道:“大黃應該是認生,這種靈獸,都是認主的。”
  青夏眼睛一翻,狠狠的瞪了大黃一眼,狠狠地說道:“我不就是主人嗎?還認什麽主?”
  秦之炎一笑,拍了拍青夏的頭,說道:“傻瓜,我說的楚皇。”
  青夏頓時啞口無言,想要說話,卻感覺嗓子似乎被人揪住了一般,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依瑪兒,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想要什麽就叫人,外間有伺候的丫鬈,我們休整兩日,大後天上京。”
  青夏點了點頭,秦之炎就轉身走了出去。
  不過是幾日不見,可是好像有什麽東西就那麽變了,青夏不知道,到底是她自已變了,還是秦之炎變了。有一些東西壓在他們的心上,讓他們誰都不願意提及,可是即便小心的避過,偶爾還是會不自覺的觸碰。
  “嗚嗚……”雪白的小獸突然嗚咽著靠了過來,青夏低頭一看,隻見大黃嘴裏叼著一件白毛的小皮衣,不斷的用嘴巴拱著青夏的手。
  那是他們在地壑的雪原裏,為大黃做的皮衣,後來的那段路程太過寒冷,即便是大黃也抵擋不住,青夏為大黃做了這件小衣服,套在身上,像是一個小肉球一樣,十分可愛。
  青夏抿了抿嘴,抱起了毛茸茸的小白獸,輕聲說道:“這裏很暖和了,用不上這個了,你現在穿著它,會被熱死的,扔掉吧。”
  “嗚嗚?”大黃立馬將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一樣,嗚嗚的仍舊將那件衣服推向青夏,青夏皺著眉頭餘過來一看,隻見衣服的夾縫中,赫然正是一塊通體瑩白的暖玉,上麵刻著八個秀麗小楷,上書道:群峰翹楚,參商永離。
  月夜冷寂,四下裏一片清輝。
  第二日,青夏精神很好,正午的時候,被兩個小丫鬟抬出去曬太陽,青夏懶洋洋的渾身無力,披著大裘,坐在梅樹下,漫天梅花,落英繽紛,她捧著一隻小巧的手爐,昏昏沉沉的幾乎要睡過去。
  突然一陣嘈雜聲傳了過來,青夏聽那聲音是從大門那邊傳來的,還當是下人,也沒出聲,想要繼續閉著眼睛假寐。可是這時,卻感覺身旁的小丫鬟青兒猛地充滿戒備的站起身來,她一驚,連忙睜開眼晴,正好撞進一雙明亮淡笑的眼晴裏去。
  隻見來人竟然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弱冠少年,寬袍大袖,眉眼如畫,衣衫飄香,吊兒郎當的模樣頗有些神似燕回。
  青兒的聲音在一旁清脆的響起,小姑娘理直氣壯地說道:“你是什麽人?怎麽不經通傳就闖進來,懂不懂規矩?”
  青夏一看他的衣衫華靴,腰帶玉佩,就知道這少年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當下揮手阻止青兒繼續說話,有禮的一點頭,說道:“不知道這位公子有什麽事?請恕民女身體不便,不能起來行禮。”
  三年多的曆練,青夏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剛剛穿越時空來到這地方的現代人了。她曾經身為特工,自然明白什麽叫做入鄉隨俗,什麽叫做隨機應變。是以早就不再堅持著自已那一套人人平等的理論,人在這個世間,生來就是三六九等,所謂的人人平等,不過是自我安慰的一個謊話罷了。
  那小公子得意洋洋的一甩象牙折扇,大冷的天氣附庸風雅的笑了笑,說道:“我聽說三皇兄這次從白鹿原帶回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為了她不惜忤逆父皇的諭旨,至北疆大營而不顧,還險些和南楚大軍開戰,就想來看看到底是怎樣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哎,果然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俗話說聞名不如見麵,本王看來,卻是見麵不如聞名了呢。”
  一旁的青兒聽他自稱王爺卻嚇了個麵色發白冷汗直流,青夏心裏早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當下也不怎樣驚訝,笑著說道:“是民女的不是,讓十七王爺失望了。”
  “無妨。”小王爺豪爽的一甩折扇,笑著說道:“你爹媽不能把你生成絕色,那是他們的原因,與你無關。得了,我人也看了,話也說了,這就走了。父皇要我駐守西部大營,真是忙的昏天黑地日理萬機,你不用送了,這裏我熟,再會。”
  “十七王爺慢走。”青夏恭聲說道,目送著那小王爺風風火火的身影,一絲陰鬱緩緩的升上眉頭,看來現在,莊青夏這個名字,真的是很出名了。
  “姑娘,”青兒這會才緩過來,小聲說道:“那個人,也是王爺嗎?”
  “是啊,”青夏笑著說道:“青兒看著不像嗎?”
  “恩,”小丫頭實在的點了點頭,說道:“真是不像,跟咱們家王爺簡直就是天地之別。”
  青夏淡淡說道:“龍生九子,子子不月。如今秦王有二十八個兒子,十七個封了王,秦氏一脈,人丁興旺,香火繁盛,兄弟之間,性格也大不相同呢。”
  青兒笑著說道:“難怪我們大秦昌盛,是四國中最厲害的,人丁興旺是好事啊。不像西川,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太子都不知道該立誰。”
  青夏嘴角輕輕一撇,淡淡說道:“好事嗎?不見得吧。”
  “恩?”小丫頭眉頭一皺,說道:“姑娘,你說什麽?”
  青夏搖了搖頭,也不回答,沉聲說道:“青兒,抬我回去吧,晌午了,殿下要回來了,去叫白石巫醫他們準備好下午的藥。”
  秦之炎上午去了西部大營視察軍容,又和當地軍部將領吃飯,到了傍晚才回來。青夏囑咐人將藥熱了幾次,終於見他踏進了大殿的門檻。
  青夏一身淡紫色長袍,靠在軟榻上,正在隨便翻看著一些山川地理圖製,見秦之炎回來,就放下了東西,扶著柱子站起身來,說道:“你回來了。”
  秦之炎連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讓她舒適的坐在椅子上,才也坐下,嘴角溫和一笑,說道:“一整天都做什麽了?”
  “上午出去曬太陽,下午給你熱湯藥。”青夏老實地答道。
  秦之炎眉梢微皺,沉聲說道:“這種事,交給下人就好,你何必勞神做?”
  青夏笑著端起藥碗,遞到他的麵前,說道:“你要是以後想我省事些,就早些回來,按時服藥。”
  秦之炎搖頭一笑,拿起藥碗就喝了下去。
  遞給他擦嘴的白絹,青夏淡淡說道:“我今天見到江華王爺了。”
  秦之炎微微挑眉,“十七弟?”
  “恩,”青夏點了點頭,說道:“他風風火火的跑過來,說要看一看能讓他三哥忤逆聖旨,至北疆百姓生死於不顧的紅顏禍水長的是怎樣一個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秦之炎聞言一笑,笑吟吟的同道:“然後呢?”
  “然後他說,他很失望。”
  “失望?”秦之炎的聲音不由礙提高了起來,眉梢揚起,看著青夏高聲問道。
  “是啊,”青夏掩嘴而笑,“不過他說他不怪我,他說我長礙醜是我爹媽的問題,與我無關。”
  “嗬嗬,”秦之炎搖頭輕笑,眉眼彎彎,帶著說不出的溫暖和俊朗,隻聽他半認真半玩笑的說道:“依瑪兒,我真希望你的父母都是很醜的人,不要把你生的這樣靈秀,特別特別醜也沒關係,最好人人不忍目睹,那樣就不會有這麽多人來跟我搶了。”
  青夏微微一愣,心底頓時一陣暖流湧過,佯作大怒的推在他的肩膀上,氣鼓鼓地說道:“秦之炎,你咒我!那你就買通南疆八巫給我毀容吧!”
  秦之炎朗朗笑道:“那我如何下得去手。”
  室內暖意融融,突然連舟氣急敗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隻聽男子沉聲說道:“殿下,十七王爺在大門外,說有禮物要送給殿下。”
  秦之炎眉梢一挑,站起身來,一把打開房門,沉聲說道:“他又玩什麽花樣,什麽禮物?”
  連舟踟躕地看了眼裏麵的青夏,還是咬了咬牙,說道:“十七王爺帶了二百名妙齡女子,說要送給殿下做填房之用。”


鐵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章
  西風行宮地處城南,依傍滄浪之山,前臨桃花香溪,左靠西疆大營,右接一片茂密的桃花林,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風景各不相同,的確是風景秀麗,美輪美奐,向來被稱為西風第一景。西風城富庶,行宮的修建也極盡繁華之能事,正門前的黃金廣場,更是金碧輝煌,雖然不是用真正的黃金所造,但是也以金蠟打磨,光可鑒人,美不勝收。
  隻是,這平日裏莊嚴肅穆的廣場此刻卻充滿了濃濃的脂粉味,二百多個衣衫豔麗、花團錦簇的妙齡少女,在鎮守西疆的十七王爺江華王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一路迤邐而來,最後站在黃金廣場上,成排成列而立。江華王一身墨綠穿蝶錦袍,頭束高冠,翠綠寶石鑲嵌其上,衣帶飄香,腰間係著五六個五彩繽紛的七色香包,足蹬一雙描金皓靴,配上他如女子般的明眉皓齒,簡直明豔照人比下麵的眾女子還要醒目。
  他一路這麽張揚的沿街而來,自然吸引了太多人的眼球,西風城男女老幼全都遠遠的綴在後麵,翹首觀望,一會的功夫,就將西風行宮圍個水泄不通。西風的大小官員們聞訊趕來,驚慌失措,誰也不知道這一年之內在西風城內橫行霸道的霸王又想出了什麽異想天開的念頭,生怕他的一時興起會得罪了裏麵的那個掌權王爺。
  西風城主蒙田洪澤倉皇奔來,甚至還穿著女子在室內穿的絲履繡鞋,想也知道這六十多歲的老城主是從哪裏聽到消息然後火急火燎的跑過來的。那鞋極小,可憐的老城主半個腳丫子都拖拉在地上,也不覺得難受,惡狗撲食一樣搶到江華王麵前,幾乎是帶著哭腔的叫道:“王爺,王爺前天不是去了西元道台那裏督建兵造嗎?怎麽,怎麽就回來了?”
  江華王豪爽的一擺手,站在高台之上,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說道:“西元道台那裏也是人待的地方嗎?沒有酒樓,沒有妓館,本王爺想找一兩個丫頭唱曲也找不著,於道台為人古板無趣,本王給他麵子想用兵造爐煉製煙花出來玩玩,他竟然嚇的休克了,半死不活的。本王在那裏呆著沒意思,今兒早上就回來了。”
  蒙田城主額頭冷汗直流,心下暗道在兵造營的煉爐裏造煙花,恐怕這江華王也是當今世上獨一份,難為於道台#十多歲還要受種刺激,看來待會要派人送點野山參去慰問一下,畢竟是自己為了迎接宣王大駕才將他支走的。
  老城主喘著粗氣,努力擠出了一個笑臉,對著江華王苦澀地笑道:“那現在,王爺想要幹什麽啊?弄這麽多女子在行宮門口,成何體統啊!”
  十七王爺眉毛一皺,惱火的說道:“你們這幫家夥別成天跟我說體統體統,我三哥來了,我送點禮物給他,礙著你們什麽事了,該幹嘛幹嘛去,少在這裏給我添亂!”
  說罷一把踢開蒙田城主從下麵抓著他小腿的手,站在高台之上,迎風而立,揮斥方道地說道:“自古以來女子身份低賤,姬者更受世人非議,如今改變命運的時刻到了。誰言女子無才無德,曆史上巾幗不讓須眉者數不勝數,古有先祖女帝,今有飛廉女將,宣王殿下是我大秦戰神,保家衛國十餘年,若是你們今日能夠得到青睞,他朝一日飛上枝頭,有幸侍奉我大秦刀鋒,那是何等榮耀,光宗耀祖,萬世流芳?”
  話音剛落,圍觀的百姓就爆發出一陣哄笑,就連那些衣著鮮豔搔首弄姿的女子也紛紛掩嘴而笑,場麵一片混亂。
  好在江華王平生遇到的這種情況已經數不勝數,當下臉不紅皮不熱,一本正經地說道:“都把看家本事拿出來,不要辜負本王的一番期望?”
  “殿下!”一名站在前排一身粉紅的女子突然嬌聲叫道,這女子滿頭八寶瓔格,繁花似錦,這樣清冷的天氣,胸前卻開了大大的領子,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眼珠波光粼粼,也不怕生,脆生生地叫道:“姐妹們的看家本事,可不是在這大衙上就能拿出來的,若是沒有機會,宣王殿下哪能體會到這其中銷魂的滋味呢?”
  那女子剛一說完,二百多名妖豔女子齊齊浪笑,推肩搭背,蔚為壯觀。
  江華王聞言眉頭微蹙,深以為然,喃喃說道:“這倒是個問題,妙兒你的月下吹笙精彩絕倫,我得想辦法讓三哥試試。”
  又是一陣哄笑猛地響起,驚起溪湖上大片水鳥起飛,撲朔朔聲響徹耳際。
  秦之炎一身月白長袍,麵色沉靜的走了出來。
  “十七弟,你又在胡鬧什麽?”秦之炎微微皺眉,沉聲說道。
  他的聲音並不如何大,可是聽在眾人耳中,卻好似冰雪一般頓時製止了之前混亂的局麵,就連那些妖魅的女子,也紛紛收起了笑臉,仰起頭來望著那個站在行宮門口的台階上,一身白袍,眼神溫和但卻充滿了淡漠和疏離的男子。
  這就是大秦的戰神嗎?
  雖然入城的那天,大多數百姓都有幸看到了秦之炎的真容。但是卸去了那身沉重的鎧甲,這個年僅二十四歲的年輕男子一身輕袍緩帶站在人前,還是讓所有西風百姓們都瞬時間有一絲恍惚。十年來,宣王幾十次抗擊匈奴,平定六王叛亂,鏟除南方氏族,每到災年、荒年、必定聯絡各大氏族賑災放糧,炎字營是秦人心中的最堅定的一座豐碑,無論是怎樣的亂局,隻要炎字營的大旗高高豎起,就能給所有人信心,帶著秦人渡過所有的災難。
  對於宣王,秦人並不像是對江華王,甚至是秦王那樣的敬畏,而是發自內心的尊重。此刻見他麵色微微蒼白,沒有任何飾物,一身白袍的站在人前,所有的秦人在短暫的錯愕之後,全都不約而同的跪倒在地,大聲呼道:“拜見宣王!”
  秦之炎對著百姓示意免禮,就轉過頭去繼續對著江華王同道:“十七弟,你又在胡鬧什麽?”
  整齊劃一的請安聲讓江華王微微一愣,聽到秦之炎的聲音,連忙說道:“三哥,我是來給你送禮的,怎麽樣,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給你找來的。你可以全都留下也可以選一些看得上眼的。”
  秦之炎眉頭微蹙,沉聲說道:“不要胡鬧了,你堂堂一個親王,在百姓麵前如此這般個成何體統。這些女子你從哪帶來的,就帶回哪裏去。”說罷轉身就要回府。
  江華王見了大驚,兩步擋在秦之炎的身前,說道:“別啊三哥,我費了好大的勁帶來的,你不知道,那邊已經有好幾個妓院老鴇上吊自殺了,你讓我把她們送哪去?”
  秦之炎臉色微怒,沉聲說道:“那你就帶回你的王府,不要送到我這裏來。”
  “三哥,我那都裝不下了,弟弟的姬妾現在比父皇都多,用不上她們。三哥,別那麽不懂風情嘛,俗話說,當兵過三年,母豬當天仙。你當兵都十年了,府中連一個暖身的侍妾都沒有,現在還把那種猴子一樣的女人當個寶,弟弟是看不過去了,才好心好意來幫幫你。”
  江華王搖頭晃腦地說道:“三哥,不是我說你,你的眼光也太差了。那種女人,也隻能稍稍稱得上長相端正,哪裏有一絲風情,該大的地方不大,該圓的地方不圓,身無二兩肉,骨瘦如柴,一陣風就能吹跑。虧你還當個寶一樣跟父皇對著幹,來看看弟弟為你挑選的女子,珠圓玉潤各有千秋,你是堂堂大秦親王,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何必執著於這樣的殘花敗柳,況且還是人家玩剩下的。”
  “住口!”清冽的嗓音突然響起,秦之炎麵色陰沉地看著江華王,向來溫和淡定的雙眼熊熊升起一絲怒火,看著衣衫光鮮靚麗的江華王,沉聲說道:“不要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我隻說一次,你要記住。”
  “連舟,關門!送客!”
  厚重的朱漆大門嘭的一聲就被關了起來,江華王被關在門外,神情忡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奮力拍打著大門,大聲叫道:“三哥!三哥!開門啊!”
  蒙田洪澤緩緩鬆了一口氣,暗道一聲好險,轉身吩咐府尹衙門的大兵驅散人群,看了眼惹事生非的江華王,無奈地歎了口氣。怎麽西風就成了這位祖宗的封地呢?早知這樣,當初莫不如少花點錢去北疆為官了,長歎一聲,花甲老人膽戰心驚的回府去了。
  秦之炎麵色陰沉的轉過身,剛想往回走,突然看見青夏白袍素顏的坐在一把竹椅上,身上蓋著雪白狐皮,在第二重門的門廊下靜靜的望著自己,眼神寧靜,帶著一絲不符合她氣質的沉默。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越來越不像是自己當初在帝陵中認識的那個精力四射眉眼淩厲的女子了,她已經很少放聲大笑,很少口若懸河,很少放肆的跟自已開玩笑了。經曆過了那麽多的生死,那麽多的殺戮,那麽多艱難的抉擇,終於還是將她的那些鋒利的棱角磨的平整了。
  他緩緩地走到青夏麵前,輕聲說道:“他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青夏搖了搖頭,嘴角溫柔地笑,也不說話。秦之炎見她麵色蒼白,發梢都有些發黃,心下一酸,溫柔地問道:“依瑪兒,你冷不冷?”
  “不冷,”青夏搖了搖頭,突然伸出手臂來抱住秦之炎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身上,輕聲說道:“就是有些困了,想睡。”
  秦之炎微微低下頭,笑著說道:“那就回去休息。”
  “恩。”青夏微不可聞的低聲說道,好像已經睡著了一樣。秦之炎看著她蒼白的臉頰,伸出手臂來穿過她的腿彎,一把就將她打橫抱在懷裏,向著寢房就大步的走了去,絲毫不避諱周圍的下屬。
  青夏靠在她懷裏,仍舊環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衣袍裏,像是小貓一樣。
  剛一打開門,大黃憤怒的叫聲就響了起來,小白獸對著秦之炎張牙舞爪,不大的身體上下跳動的,可是卻膽小的不敢靠上前來。
  “連舟,把這隻小東西拿到廚房,燉成湯喝。”清淡的聲音突然響起,好似柔風細雨,可是出口的話卻是清冷無比。原本氣勢洶洶的大黃登時一個嗚咽,聲音就弱了下去,兩隻長長的耳朵耷拉了下來,一雙小眼睛警惕的看著秦之炎的背影,畏畏縮縮地跑到了房間的一角,縮在櫃子地下,瞪著一雙圓圓的眼睛看著眾人。
  看著這小獸欺軟怕硬的模樣,青夏悶聲一笑,當初楚離也是揍了它幾頓,它以後就恭泰敬敬的成了人家的哈巴狗,看來這個毛病還沒改。想到楚離,登時心底一痛,女子微微皺起眉頭,心中苦澀,強行將那股感覺咽了下去。
  “之炎,”青夏躺在床上,輕輕的拉住了他的衣角,輕聲叫道。
  秦之炎原本就要走了,見她叫自己,又在床榻上坐了下來,輕聲問道:“什麽事?”
  “你剛才,不該把十七王爺送來的人全都趕出去。”
  秦之炎沒想到她要說這個,淡淡一笑,說道:“十七弟孩子心性,他年紀小,被寵壞了,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青夏搖了搖頭,說道:“你不用瞞我,我身中劇毒,以你的性子,怎會在西風城這樣耽誤時間,定是鹹陽出了紕漏。我以前是南楚的妃子,又和齊太子牽扯不清,白鹿原上險些惹了大亂子,秦王是不會同意你帶我回鹹陽的。江華王就算行事顛三倒四,但是仍舊是為你掩飾,若是你收了那二百女子,就表示對我並無世人所想那般鍾情,免得回京之後,被人以我做借口攻訐。這般良苦用心,你要領情啊。”
  秦之炎淡笑著聽青夏說話,待她說完之後沉聲說道:“這些年來,我受到的攻訐還少嗎?就算沒有你,他們也定會找其他借口,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會妥善處理的。倒是你,要好好休息養傷,你不是喜歡看山川地理圖製嗎?將來你身子好了,我們一個一個地方的去,走遍天下名山大川,好不好?”
  青夏點了點頭,剛要說話,突然隻聽外麵嘭的一聲巨響,驚得地上的大黃一個激靈蹦了起來,狠狠的撞在了櫃子上。
  “外麵什麽事?”肅之炎眉梢一挑,沉聲說道。
  “殿下!”連舟氣喘籲籲的說道,顯然剛剛跑過來,稟告道:“江華王帶著幾十名女子,從北邊架著梯子翻牆跳進來了。”
  即便是溫和淡定如秦之炎,一時也是頭大如鬥,長歎一聲,說道:“我先出去看看,你先歇歇吧。”
  “恩,”青夏嘴角含笑,說道:“你去吧,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有的你煩了。”
  秦之炎無奈的站起身來,開門就走了出去。青夏靠在床頭上,看著因為正主走了就生龍活虎的大黃,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隻刺下一股無法掩飾的落寞。
  晚上的時候,這座空了多年的行宮,頓時就熱鬧了起來,一下子多了一百多名妙齡女子,整座行宮似乎都飄滿了脂粉的香氣。一箱又一箱的綾羅綢緞胭脂花粉抬了三個時辰仍舊沒有抬完,雖然秦之炎已經說過了這些女子已是自由之身,有家的自可回家,但卻仍舊沒有幾人願意離去。他又吩咐炎字營中沒有妻室的將領可以隨意挑選,隻要那些女子沒有異議,就可以成婚,這才算放下了一點心事。
  應酬完今日被嚇的肝膽俱裂的西風城主,就到青夏的房間走了一趟。房間裏暖意融融,滿滿的都是湯藥的味道,青夏坐在床榻上,身前放著一隻大大的木盆,被褥都被掀到裏邊,她半邊衣衫都已經濕了,發絲淩亂,卷著袖子,正和木盆裏潛泳的大黃奮力抗爭著。
  青夏看到秦之炎,連忙叫道:“快,快過來幫我。”
  秦之炎好笑的走了過去,說道:“你在幹什麽?”
  “我在給它洗澡。”青夏喘著氣說道:“它死活也不肯。”
  突然大黃猛地從青夏的魔爪下掙脫了出來,站在水盆裏,拚命的甩著身上的水,水珠灑了青夏和秦之炎一頭一臉。
  秦之炎從來都是優雅的,還是很少這樣的狼狽,青夏看他的樣子,忍不住抿嘴一笑,可是又突然想起他是不能受涼的。猛地拿起一旁準備大黃用的幹淨白布就要跪坐起來,不想牽動了胸前的傷口,一陣劇痛,就彎下了身子。
  秦之炎一驚,連忙坐在床榻上,緊張的半抱著她,沉聲說道:“疼嗎?我去叫白石先生。”
  “不用,”青夏一把拉住秦之炎的手,可憐兮兮的抬起蒼白的小臉,說道:“你陪我一會就好了。”
  她的眼睛清澈動人,帶著少有的軟弱,像是一團水霧一樣,層層化開,秦之炎坐回床榻,環手抱著她的肩,手掌輕輕的撫在她的長發之上,默默不語。
  大黃狼狽的從水盆裏爬坳來,很不是滋味的看了兩人一樣,哼哼了兩聲,就啪嗒一聲掉到地上,扭著肥大的屁股,走去了外間吃飯。
  “秦之炎,我還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的家人吧。”青夏的聲音悶悶的,她趴在秦之炎的懷裏,輕聲說道。
  秦之炎傑了點頭說:“沒有,那依瑪兒告訴我吧。”
  “我父親姓周,是一名大夫,我母親是新疆人。”
  男子微微揚聲道:“新疆?”
  “別打岔,”青夏說道:“就在西川境內,比白鹿原還往西……”
  青夏的聲音很小,但是仍舊一點一點的將她的一切都原原本本說了出來,說了她那麽多年的流浪生活。後來加入軍隊,訓練了好多年後,被軍情9處挑選為特工,後來在東京被放棄之後,被人割下了頭,醒來之後,就成為了南楚的妃子,然後和楚離的牽牽絆絆,和齊安的牽扯不清,和莊家的無稽糾葛。從南楚,到西#,從白蛉,到西川,從白鹿原到蓬萊穀,說完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是三更時分,大黃躺在一隻鋪了軟墊的木盒子裏,打著呼嚕的呼呼大睡。
  四下裏寂靜無聲,燭火劈啪作響,秦之炎一直沒有出聲,隻是靜靜的抱著她,手臂不斷不斷的收緊。說完這一切,青夏似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她靠在秦之炎的懷裏,微微歎了口氣,輕聲說道:“這個故事,我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我知道他們都不會相信的。秦之炎,你相信嗎?”
  秦之炎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他的眼睛好似湖水一般,蕩起層層波紋,溫柔的幾乎將她溺斃在裏麵,“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不管你說什麽,我都是相信的。”
  眼淚頓時盈滿了青夏的眼眶,晶瑩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秦之炎的聲音像是溫暖的大海,一層一層的將她包裹起來,連帶著骨子裏的疲倦,都漸漸消磨在冷風淒涼的夜色之中。她仰著頭,雙眼堅定地看著男子的黑眸,一字一頓地說道:“秦之炎,一趟蓬萊之行,並沒有改變什麽,所以,請你也不要變,不管你和他之間說了什麽話,我隻想對你說,就算我當時沒有昏迷不醒,沒有身受重傷,我也是要跟著你走的。”
  “人的一生,總是要做出選擇,當日在白鹿原上我就已經選擇了你,就不會再回頭的。”
  秦之炎緩緩微笑,眼神中帶著明媚的光芒,他知道這幾日的有意疏離,終於還是被她發覺了,他伸出手來,輕撫在她的眉眼上,輕聲說道:“我隻是,害怕你將來會後悔。”
  青夏溫和一笑,眼淚卻隨著笑紋滾了下來,蒼白的女子一揚眉:“你會讓我後悔嗎?”
  “我希望不會,”秦之炎溫柔的抹去青夏眼角的淚水,輕聲說道:“我隻是怕我不夠好。”
  “你不要再好了,”青夏搖著頭,眼淚卻越滾越多,“我隻怕你太好了,我就配不上你了。”
  秦之炎寵溺的捧著她的臉,笑著說道:“傻瓜!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瑰寶,是我今生唯一的愛人,你受的苦,受的傷,都痛在我的心裏。從今往後,就讓我來保護你,讓你的餘生無風無浪、無災無痛,無論是什麽人,都不能再傷你分毫。”
  青夏眼角帶淚,緩緩的閉上眼睛,揚起頭來,吻在秦之炎的唇角。那個眼神陰鬱的男子,那個烈火中的絕望眼神,那個風雪中長身玉立的身影,終於在心底轟然破碎,他們的相識本就是一個獵誤,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的身份,充溢了太多的算計和謀略,那些跌宕起伏大喜大悲的往事,已經將兩個人研磨的千瘡百孔。或者,莊典儒說的是對的,她倆確不應該存在於他的生命裏,放開了黃金的枷鎖,白鳥才可以展翅高飛,沒有了牽掛和束縛,他才能實現他的夢想。
  從今往後,南北兩極,再無過往,參商永離。
  一切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第二日一早,炎字營就拔營準備回京,青夏沒有問秦之炎為何會突然改變主意,她看著青兒碧兒兩個小丫鬟忙裏忙外的收拾著西風城商戶官員送給她的禮物,整整收拾了兩大車。
  冬季已經漸漸過去,初春的楊柳開始抽芽,越往東走,氣候越發溫和。六日之後,到了陪都錦繡城,剛剛下了馬車就聽的快馬來報,說是秦王急招秦之炎回鹹陽,有要事商議。
  秦之炎微微皺眉,並沒有按照秦王所說急忙趕回京去,反而在錦繡城的官邸留宿。
  青夏的外傷已經漸好,南疆巫醫的醫術果然高明,若不是還有餘毒盤踞在她的體內,幾乎已經大好。曆史變遷,物似人非,這在後世從未出現的錦繡城在這裏卻是當世最富庶的幾大都城之一,商貿之繁華程度,僅次於東齊的海城。青夏少有有這樣高的興致,進城的時候就不斷的掀開簾子朝外看去,秦之炎見她開心,到了官邸之後,吩咐了幾句,就帶著幾名親衛陪著她去逛街。
  此時天色已黑,正是錦繡城最為熱鬧的夜市,青夏和秦之炎穿著尋常百姓衣著,混跡於人群之中,但卻仍舊掩飾不住身上的高潔華貴之氣,秦之炎所到之處,人人讓路側目,引得青夏一陣不滿。
  然而,還沒逛多久,一名炎字營親衛突然跑了過來,說有京中有急事,宮中劉大人有要事要向秦之炎稟報。
  青夏見秦之炎神情嚴肅,登時想起早上那個秦王的急招諭令,頗有些不安地看著一身月白長袍的清俊男子。秦之炎注意到她的緊張,笑著拉著她的手,就一起回到了官邸。
  剛一進大門,一名年紀輕輕瀟灑磊落的男子就突然上前大聲說道:“宣王,大喜啊!”
  秦之炎微微一愣,拱手說道:“劉兄?何喜之有?”
  劉大人笑道:“你還不知道吧,南楚大皇以二萬斤南楚玄鐵為嫁禮,要同我國和親,南楚長公主嘉雲公主現在就在路上,已經選定了指給你了!”
  好似一個驚雷猛地炸在頭頂,青夏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一片,楚離那如夢魘的聲音再一次回蕩在耳邊: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放開你!


鐵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白燭高燃,一燈如豆。
沉重的木門咯吱一聲就被打開,托腮而坐的女子緩緩回過頭去,粲然一笑,就站起身來,迎了上去。
“劉大人走了?”
“恩。”秦之炎順從的脫下外袍,交到青夏的手上,拉著她坐回桌子旁邊,牽起她的手,卻感到一陣刺骨的冰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說道:“怎麽這麽冷,吃過藥了嗎?”
青夏點了點頭,指著桌子上的白瓷碗:“剛剛吃完,還喝了一碗蜂蜜水,好苦。”
秦之炎笑道:“良藥苦口,這樣對你的病才有好處。”
“我知道了。”青夏笑著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還怕吃藥嗎?不過白石先生的藥的確苦的要命,他好像是故意的,要報複前天被大黃偷吃那棵老參的仇。”
秦之炎灑然一笑,寵溺的掛了一下她的鼻尖,說道:“淘氣!”
青夏嗬嗬笑著,為秦之炎倒了一杯茶,兩人隨便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天色漸漸就晚了下來。秦之炎站起身來,想要離去,青夏起身相送,毫無半點不適之態。
“依瑪兒。”即便沉著如秦之炎,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過身來,在出門前輕聲說道:“那件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一定……”
“我知道。”還沒等秦之炎說完,青夏連忙截斷了他的話,笑著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妥善處理的,我一點都不擔心。”
秦之炎微微一愣,隨即一個大大的笑容就浮現在臉上,他笑著撫摸著青夏柔順的長發,說道:“那就好,早點睡,明天還要趕路。”
“恩。”青夏點著頭,目送秦之炎走出房門,臉上的笑容終於慢慢隱去,腳步沉重的坐在床榻上,頭開始劇烈的疼痛了起來,大黃嗚咽著在下麵咬著她的裙角,輕輕的搖著尾巴,脖間掛著一塊潔白溫潤的玉牌,拋去那冰冷的寒意,末尾的字合在一處,赫然就是那個男人的名字。
這就是他的名字的由來嗎?
一個從未得到父母半點疼愛的孩子,果然連名字都是這般的孤寂和冷漠,生來就注定了一生坎坷的路途。
如果說,當日的地壑開裂,給自己和楚離一個獨處的機會,打碎了莊典儒完全滅絕王者內心希望的瘋狂計劃。那麽自己現在,是不是又在殘忍的走著這條老路呢?青夏慘淡一笑,曾經的她,妄自以為依靠著自己的綿薄之力就可以扭轉乾坤,卻不知不過是將他推入另一個更加深邃的深淵罷了。一直以來,都是她的自以為是和自不量力在左右的身邊的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她太過於相信自己的力量,太過於崇拜自己的能力,事事出頭爭強好勝,才會將自己,也將自己最在乎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推到一個艱難的絕境。
無論是楚離、楊楓、抑或是之炎。
她一次又一次被人利用,無非是因為被人摸透了秉性,她自以為是別人的救世主,卻不知在不知不覺之中,就成了他人掌下的棋子,倒懸利鋒,害己害人。
既然如此,就索性拋卻那些固執的執念,安心的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未來的路,她已經選定,就不可以再去回頭,前途再是坎坷,風聲再是鶴唳,也必須堅定的走下去,那些擾亂人心,不該存在的想法,就全都留在冰冷刺骨的白鹿原上吧,過多執著,終究害人害己。從此以後,她是依瑪兒,再不是莊青夏。
第二天一早,炎字營就離開了錦繡城,上了官道,一路向著鹹陽城走去。
中國曆史上的鹹陽位於陝西省八百裏的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宗山亙北,山水俱陽,故稱鹹陽。東接西安,北臨甘肅,是古代絲綢之路的第一站。當年青夏剛加入軍隊的時候,曾經在甘肅駐紮半年,處理管道中的凍土。閑暇的時候,也曾到過這座曾經被13個朝代立為京畿之地的華夏第一都,隻是當時的鹹陽和自己麵前的這座鹹陽城,卻有太大的不同,甚至除了名字之外無一相似。
一千年的曆史更迭之中,鹹陽古城屢次受創,秦王室因為各種原因屢次遷都,最後定都在江南繁華之地,知道三百年前帝國分崩離析,偏安北垂,改長安為鹹陽,定位為都,才有了眼前這座氣勢磅礴的宏偉都城。是以自然不會有那種“渭水橋邊不見人,摩挲高塚臥麒麟”的曆史奇觀,青夏撩起簾子,看著眼前這座雍容典貴、厚重豪邁的都城,隻感覺一股世事無常的荒謬之感登時襲上心頭,曆史歲月滄桑巨變,每一個細微的變遷,都會引起後世巨大的改變。那麽,現在她的出現,又會引起未來怎樣的變遷呢?
一陣轟然厚重的長號陡然吹起,萬千號X齊聲長奏,嗚嗚聲響,直如塞北狂風,萬千馬匹齊聲長嘶,鹹陽外的官道之上,沿路衛水香湯,百姓跪拜,衣衫相連,人頭X湧,東城門外處百官迎候,戰士盔甲銀光閃爍,在一身明黃衣袍的年輕男子的帶領下,恭迎著大秦戰神的凱旋而歸。
秦之炎一身銀白盔甲,眼神銳利,斜眉入鬢,薄唇挺鼻,渾身上下充滿了淩厲如刀鋒般的鋒利寒芒。這一刻,他收起了他的全部溫和和淡漠,散發出一個絕代將軍王者所應有的傲視鋒芒,高居於戰馬之上,以雷霆強勁的態勢,緩緩的走向那座虎踞龍盤的厚重城門。
青夏緩緩的放下簾子,麵目沉靜,微閉雙眼,靜靜等候著這鹹陽城帶來的第一場漫天豪雨。
青兒碧兒兩名小丫頭安靜的坐在一旁,隻聽外麵山呼海喝聲轟鳴而起,鹹陽城的百姓們自發而出,齊齊於城門之前,迎接這位大秦皇室中,最為優秀出色的皇子。
黃袍男子站在高大的龍輦之上,麵容清俊,眉眼和秦之炎有五六分相似,緩緩伸出兩隻修長的手臂,對著下馬走來的秦之炎朗聲說道:“歡迎我們大秦的刀鋒!舉世無敵的鐵血戰將!大秦宣王!”
“參見宣王!”
文武百官齊齊跪伏於地,聲勢驚人,秦之炎立於龍輦前百步之外,鏗鏘跪在地上,朗聲說道:“臣弟參見太子殿下!”
“哈哈!”黃袍男子朗笑著走下來,來到秦之炎麵前,伸手扶起這位自己屢次想要置之於死地卻屢次遭到反噬重創的弟弟,大力的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道:“三弟白鹿原上鏟除白鹿堡,逼得西川皇室開放了兩處通商馬場,揚我大秦軍威,不愧是我大秦的戰神!”
秦之炎笑笑著站起身來,和煦說道:“大哥,父皇身體還好吧?”
“好,父皇老當益壯,一餐飯能吃一斤牛肉,身強體健,就是時時叨念著你,說你長大出息,為我大秦開疆添土,是他的好兒子。”
秦之炎眉梢一挑,剛要說話,突然一眾長身玉立,風神玉郎的華服男子齊齊聚上前來,三哥三弟的叫個不停,親熱的勾肩搭背,完全沒有一般皇室裏禮教眾多的拘束感。
秦之炎一一回禮,隻見一名紫袍男子從人群之後緩緩走上前,相比於其他人,此人的麵容和秦之炎竟然有七八分相似,無論眉眼輪廓,都幾可亂真。秦之炎微微頓足,淡笑的迎上前去,恭敬一拜道:“二哥什麽時候回的朝,不是在東邊整頓河道嗎?”
被秦之炎稱為二哥的男子麵容淡定,一雙眼睛仿若靜湖封凍,鋒芒不露,赫然正是秦皇室中唯一能同秦之炎分庭抗禮的燕王秦之義,隻見他笑容和煦的說道:“今天風調雨順,東部官吏政績出色,河道無損,想必定是一個大豐年。下月初八是父皇的六十大壽,我早些回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能幫上各位兄弟一把。”
太子秦之顯接口道:“二弟在東疆一帶整頓吏治,清理河道,收繳春稅,大小事情都做的滴水不漏,父皇十分開心。”
秦之炎笑著說道:“二哥向來心思細密,做事謹慎,如今掌管東疆錢賦大權,實在是東疆百姓之福。”
太子朗笑道:“那是自然,說起來三弟要比二弟小上兩歲,二弟掌管北疆已經六年多了,二弟兩月前菜登位已經是我大秦的損失了。”
“大哥說笑了,”秦之義麵容沉靜的說道:“父皇是想要多鍛煉臣弟,能多得六年的時間在父皇身邊聆聽教誨,是臣弟的幸運才是。”
太子微微一愣,隨即連忙笑著說道:“說的對,說的對,這麽說來那反倒是我最占便宜了,能一直留在父皇身邊,哈哈。”
眾人七嘴八舌的齊聲笑著附和,太子一手拉著秦之炎,一手拉著秦之義,後麵跟著十多個還沒有外放的皇子親王,還有一眾旁係秦氏子弟,浩浩蕩蕩的走進了秦都城門。
兩旁百姓兩道高呼,不時有百姓上萬言書於後方的禮部官員,全是一些對秦之炎歌功頌德的言論,更有大商戶做出了X旗黃幡,寫著秦之炎的名號,上麵用細小的圖案畫滿了長命鎖百歲公的圖畫。秦之炎的風頭,一時蓋過了其他所有的皇子,想必就算是秦王出行,也必定沒有這樣的待遇。
青夏坐在車裏,隔著紗簾望著外麵聲勢浩大的場麵,一雙好看的眉毛漸漸的緊蹙在一起,青兒碧兒兩個小丫頭天真無邪,興奮的眼角含笑,不時的悄悄的掀開簾子,指手畫腳的比劃著。
青夏卻遠沒有她們這樣樂觀,秦王好妒,疑心病頗重。據說當年他剛登上帝位的時候,為防外庭大臣叛亂,竟然開設了一個內廷,上至各家女眷,下至大臣家中的車夫仆人,都可直接上書皇帝,舉報大臣對皇帝的不敬或是奇怪之舉。兩年間,因此原因被不明不白斬殺的大臣數不勝數,使得大秦境內人人自危,讀書人寧肯去鄉間教書也誓不為官,後來還是在三公九卿的齊齊上書反對下,才漸漸取締這項政策。
現在從青夏的角度看來,秦王應該不是在百官的壓力之下解除了這項措施,十有八九是因為內廷的開銷太大,所需人手太多,入不敷出,財政無法支撐,才無奈取締。雖然如此,但是大秦的探子確實四國中最為神出鬼沒的,比之燕回的精銳密探燕子絲毫不落下風,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監視網,監控著全國各方權貴的一言一行。如今秦之炎方一回城就受到百姓這樣的擁護和愛戴,秦王怎會不起疑心,想必還沒到秦太和宮,關於秦之炎的密報就已經被擺上了秦王的案頭。
炎字營大部分士兵都被安排在城外的京畿大營中紮營,隻有三百鐵衛跟隨著秦之炎進了城。帶著青夏和後麵二十多輛馬車一同前往了位於城北的宣王府,而秦之炎則隨同太子和一眾文武百官去了秦王太和宮。
剛一到地方,身後的二十多輛馬車就傳來一陣紛亂的嘈雜聲,青夏在青兒碧兒的扶持下緩緩下了馬車,隻見身後二十多輛馬車裏走下來七八十名盛裝女子,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滿身濃厚的脂粉之氣,正是十七江華王送給秦之炎掩人耳目的青樓女子。
盡管秦之炎已經讓她們各自返鄉,或是找炎字營中有意之人婚配。但是仍舊有大部分女子選擇了留在宣王府,畢竟在她們眼裏能嫁進王府都是一步登天的美事,天上掉餡餅的機會不是每天都有的,按她們想來隻要抓住機會,接近宣王,定能一朝得寵飛上枝頭,即便是做一個侍妾,也好過做一名粗鄙大兵的正室。青夏看著嘰嘰喳喳花枝招展的一眾女子,不禁大搖其頭,對江華王的眼光十分失望。
連舟奉命回來照顧青夏,連忙畢恭畢敬的來到青夏身邊,恭敬的行禮說道:“姑娘,請跟我來。”
宣王府位於城北,占地極廣,即便秦之炎是個淡泊之人,但是表麵上的功夫還是不得不做,整座王府氣勢磅礴又不失清幽典雅之氣,三四百名王府仆役站在門口,檢閱一般的等待著青夏的審核。
連舟一一介紹道:“姑娘,這是王府的大管事祥叔,是王爺奶娘的丈夫,在王夫已經十年了。”
青夏點頭行禮道:“祥叔。”
五旬老者一身X袍,一副老實的模樣,連忙回禮道:“不敢不敢,姑娘直接叫小人名字李祥就行。”
連舟繼續指著排在第二位的三十出頭的男子,說道:“這是祥叔的兒子,現在是王府的外物采辦,是二主事。”
男子身材挺拔,雖然穿著一身下人的衣服,但是也難掩精幹之色,聞言連忙懂事的給青夏行禮,說道:“鎮韜給姑娘請安,祝姑娘身康體健,永葆青春。”
青夏掩嘴一笑,說道:“呈李大哥吉言。”
隨後,就是王府的三管事、四管事、秦之炎的奶娘,王府女婢,各房各殿的下人。
然後為青夏安排緊靠著秦之炎主臥的青鸞閣為居所,而青夏的私人物品,則直接搬到了秦之炎的臥房之中。至此,那些下人和隨同前來的青樓女子們終於知道了青夏的身份。不管這個姿色並不在上等的女子來曆如何,能得王爺這樣的安排和禮遇,定然必是王府的女主人無疑。一眾青樓女子有喜有憂,喜的是這樣姿色平常的女子都能得王爺寵信,自己不是更加勝券在握,憂的卻是原本聽說王府並無女眷,現在自己剛來就冒出一個這樣受寵的女子,不得不說是時不與我。
青夏衣衫素淨,麵容清麗,在一眾包羅萬象的眼神之中,緩緩的走進了代表著宣王府女主人地位的青鸞閣大殿,轉過身來,緩緩的坐在了檀木雕花的軟椅之上。
“姑娘,”祥叔緩緩的走上前來,將一個金黃色上罩紅布的托盤呈了上來,說道:“這是王府的田契、房契、地契、賬簿、外麵的十八家商號的收支、財務部的財務記載、還有各房的鑰匙、內務府的印信、朝廷下份的份利、還有所有下人的名單,都在這裏了。”
青夏微微一愣,接在手裏,托盤並不是很重,但是青夏卻感覺有那麽重的重量壓在了自己的手上,同時,一層暖意像是一捧火一樣包圍了心頭,她知道這不僅僅是秦之炎的家,更是他對自己滿滿的信任。或許,從今以後,這個地方也是自己的家了。女子嘴角淡淡而笑,掀開紅布,略略一掃,就清點完畢,抬起頭來笑著對老者說道:“多謝祥叔,我事後會認真查看的。”
祥叔慈祥一笑,說道:“姑娘言重了,我們大夥早就盼著王爺能娶回一個女主人,幫著王爺管理這偌大的一個家業,現在姑娘來了,真是太好了。”
這單純的老人已經將青夏當成了秦之炎的妻子,青夏也不反駁,欣然受之。
祥叔又說道:“姑娘若是有什麽地方不明白的,可以問我,也可以問我兒子。”
青夏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這時,李顯突然在門外叫道:“青姐,蓬萊的信鴿。”風風火火的就跑了進來。
半布爾和那克多畢竟是北地人,並且心心念念要為母報仇,當日離開白鹿原的時候,怎麽也不肯跟隨炎字營回鹹陽。秦之炎無奈,隻好親筆修書給北疆大營將領,要他照料兩人,安排他們從軍。李顯天分頗高,又是漢人,飽讀兵書,對於青夏所教掌握的也極快,秦之炎為防青夏寂寞,就將他帶在了身邊,作為青夏的親衛,貼身保護。由於來了帝都,李顯的名字中“顯”字同太子殿下的名字相同,為防忌諱,改名李業。
青夏接過他手中的信鴿,展開信件一看,原來這半月來,祝淵青終於打通了洪天水牢的坍塌之處,卻並沒有找到楊楓和七樹妖女烈雲髻,兩人就好像憑空消失掉了一般,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蓬萊眾人百思不得其解,懷疑地下另有密道,目前正在尋找。
青夏看了反而鬆了口氣,地下並無大的猛獸,既然沒找見屍體,就說明兩人沒死。楊楓武藝超群,七樹妖女蠱毒無雙,為人謹慎,想必是另找到了密道,得以逃生。她快速修書回信,讓祝淵青繼續尋找,另外關閉通道,小心不要讓外人潛入。就放飛了信鴿。
白鹿原一戰,蓬萊仙穀名聲大噪,展現於世人麵前,各國權貴無不側目。好在蓬萊地勢險要,除了有譚素凝那樣身份的內應,或者有七樹妖女那般百毒不侵的身子才能下的穀底。如今祝淵青掌權,他為人謹慎,內應的幾率很小,就算有高人下得穀底,十人八人也不會影響大局。
“姑娘,該喝藥了。”碧兒端著一隻藥碗,走了進來,青夏接過來一飲而盡,還沒擦幹淨嘴角,就聽外麵有人匆忙跑進來,對著屋外的連舟耳語一般,青夏微微揚眉,之間連舟眉頭緊鎖的走進來,沉聲說道:“姑娘,太和宮傳來命令,著你立即進宮。”
“進宮?”
青夏眉梢一挑,沉聲說道:“什麽人下的旨?”
“是……”連舟想了想,沉聲說道:“是瑤妃娘娘下的懿旨。”
“瑤妃?”青夏微微皺起眉來,完全不知道這個瑤妃到底是什麽身份,又為何要傳召自己。
連舟提醒道:“瑤妃娘娘,是殿下的生母。”


鐵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二章:禁宮深深
  如今的秦王秦子丞是上一代帝王秦穆公的第十八子,是一名不得寵的妃子所生,少時並不如何的出眾,甚至於連秦穆公自己很多時候都忘記了自己還有這麽一個兒子。曆朝曆代秦皇室中,子孫都甚是繁盛,上一代的秦穆公比之如今的秦王更加勇猛,當政二十年,得子四十七人,女兒更是數不勝數。再加上秦皇室對外臣的防備,就造就了各皇子分封四方,勢力割據,最後終於在秦穆公暮年的時候,秦國爆發了巨大的內亂,二十多名勢均力敵的皇子爭權奪位,險些將秦國的百年基業葬送。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動亂持續了三年,原本被國人看好的幾個皇子相繼落敗,反而被最後加入戰局的秦子丞得位。秦子丞前半生在動亂的戰火和狡詐的謀算中渡過,自然就形成了他對人
心的防備。車馬距太和宮還有三裏多的路程,就被攔下,經過第一輪的嚴查之後,才被放行。  
  好不容易到了太和宮玄武門,已經有四撥人馬奉命檢查,青夏一身青白雙色錦袍,雲鬢高挽,姿容秀麗,站在巍峨聳立的玄武門下,臉上波瀾不驚,心底卻是怒火重重,一步一步的在宮人的監視下,向著皇宮大內走去。  她曾經是多麽地厭惡皇宮,甚至不惜拚死抗爭也要逃出生天,可是這一刻,忍受著這些人非人的眼光和蠻橫的無禮,她卻一步一步心甘情願地走進了這座巨大華麗的牢籠。
  心若被困,天下處處是牢籠,心之所安,矮瓦鬥室也是世外桃源。
  青夏不露神色的站在一處宮殿之內,任四名滿臉皺紋眉眼刁鑽的老嬤嬤脫下她的衣服,檢查她身上可有攜帶兵器,幾乎要將她全身的衣服全都拔下來,一名老嬤嬤甚至拆下了她的發鬢,好像那頭發裏也能藏著一把寶劍砍刀一般的仔細翻找,青夏胸腹起伏,眼眸半眯,靜靜地不發一言。   終於,繁雜的檢查完畢,那幾名老婆子什麽也沒找出來,似乎頗為不甘,忿忿地站在一旁,竟然沒有絲毫想要幫她把脫下來的衣服再穿回去的意思。
  青夏自己穿好衣衫,對著鏡子將發鬢盤好,脖頸挺直,對著幾名老嬤嬤施了一禮,雙眼在幾人的臉上狠狠地看了一眼,轉身就要向外走去。   她現在無名無份,隻是一名宣王帶回府的普通女子,這皇宮大內之中,隨便一名七品侍女都要比她的身份高。加上裏麵有人示意,這些人自然不會將青夏放在眼裏,剛要出門,突然一名老嬤嬤高聲地叫道:“慢著!”
  青夏緩緩地轉過身去,進門之後,頭一次開口,沉聲說道:“不知嬤嬤還有何事?”  
  青夏常年在軍中打滾,雙手染滿血腥,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帶著強大的煞氣,此刻她隻是微微地挑眉,一個冷曆的眼神就嚇得老嬤嬤一陣戰栗,不過想起自己的強勁後台,立時又來了底氣,大聲叫道:“把鞋脫了,我們要檢查。”
  青夏眼眸一寒,抿起嘴角,緩緩地坐在椅子上,姿態閑適地說道:“請恕民女前陣子胸腹受了重傷,直到現在也無法彎腰,嬤嬤若是要檢查,不妨自己動手。”  
  “什麽?”另一名老嬤嬤瞪眼怪叫道:“你是什麽身份,竟然讓我們替你脫鞋?”  
  青夏淡淡一笑,緩緩說道:“我現在是什麽身份,各位嬤嬤自然心領神會,但是我將來是什麽身份,幾位卻未必能未卜先知。諸位都一把年紀了,做人做事,還是給自己留一點餘地,凡事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以免將來後悔莫及,哭訴無門。”  
  “好一張利嘴。”一名一身大紅錦緞,上繡孔雀圖紋的女子突然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這女子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華服雲鬢,眼眉如畫,冷笑說道:“我識人無數,還沒有見過像你這般還沒得勢就這般張狂的女子,若是將來真被你飛上枝頭,眼裏還有這三宮六院的正宮主子嗎?”   青夏毫不動容,她早就聽到這房間有聲音,顯然是來看自己出醜的後宮女子,對於這些心理已經扭曲了的後宮妃嬪,青夏向來沒有什麽好印象,既然人家已經擺明車馬要與自己為難,一味退縮隻會讓人欺負,倒不如索性一次解決了這頻頻不斷的麻煩。想到這裏,驀然站起身來,厲聲喝道:“大膽!這後宮之中,真正的正宮主子隻有淳於皇後一人,何來三宮六院的正宮主子?你自己本身說話就顛三倒四,目無尊卑,又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張牙舞爪。常聞皇家別院女子賢淑仁德,大度寬厚,聚集了天下女子的精銳,堪稱民間婦德的表率,怎麽竟然還有這樣的貨色嗎?”  
  “你!”女子大怒,伸出嫩白的手指,指著青夏叫道:“你是什麽身份,竟敢這樣同我說話?”  
  “那你又是什麽身份?”青夏冷冷地說道:“你手指嫩白,指肚卻有薄繭顯然終日撫琴,你身姿窈窕,可惜腳下虛浮,小腿肌肉粗壯,顯然經常跳舞。盡管你的香粉夠厚,但是你的鼻側還是可以看得出有一個小孔,顯然是穿過鼻環,你穿著紅色宮裝,妄圖喬裝高貴妃嬪,可惜綢緞粗糙,毫無光澤,鳳凰尾處已經挑絲,肩膀寬大,並不合身,你鞋間前鼓,就連鞋子也不合腳,發釵倒是高級,隻可惜發位不對,全部下垂,顯然你是自己走過來的,不是坐著車攆來的,我實在是想象不出,宮裏有哪一位有資格穿著二品妃子錦袍的內宮主子。要勤奮到終日以琴為藝,以舞為技,更似坊間女子一般穿著鼻環,衣不得體,釵橫發亂,步行到這外三殿來躲在屏風後麵窺視我一名小小的平民百姓?”
  “你……你……你好大的膽子?”女子呼吸急促,麵色慘白的大聲叫道。  青夏緩緩坐回椅子,端起一旁的茶碗,用茶蓋輕輕的撥著裏麵的茶葉末子,輕輕地吹了一口,頭也不抬的淡淡地說道:“你不過是宮裏一名尋常舞姬,而且還來自民間,進宮時間也不長,連為人處事的道理都沒有學會,就敢這樣魯莽地跑到自己不熟悉的人麵前張牙舞爪無禮地咆哮,你可知道不分品級,胡亂穿戴妃子的衣袍,是何等的大罪?將你翻來覆去地殺了幾個來回也不止,槍打出頭鳥,連這樣的道理都不懂,就想在這裏生存下去嗎?”  青夏手一揚,噗的一聲就將手上的熱茶全都灑在那扇竹子編織的屏風上,滾燙的水順著細縫猛灑了進去,裏麵頓時傳來幾聲尖叫,青夏恍若未聞,淡笑著站起身來,對著幾位目瞪口呆的老嬤嬤說道:“這茶味道太差,嬤嬤們身嬌體貴,哪能就喝這種東西,等民女回府之後,會打發人送上幾包新鮮龍井過來,以作孝敬。”
  說著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紅衣女子,笑著說道:“不叫的狗未必就不會咬人,沒有豎旗的地方往往就會有敵人埋伏,去換雙鞋吧,腳會被擠壞的。”  
  “諸位嬤嬤,這女人冒充娘娘,想必是有違宮禁的,你們還要忙著處理她,民女就先退下了。”說罷,轉身就走出了屋子,跟在內的身後向著瑤妃的水瑤殿走去。 
  還沒走遠,身後就傳來一陣雜亂的嘈雜之聲,青夏嘴角冷冷牽起,暗道我倒要看看這群女人還能耍出什麽花樣來,冷哼一聲,眼神冰冷的向前走去。
  三年來,莊青夏這個紅顏禍水幾次引得各國紛爭,就連超凡脫俗,掌握大秦兵馬大權的宣王殿下,都未能幸免,自然會引起這後宮女子的興趣。女人之間,想必天生就是敵人,更何況對於青夏這種沒有過硬身家背景,聲名狼藉,朝齊暮楚,轉頭往秦的女子,自然更不會有什麽好名聲,莊青夏這一入宮,定是刹那間就成了宮中諸位自命不凡的女子的眼中釘肉中刺,派遣下人來給她下馬威,好出出風頭。
  原本青夏並不想多生事端,以免影響到秦之炎的仕途,可惜她靴子裏放匕首已經成了習慣,就連當初在南楚皇宮,也是刀不離身,方才若是真乖乖脫鞋,想必已經引起了大亂子,不如趁勢鬧一頓,也好絕了這群女人沒完沒了的試探。
  一路上再也無波無浪,穿過了三個場子,就到地水瑤殿的殿門,一排宮廷內侍正等在門口,大約有三十多人,有低等的侍女,也有背著藥箱的醫官,青夏眉梢一挑,知道第二關來了。  
  按照宮中規矩,平民進宮,必須要有內務府下屬的醫館所開具的無傳染病證明,青夏被招的突兀,來不及去醫館診脈,自然不會有什麽證明。瑤妃想得倒也周全,竟然派出宮廷醫官,在殿外為她診症,青夏心中怒火熊熊,可是麵上卻不得將所有的想法都壓了下去,秦之炎溫和的臉像是初春的雪水一般融化了她心底的怨憤和怒意。
  隻見那些低等的侍女拉起了層層的帆布,並在裏麵放置了一隻大木桶,在前麵耽擱的時間過長,裏麵的水早已失去了熱度,在這樣初春的清冷空氣裏,散發著森森的寒意,一名麵色木然的侍女走上前來,沉聲說道:“脫衣服,先洗漱幹淨,然後才能經醫官的手。”
  青夏走到帆布中央,隻見裏麵又是四名老嬤嬤,人人麵色不善地看著她。青夏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脫下衣衫,低頭的時候手腳利落的將匕首藏到木桶下麵,然後一絲不掛的走進了木桶之中。  
  自從中了毒之後,青夏的身體就越發的贏弱,這水冰冷刺骨,滿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頭來,青夏握緊了拳頭,然後挺直背脊,坐在木桶之中,臉色青白,沒有一絲血色。幾名老嬤嬤冷笑著靠上前來,人手一隻毛刷,挽起袖子就探手進水中,在青夏的胸前後背,狠狠地搓刷了起來,一道一道的紅痕出現在青夏白皙的肌膚上,慢慢的滲出細小的血絲,在冷水中飄散。  水越來越涼,青夏的臉色已經蒼白的像一張白紙一樣,渾身上下紅痕遍布,她已感覺不到痛楚了,身子在清冷的空氣裏被凍得麻木,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這洗漱終於過去,幾名老嬤嬤冷笑一聲就紛紛走了出去,青夏手腳僵硬的從木桶裏站起來,險些摔倒,穿戴整齊之後,將匕首放好,就走了出去。
  一眾宮遷內侍將青夏用過的木桶,毛巾全都當場焚燒,好像她真的有什麽病症一樣。
  七八名醫官走上前來,青夏由於身份不及這些四五品的醫官們,所以接受他們的診症就必須得跪在地上,望聞問切,一個一個的排上前來,又是一個時辰過去,終於商議出了一劑方子,青夏跪在青石板上等待著他們煎藥,半個時辰之後喝下了一碗苦澀的湯藥,然後被告知三個小時之後若是身上沒有紅疹,那就說明沒有傳染病,就可以入宮了。  
  然後,一眾醫官內侍就退了下去,隻繁星剩下兩名守門護軍看守著跪在地上需要靜候三個時辰的青夏。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排排的宮燈掌起,前殿隱隱有絲竹之聲傳了進來,青夏知道那是為了迎接秦之炎而在正殿舉辦的宴席,現在可能剛剛才開始。夜裏的風越發的冷,吹在她單薄瘦弱的肩膀上,臉孔蒼白如雪,整個人好似夜色中的一片孤菊一樣,堅硬的青石板已經讓她的雙腿失去了知覺,門庭內的兩名掌禮太監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隻等她稍微支撐不住摔倒,就上來打一鞭子來懲辦她一個大不敬之罪。遠遠的宮門下,有嘈雜的聲響,青夏知道,那是一群閑得發慌看熱鬧的宮人。
  她也不去理會,靜靜地跪在那裏,衣衫單薄,身材消瘦,可是卻好像是一座豐碑一樣,一動也不動。  
  她知道,這還隻是一個開始,真正的危機還在眼前這座看似溫暖富麗堂皇的宮殿中。他們趁著秦之炎剛剛回京,被秦王招去赴宴無暇分身,更無法傳遞消息的空當使出全力來對會自己,為的無非是一個此女子放蕩無德乃是不識大體的鄉野村婦的名號,如此才能夠名正言順地將自己從秦之炎的身邊趕走。如果之前自己還可以抓住她們的空子,反咬了她們一口,那麽現在麵對這曆代相傳的宮廷規矩,自己就沒有任何一點反駁的餘地。
  她微仰著頭,雙眼冷曆地望著前方,堅挺地跪在那裏,沒有一絲動搖。
  曆代王侯相爭,是何等的血肉相捕,這裏麵的詭異波瀾,比之現代政客更顯驚悚。一個不小心,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局麵。在白鹿原大營中的那一晚,她就已經認清了一切,既然她曾經自願的走進了這座鹹陽城,那麽就已經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勇氣,如果連這麽一座小小的宮門都進不去,那麽還有什麽站在他身邊的資格。
  宮燈高燃,一場清雪緩緩而下,更鼓打響,裏麵才緩緩走出一名趾高氣揚的內侍太監,浮塵一揚,尖著嗓子叫道:“娘娘有旨,傳莊青夏。”
  身份所迫,青夏不得不一個頭磕在地上,一絲不苟不肯讓別人拿她的半點錯處,沉聲說道:“民女接旨。”  老太監眼梢輕輕地蹩了她一眼,尖著嗓子說道:“跟我來吧。”
  青夏雙手撐在地上,緩緩地挪動身子,一點一點地站起身子。她緩緩吸了一口氣,眼神銳利的向著遠處那處嘈雜的宮門望去,今日所受的一切恥辱,她都牢牢地記在了心裏,早晚有一天,會一並討還,一點不留地全部回贈。蒼白的女子咬著下唇,回過身去對著老太監恭敬地說道:“有勞公公了。”   
  香氣彌漫,暖意襲人,撩開了西北大蒼雕聆簾,老太監連忙弓著身子,諂媚地叫道:“奴才實實實祿安,帶民女莊青夏拜見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過了一會,才聽裏麵一個聲音懶洋洋地說道:“進來吧!”
  祿安趕忙示意青夏跟了進去,隻見入目是一座寬敞的正廳,當中一鼎巨大香爐,焚香嫋嫋,地上鋪著軟綿綿的華麗地毯,四角宮燈明亮,兩名黃衫宮女站在一角,慵懶地聲音從裏間傳來,隔著層層珠簾,女子淡淡說道:“不是上午就召了嗎?怎麽現在才來,祿安,是不是你們辦事不利,所以才耽誤了時辰啊?”
  祿安連忙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啟稟娘娘,奴才們一切都是按照宮裏的規矩辦事,並無有意耽擱。”
  “哦?”瑤妃淡淡冷笑一聲,說道:“那就是別人有意磨蹭了,也難怪了,進來吧。”
  青夏站起身來,兩旁的侍女掀起了簾子,青夏就走了進去,也不抬頭,直接跪了下去,沉聲說道:“民女莊青夏,拜見瑤妃娘娘。”
  上麵並沒有響起預期的聲音,瑤妃好像忘記了是自己叫人進來的一般,徑直和旁邊的幾名侍女談論起蘇繡的針腳,青夏跪在厚實的地毯之上,遠比在外麵的情形好了許多,她也不再出聲,隻是淡定自若的跪著,作為一名借屍還魂的特工,她的耐性遠比大多人好,她曾經為了狙擊一個基地高層,連續多日在沒有補給的情況下也能保證一動不動的等待時機,眼前這樣的小場麵自然足夠耐性應付。
  果然,不出半個時辰,那瑤妃才像是剛發現她跪在這裏一般,淡聲問道:“你就是南楚大皇昭告天下的蕩妃莊青夏嗎?”
  青夏也不著惱,沉穩的說道:“正是民女。”
  “抬起頭來,給本宮瞧瞧。”
  青夏仰起頭來,雙眼毫無畏懼地望了過去,隻見眼前的女子一身墨綠雲衫,身軀嬌柔,麵容嬌媚,一雙眼睛梢微微上挑,以金色彩筆繪成如意圖案,斜麵入鬢,豐滿的身軀微微地起伏,皮膚白皙嬌嫩,完全看不出是生了四個孩子的女人,四十多歲的人看起來竟然好像不比青夏大多少一般。  
  “也不過如此,怎就能引得齊楚交兵,兩國塗炭,難道齊楚的女子都死絕了不成?”在她的身旁,一名紅衫少女突然脆聲說道。  


鐵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三章:淩厲反擊
  尖酸刻薄的話語仍舊回落在空氣之中,青夏緩緩抬起頭來,雙目在一身猩紅裙袍的少女臉上淡淡掃了一眼,雙眼漸漸眯起,冷洌的鋒芒在裏麵來回滾動,她嘴角抿起,緩緩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雖然沒有反駁,但是那份桀驁不馴的表情已經完完整整地顯露無疑。  
  紅衣少女顯然膽子極小,見青夏眼神淩厲嚇得麵色一白,可是轉頭看瑤妃還在一旁看著,驀然鼓起勇氣尖聲說道:“你,你這是什麽眼神,不服氣嗎?”  
  青夏冷淡一笑,答道:“民女怎敢?”
  “還有什麽事是你不敢幹的?”另一名身穿嫩綠色宮裝,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怒聲說道:“你這個身份低賤朝三暮四的女人,先是和齊太子有婚約,後來又叛逃齊國嫁進南楚,如今還異想天開的想要打我三哥的主意。你以為你是什麽?金枝玉葉還是傾城佳人?捏死你這個女人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我警告你還是早點收回你的狼子野心,我三哥已經和南楚嘉雲公主指了婚,你以為你還能興起什麽風浪?”
  “康兒,紅綃,閉嘴!”瑤妃斜靠在躺椅上,皓白的手腕支撐著後腦,雪白的胸脯一起一伏,另一隻手輕輕揮了揮,就有侍女跪著迎上前來,端著一隻翠綠鑲嵌的煙槍,遞到瑤妃的檀口裏,女子深深吸了一口,麵露陶醉之色,雙眼迷離一片,然後緩緩張開猩紅的嘴唇,吐出一口青煙,姿態慵懶的說道:“你們都在我這裏吵,想煩死我嗎?”  
  綠衣少女嘟起嘴來,嫩白的小手輕輕的推在瑤妃的肩膀上,撒嬌的叫道:“母後,你也不說話,康兒都要被氣死了。”
  “還有什麽好說的?”瑤妃嘴角冷冷一笑,眼尾輕輕的在青夏的身上掃了一眼,伸出豆蔻猩紅的指甲,在眼前自我欣賞的翻看著,漫不經心的說道:“居心叵測,心懷鬼胎,打傷了檢查館的宮女嬤嬤,帶著兵器入宮妄圖行刺本宮,直接拖出去教訓就是了。”  
  兩名少女登時大驚,雙眼大睜的望著姿態慵懶的瑤妃,名叫紅綃的少女說道:“母,母後,三哥,三哥怕是會不高興的。”
  “他隨隨便便就帶回一個聲名狼藉,人盡可夫的蕩婦,就沒有想到過,我也會不高興嗎?還愣著幹嘛?人都死了嗎?”
  瑤妃眉梢一挑,聲音轉寒,立馬就從外麵奔進來幾名表衣內侍,來到青夏之後,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沉聲說道:“娘娘,打多少?”
  康兒年紀雖小,但心腸卻狠辣無比,眼睛一寒,怒聲叫道:“不長進的東西,事事都要耳提麵命嗎?沒告訴你打多少?就是打死為止!”
  紅綃一驚,小心地在底下拽了拽康兒的衣袖,卻被一把甩開,紅綃轉頭對著瑤妃怯懦地說道:“母後,不是說就是教訓一下嗎?把事情鬧大了,如何跟三哥交代啊?”
  “六姐!”康兒怒聲說道:“又不用你去交代,母後自會擔待的,我們今日若是放任這個女人回去宣王府,他日還不知要使出什麽狐媚手段迷惑三哥,打死了幹淨,你們還看著幹什麽?還不拖下去!”
  “慢著!”青夏突然冷淡地輕喝一聲,一個巧妙的擒拿手,就從內侍的手中掙脫出來,緩緩地自地上站起身來,麵不改色地沉聲說道:“瑤妃娘娘說我打傷了檢查館的嬤嬤,又攜帶兵器進宮妄圖行刺,不知可有證據?”  
  “嗬……”瑤妃冷笑一聲,眼睛緩緩轉到青夏的身上,眼波如水,淡淡說道:“在我這座水瑤宮殿裏,本宮的心意就是聖旨,本宮的話就是證據,你不是很會做人嗎?剛才還在檢查館口若懸河的教我的宮女生存之道,不愧是在南楚皇宮裏得過聖寵的紅人,那麽現在,你應該很清清楚楚你的處境才是。”  
  青夏淡淡一笑,輕鬆地說道:“我很清楚我自己的處境,但是隻怕娘娘你,並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你少在這裏胡言亂語,蠱惑人心!”
  “這位,應該就是安康公主吧?”青夏看著不過十五六歲的康兒,含笑說道:“據說兩年前來貴國想要同東齊的太子和親,結果公主已經走了半路,卻被中途退婚,公主一意孤行,執意去了東齊海城,在海城外的行宮徘徊了半月,也沒有見到太子安一眼,最後若不是宣王親自派兵去將你接回來,公主可能就要老死東齊了,也無顏回國麵對父母親人了。”  
  “你……你大膽!”  
  “還有!”青夏冷然上前一步,沉聲說道:“去年六月,你聽說東齊太子將會前來北疆商定秋鹽采買,就私自出宮,帶著一眾侍衛在中途埋伏,不但破壞了宣王籌劃數月的北疆百姓的采買鹽集,使得邊關將士連月斷鹽,最後更無能的被匈奴人擄去,若不是宣王用三千匈奴俘虜交換,並放開了北犬丘的圍困口子,你可能現在仍舊呆在匈奴人的營帳裏做一名暖身下賤的軍妓!”
  “你,你找死!”安康公主大怒的猛然揚起巴掌,對著青夏的臉孔就扇了過來。
  青夏冷哼一聲,一把抓住安康公主的手腕,隻聽哢嚓一聲,安康公主的整條手臂就脫了臼,軟軟地垂了下去。殺豬般的慘叫聲頓時回蕩在水瑤殿的大殿之上,瑤妃眼眸一寒,再也無法保持她那份慵懶不屑的臉孔,怒聲叫道:“大膽賤人,竟敢傷害公主,來人啊,將她拖下去亂棍打死。”
  門外的侍衛們還沒有衝進來,青夏手中寒芒一閃,隻聽唰的一聲,一道銀色的直線,就沿著瑤妃的脖頸狠狠的釘在了她身後的床柱上,一縷烏黑的秀發被死死的釘在了床柱裏,隨著微風,輕輕地搖動,所有人的動作,全都在瞬間定格,瑤妃十四歲入宮,一生爾虞我詐迎高踩低,何曾遇到過這樣實際意義上的刀光劍影。登時嚇得張大檀口,額角流汗,過了好一陣,才聽到紅綃公主突然抱住腦袋嘶聲尖叫了起來。
  “我早就說過,娘娘對於自己的處境,未必就那麽清楚。”青夏淡笑著看著這母女三人,還有門外如臨大敵的一眾侍衛,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覺不覺得,我們現在有必要好好認真的談上一次,不然,我不能保證在他們衝進來的時候,不會失手再擲一刀。”  
  “你,你刺殺母後,尚律院不會放過你的,你會被抄家滅族的!”
  青夏淡笑著看向紅綃公主,笑著說道:“紅綃公主,你這話說的不對,一、我來自南楚,家族親人也都是南楚臣民,你們有何資格去抄家滅族?還是你以為這整個天下都是姓秦的?二,就算我不動手,你們也要判我一個行刺的罪名,反正罪名已經被坐實,我一不做,二不休,我何必要做一個冤死鬼,莫不如在死前拉一個墊背的。三,你們母女在後宮行為囂張,出手狠辣,我一個小小的平民百姓,怎會進入皇宮大內來不自量力地行刺和我毫無關係,對大秦朝也全都半點積極作用的瑤妃娘娘?就算再是人頭豬腦的人,第一個想法也定然是你們誣陷於我。今*****們翻出陳年黃曆,宮廷舊規,以各種手段威脅逼迫,就是罪證。如今的局麵,除非你們馬上將我活活打死在水瑤殿裏,否則鬧上尚律院,就是一個魚死網破的局麵,誰都占不到半點好處。”
  瑤妃娘娘麵色陰沉,麵皮發青,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女兒,沉聲說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青夏失笑:“我當然是叛逃東齊的東齊太子妃,是南楚大皇趕出家門的南楚蕩妃,是引起白鹿原兩國對戰的煞星禍水,娘娘竟然不知嗎?”
  青夏緩緩走上前去,一把拉起安康公主,在瑤妃和紅綃公主驚恐的尖叫聲中,一下就將安康公主的手臂接了回去。
  “娘娘,你不覺得,今日的所作所為,實在是有欠思量嗎?”青夏緩緩坐在一旁的軟椅之上,拿起茶碗上的蓋子驀然回身一擲,隻聽呼嘯一聲就將門緊緊地關了起來,外麵的侍衛一陣驚慌尖叫,可是沒聽到瑤妃娘娘的召喚,也不敢貿然進來。
  “宣王在白鹿原上忤逆王上,但是不可否認,他帶回了更加有利的蓬萊穀的消息,更逼得西川大皇許諾了兩處開放馬場,功過相抵,功勞反而更勝一籌。如今你瑤妃娘娘卻要在這個時候拿出你宣王生母的架勢,對這裏麵的事情橫插一腳,若是今夜你將我打死,或是將我交給尚律院查辦,莊青夏的名字就會被擺上正堂,也自然會有人捕風捉影,借著這個事情來打擊宣王。目無尊長,不尊王令,藐視皇權,娘娘知道這是什麽罪名嗎?又知道這樣的罪名會衍生出多少文章嗎?”
  青夏坐在椅子上,脖頸挺直,侃侃而談:“還有,娘娘妄圖與南楚聯姻,不過是想為宣王找一個強勁的後台和外援,短期之內,這的確是一個劃算的買賣,但是卻有沒有想過,一旦兩國開戰,嘉雲公主作為宣王府的當家主母,將會至宣王於何地?若是將來生育了宣王的孩子,將至宣王的子女於何地?曆代王侯世襲,難道堂堂大秦宣王的後代血脈竟是當初分裂秦國的亂臣賊子的骨血?太子勢力贏弱,王上年事已高,王儲地位不穩,娘娘設身處地地想想,若是換了你,會立南楚的皇室血脈為國儲嗎?宣王若是倒台,娘娘和兩位公主還能如現在這樣錦衣玉食,生活無憂,受六宮上下的仰視和奉承嗎?”
  “安康公主在後宮跋扈張揚,欺淩弱小,娘娘你也向來眼高於頂,四處樹敵,若不是有一個好兒子為你撐腰,事事為你善後,你捫心自問,今日還能不能站在這裏趾高氣昂地同我說話。如今秦氏香火鼎盛,子孫繁盛,曆代帝王登位,所做的無非是鏟除異己和殺掉對自己有威脅的侯爵藩王。時事所逼,宣王已經登上高位,根本無法退出,他一身的病體,嘔心瀝血的維持著大秦的繁盛的同時,還要心力交瘁的小心著四周的冷箭暗算。你們不但不能為他分憂,穩定後宮,聯絡無子的美貌妃嬪,拉攏王上的心,反而將矛頭對準自家門口,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
  安康公主大怒,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大聲叫道:“你放肆!”
  “我早就放肆慣了,你們今天才知道嗎?”青夏淩厲轉身,怒聲喝道:“今*****們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一群無知婦人的胡攪蠻纏。我之前看在宣王的麵子上,不想被別人拿了宣王府的錯處,才事事忍讓,一再退步。我百萬軍中取敵首級尚且易如反掌,更何況是你們這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愚蠢女人?我若是想出去,任你布下天羅地網也無能為力,同理,我若是想取你們幾人的性命,就算你們躲在深宮大內也會照樣一夜之間死無全屍,我愛秦之炎,所以我尊重他的父母親人,不過尊重是建立在雙方的基礎上,若是你一再逼迫,我也絕對不會一味忍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的目標一致,都是為了之炎好,不必撕破了臉讓他不開心,不如平心靜氣的握手言和,他日相見,也有個下步的台階。娘娘以為然否?”
  瑤妃臉色發青,過了許久,方才咬牙切齒地寒聲說道:“我還真是小瞧了你。”
  “你的確是小瞧了我。”青夏淡淡一笑,冷然說道:“你說我是紅顏禍水也好,說我妖媚惑主也罷,說我水性揚花也可,我隻想告訴你,紅顏禍水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的,最起碼你就不可以,你的女兒也不可以,我做到了,就有我自己的憑仗和本事。你們,不服不行。”
  說罷,青夏盈盈下拜,淡笑說道:“深宮不便留宿平民女子,民女這就告退,臨走之前,還有一言想要奉送,諸位若是沒有能力幫助於他,最好就要做到安分守己,若是再這般無事生非興風作浪,親生兒子也會厭煩。皇城之內父母親情本就淡薄,還請娘娘好自為之。”
  不再理會目瞪口呆的母女,青夏轉身就走出了水瑤殿,一路宮人內侍圍立,卻無一人敢於上前阻攔,燈火通明,宮牆巍峨,冰冷的風在太和宮內呼嘯吹過,驚起房簷上的群群寒鴉,漆黑的翅膀掠過天際,攪散半空中冷冽的霧水,青夏一身青白橫紋錦緞華服,雲鬢高挽,脖頸挺直,纖瘦蒼白的臉頰有著刀削雕塑的美。她站在內宮的梧桐青木之下,仰望著半空的那一輪圓月,隻覺得心脈冰冷,凡世孤獨。
  之炎,那就是你的親人嗎?你的母親,你的妹妹,還有那些居心叵測的兄弟們,你疾病纏身,是如何忍耐這些虛情假意裏的冷箭暗處的?這樣張揚跨扈的母親,這樣狗仗人勢的妹妹,這樣不識大體的家人,有還不如沒有!
  青夏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在最南邊的那座宮殿裏,錦衣華服的婦人對著自己大聲咒罵,像是瘋子一般的掙紮叫囂。與瑤妃相比,那個為了自己的理想,為了讓自己的兒子成為天下的共主,不惜舍棄生命,舍棄作為一個母親應盡的責任,舍棄兒子對自己全部的愛,死後都沒有好名聲的蕭貴妃,或者要稍微高尚一些。雖然,由始至終,她都選錯了愛的方式。
  皇宮,真的是吃人的地方,在這裏,沒有親情,沒有溫暖,到處都是冰冷的石頭,夾縫裏都生長著腐敗的算計。於是,造就了楚離那樣陰暗的性格。於是,也造就了秦之炎那樣淡漠的臉孔。
  而現在,她也要生存在這裏,戴上虛偽的麵具,和他們誓死周旋。
  青夏冷冷一笑,她的一生似乎都是為了爭鬥而生的,這是她的宿命,根本就無法逃脫,她微微仰起頭來,冷然說道:“來吧,我不會認輸的!”
  既然天下沒有樂土,那就讓我用雙手開辟一片屬於自己的樂土。再也不會有人有能力從自己的手中奪走任何東西。
  雜亂的馬蹄聲突然在前麵響起,青夏眉梢一挑,暗道難道瑤妃真的有這個魄力要除掉自己。剛剛全神戒備的反擊,就隻見一個一身月白長袍的清俊男子自遠處急速奔來,劍眉星目,眉頭緊蹙,不是秦之炎,又是何人。
  青夏嘴角一笑,心頭頓時湧過一絲暖意,她笑盈盈地站在原地,招手輕聲喊道:“之炎,我在這。”
  瞬間被拉入一個冰冷的擁抱之中,秦之炎的牧很涼,比在冷風中跪了五個時辰的青夏還要冷,但是他的呼吸卻很熱,急促的呼吸噴在青夏的頭頂,帶著微微的酒氣和好聞的藥香,青夏被秦之炎抱在懷裏,悶聲說道:“之炎,你喝酒了嗎?你有病,不可以喝酒。”
  秦之炎也不回答,鬆開了手,上下的打量著青夏,見她並無什麽明顯的外傷,才算是放下了一口氣,皺著眉沉聲說道“你怎麽能這麽莽撞,我不是吩咐過了,無論什麽人來找你,都不可以離開王府嗎?”
  秦之炎很少發火,甚至連質問的語氣都從來沒有過。但是此時此刻,麵對著秦之炎的盤問和怒意,青夏卻隻覺得一陣發自內心的溫暖,她笑眯眯的勾住秦之炎的脖子,討好地說道:“你看我又沒有什麽事,不要生氣,你皺眉頭的樣子,真的好醜。”
  秦之炎無奈地歎了口氣,在宴席上的時候,他就心神不寧,剛出了皇城就見到連舟,這才知道她已經進宮一日,來不及回府換身衣衫,秦之炎就帶著親衛連夜闖宮,好在她沒事,幸好。
  “你放心吧。”青夏拉著秦之炎的手,笑著說道:“向來隻有我欺負別人,什麽時候被別人欺負過?那麽多的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還能在這小河溝裏翻了船?”
  秦之炎溫和一笑,說道:“你欺負她們了?”
  “恩。”青夏老實的點了點頭,說道:“你不開心吧,她們畢竟是你的母親和妹妹,不過我隻是嚇唬了她們一下,並沒有真的揍她們。”
  秦之炎淡淡一笑,不在意地說道:“不用理會她們,以後若是她們再尋釁,你也不必顧忌我。”
  青夏微微一愣,想起連舟說的那些模棱兩可的話,頓時心底一陣刺痛,難道,那些都是真的?她不自覺的用力握住了秦之炎的手,笑著說道:“我餓了,我們回去吧。”
  “好。”秦之炎一笑,摟住了青夏的腰,翻身跳上戰馬,說道:“今天是你回府的第一個晚飯,我已經吩咐下人們好好給你準備了。”
  青夏皺起眉頭,一幅可憐的樣子,“我都要餓扁了,你還在這裏誘惑我,快走啦。”
  秦之炎爽朗一笑,打馬前行,青夏靠在他的懷裏,微微閉上眼睛,聞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幾乎忍不住要昏睡過去。這一日,真的好累,可是卻真的很值,她反複咀嚼著秦之炎方才的話,他說這是她回王府的第一個晚飯,他說的是“回”,多麽溫暖的一個字,她的一生都在不停在去著不同的地方,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回到哪裏。如今,她終於有家了,她要回王府去,那裏是她的家。
  青夏竟然真的在馬背上睡著了,秦之炎將她抱下來的時候,她都沒有醒。或許她早就已經醒了,隻是知道是安全的,潛意識裏不再擔憂和懼怕,所以,不願意醒來,隻想窩在他的懷裏放心地睡上一覺,像個孩子一樣的撒嬌。
  秦之炎一路將她抱回房間,所有的王府下人們,全都聚集在兩側,看著他們向來淡定謙和的王爺抱著那個嬌小清秀的女孩子,害怕吵醒她,甚至不許他們給他行禮。
  溫暖的被子將青夏包圍了起來,她躺在溫暖的床榻上,一雙小手仍舊緊緊地抓著秦之炎的袖子,抓得那麽緊,死死的不肯放手。秦之炎輕袍緩帶,眉眼溫和,他輕輕地吻在了青夏的額頭上,然後,和衣躺在她的身邊。
  侍女吹熄了燭火,窗外清幽的月亮灑下白亮的月光,照在青夏白嫩的小臉上,秦之炎看著她,想起了她們初次相識的那一天。她也是這樣睡在床榻上,清麗消瘦,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襟不放。轉眼間,三年的光陰已經過去,他的人生就好像經曆了翻天覆地的更迭一般,他不再淡泊冷然,不不規則無牽無掛的不懼生死,他也終於成為了一個有弱點的人,可是為什麽,心裏卻感到那樣的滿足,似乎有滾燙的熱水,將五髒六腑全都洗滌了一遍,清冷的雪,冰涼的風,再也傷害不了自己。生命中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像這般更想永遠健康地活下去,想要努力將那些東西都抓在手裏,他伸出一隻手端起一旁的藥碗,仰頭喝了下去。
  依瑪兒,你說我是你的信仰,是你生命中最後的救贖。卻不知,你就是我的光明,是我人生中最堅定的長生。
  一日沒有吃東西,半夜的時候,還是被自己打雷般的肚子給震了起來,青夏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看著秦之炎似笑非笑的樣子,臉蛋紅紅的說道:“我說了好餓,你也不叫醒我。”
  秦之炎一笑,拍了拍手,外麵就有侍女魚貫將飯菜送了進來,知道她沒有吃晚飯,半夜會餓,是以吩咐了下人隨時準備著飯菜等著她醒來。
  青夏聞到飯菜的香氣,肚子叫的更加響亮,她連忙穿上鞋子,一看琳琅滿目的菜肴,登時胃口磊開,對著秦之炎叫道:“一起一起吃。”
  秦之炎笑了笑,點頭答應,剛要下床,突然發現鞋子就隻剩下一隻了。青夏低頭也幫著尋找,轉了一圈,也沒找到,對秦之炎說道:“我去再拿一雙來。”
  秦之炎擺了擺手,神神秘秘地說道:“不用,你看。”
  青夏順著他的指示看去,隻見一條白亮的絲線綁在床柱上,細細的一條,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隻見秦之炎解下絲線,握在手裏,然後一點一點的拽了回來。
  那絲線竟然極長,青夏大惑不解的看去,隻聽一陣鞋底摩擦地麵的聲音緩緩響起,正是從櫃子底下傳來。不一會的功夫,大黃又肥又胖的身子就出現在眼前,隻見它圓乎乎白胖胖的壓在一隻室內穿著的軟底鞋子上,仰天躺著,四爪朝天,肚皮一鼓一鼓,正在打著呼嚕睡得歡暢。
  “它這麽幹,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秦之炎故意壓低聲音小聲地說道,臉上帶著一絲孩子才有的狡黠神色:“我早就料到會是它。”
  青夏目瞪口呆,沒有想到秦之炎這樣的人還會跟一隻小獸較勁,他處心積慮的在鞋子上綁繩子就是為了抓住大黃這個偷鞋子的小偷嗎?
  “你知道嗎?它昨天跑到我的靴子裏方便,最後自己掉進去了,險些把自己臭死在裏麵,還好被打掃房間的侍女發現。”
  秦之炎笑著說道:“這小獸好像特別討厭我,依瑪兒,你說我該怎麽教訓它?”
  青夏飛起一腳,一下將大黃踢得翻了個跟頭,死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竟然也沒有醒,仍舊睡得酣暢淋漓。她走到桌子旁邊,狼吞虎咽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道:“隨你的便,燉了好了。”
  秦之炎笑著說道:“燉了好嗎?還是烤了吧,拔了毛,一點一點的切片澆油,外酥裏嫩,它是靈獸,一定很香。”
  青夏點了點頭,“好,就這麽幹。”
  “嗷,”的一聲,慘叫突然響起,原本正在睡覺的大黃終於堅持不住了,猛地跳了起來,撒開四條又短又胖的小爪子,向著外廳瘋狂跑去。
  秦之炎一笑,眉眼美好如畫卷一般。
  秦人的確是最勤奮的一個國家,早朝起的比雞還早,秦之炎一大清早就起身出門,青夏原本還想再睡一會,他走了之後反而沒有了困意。剛剛起身,門外就響起了侍女小心的敲門聲,青夏眉梢一揚,揚聲問道:“有什麽事?”
  “姑娘可是起來了嗎?奴婢們服侍姑娘洗漱。”
  十多個碧衣少女魚貫而入,端著臉盆,熱水,花瓣,香油,衣衫鞋襪等物,倒是嚇得青夏一愣。幾乎連手指都不用動,就被人一一照料妥當。青夏並沒有出於人道主義將這些侍女都趕出去,說什麽我自己可以的鬼話。這是她們的工作,自己不讓她們做,她們沒準就會失業,因時而異,入鄉隨俗,這一點,軍情處的教官們一直都很用心地教導他們。
  收拾停當,青夏打斷了那群丫頭想在她腦袋上大做文章的企圖,隻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穿著一身米黃色的裙褂,隨著眾人就走去飯廳。
  宣王府的飯廳果然夠氣派,幾乎可以用廣闊來形容,那張巨大的桌子幾乎可以蹦上去撒丫子跑上一會,祥叔解釋說這是因為秦之炎總是宴請炎字營的將領吃飯的原因,所以才特別定做了這張巨大的桌子。
  這時代宴席上大多還是實行小幾製的,一人一張小幾,兩排而坐,很是拘謹。秦之炎果然很有拉攏人心的能力,在如今這個等級製度鮮明的時代,能夠和主帥同桌吃飯是何等的榮譽,也難怪秦國將士會為他賣命了。
  大黃剛一看到滿桌子的食物的時候就傻了眼,它完完全全忘記了這裏是它目前為止還十分厭惡的仇人的家裏,在青夏的懷裏拚命的掙紮著,就要跳上桌去,青夏將它放在地上,取過一隻腳凳,隨便撿了兩盤肉菜,放在上麵說道:“還想上桌子,想得倒美。”
  大黃哀怨地望了青夏一眼,隨即就埋頭苦吃,連頭都不抬。
  “祥叔,以後我一個人吃飯,用不著這麽麻煩,你們準備了這麽多,我一樣一口也吃不完,浪費食物是有罪的。”青夏坐在正位上,舉起筷子都不知道該先吃哪一樣才好,抬起頭來對著祥叔說道。
  祥叔為難的說道,“殿下上上走的時候也吩咐過了,可是剛才牧蓮姑娘說姑娘身上有傷,要多吃點補充營養,我們才做這麽多的。”
  “牧蓮?”青夏聞言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沉聲問道:“那個背叛部族的穆邊部女人?”
  “呃……”祥叔一愣,想了想,磕巴地說道:“對,對,就是她。”
  青夏眉梢一揚,這些日子太忙,竟然把她給忘了,說起來當日蓬萊一行,還是因為她通風報信,雖然不能肯定她到底是墨者的同夥還是無意中發現,但是也可以斷定這女人對自己全無好意,自己向來不是一個大度的人,對於這個險些將自己害死的女人也是連一點好感都欠奉,沉聲說道:“她怎麽會在王府裏,她不是隸屬軍部嗎?”
  祥叔皺著眉頭說道:“牧蓮姑娘經常出入王府的,她也不是軍部的人,軍籍也不在炎字營中。”
  “那她為什麽總是跟在殿下身邊?”
  “牧蓮姑娘好像是大長老的仆人,”一旁的青兒說道,她為青夏添了飯,接口說道:“她總是在各地尋找藥材,據說,還好像在打聽商丘一脈的下落。”
  青夏眉頭微蹙,也不再說話,心道難道她是在尋找良藥醫治秦之炎的病嗎?不知為何,對於這個女子,她總是抱有很大的成見和戒備,可能是因為自己在她手上吃過虧吧。
  吃過早飯,青夏就在去賬房查賬,她很珍惜秦之炎給她的這個機會,即便她對這些權利沒有一點貪念,但是卻真的很願意為他分擔一些事情,也願意一點一點的去了解他的生活。可是還沒走到賬房,就見一眾婢女來來回回的從秦之炎的書房裏走了出來,青夏眉梢一挑,沉聲問道:“她們在幹什麽?”
  祥叔也是一愣,叫來一名丫環問道:“你們在幹什麽?”
  那名丫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唇紅齒白很是靈秀,說道:“我們在曬書,牧蓮姑娘說,書房裏的書都快生蟲子了,要我們好好晾曬。”
  青夏不動聲色地輕輕挑眉,也不理會,沉聲說道:“祥叔,走吧。”
  剛走了沒兩步,就見幾名仆役團團團聚在兩輛馬車旁邊,正在低聲商議著什麽,祥叔見青夏臉色不好,連忙叫道:“喂,你們不去幹自己的活,全都聚在這裏幹什麽?”
  幾名下人見了青夏連忙低頭行禮,“這是這次從西川帶回來的皮草和藥材,牧蓮姑娘說要趁今天天氣好送到宮裏送給各位主子。”
  事已至此,就連祥叔的臉色也尷尬了起來,他連忙驅散了幾名仆役,轉過頭來,一邊搓著手,一邊跟青夏解釋道:“姑娘這……這……”
  “不用說了。”青夏麵沉如水,搖頭說道:“不關你的事,跟我去賬房。”
  一路穿花拂柳,假山池塘處處,終於到了前院的賬房,誰知剛走到房門口,一本賬本突然被人猛地從裏麵扔了出來,清厲的女聲怒然喝道:“你是怎麽做事的?這賬目裏缺了三萬多的銀錢輸入,你當我是擺設的傻子嗎?還是宣王府的這碗飯你不打算吃了?”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撿起地上的賬本,回身跪在地上,對著房內的人倉皇的說道:“牧蓮姑娘,東邊大旱,水運不暢,河道都枯竭了,銀子暫時到不了帳,絕對不是我貪墨啊!我宋泉就算是長了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騙牧蓮姑娘你啊!”
  “你馬上在我眼前消失,三日之內銀子若是不能到賬,就等著一家老小一起被扔進衛江吧!”

  
鐵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四章:王府家法
  “還有你,一並給我滾出去!”
  隻聽得嘭的一聲,似乎是胸口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腳,一個身形瘦弱的二十多歲的男子猛地踉蹌倒而出,向著青夏等人的方向就倒了過來。那人來勢極快,祥叔等人驚呼一聲,四散散開,眼看那人就要摔在地上,後腦向著一塊路邊凸起的巨石倒去。
  突然隻見青夏出手如電,一把揪住男人的脖頸,身體不動如山,麵沉如水,眉眼淩厲,長風吹來,青夏衣袍鼓動,墨發飛揚,臉色冰寒好似冰雕雪鑄一般。
  “小心。”
  低沉的女聲緩緩響起,帶著一絲冰雪般的冰冷,在一片死寂的院子裏顯得特別響亮。男子死裏逃生,兩股戰戰,突然嘭的一聲跪在地上,顫抖的叫起道:“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聞訊趕來的下人們聚集在前院的各個角落,從牆上和門縫間窺視著,靜靜的等待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臨。
  “什麽人?”微微上挑的聲音從賬房裏傳了出來,卻沒有半點想要出來看上一眼的意思。
  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青夏冷笑一聲,眉梢一挑,轉身就跨入了賬房之中。
  牧蓮一身黑色長袍,肌膚如雪,端坐在賬房的軟椅之上,兩側坐著二十多名宣王府外放的各個商號的掌櫃老板,人手捧著一本賬冊,似乎正在等待她審查一般。早就聽見了青夏的聲音,可是牧蓮仍舊埋首於賬冊中,過了好一陣才緩緩抬起頭來,嘴角淡笑,眼神輕蔑地從青夏身上掃過,對著一旁的下人說道:“我還道是誰來了,原來是名動天下的南楚大妃,請坐,上茶。”
  青夏動也不動,背脊挺拔,脖頸微仰,居高臨下地看著老神淡定的牧蓮,淡笑說道:“免了,我從不喝是敵非友的人敬的茶,牧蓮姑娘當免可免。”
  “哦,是嗎?”牧蓮眉梢一揚,雪白的皮膚上嘴唇豔紅,微微勾起,淡然說道:“既然如此,就招呼不周了,我還有事要忙,楚妃可以出去了。”
  當日白鹿原一戰,秦之炎為青夏險些喪命的消息早已傳遍天下,這滿府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以秦之炎這樣的性格,可以那般地衝動,事後又忤逆秦王,更將青夏帶回府中,將王府的大權全都交給她,這裏麵的含義不言而明,可是她卻還是堅持一遍又一遍地稱呼青夏為楚妃,其心如何顯而易見。
  青夏一言不發,也不氣惱,緩步走上前去,從腰間掏出一樣東西,緩緩放在書案上。
  眾人齊齊低頭望去,隻見那書案上赫然是一串王府各個庫房的鑰匙,這些東西向來都是王府的大管事祥叔掌管的,青夏入府的時候,祥叔就將這些東西都交給了青夏。當時王府的眾人無人不知,可是這些外放的家奴管事卻並不知曉。此刻見這些東西竟然都被這名女子拿在手上,誰還會不明白這代表著什麽,一個個連忙站起身來,對著青夏恭敬行禮。
  青夏看也不看周圍的各家管事,雙眼隻是緊緊的盯著牧蓮的雙眼,嘴角淡笑地說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行不穩,牧蓮姑娘,身經兩國三代,二十餘年軍旅血水浸泡而出的這麽一顆聰明伶俐的腦袋,想必應該明白現在最明智的做法是怎樣的吧。”
  牧蓮眼神冷然,冷冷地望著眼前的女子,兩團憤怒的火焰在眼睛裏緩緩升騰,她緩緩地站起身來,沉聲說道:“說得好,名不正則言不順,卻不知堂堂南楚大妃終日盤旋在大秦宣王府內,到底所為何事?”
  青夏淡淡一笑,滿不在乎地說道:“我曾在北地居住過,聽過匈奴人有這樣一個諺語:麋鹿低頭吃草,雄鷹仰首北望,隻有目光短淺的人,才會不停地執著於眼前的事情,我尚且沒和你計較你背信棄義,忘宗投敵的豐功偉績,你卻前來對我多加置喙,不覺得可笑嗎?”
  牧蓮大怒,怒聲說道:“你有什麽資格……”
  “我今天能站在這裏,就有這個資格!”青夏驀然揚眉,怒聲姹道:“人貴有自知之明,不要妄圖染指不屬於你的東西,沒有能力就要認命,機關算盡,陰謀敗露就要認輸,短時的口舌之爭,趁人不備指使些下人為你所用並不能體現你的價值,一山不容二虎,雙日不可同日爭輝,況且,在我的眼裏,你從來就不算是一個對手。”
  牧蓮麵龐發表,雙拳緊握,怒聲喝道:“莊青夏。”
  “莊青夏這個名字也是你叫的?”青夏冷然說道:“你一介叛國之奴,更曾為大秦的軍妓,如今還是在別人的家裏,你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你又憑什麽對宣王府的外放管事們張牙舞爪耀武揚威?你不過仗著是南疆巫醫大長老的仆從,借著經常給殿下送藥傳遞書信的機會,就對王府的大小事情多加幹涉,認不清現實不說,更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一介低等賤民,卻想要爬到主子的頭上,恃寵而驕,張揚跋扈,出手狠辣,按照大秦的曆律,該當挖眼拔舌,斷手砍足,暴屍荒野,死無全屍。”
  “還有你們!”青夏猛然回過頭去,看著一眾宣王府外放管事掌櫃,眼神冷然的怒聲說道:“你們愧對宣王的信賴,恬為宣王府家奴,堂堂外放掌櫃,卻被一個低等下人吆五喝六,呼來喚去!認不清楚正主,分不明是非曲直,辯不別黑白陰陽,一雙招子都是白長的嗎?”
  哢嚓一聲脆響,牧蓮怒極攻心,竟然生生將手中的毛筆折斷,青夏整頓表情,冷笑著轉過頭去,寒聲說道:“世間之事,最忌貪得無厭,得隴望蜀。你當初被天下人咒罵,被充為軍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時候是殿下對你施於援手,得人恩典,就要銘感五內,我不奢望你這樣能夠背叛自己民族的人會感恩戴德,但是最起碼不要恩將仇報。我話已至此,該何去何從,你自己好生掂量,若是從今往後,還讓我看到你對王府大小事情強加幹涉指手畫腳,別怪我不顧情麵,出手狠辣。”
  “帶上你們各家的賬簿,全都跟我去正殿。”
  青夏淩然轉身,一身米黃色裙褂在清晨的朝陽下閃動著璀璨的光澤,一眾外放的主事掌櫃彎著腰,帶著各家的帳薄跟在青夏的身後,迤邐成排,遙遙的向著王府正廳走去。
  窗外的鳥兒嘰喳尖鳴,更加映襯的賬房的冷清敗落,走在最後的東漕運織造宋泉抱著賬本,恨恨地看了賬房一眼,然後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轉身就跟上了前麵的人。
  牧蓮雙眼怒火熊熊,終於瘋狂怒吼,一把將案上的書卷硯台全都扔到地上,劈啪之聲響徹一片。
  祥叔見外放的主事們全都跟著青夏入了正殿,連忙火急火燎地找來了自己的兒子,李鎮韜是宣王府的外管事,這些事情原本就是由他處理。隻是他經常全國各地的四處收賬,查賬,經常不在府內,祥叔雖然是大管事,但是因為是奶娘的丈夫,為人和氣,對於賬目卻一竅不通。牧蓮經常用出入宣王府,在祥叔的默許下,久而久之,就對這裏的事情指手畫腳了起來。可是這女子畢竟來自民間,經曆過很多苦難,對於很多的東西也容易上手。  
  誰都知道青夏是怎樣的來曆,她這樣的身份,又怎麽會精通賬目和生意,生怕她出醜的李鎮韜在父親的催促下,幾乎是瘋狂的一路狂奔,可是等到了大殿的時候,卻見眾掌櫃全都目瞪口呆地聽著青夏的盤問,全都沒有半點嘲笑戲弄的樣子。
  見青夏訓斥了匈奴牧蓮那個女人,各家掌櫃樂得幾乎能飛起來。這幾年來,這女人對他們大呼小叫,偏又為人機警,很難糊弄,一旦被抓到錯處,處罰的手段近乎殘酷。眼見她吃癟,更被奪權,各人全都是心懷大放。同祥叔想的一樣,誰都猜測青夏這個世家的千金小姐是不會打算盤算賬的。畢竟這時代,商人處於末流,哪一個世家大族的小姐是會打算盤算賬的。  
  於是見各家各戶的掌櫃們流水般的一個一個上前報告賬目而青夏卻中人是端坐著靜靜地聽著,沒有一言質疑,各家掌櫃幾乎要跳起來來拍手相慶。然而,所有人都匯報一遍之後,那個安靜秀氣的女子,卻好似一把鋒利的匕首一般,言辭犀利,刀刀見血,根本不用看賬本,隻憑著他們剛才所說的一遍,就挑出了各家的漏洞和辦事不利之處。人人從一開始的吃驚到最後的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的耳朵。
  青夏的確不會打算盤,但是她的心算能力,卻曾經受到過嚴酷和訓練,隻是聽上一遍,就已經將各家的賬目整合完畢,互相比較一遍,就可以聽得出誰是據實以報,誰是不盡不實,誰是敷衍了事。
  秀麗的女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沉聲說道:“下一家,鹿山煤礦。”
  “姑娘。”她還沒有說完,鹿山煤礦的掌櫃就嘭的一聲跪在地上,滿頭大汗地說道:“你不用說了,屬下知錯了。”  
  青夏嘴角一笑,沉聲說道:“你排名靠後,見我對前麵眾人的報賬不理可否,於是就起了貪念,想跟我打馬虎眼,欺我不懂賬目,對嗎?”
  “屬下,屬下……”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青夏眼神淩厲,沉聲說道:“今天是我第一次查看外府賬目,人都有私心,有空子可鑽自然蜂擁而去,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同你們計較,但是我要警告你們,對於作假賬,貪墨舞弊,我比你們地場的每一個人都要精通,以後若是再被我發現有人妄圖欺瞞於我,不要怪我不顧及你們為王府出了這麽多年力的情麵。我懲治人的手段同牧蓮不同,但是絕對會讓你們記憶深刻,並且永無翻身之力。”
  眾人額角冷汗齊流,齊齊恭敬地說道:“多謝姑娘,我等定當竭盡全力,報效王爺。”
  青夏微微一笑,麵容登時和煦如如春風一般,說道:“各位請坐,不過是醜話說在前麵以防萬一罷了,我初來乍到,還要各位的幫扶和扶持。殿下為人和善,對待下人也是寬仁仁厚,各位都是王府的中流砥柱,元老人物,我們隻要齊心協力,才能鞏固宣王府的基業,我在說什麽,各位應該明白。”  
  眾人齊齊答應,就重新一個個再次報賬,隻是這一次卻無一人敢徇私舞弊,全都老老實實。日頭漸漸偏西,等這些人全都退下去之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大黃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咬著青夏的裙腳搖著尾巴,一幅餓得要死要活可憐巴巴的模樣。青夏這才發覺竟然和這些人周旋了一日,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了。
  這時,碧兒突然跑了進來,麵色微微有些驚慌的叫道:“姑娘,王爺,王爺回來了。”  
  青夏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事情不好,眉頭一皺,急忙迎了出去,卻見馬車簾子被圍的死死的,八巫的藥童們全都站在馬車外麵,炎字營的一眾親衛圍在外圍,見了青夏過來,齊齊讓出一條路來。
  自從蓬萊穀相見之後,秦之炎一直氣色很好,沒有半點病重的樣子,今天早上走的時候,一切也很正常,怎麽回來竟會這個樣子,隻看竟然要讓八巫在馬車上救治,就可知道已經嚴重到怎樣一個地步。
  青夏站在冷風中,麵色蒼白毫無血色,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夜晚的風漸漸冷冽,碧兒拿出一件錦緞披風披在青夏的肩上,她卻仿佛沒有感覺一樣,一動也不動地望著馬車的簾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炎字營的親衛將前後的大街阻斷,連敲更鼓的更夫都過不來。終於一隻手探出馬車,白石巫醫當先下了馬車,炎字營的親衛連忙抬著一隻軟駕過來,裏麵的南疆巫醫緩緩的將秦之炎抬了出來。  
  秦之炎麵色蒼白,好像是一張白紙一樣,眼神也是虛弱無力,一身黑金相交的朝服,更加襯得他的臉蒼白如雪。
  青夏的心好似被巨斧狠狠地砸了一下,疼痛能忍,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終於可以正常的呼吸,她腳步僵硬的迎上前去,向著秦之炎伸出手去,想要安他心的強行笑笑,但是卻怎麽也扯不開嘴角。
  秦之炎虛弱一笑,費力地伸出手來,拉住房青夏遞過來的手,輕聲說道:“沒關係,別擔心。”
  青夏抿起嘴角,拚命地點著頭,秦之炎的手很涼,甚至比一直站在馬車外麵的自己的還要冰冷,親衛們抬起軟駕,青夏跟著一路小跑,徑直回到了臥房。丫鬟們進進出出,布置好暖爐和洗澡水,整個房間一時間都熱的像是在巨大的蒸籠裏一樣。
  南疆八巫的臉色很難看的交代了兩句,然後就走了出去。青夏將丫鬟們都趕出去,為秦之炎脫下已經被冷汗打濕的衣衫,親自為他擦洗,她半跪在巨大的木桶旁,用小水瓢舀起黑色的藥汁,澆在秦之炎的背上,一張小小的臉孔蒼白一片,至今仍舊沒有血色。
  秦之炎靠在木桶上,歉疚地說道:“對不起,今天嚇到你了。”
  青夏揉了一下鼻子,搖頭說道:“我哪裏有那麽膽小,你別說話,歇一會兒吧。”
  秦之炎眼淚溫柔地看著她,伸出手來,輕輕地撫在她的臉頰上,指尖的藥味濃厚,聲音清淡地說道:“依瑪兒,昨天在宮裏,你受委屈了。”
  青夏知道他早晚會知道的,也不掩飾,無所謂地笑著說道:“沒關係,一群老婆子,能奈我何?我心情好,就沒有打她們。”
  秦之炎苦笑著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是我考慮不周全,我說過再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你,卻沒有做到。依瑪兒,我對不起你。”
  青夏眼眶一酸,一雙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著秦之炎,她伸出手,緊緊地握住秦之炎的手掌,他的手很大,被熱水浸泡得很是溫熱,青夏輕輕地牽動嘴角,笑了起來,溫柔地說道:“之炎,沒有人能欺負我,隻要你好發的,我做什麽事都很開心。想到每天晚上,都可以聽著你的呼吸聲入睡,每天清晨醒來,第一眼看到你都是你的臉,我就說不出的快樂。我的一生中,從來沒有過這樣溫暖安心的日子,所以,不要對我說對不起,那會使我很不安,好像你就要離開了一樣。之炎,我們約定過了,要一直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信任,所以,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可以丟下我,好不好?”  
  秦之炎的眼光好像層層海浪一般,他舒暢地輕笑,反手握住房青夏的手,笑著說道:“依瑪兒,我很愛你,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
  青夏笑紋溫暖,點頭說道:“我也一樣。”  
  溫室裏焚香嫋嫋,幾個暖爐熱氣蒸騰,四下裏到處都是濃濃的藥氣,青夏拿起棉白的長衫,為秦之炎穿在身上,然後扶他坐在榻上。她想了想,突然脫下鞋子,爬到床榻上,半跪在秦之炎的身後,拿起梳子,為他梳理一頭烏黑的長發。
  “之炎,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們那邊的男人,都是不留長發的。”青夏突然問道。
  秦之炎端著一隻小碗,裏麵是青夏熬的川貝蓮子雪梨湯,正在一勺一勺斯文地喝著,聞言微微一愣,說道:“不留長發,都是禿子嗎?”  
  青夏啞然失笑,說道:“不是啦,是都剪的短短的,很精神,你若是也剪短了頭發,穿著西裝,打著領帶,也一定很帥。”  秦之炎笑著搖頭,側頭看著自己肩上的長發,失笑道:“我還真是想象不出我短頭發的樣子。”  
  “那好辦啊!”青夏笑著說道:“趕明個你得空,我給你畫一幅素描,我很會畫畫的。”
  “素描?”
  “是呀,”青夏說道:“跟你們的水墨畫不一樣,素描是寫實的,畫出來的和真人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你們這裏能不能做出這種筆,哎,早知道讓祝淵青他們幫我做一隻好了。”
  “依瑪兒,我不做這個王爺了吧,陪著你走遍名山大川,或者是揚帆出海,你想去哪裏,我都陪著你去,好不好?”
  青夏一愣,心底的那抹不安越發沉重,她放下手裏的梳子,從後麵環住了秦之炎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背上,一滴眼淚流下來,打濕了他潔白的白衫,氳開一個大大的水跡。
  “好,等你的病好了,我們走遍世間美景,走到喜歡的地方就住下來,呆膩了,就再去別處。”
  秦之炎的聲音很輕,似乎是虛弱的無力一般,青夏看不到他的臉,隻能感受著他背脊的震動,聽著他說道:“我以前總是在想,為了大秦,死而後已,也沒什麽好遺憾的。可是現在若是哪裏都沒有陪你去過,哪裏都沒有陪你看過,就這麽死了,我一定很不瞑目的。”
  “胡說什麽?”青夏怒喝一聲,一把鬆開秦之炎的身體,來到他的麵前,沉聲說道:“誰說的你會死,你能吃能睡,不知道有多好,怎麽會有事?祝淵青正在為我聯係清鵬七部,你知道的,他們都是些能人異士,總會有辦法治你的病的。”
  秦之炎溫和一笑,不置可否。
  青夏緊張地抓著他的手,瞪圓雙眼,大聲說道:“秦之炎,你相不相信我?”
  秦之炎笑著點了點頭,青夏堅定地說道:“我當初被軍部砍了腦袋,都沒有放棄求生的欲望,你看,我沒有腦袋都可以活著,你為什麽不可以?隻要我們有希望,就一定會有奇跡,你一定不會有事,也不可以出事,你若是把我一個人扔下,我會恨你的。”
  秦之炎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好。”  
  “好什麽好?”青夏怒氣衝衝地說道:“一點誠意也沒有!”
  秦之炎好笑地拍著她的頭頂,哄孩子一樣的說道:“好的,我不會死的,我一定會一直陪著依瑪兒,直到你不願意留在我的身邊為止。”
  “不會有那麽一天的。”青夏突然伸手抱住秦之炎,埋頭在他的胸膛裏,聲音微微顫抖地說道:“我們會永遠在一起,這裏就是我們的家,我會一直纏著你,到老的走不動路了,到牙齒掉光了,到變成禿子了,也不會放過你。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孩子還會有孩子,然後我們看著一群小蘿卜頭在我們身邊跑來跑去,開心地喝著甜湯。我們會走遍世上的每一個角落,你給我吹笛子,我給你畫畫,我們老了之後就搬到皇陵的青木大殿裏去居住,那裏的果子很好吃,溫泉很暖和,秦之炎,是你給了我希望,給了我一個家,你不可以說話不算數。”
  秦之炎緩緩而笑,微微閉起雙眼,環抱住青夏的腰身,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頭頂,一切都像是一場大夢一般。
  “依瑪兒,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的。”
  低沉的嗓音緩緩而出,青夏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滑了出來,秦之炎溫和的笑了笑,搖著頭說道:“傻瓜,哭什麽?”
  蒼白的女子仰著尖尖的小臉,嘟著嘴說道:“秦之炎,男子汗,大丈夫,說過的話一定要算數。” 
  “恩。”秦之炎微笑點頭,然後緩緩地低下頭,吻在青夏的唇上。
  如果這一切都隻是浮生的一場幻夢,那就請永遠都不要讓我醒來。
  這一刻,什麽也不願再去想了,秦國的跌宕風雲,角落的陰冷刀鋒,還有那被塵封在心底的臉,都不願再去想了。
  我一生孤寂行走,坎坷跋涉,如今就讓我用自己的人生做賭注,去全心全意地愛一個人,哪怕黃泉之水覆滅當世,哪怕九州之山潰敗崩塌,哪怕北淵冰雪席卷萬物,也不會偏折轉移,既然選擇並肩而行,就永不會回頭觀望。
  第二天,秦之炎稱病留在府中,青夏一整天都很興奮,她派人整理出西北院的一角栽花吊樓,陪著秦之炎在裏麵喝茶品茗,宣王府的工匠果然很不簡單,青夏隻是稍稍提示了一下,下午的時候,就做好了幾十隻鉛筆,雖然和現代的還稍有差別,但是仍舊讓她開心了好久。鋪好白紙,做好畫架,青夏坐在前麵,就似模似樣的畫了起來 。
  秦之炎淡笑自若地躺在軟椅上,身上鋪著白色的毯子,悠閑地看著一卷雜記,不時地抬起頭來,看一眼青夏一本正經的樣子,每想嗤笑,總是會被她憤怒的眼神逼退回去。  
  比起這時代的人,青夏的畫果然是一個寫實派的了,兩天之後,已經頗具規模,一人高的畫卷長長地拖在地上,畫上的男子英俊瀟灑,西裝革履,手握著一隻高腳杯,嘴角淡笑,那張臉赫然就是秦之炎的樣子。
  王府上上下下的仆人分批來到吊樓觀看,齊齊地歎為觀止。秦之炎看著青夏那副得意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
  這天下午,青夏正在廚房指揮幾名廚娘按照她的要求做蛋糕,隻可惜這位精通各種暗殺技巧,掌握了各行各業各種知識的超級特工,卻獨獨不會做甜品。秦之炎因病所治,吃食禁止辛辣,輕鹹的也要少吃,摸清了他的喜好,幾日下來,青夏鑽研各種甜品的做法,通通教給廚娘,好在她口齒伶俐,廚娘更是天分極高,所做出的甜品大多似模似樣,隻除了今天。
  “又失敗了,”青夏鬱悶地說道:“看來沒有烤箱真的不行,火候很難掌握,我再好好想想。”  
  這時,碧兒突然跑進了廚房,對著青夏說道:“姑娘,內廷來了禮官,送了好些衣裳給你呢?”
  “內廷的禮官給我送衣裳?”青夏一愣,眉梢微微揚起,沉聲問道:  “是啊,”碧兒說道:“來了好多人,還有大內的太醫。”
  “走,看看他們搞些什麽名堂?”洗了把手上的麵粉,青夏當先向著王府正廳跑去。
  剛拐過回廊,就見到一眾內廷侍者恭敬地退出正廳,向外走去。
  秦之炎站在正殿門前,一身淡紫長袍,顯得別樣的飄逸出塵,看到青夏,笑著走上前來,伸手輕輕地擦了下她的左臉,眼睛半眯成一條好看的弧度,笑著說道:“瞧你,滿臉都是麵粉。”
  “之炎,他們來幹什麽?”  
  秦之炎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你不用擔心。”
  “騙人。”青夏拉住秦之炎的衣衫,固執地說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碧兒說還給我送了衣服,告訴我。”
  秦之炎想了想,沉聲說道::“今晚父皇家宴,想要讓你席。”  
  “我?”青夏一愣,指著自己的鼻子,瞪圓了眼睛。
  秦之炎好笑地說道:“恩,你若是不願意去也沒有關係,我幫你推掉就是。”
  青夏搖了搖了頭,說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去就去吧。”   秦之炎握住她小小的手,安慰地捏了一下:“別怕,有我在。”
  正午的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半空,灑下暖春的溫和光芒。


鐵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五章:秦氏家宴
如今是三月初,北方剛剛初春,白天仍舊很短,天色早早的就暗了下來。馬車在大街上緩緩而行,炎字營的親兵護衛在馬車兩側,騎馬開道,鹹陽並無宵禁,此時街頭熱鬧嘈雜,但是宣王府馬車過處無人不爭相避讓,悄然無聲。
青夏小心的掀開一角簾子,向外望去,隻見街頭人頭湧湧,街道寬闊,兩側商號店鋪林立,商販叫賣聲不絕於耳。歌舞,雜耍,喧雜樂曲全都齊齊的匯集到了一處。街頭藝人表演著各種吸引人的花樣,一些在現代電視劇中的經典曲日都可以在這裏見到,什麽喉頭頂纓槍胸口碎大石之類的琳琅入目。穿城而過的衛水河上,花燈,龍舟,焰火攪的黑夜亮如白晝,數不清的小商小販在河岸邊吆喝著招攬著生意。販賣煮酒煙絲,茶食衣物,水果蔬菜,家什器皿,香藥鮮花,胭脂煙火,一切討人歡心的小玩意無不一一具全,應有盡有。
秦之炎靠在軟墊上,角落裏的暖爐散發著濃烈的香氣,馬車裏暖意融融,上好的川貝清香合著水果香草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之中。秦之炎看著青夏,嘴角淡淡而笑,可是突然間眉頭一皺,就輕聲的咳了起來。
連忙放下簾子,青夏回過頭來,手腳麻利的倒了一杯溫熱的潤肺藥茶,遞到秦之炎的唇邊,急忙說道:“是不是受涼了,我叫人再拿一個暖爐進來。”
“不必。”秦之炎搖了搖頭,喝了口茶,輕聲說道:“沒關係,不要緊張。”
青夏微微嘟著嘴,認真的說道:“想讓我不緊張,你自己就要注意身體。多多的吃飯,經常鍛煉身體,不可以想太多的事情勞心費力。”
秦之炎溫和一笑,“多吃多睡,不事生產,豈不是要變成胖子?”
青夏伸出手來,為他理平衣襟前的褶被,也不抬頭,脆聲說道:“你若是真的能變成一個身體健康的大胖子,我才謝天謝地。”
秦之炎搖頭一笑,也不反駁,任青夏為他在膝上又蓋了一層毯子。馬車緩緩前行,嘈雜的人群漸漸被拋在身後,進入了內城之後,鼎沸的人聲漸漸消失不見。參天梧桐巨木一徘排聳立在內城的四周,將喧嘩的吵鬧聲隔絕大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秦軍京畿禁衛軍鐵甲森然的拱衛在內城的各個城門處,即便是權傾大秦如秦之炎,也屢屢停車,接受檢查。
好在這些士兵大多出自秦之炎的調教,並沒有為難,隻是象征性的需要一下腰牌。
上次進宮,處處受製,各種限製簡直匪夷所恩,青夏小心謹慎,慎言慎行,也沒有看到秦國太和宮的全貌。如今一路迤邐而來,細細觀望,才不得不暗自驚歎於秦宮的宏偉。
秦楚兩國民風不同,建造的宮殿樣式也不盡相同。
楚宮偏於精巧,處處假山園林、小橋流水,樓台宮閣的建造都十分精致,處處皆景,景景如畫。而秦太和宮則偏於大氣,充滿了宏偉的北地雄壯豪邁之氣,宮牆厚重,顏色古樸,宮殿的建設也大多以金紅二色為主,色調雄渾,圖騰彪悍,果真應了南精北闊的諺語。
夜裏的太和宮一片寂靜,近來氣候反複,前幾天還豔陽如春,今日下午的時候卻下了場清雪,太和宮的紫禁廣場上,白茫茫一片,巍峨的太和宮正殿像是一隻猛虎一般盤踞在禦道盡頭,兩側燈火輝煌,隱隱有絲竹聲悠揚飄出,眼力好的甚至可以看到裏麵飛揚的水袖和柔軟的舞姬腰肢。
青夏微微有些發愣,心底不知為何竟然生出了一絲絲緊張之感,按理說她是不該害怕的,在現代的時候,她刺殺恐怖分子,保護國家元首政要,就算來了這個朝代之後,所見到的人也動則就是皇親國戚、各國權貴,早已練就了一身鋼筋虎膽。可是不知為何,越發接近那座巍峨的宮殿,她的手心越發微微的冒出細密的汗珠,手指緊緊的扣住窗簷,眼睛亮晶晶的向外望去,瞪得又圓又大,一眨也不眨。
一雙冰涼的大手,突然從後麵伸過來,將她小小的手緊握在掌心處。
青夏微微一愣,回過頭去,就看見秦之炎溫暖淡定的眼睛,男子笑容淡淡,眉眼溫軟,聲音溫和猶如潮水:“別害怕,有我呢。”
知道要進秦宮參加家宴,他已經說了不知道多少遍這句話,青夏看著秦之炎淡定的表情,俊美的臉孔,不自覺的點了點頭:“恩,有你在,我誰也不怕。”
秦之炎輕笑出聲,寵溺的刮了下她的鼻尖,眼睛彎彎如月。
這時,門外一個拉著長調的尖細嗓子喊道:“宣王三殿下到!”
青夏心下一沉,暗道該來的還是來了,調整心態,曲腿爬起身來,門外的親衛掀開簾子,青夏當先跳了下去,馬上回身扶住秦之炎的手,扶著他走下馬車,又繞到他的身後,為他披上一件純白的雪貂長裘,燈火輝煌的禦道上,秦之炎一身白裘微微泛著金光,更加映襯著他風神玉郎、俊美無匹。
大秦自古以來尚黑,軍旗、宮殿、各種祭祀神表均以黑色為主。是以,在各種大型皇室聚會上,基本都以黑色為主要顏色,如今秦王隻是召開家宴,是以秦之炎裏麵隻很簡單的穿了一身月白色長袍,青玉束冠。
但是由於是第一次進宮朝見拳王,是以青夏穿的倒是十分莊重。一身束腰廣袖錦袍,黑色為主,以金線繡邊,荷葉廣領上滾著白底梅花細痕,衣襟從左肩抿至右腰,斜斜的垂在下擺,連成裙尾,長長的迤邐身後。雪膚玉頸,瓜子小臉,明眉皓齒,眼彎如月,雪白的耳垂上掛著兩串北疆風崖出產的黑玉耳環,長長的垂在微敞的兩肩鎖骨上,顯得別樣的性感誘惑。滿頭烏黑秀發,以秦氏貴婦的樣式高高的盤在頭上,頗有些飛天神女的神韻,高高一束,後麵以極輕的漠河空心白玉支撐而起,額前墜著雞心火紅瓔珞,在黑白兩色中尤其顯得醒目別致。
青夏從未如此盛裝打扮,剛剛車裏昏暗,也沒仔細看的港楚,此刻秦之炎上下打量著頗有些局促不安的音夏,唇角淡淡而笑。
青夏可以穿著黑色的作戰服,毫無顧忌的殺人於無聲。可是此刻麵對秦之炎的眼光,她卻微微臉紅了起來,不安的怒道:“你在看什麽,不許這樣看我。”說著就走上前去,踮起腳尖,伸出素白的小手,捂住秦之炎的眼睛。七八隻細細的黑玉手環,在她纖細雪白的手腕上撞擊著,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秦之炎朗朗一笑,扯下青夏的手,大袖一拂,將她抱在懷裏,嘴唇貼上她柔嫩的耳垂,頗有些瀟灑的放蕩之氣,輕聲說道: “我還從來不知道,我的依瑪兒也是這樣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一陣電流順著青夏的耳垂湧上頭腦,青夏的臉霎時緋紅,不安的掙紮了一下,隻惹得秦之炎爽朗一笑,全無半點作用。
“醒握殺人劍,醉臥美人膝。三哥瀟灑倜儻,名士風流,真是羨煞小弟了。”一聲清越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青夏一驚,踮起腳來,從秦之炎的肩頭向後望去,隻見一名一身墨綠灑金華袍,姿態灑脫,眉目星朗的挺拔男子緩緩走上前來。
秦之炎淡淡而笑,不著痕跡的放開青夏,轉頭向男子灑然說道:“原來是六弟,什麽時候從天水回來的?怎麽也沒去我府上?”
青夏暗道,原來這就是大秦唯一一位十五歲開衙立府後還沒有封王的六殿下秦之贏,青夏原本還以為這定是個不務正業的落拓皇子,沒想到卻也是玉郎風清英俊出眾。看來秦家風水的確很好,血統更是純正,所得子女全是難得一見的絕代佳人。
“傍晚剛進的城,想著直接來宴上,就沒去三哥府上拜會。前陣子三哥在白鹿原大殺四方,小弟聽了,真是高興的恨不得也跟著三哥鞍馬之後,持劍衝殺了。”
秦之炎淡然一笑,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六弟在天府一代生意興隆,如今掌管著我大秦的半個國庫,哪裏分的開身去戰場衝殺?若是你這個財神有所閃失,父皇可是要同我算賬了。”
秦之贏擺手說道:“三哥就會誇大其詞,回府不過五天,就將我在鹹陽的幾家商號逼的險些關門倒閉,現在還要來取笑小弟嗎?我聽貴府西南織造說起如今王府的營運方式,雖然隻是一些外部的製度,就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今天總算是有機會見到正主,一定要向你討教一二。”
秦之炎搖頭說道:“你知道我向來不愛錢貨之道,要是想問這些,你可找錯人了。”
秦之贏疑惑的皺起眉來,沉聲說道:“不是三哥運籌帷幄,難道王府還有這等能人?那我還真要開一開眼界了。”
秦之炎眼眸一轉,鋒芒迸現,一閃而逝,轉頭向著青夏看去,青夏也不躲避,大大方方的走上前來,像男子一般拱手施禮道:“昨天景陽兵造庫府裏,不知道是六殿下的人馬,多有得罪,真是罪過。”
秦之贏聞言登時一愣,臉色頓時尷尬了起來。他近來風聞宣王府換了當家管事,外府大小事宜都有改變,新的經營方式也別出心裁,但是這種轉變一日兩日哪能看得出有什麽效果,他之前所說不過是誇大其詞罷了。他四下裏派出了探子去宣王府的各家商號打聽,誰知昨日剛剛行動,就教人識破。現在這女子既然出麵說出這番話來,顯然已經精到了那幾名下人的身份,裏麵的意思不言自明,無非是說他既然已經知道了一切,又何必在這裏演戲,不如閉嘴,大家耳根清靜。好在他為人八麵玲耽,也不氣惱,胡謅一番,就拉著秦之炎的手,向太和宮大殿走去。
秦之炎示意青夏跟上,就隨秦之贏走向太和殿正殿。
青夏跟在秦之炎的身後,一手提著裙褂,一手牽著秦之炎從前向後伸來的手,看著秦之炎一身雪白的身影,心底突然生出大片的堅定的情緒。突然間,她什麽也不再害怕了,眼前的那座金碧輝煌的太和大殿在他的身影之後,也顯得不再那麽高大巍峨。她堅信,就算是五嶽蒼山,他也可以用他的手臂為她撐開一方晴空,就像他們緊緊相握的手掌一般,無論如何,都無人可以拆散。
厚重的龍涎香氣撲麵而來,燈火輝煌,絲竹鳴奏,秦之炎等人剛一踏進大殿,立時就有侍者高聲通報。大殿上人頭湧湧,處處飄香,華麗柔軟的金色鹿皮織成的昂貴地毯,閃爍著炫目的光澤。八根漆黑參天廊柱支撐著大殿的穹頂,猙獰的金色盤龍盤踞柱上,下麵是巨大的鯨油明燈巨鼎,照的四下裏一片輝煌之色,明黃耀眼,兩排長幾,分列大殿兩側,上麵酒食擺滿,各種珍饈佳肴應有盡有。一些早就到了的大秦皇子們衣著華麗,麵目英朗,正在四下走動,紮堆高談,熱鬧已極。與青夏所料想的帝王家宴全不相同,沒有半點拘束和沉重的氣氛。
秦之炎和秦之贏剛一踏進大殿,所有人的目光就全都凝聚而來,但是短暫的注視之後,這些目光又全都齊刷刷的凝聚到了跟在秦之炎身後的青夏的身上,尤其是他們大袖之下緊握的手,好似一團炭火一樣,頓時刺激了眾人的眼眸。
即便沒有人說破,但是青夏還是能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裏麵各色各樣的內容。明豔的女子淡笑的昂首淡笑,全沒有半點拘謹之色,坦然的麵對各種揣測的目光。
今日的秦氏家宴,到場的全是大秦皇室的成年皇子,除了年前因為在後宮調戲宮女被秦王貶去西風的十七江華王,還有早逝的七、十五、十六皇子,共有十四人。太子總是最後到場,所以殿上此刻有十三位皇子同聚一堂,再加上各自攜帶的女眷,果然是熱鬧非凡。
二皇子秦之義從一群人的簇擁下脫出身來,對著秦之炎笑道:“三弟總是最晚,讓我們這頓好等,該罰一杯。”
秦之炎笑道:“二哥這般厚此薄彼,豈不是寒了弟弟的心,六弟同我一同入殿,為何不罰他單單罰我?”
秦之贏立馬苦著臉道:“三哥,你明明知道我一喝就醉,醉了就發瘋,每次都要被父皇責罵,還要推我下水,是何居心啊?”
話音剛落,眾人哄然大笑,言辭和樂,拍肩搭背,一幅兄弟和睦的樣子。若是不了解那些背地裏的逆流暗湧,可能真的要被這幅歌舞升平其樂融融的景象迷惑。
“不知道這位美麗的小姐可有人家?在下秦之昱,可否賜告芳名?”
一個朗朗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青夏一愣望去,隻見一名紫袍玉冠的男子正恭敬的對著自己彎腰拱手施禮,細眼如絲,看起來竟跟十七王秦之灃十分相似。
青夏還沒說話,秦之贏已經搶上前來,一把拉住秦之昱的手臂,大聲叫道:“姑娘不必驚慌,這是我們秦家有名的風流浪子,和十七弟並稱鹹陽二聖,花名昭著,如今十七弟逍遙西風,十三弟怕是要獨領風騷了。”
秦之昱皺眉叫道“六哥打我罵我皆可,怎可在美麗的小姐麵前掀我老底?”
一名一身藍色長袍的男子緩步上前,麵容冠玉般俊朗,沉聲說道:“十三就會胡鬧,沒看到是三哥帶來的人嗎?還要這般討口頭上的便宜。”說罷,對著拳之炎拱手說道:“三哥,前陣子我去北疆戍邊,昨日才回來,還沒來得及去看你。”
秦之炎雙眼溫和,自從進了這太和宮後,首次發自內心的笑道:“此次我在白鹿原耽誤了時間,北疆之事,偏勞八弟了。”
“三哥說的什麽話,大家都是秦氏子弟,三哥這麽多年來為北疆匈奴披肝瀝膽,難道做弟弟的就不能為三哥分憂嗎?弟弟隻怕做的不好,還要三哥為我善後費心。”
秦之炎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拍,點頭說道: “你做的很好。”
大殿裏混亂一片,眾人聲音喧嘩,絲竹聲嫋嫋而吹,中間隆起的一處高台之上,一名衣衫暴露的女子水袖飄揚,清歌妙舞,腰肢柔軟的好似水蛇一般,翩然而舞。
各王所帶的女眷圍立在後頭,三五成群,竊竊私語,想必都是各家的妻妾。青夏既無名分,又無封號,站在人群之中,就顯得十分不搭調,好在秦之炎一直將她帶在身邊,不然那些女子她一個不識,登時就會被人冷落。
就在這時,高昂的鳴鍾突然高聲響起,聲音厚重綿長,隨著一個老太監的尖聲高喝,秦王在淳於皇後和太子秦之顯的陪同下,緩緩走上殿來。
眾人齊齊跪在地上,對著秦王高聲叫道:“參見父王!”
十幾個英俊不凡的兒予一同高呼,聲勢驚人,略顯沙啞但卻帶著一絲開心輕快的聲音由上方緩緩響起,秦王顯然心情極好,笑著說道:“都起來吧,今日隻是家宴,不必諸多禮數。樂師,奏樂,大家各回座位。”
青夏垂著頭,跟著秦之炎走到了左邊第一席,跪坐下來,抬頭略略一掃,見二皇子秦之顯正對著自己兩人,坐在右邊第一席,身旁一名衣衫豔紅濃妝豔抹的女子傍著他,二皇子一身墨色華服,顯得英俊瀟灑,卓爾不群,反倒映襯著那名女子略顯俗氣了。
青夏不得不承認秦氏的皇子們全都有一個很好的遺傳因素,眼前所見的這十幾個皇子中,單以長相而論,沒有一個歪瓜裂棗,眉哏間都有幾分相似,想來那秦王也是長得不錯的。想到這,青夏微微挑起眉來,向上望去,誰知剛一抬頭,正好發現太子秦之顯正在一瞬不瞬的看著她,不由得一驚,轉開臉去。
“太和殿上,很久沒有這樣熱鬧了,除了十七那個兔崽子,全都到齊了,很好很好。”秦王醇厚的聲音緩緩響起,青夏隨著眾人一起抬頭望去,隻見秦王一身明黃華服,麵容磊落,丹鳳長眼,內裏精芒斂蓄,將近六十的年紀,看起來卻好似四十多歲的人一樣。隻是臉色略微有些灰白,即便是畫了淡妝,又在燈光的掩飾之下,仍舊遮擋不住裏麵那隱隱的敗落死氣。青夏曾多年周旋在特工第一線,和大批的毒梟打過交道,一眼便知這是吸毒過量的前兆,想起當日在水瑤殿內見到的瑤妃的大煙槍,登時心領神會,暗自記在心裏。
“父皇,下十月就是您的六十大壽,兒子們自然都要趕回來為您祝壽。”二皇子淡笑說道,麵容沉穩恭敬,一幅孝子的模樣。
坐在他下手的褐袍男子隨之說道:“是啊,看到父皇身康體健,健步如飛,兒子們就安心了。”
眾人連忙七嘴八舌的迎合起來,青夏向那人看去,隻見那人麵容輪廓極深,眼眸微微有些藍色,再加上他坐的位置,想來就是西域舞姬所生的四皇子秦之燁了。這名皇子也算是如今掌權的一個人物,是南方七十二路水軍的副將,在和秦之炎並稱為帝國雙璧的飛廉女將陸華陽手下為將。
他生母是西域進獻給秦王的一名胡姬,被秦王酒後臨幸後產子,後來死在後宮的詭異風雲之中。由於母親身份低賤,再加上秦王的兒子實在太多,於是秦之燁少年生活得極為艱辛,據說就連宮中的太監都敢隨意嗬斥怒罵,五歲之前,幾次險些被餓死在偌大的宮廷之中。後來西域胡人部族首領朝見秦王,曾將他接到西域生活八年,直到十三歲才返回秦國。
回來的秦之燁武藝超群,且十分堅韌,以堂堂大秦皇子身份由一名小兵做起,一步步成為秦國水軍副將,軍功之盛,連秦王都刮目相看,此刻看去,此人也果然不負傳言,說話點到即止,卻十分中聽,之前並沒有上前來見禮,想必和各方皇子關係並不融洽。青夏的大腦像是一台接收器一樣,不斷的掃描著眾人的言行舉動,然後迅速的分析整理,謹記於心。
“老六,你才回來,今年北方大旱,你在天府的糧草籌備的如何?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要賑災放糧了。”
秦之贏收起了之前的一幅吊兒郎當的樣子,謹慎的說道:“父皇放心,兒臣一切都已經辦妥,隨時都可以發糧於北疆百姓。”
秦王笑道:“有你統籌,我就放心,有什麽不便的地方,就去找你三哥,一定要保證北地的安穩。北地穩,則大秦穩,你們都要銘記於心。”
眾人呼喝答應,二皇子秦之義突然朗笑說道:“父皇不用擔心,北疆有三弟鎮守,什麽匈奴蠻人,都要望風而逃。前幾天三弟回京,父皇沒有看到,昇旗擂鼓,盛況空前,百姓們都對三弟感恩戴德。我們占盡天時地利,如今百姓歸服,三弟人望極高,自然可以守的北疆固若金湯。隻要有三弟在,父皇當可高枕無憂,安享天下。”
秦王眼鋒一動,緩緩說道:“有之炎在,朕自然是放心的。”
其他兄弟們聽了,齊齊大聲讚譽秦之炎兵法高超,打得匈奴狼狽北竄,民望所歸如何如何。青夏聽的如坐針氈,麵上卻不動聲色,曆代君王最忌諱的就是天下有人比他還得民心,尤其是這逼死父親,誅殺一群兄弟得到皇位生性多疑的秦王。這人凡表麵上是讚秦之炎,實際上卻是引起秦王的猜忌,居心叵測,殺人於無形。至此,青夏更加肯定了當初的想法,當日之炎回城,定然是被人做了手腳了。
隻見秦之炎淡淡而笑,笑容溫和淡定,朗聲說道:“兒子是父皇的利箭,父皇刀鋒指向哪裏,兒子就射向哪裏。父皇當政以來,海內臣服,北疆安寧,戰士們前方禦敵,戰意激昂,正是以為有父皇的仁德寬厚在後盾。我大秦隻要有父皇坐鎮中央,自然天下生平,無人敢進犯分毫。”
這天下沒有人不愛聽人拍馬屁,隻看拍的功力如何,秦之炎不消說,自是個中能手,隻看秦王聞言眉開眼笑的樣子就可見一斑。
二皇子秦之義低沉一笑,說道:“父皇的確是兒子們學習的典範,如今四國並立,我大秦雄踞北方,兵強馬壯,正是爭逐天下的大好時機,兒子們還等著在父皇的帶領下,逐鹿中原,掃蕩六和,恢夏我大秦的鼎盛呢。所以父皇千萬要保重龍體,以完成這千古春秋之偉業!”
這三百年來,曆代大秦國君無不以恢複祖製,統一天下為己任,聽到秦之炎的話,秦王笑紋更深。
七皇子秦之呈接口說道:“三哥說的極是,我大秦立國以來,爭逐天下,所向無敵,如今平息天下紛爭,止息幹戈,納四海入版圖的偉業必定由父皇的手中開創。”
九皇子秦之瑉衣衫飄飄,和秦之義對視一眼,站起身來,朗聲說道:“那是自然,如今四國之中,以我大秦為首,東齊國小人少,版圖還沒有我們的北疆大,兵馬不盛,不足為懼。西川剛剛經曆動亂沒兩年,國家疲弱,西川大皇更將國事全都委以燕回那個四體不勤、頭腦簡單、行事放蕩的人處置,更是難登大雅之堂。至於南楚,南疆戰火還沒平息,如今又臨大旱,赤地千裏,國內朝政不穩,楚離一十剛剛登位的黃口小兒能有怎樣的能耐,我大秦鐵騎若是精銳而出,必定摧枯拉朽,一舉擊潰!”
秦王身側太子秦之顯聞言笑道:“南楚無人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楚離當初被派去東齊為質,多年豬狗不如的苟延殘喘,一朝登上高位,便如同一個暴發戶般張揚跋扈,竟然還想與我大秦妄動刀柄,簡直是瘋了。父皇雄才大略,怎可將這樣的人視為敵手,平白汙了父皇的威名。”
秦之義說道:“聽說楚離這個皇位是用陪女人睡覺得來的,東齊的蕭太後、南疆的聖女烏絲媚爾、黎院南府的逐蘭夫人都是他的榻上之賓,更娶了嶺南朱氏的女兒。依靠女人的裙褂堆砌的江山,能有什麽能耐,還不是像秋波水紋鏡花水月般,一觸即碎。
眼見秦王開心,眾人更是七嘴八舌,直將其他三國之人貶低的無可再貶,好像秦王隻要揮揮手說統一,其他三國馬上就會羞愧的自殺獻國一般,隻聽排位靠後的一名皇子突然開口說道:“我聽說觀在南楚朝堂之上,還是嶺南朱氏的女兒在垂簾聽政,楚離不過是一名傀儡。他成親也多年,卻一無所出,說起來應該是當年給東齊大皇做男寵的時候傷了身體,南楚楚氏,怕是就此就要絕後了。”
話音剛落,隻聽嘭的一聲脆響突熬響起,眾人齊齊抬頭望去,隻見黑袍雪膚的女子麵容陰沉,眼神冷冽,一隻白玉酒盅碎裂在她的兩指之間,鮮紅的血潺潺而出,落在白玉長幾上,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死一樣的沉寂充斥在大殿之內,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在她的身上,隻見麵容清麗的女子一身黑色描金錦袍,荷葉開肩,鎖骨凸顯,雪膚明眸,安坐在長幾之後,臉孔陰沉有若暴雨初臨,眼波無痕,好似靜湖封凍,看不出半點波瀾。
二皇子秦之義淡笑一聲,朗聲說道:“我倒是忘了,莊姑娘來自南楚,父親曾是南楚太傅,更是東齊大儒,兩朝朝臣,驚才豔絕冠天下。虎父無犬女,姑娘來自書香世家,更在東齊、南楚後宮居住,又曾於西川從軍,對天下大事必定有所了解,不妨為我等解說一二。”
太子猛地一拍額頭說道: “我倒是忘了,還是二弟睿智,姑娘女承父誌,必定胸中錦繡,口裏乾坤。”
秦王似乎是這時才注意到秦之炎身旁的青夏一般,眼睛微微一眯,沉聲說道:“這就是莊典儒的女兒嗎?”
秦之炎麵不改色,沉聲說道:“回稟父皇,她……”
“民女正是莊青夏。”突然打斷秦之炎的聲音,青夏緩緩站起,緩步走到大殿之上,對著秦王跪下叩頭道:“民女莊青夏,有幸得陛下垂問,在此叩謝天恩,祝陛下千秋萬歲,吉祥安康!”
秦王淡淡一笑,說道:“起來吧,常聽聞莊氏典儒學通古今,智冠中西,是當世第一大儒,今日見到他的女兒,果然不同凡響。”
青夏衣著華貴,明畔皓齒,緩緩站起身來,對著秦王笑道:“家父在世時常說,大秦是當世第一大國,秦王武技謀略,堪稱當世翹楚,二十年前西北雁門關以少勝多,直搗黃龍,一舉擊潰匈奴八萬聯軍,就此穩定大秦北疆防線。十七年前於孟良海灣,七十二路水軍迎戰東齊海師大獲全勝,開啟北秦強國之路。十五年前攻下北疆大片領土,西域諸夷盡皆臣服,開辟國土二百多萬裏,堪稱千秋鼎盛的偉業功績,實在是千古第一大帝!”
秦王聞言心花怒放,朗聲大笑,聲音也洪亮了許多,這些事情本就是他一生中最為驕傲的幾件事,又是被當初曾放言東齊無前途而叛逃的眼光高絕的莊典儒誇讚,哪裏能不高興,笑著說道:“莊先生過謄了,說是千古第一帝,朕愧不敢當。”
“曾幾何時,民女也深深認同家父的言論,隻是今日,來到這大秦太和大殿,見到陛下和諸多皇子的真顏之後,民女卻有不以為然了!”
“大膽!”秦太子突然暴起,怒聲喝道: “小小一個女子,也敢在太和大殿上胡言亂話,簡直自尋死路!”
嘭的一聲,青夏一下跪在地上,昂首朗聲說道:“民女性格如此,心中有言,不吐不快,所說一切無非是因為崇敬秦王陛下,若是陛下雙耳隻能聽得進小人讒言美語,而無法接受逆耳忠言的話,就請將民女拉出去斬了吧!”
大殿上死寂無聲,所有人全都看著那名跪在太和大殿上黑袍雪膚的少女,心內跣宕翻湧,各種包含了各種眼光的眼神,全都射在女子的身上。
秦王微微沉吟,終於麵無表情的沉聲說道:“如此,你就來說說你的逆耳忠言。”
“謝陛下!”青夏緩緩起身,轉過身去雙眼冷然看著方才侃侃而談的九皇子秦之瑉,冷笑說道:“方才九殿下對四國形勢略作分析,民女心中有一點淺見,如今魯班門前耍大斧,還請殿下恕罪。”
青夏心下冷笑一聲,沉聲說道:“殿下方才說東齊國小民弱,西川君庸臣昏,南楚內憂外患,都難擋我大秦鐵騎,可對?”
“沒錯,我大秦兵鋒所指,四海臣服,那是自然。”
青夏冷哼一聲,毫不留情麵的說道:“螻蟻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秦之瑉聞言大怒,厲聲說道:“你說什麽?”
“我說你鼠目寸光,妄自尊大,自視甚高!若是大秦軍民全都如你這般驕傲自大,那堂堂千古基業的大秦帝國,亡國之日不遠矣!’
秦之瑉勃然大怒,唰的一聲拔出腰間佩劍,怒聲喝道:“大膽!”
話音剛落,隻聽唰的一聲銳響,一明晃晃的物器激射而出,一下子打在秦之瑉還沒拔出的佩劍劍柄上,唰的一聲逼得他還劍入鞘。隻見秦之炎拿起一隻新杯,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的說道:“父皇在上,九弟還是自我警醒一些,動刀動槍,目無尊長,想造反嗎?”
秦之瑉麵皮通紅,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青夏冷笑說道:“九殿下一雙眼睛,隻看的到別人的短處,卻看不到別人的長處,不是鼠目寸光是什麽?東齊地處東海,擁有四國中最長的海岸線,鹽業發達,漁業鼎盛,商貿立國,國富民強,一旦兩國開戰,大秦三月後必定斷鹽,商貿不通,五月經濟癱瘓,後備不足,如何開戰?反之,東齊軍民精通海戰,穆殄關雄踞東方,進可攻退可守。我北疆騎兵一定進入江南沼澤之地,如何縱馬馳騁,如何延續軍需,如何接應糧草,如何適應繁複變化的海戰?這,,殿下可有想過嗎?”
黑袍女子嘴角譏誚,眼眸流轉,衣衫華彩,朗然說道:“殿下說西川剛剛經過大亂,卻不知道殿下的剛剛是何含義,十年光陰已過,西川早已物是人非,鬥轉星移。如今西川國內兵強馬壯,畜牧業發達,西川戰馬甲天下,晝夜馳騁八百裏不必休息,隻要一晝夜的時間,他們的騎兵就可以越過西風城直接衝到鹹陽盛都來,難道這樣的軍隊,在殿下眼中,也是不堪一擊的庸碌之徒嗎?”
她冷哼一聲,突然抬起頭來,冷冷的環視著二皇子,九皇子,太子,還有那些譏笑南楚的各位大秦天驕,冷笑道:“最為可笑的是,你們竟然坐井觀天的嘲笑南楚大皇,以那些風流韻事來評品天下大事,簡直愚蠢至極。楚皇身處東齊為質,十年隱忍,一朝而發,逃回救國,那是毅力。一朝回朝就登上高位,統領大權,那是本事。收攏各國掌權女子為之所用那是魅力,以雷霆之力消滅南疆叛逆那是魄力。這樣一個有毅力有本事有魅力有魄力的人在你們眼裏卻是庸碌無能之人,是依靠裙帶關係登位的廢物,不知是不是仁者見仁,愚者見愚,自欺欺人的自大夜郎呢?”


鐵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六章:技壓全場
  一言既出,四座皆驚!
  眾人驚愕望去,隻見女子一身黑色長袍無風自舞,雪白的脖頸挺立著,堅守的下巴微仰,顯得孤高桀驁。飛天發髻和整個身體形成一個完美的直線,青夏眼眸寒氣森森,精芒畢露,冷眼逼視著這群盲目自大出言不遜的大秦皇子們,眼眸中,是滿滿的不屑和蔑視。
  七皇子秦之呈顯然是秦之義一黨的人,眼眸精光四射,手握酒盅,語調陰沉的淡淡而道:“我倒是忘了,莊姑娘畢竟是南楚大皇的妃子,我等指著和尚罵禿驢,姑娘當然聽不過耳了。”
  九皇子秦之瑉冷然說道:“先是東齊叛逃離國的太子妃,後是南楚廢棄昭告天下的蕩妃,如今又在我大秦的太和殿上指手畫腳,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
  秦之義嘴角輕歎一聲,眼梢微挑,貌似惋惜誠摯的說道:“當日白鹿原上,我三弟為了姑娘不惜忤逆父皇,至北疆百萬百姓於不顧,甘冒天險衝冠一怒為紅顏,和楚皇刀兵相見。今日在我大秦境內,又是在太和大殿上,姑娘當著我三弟的麵上說出這番話來,不怕寒了我三弟的心嗎?”
  青夏冷笑一聲,暗道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當下淩然不懼,驀然轉過身去。雙目冷冷的看著這個秦庭中道貌岸然心思毒辣的秦二皇子,嘴角冷笑,喊聲說道:“曾在兩朝為妃又怎樣?二皇子為人儒雅,自然會對大秦典史有所了解。癸巳二年,大秦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帝秦點秋以寡居身份嫁進大秦皇室,胡海二世不但不介意她的遺孀身份,更坦然接受了它所帶的兩個孩子。其後,女帝被匈奴於寒沙城劫走,長達兩個月期間,被匈奴王收為禁臠,淫亂奸汙,丟了浮腫皇子不說,更無法再受孕。胡亥二世毅然立秦點秋的長子秦念之為帝,若不是如此,如今執掌天下的仍是贏姓子弟,何來今日的大秦皇室?諸位都是破舊立新,轉嫁兩夫的受益者,竟然這麽快就忘了自己的祖宗,以為自己天生就是帝皇命格嗎?”
  “大膽妖女!”秦之義勃然大怒,劍眉豎起,喊聲說道:“我大秦正殿上,豈容你一個小小女子撒潑耍辣,胡言亂語,來人!給我拉下去!”
  “慢著!”秦之炎冷眼一望,門口的侍衛登時頓住了腳步,愣愣的不敢進來,隻聽秦之炎聲音低沉的冷冷說道:“二哥以為這裏是在你燕王府嗎?父皇的太和大殿上,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發號施令?”
  “陛下!”青夏突然轉身,對這王座的秦王昂首跪拜,沉聲說道:“民女自知身份低微,聲名狼藉,無顏站在這金碧輝煌的大殿上對大秦朝政多加置喙。但是民女同宣王殿下兩情相悅、心心相印,鼓了很大的勇氣才趕來到陛下麵前覥顏請求,請求陛下寬仁大量,原諒我這個隨波逐浪,在塵世中屢次反複漂泊,受人擺布無法自控的可憐女子。我並非天生淫蕩,也並非天性反複無常慣於背叛。人活一世,很過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更何況我一個被家族控製的弱女子,陛下心胸廣闊猶如汪洋大海,胸中所裝高山百嶽、四方國土,天地乾坤民女不求陛下完全赦免與我,隻求留一個小小的出路給我,讓我這個天地背棄,無路可走的人,有一條生路可走。”
  秦王微微沉吟,麵容沉靜,看不出半點情緒,過了好一陣,才緩緩開口:“按你所說,我大秦江山岌岌可危,你留在大秦,又怎能算是一條生路?”
  青夏眼睛一亮,抬起頭來,說道:“事有好壞兩個方麵。民女之前所說隻是壞的一麵,陛下若是還願意聽我這個無國無家、遭人唾棄的可憐女子的話,民女就鬥膽再說出心中淺見,給陛下評判.。”
  秦王麵沉如水,淡淡說道:“你說吧。”
  青夏燦然一笑,跪直了身體,昂首說道:“相較於其他四國,我大秦有四個別人拍馬也難及的優勢,這四點就是我大秦取勝的強大助力,隻要抓緊了這四點,別人就無可爭鋒。”
  四皇子秦之燁聞言微微揚眉,沉聲說道:“那四點?”
  見他搭腔,青夏轉頭對他燦然一笑,頷首謝道:“四皇子走南闖北多年,軍功盛隆,見識廣博,自然知道天下百姓自稱為何?”
  四皇子微微一愣,說道:“自然是自稱漢人?”
  “那就對了。”青夏嘴角輕笑,滿眼的自信光輝,昂首說道:“當年二世興科舉、通漕運、建學堂、築醫館、國家掌管交通驛站錢莊河運等諸多民生大業,使得在春秋戰國中屢遭顛簸滿目瘡痍的天下在十年間一躍成為世上絕無僅有的大國,經濟發達,人民富足,改華夏各族為漢,自稱漢族,廢除了各部族間的敵視和分裂,如今千年已過,我們方能見識到胡亥大地的遠見卓識,天下百姓一統,除了少數邊疆蠻夷自成體係,再無原本的部族爭鬥。天下百姓以漢人自居,正是感念二世恩德,同時,潛意識也是我大秦的子孫。我大秦若是要興刀兵的話,名正言順,出師有名,乃是收複先祖基業,三國再是國富民強,也是亂臣賊子,百姓們心念所歸,自然事半功倍。常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正因如此。此乃民女所說的四點之其一。”
  “說得好!好一個得民心者得天下!”下首八皇子秦之翔頓時說道,聲音低沉,在寂靜的大殿上尤其顯得響亮。
  青夏知道秦之翔是秦之炎的親弟弟,同樣是瑤妃的兒子,比之其他皇子,自然親厚,頷首回禮:“謝八殿下誇獎。”
  秦之翔遙遙舉杯,仰頭而盡。青夏轉過頭來,對著秦王繼續說道:“其二,我大秦雖然地處東北之地,氣候苦寒,更有匈奴不斷擾邊,三百年來刀兵不斷,戰亂繽紛。但是也正因為如此,練久了我大秦的驍悍鐵騎,北疆壯丁百姓幾乎人人皆兵,我大秦戰士們作戰勇猛,視死如歸,刀鋒所向,凶悍入匈奴人也要望風而逃,試問其他哪一國能正麵抵擋我大秦的鐵騎強兵,能以血肉之軀對抗虎狼之師?”
  秦王麵色漸漸緩和,緩緩點頭,輕聲說道:“你繼續說。”
  眾人見秦王的表情,誰還敢出言打斷,青夏心下暗喜,麵上卻不動聲色,暗道若是此時還不知道為自己找便宜,那不是癡呆就是傻子,當下朗聲說道:“其三,我大秦國家富庶,出產的糧食在四國之中,也是居首,北方雖然水稻產量不及南方兩次三次播種,但是玉米、番薯產量極為可觀。如今三殿下有打通了西川的畜牧關節,隻要經營得當,民女敢保證,不出五年之內,我國的畜牧業定然也可以發展到西川的那種程度,到時候大軍東進,馱馬在後,,民夫跟上,攻城略地,馬上馳騁,後背充足,還有何人能抵擋我大秦刀鋒?”
  秦王已經完全卸去了蔑視之色,微微皺眉沉思道:“兩軍對戰,攻方消耗遠大於守方,你說馱馬民夫更在後麵,真能供得上前方的戰事嗎?要知道,一百六十年前,我大秦鐵騎王,三次東征都是慘淡收場,無非是因為糧草接應不上,軍隊內亂,軍心不穩所致。”
  “蒼天庇佑大王恩威普照,當日的白鹿原一戰,民女掉下山穀之後奇遇加身,在蓬萊穀中呆的數日,習得穀中幾樣精銳高深的器物機括之術,隻要給我五年的時間,我定可造出可翻山越嶺,不需食料,不需休息,不需人力凡人機括的木馬,以作我大秦代步之利器。”
  “天下竟有這樣的神物?”秦王大喜,連忙問道,就連周圍眾皇子們也是雙目精芒大現。當日蓬萊故一戰,炎字營和東齊南楚都有大批士兵進入,就連西川也有探子進去,雖然時候在各方的鉗製下,都已離開,蓬萊又關閉了通道,無人可下。但是裏麵的種種神奇之處,眾人自然也有所耳聞,聽到青夏如此說,才想起當日早先下去的幾人中就有這女子,而且他還被蓬萊冒認為主,想到此處,看他的眼神登時不再單純。
  “民女絕不敢誆騙大王,隻是所需實在龐雜,沒有五年之功。實難成功,因此才請陛下寬限時日,若是五年之後不能為陛下東征立功,陛下當可斬我之頭。”
  秦王大喜,笑嗬嗬的說道:“你起來吧,接著說第四點。”
  青夏站起身來,笑顏如花,眉目瀟灑,昂首朗聲說道:“這第四點嘛,天下人人皆知,那就是大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都是天下翹楚,愛民如子,胸懷寬闊,寬素仁德,王者風範冠絕天下,恩威傳遍四海,北方白夷競相朝拜,隱隱已有天下之主之勢。我大秦皇室香火鼎盛,父慈子孝,各位殿下年輕有為,英武神勇。天下以有德者居之,以有能者主之,陛下這般有德又能有為的世間聖主,難道還不能統領天下,收複四海,登上萬盛之君的寶座嗎?”
  “哈哈!”秦王老懷大慰,朗聲笑道:“不愧是莊典儒的女兒,見識廣博,博聞強記,難怪西川大皇會親封你為西川女將、享公主俸祿,而齊太子和楚皇又為你搶破頭腦,屢次爭鬥,險些興起刀兵之禍。之炎帶回了一個好姑娘,哈哈!”
  “多謝陛下抬愛,”青夏再次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忠臣事明主,仙鶴載神仙,小女子隻是一個普通百姓,一生坎坷,幾次沉浮。也隻是像陛下這樣的千古明君才能讓我這樣一個人在大殿上暢所欲言,說出心中淺薄見解。也隻有陛下這樣愛民如子的聖君才能原諒我過去所犯的過錯,不把我當成禍水妖孽綁上火架煆燒。千裏馬願為伯樂馳騁千裏,民女雖然算不上千裏馬,隻是一介庸碌普通的平民百姓,但是也願意傾盡一生所學,為我大秦中興拋頭顱灑熱血披肝瀝膽以報陛下的知遇之恩。”
  秦王心花怒放,仰頭印了一杯水酒,然後將手中酒杯遞給一旁的內侍,笑著說道:“小丫頭說話很中聽朕很高興,就賜你朕的禦杯,以後皇室家宴議政,你都可上正殿。”
  青夏聞言璀璨一笑,磕頭道:“陛下而得堪比如月,能經常聆聽陛下高論,是民女三聖修來的福氣。”
  眼見秦王舉杯,其餘眾人連忙舉杯慶賀,秦之義談笑自若,絲毫沒有落了下風的難看。反而七皇子、九皇子卻愁眉苦臉,臉色要多麽難看就有多麽難看,青夏笑著接過內侍送來的酒杯,站起身來就退回到秦之炎一席。坐下的時候看了秦之炎一眼,燦然一笑,笑顏如花朵般絢麗奪目,伸手在下麵拉住秦之炎的手,卻發現他的掌心處全是細密的汗水,不由得心下一暖,狠狠地握住。
  秦之炎轉過頭來,雙眼閃過摧殘華彩,映襯著四下的燈火,好似華貴的深海明珠。良人相視而笑,千言萬語盡在四目相對之中,不需半點語言,
  “父王,有莊姑娘相助,我大秦他日領軍沙場,征討四夷之期不遠已。”六王秦之贏笑著說道,七王九王聞言眉梢一挑,麵色難看。
  秦王心情很好,笑著說道:“既然莊姑娘深諳機括之學,今後就去京畿營造司任職,之炎,稍後你去安排一下。”
  秦之炎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是,父皇。”
  之前纏著青夏大叫美麗小姐的十三王秦之昱聞聲連忙站起身來,大叫道:“父皇,諸位兄長們都能給父皇分憂,唯有我終日賦閑在家,四處遊蕩,以前屢次忤逆父皇旨意,今日聽聞莊姑娘所言,振聾發聵,直如醍醐灌頂,使得兒子我幡然悔醒悟,父皇,不如你也給我派個差事吧。”
  眾人聞言齊齊大驚,秦王也是疑惑的說道:“今天的日頭是打哪邊出來的?我們秦家出了名的花花大少,竟然也有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的時候,那你說說,你能幹什麽,為父在為你斟酌。”
  眾人聞言齊聲大笑,這秦之昱和十七江華王師京城雙聖,沾花惹草放蕩無稽,是秦氏中出了名的風流浪子,之前秦王屢次要他們出任官職,都被這兩人如同砒霜毒藥一般的避了開去,眼下見他主動請職,均感覺好似六月飛雪一般新鮮。
  隻見秦之昱緩緩站起身來,一拂衣擺,笑著說:“兒臣從小對機括數術之學頗感興趣,不如父皇就將我派到京畿營造司,協助莊姑娘一同為父皇造出神兵利器,來幫助各位哥哥攻城略地吧。”
  秦王搖頭斥責,也是笑紋深深。秦之炎嘴角淡笑,轉過頭來看著青夏的雙眼,手上用力回握,兩人坐在大殿之上,周圍人聲鼎沸,聲音嘈雜,可是在他們眼裏似乎隻有兩人一般,好似天地一同靜止,一切都了然無痕。
  不管之前如何劍拔弩張,此刻也已經恢複了宴會的氣氛,六王九王的確會調節氣氛,片刻之後,大殿內其樂融融,絲竹聲起,舞姬款款而舞,眾人吃食談笑,漸漸放鬆起來。
  青夏為秦之炎斟酒布菜,溫柔賢惠,倒真像一個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秦王想來也知道秦之炎身體不好他們席上的酒壺內是花蜜釀造的花酒,喝起來甜甜的,倒像是現在的飲料一般,青夏多喝了幾杯,也全無醉意,反而被大廳上的酒氣熏得兩頰微微泛紅,嬌媚不可方物。
  就在這時,一輪歌舞退下,秦之義突然站起身來,對這秦王說道:“父皇,母後,宋兒為了此次家宴,特意準備了一場歌舞,要進獻父皇母後,恭祝二老身體康健,萬壽無疆。”
  淳於皇後是後宮中少有的溫和之人,母儀天下,為人不喜爭鬥,兒子雖然是太子,但是對各宮眾人,對滿朝皇子向來十分和睦。也正是因為她這樣的性子,才能穩住後宮諸位妃子,秦王也能娶了一個又一個,生了一個有一個。隻見淳於皇後慈祥一笑,慈祥的說道:“宋兒自從生完孩子哀家已經好久沒看到她了,難為她有心,準了。”
  坐在秦之義身旁的那名紅衣女子緩緩起身,青夏幾乎能看到她移動之間,臉上的脂粉撲朔朔的掉下去,真不知道秦之義是如何忍受的。隻見她緩緩走到場地中央,對者秦王和淳於皇後盈盈一拜,一旁的樂師齊奏樂器,伴隨著絲竹之聲,女子翩翩旋舞起來,她年紀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沒想到竟然是生過孩子的了。這女子身子蹁躚,舞姿優美,隻是青夏對他老公疏無好感,連帶著對他也沒有什麽好印象,懶懶的看上兩眼,就埋首於長幾之上的食物,大吃起來。
  一曲過罷,喝彩聲四起,青夏正含著一顆葡萄,卻也抬起頭來跟著眾人拍著巴掌喝彩,突然見那女子轉身回坐之前冷冷的剜了自己一眼,不由得一愣,心底登時升起一絲警覺。
  果不其然,名為宋兒的女子剛剛落座,七皇子的內人就起身獻歌,隨後九皇子的女伴現場書寫了一幅歌功頌德的七言律詩青夏要是此時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那就真是白活了這麽多年了。回頭對著侍從吩咐了一聲就安靜的靜坐,等待著下麵的一輪風雨。
  果然,半個時辰之後,家宴簡直秦氏的媳婦才藝大會,各個王府女主人都拿出了看家本書,十八般才藝精彩紛呈,很快矛頭就直指宣王府。
  九皇子秦之瑉果然是槍杆子,當先出頭說道:“常聞莊先生學通古今,莊姑娘也定然內有錦繡,不知有什麽才藝能給我們一開眼界呢?”
  青夏嘴角淡淡而笑,早就猜到這群家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們一輪一輪的又唱又跳,吟詩作畫,已經將所有女子該會的都表演了幹淨,若是自己表演他們用過的,自然會被人輕視,當下也不著急,淡然一笑,說道:“民女無才也無德,哪能和各位王妃相提並論,獻醜不如藏拙,還是不要出來丟臉的好。”
  七皇子秦之昱朗朗說道:“莊姑娘說的哪裏話,你可知我大秦建國以來,除了三世女帝,就隻有南方七十二路水軍的首領,飛廉女將路氏家主華陽郡主有幸能夠進入內廷議政,姑娘得此殊榮,怎會設計草包庸碌之徒,難道姑娘要說父皇看人不準,老眼昏花嗎?”
  話音剛落,七皇子就自知失言,果然隻見秦王眉頭緩緩皺起,這番話明著是對著青夏去的,實際上暗暗卻又指責他的意思,青夏眼見二皇子眉梢一挑,要出言遮掩,哪能給他們這個改錯的機會,連忙站起身來,朗聲說道:“既然七殿下這樣說,民女就獻醜了、”
  說著,笑著對秦之炎點了點頭,走到場中,對著秦王和淳於皇後行了一禮,說道:“該表演的都已經被大家表演完了,民女若是重複,一來自問比不過各家王妃,二來,也沒有新意,這樣吧,民女就表演一個小玩意,能博陛下和娘娘一笑,就是民女的造化了。”
  淳於皇後笑道:“你這孩子十分有趣,人長得也是端莊大方,不愧是莊先生調教而出的女兒。”
  青夏笑著道謝,然後拍了兩下巴掌,就見宣王府的下人們抬著抬著一張桌子走上大殿,放在中央。眾人疑惑的看去,誰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同於七王九王的樂觀蔑視,秦之義看著青夏笑盈盈的臉孔,陡然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眉頭微皺,暗想道這女子總是能人所不能,出人意料的反手為勝,千萬不要一番忙活卻給他人做了嫁衣才好。
  檀木桌子上,鋪了一麵黑色的錦緞,長長地垂到地上,青夏從下麵拿上來一隻籠子,眾人望去,隻見裏麵竟關著一直雪白的小獸,碧眼白毛,巴掌般大小,精靈四望,顯得十分可愛。
  秦王送來沒見過這樣的靈獸,奇怪的問道:“這是何物?怎麽從來沒有見過?”
  青夏胡謅道:“這是北地雪原之下生活的靈獸,當地人傳言此獸能有千變萬化,千年得道可升天為神,是以蓬萊穀中百姓將此獸視為上古神獸,奉為本族圖騰,不敢擒獲。不知為何,這小獸一路跟隨者我秦軍的腳步來降下祥瑞,從蓬萊穀奔襲萬裏,來到鹹陽城內,想來是靈獸報喜,得知我大秦將欲中興,是以提前降下祥瑞的。”
  此言一出,七王九王等登時白眼大翻,暗道此女子阿諛奉承之言簡直層出不窮,比他們這些終日拍馬屁的家夥還深諳此道,說謊話臉不紅氣不喘,簡直無恥至極。
  但是局外人是一回事,不管信不信,秦王聽在耳裏,自然欣喜無限,笑著說道:“莊家丫頭,你要表演什麽給朕看,不要賣關子了。”
  青夏燦然一笑,拿起一片紅布照在籠子上,裝模作樣的閉上雙眼,絮絮叨叨的默念幾句,然後張開眼睛笑著說道:“好了。”
  九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加道:“這就完了?這算什麽?”
  青夏不置可否,看也不看他一眼,對著秦王說道:“這是個戲法還需要最後一步,希望陛下能幫我。”
  秦王大感有趣,青夏趁熱打鐵,說道:“陛下是真龍天子,天命所歸,陛下的呼吸,就是明皇龍氣,能避禦百毒,更有通神徹鬼的能力,我希望陛下能在我手中吹一口氣,那麽民女有一時片刻的神仙之力了。”
  雖然明知道他在胡說八道,但是秦王仍舊十分開心,當下欣然答應,青夏從旁邊走上高台跪在他的身邊,恭敬地伸出雙手,秦王帶著絲絲酒氣垂在他的手上,他立時如獲至寶的合上雙手,緊緊的捂住,退了下來,對著眾人笑著說道:“諸位看仔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時刻到了!”說罷,張開雙手對著籠子吹了一口氣,好像把秦王的那口氣吹進籠子一般。隨即站起身來,唰的一聲掀開蓋在籠子上的簾子,眾人驚呼之聲登時響起,就連秦之炎都微微挑起了眉頭。
  隻見原本關押著小獸的籠子裏,此刻已經獸去樓空,竟然隻剩下一隻碧玉盤子,上麵端端正正的擺放著一隻幽香四溢的又熟又爛的巨大禽鳥。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靈獸獻禮,僅祝我王洪福齊天,大秦傳承千秋百代生生不息。”
  這個時代,這些人哪裏見到過這種魔術,雖然簡單至極,但是也足夠他們瞠目結舌。青夏雖然不知道現代的魔術師們都是怎樣做的,但是有通人性的大黃的幫忙,自然簡單至極。
  秦太子沉聲對內侍吩咐道:“驗毒。”
  一名青衣內侍走上前來,銀針深入,卻突然插到一處硬物,微微皺眉,用刀子挑開,隻見鳥腹裏竟還有一個檀木盒子,驚奇的呈上來恭敬的交給秦王。秦王疑惑的打開,卻見盒子裏正是一卷白絹,吩咐兩旁內侍者打開,隻見那畫卷足足有三丈多長,上麵山河圖海應有盡有,標注的竟是整個華夏大陸的全圖。
  震撼絕倫,四下無聲。
  青夏連忙跪在地上,大聲說道:“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陛下是一國之君,胸腹中所裝的自然就是這巍巍盛世的萬裏江山。這幅圖是三殿下窮盡多年之力,方才繪成,民女借花獻佛,用這樣的方式獻給陛下,希望他日陛下爭逐天下的時候,可以作為指路明燈,將這四方六和,都囊括在我大秦的鐵騎之下,建立千古不世之功業!”
  短暫的沉默之後,秦王哈哈大笑,開心的說道:“果然不愧是我大秦的戰神是我秦子丞的兒子,之炎,這份大禮,比你攻下幾十個城池,還令為父高興。”
  泰之炎沉著的走向中央,跪下說道:“為輔分憂,兒臣義不容辭!”
  “難為你找到這麽一個七竅玲瓏的女子,今日就賜封莊氏青夏為我大泰敏銳郡主,待到朕大壽之後,親自為你二人主婚。”
  泰之炎和青夏目瞪口呆,半響之後才反應過來。磕頭在地,朗聲謝恩。
  滿朝皇子爭相祝賀泰之炎,宴會勤奮推向高潮,阿諛奉承聲中,青夏終於又有了一個身份,也成功解除了迫在眉睫的身世危機,可以名正言順的在宣王府繼續生活下去,可是不知為何,那隱隱的歡愉過後,卻又一層沉重緩緩的覆蓋上來,四周的繁華景致變顯得有些恍惚不定。她站在泰之炎的身側,拉著他的手,心卻仿佛飄到千裏之外三年前的那個夜晚。炫目的風管霞服曾幾何時也曾要披在這個身體的肩上。湖心小築的男人的背影,孤寂且寥落。但是卻有著可以撐開天地的力量。
  所有的一切,都將被塵土覆蓋,她終於將拋卻一切過往,迎接新的人生。這一次命運的大潮,會不會如她所願,從此以後四海升平再無風波。
  黑袍長長拖地之間,一隻雪白的小獸咬著她的內側裙擺,呼呼的大睡了起來。泰王畢竟年邁,宴席到了此時已經接近尾聲,泰王離席之後,眾人漸漸魚貫離場,剛剛爬上馬車,泰之炎就一把抱住青夏的腰身,開心的眉眼含笑,像個小孩子一樣,連眼窩深處都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她妹想到會輕易地讓泰皇室接受青夏,更想不到今晚竟然一箭雙雕到連南楚嘉雲公主和親的危機都一並解決。他雖然已經想好了很多對策,但卻全沒有青夏這般手到擒來輕而易舉。
  青夏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高興地勾上他的脖子,笑顏如花的說道:“我厲害吧,你父皇很喜歡我呢。”
  泰之炎開心的說道:“依瑪兒是全天底下最聰明的女人。”
  “真乖。”青夏對著他的臉親了一口,笑著說道:“既然你也說我聰明,以後又什麽事都要與我商量,不可以自己悶在心裏。你就讓我幫幫你,好不好?”
  泰之炎微微一愣,隨即沉聲說道:“依瑪兒,我喜歡你,不想讓你為我謀劃,為我爭奪什麽,我隻是想……”
  “不用說了……”青夏突然伸出手來,捂住他的嘴,輕聲說道:“夫妻本是一體,一損俱損,一容皆容,你就要成為我的丈夫了,難道我要幫自己的丈夫,還要找什麽理由嗎?”
  這一聲丈夫叫的泰之炎心底柔軟,幾乎被溫水滾過一般,他緩緩的收緊雙臂,緊緊的將青夏收在懷裏。輕聲叫道:“依瑪兒,我的依瑪兒。”
  青夏渾身暖暖的被他抱在懷裏,嗅著他身上好聞的香氣,什麽也不再想說,剛才朝堂上的劍拔弩張似乎都離她越來越遠。
  泰之炎,你又怎麽知道,隻要和你在一起,所有的謀劃就不是謀劃,所有的爭奪就不是爭奪,隻是經營著我們的家,保護著我們的愛情,
  馬車緩緩而行,青夏漸漸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忙碌半晚,回到王府之後泰之炎麵色微微有些蒼白,青夏早早的為他張羅熱水吃食,吃了藥之後,他就先睡下了。
  青夏走到書房,招來了祥叔的兒子,還有臉舟等炎字營的親衛,這些人都是宣王府忠心不二的部下。跟著泰之炎南征北討多年,忠心上不用懷疑,看著青夏麵目沉靜的樣子,李鎮濤知道她有話要說,輕聲問道:“姑娘,有什麽是要吩咐嗎?”
  青夏冷冷一笑,眼珠一轉,一個大膽的念頭就已經在腦海中形成,想起宴會上胎痣咦等人張揚跋扈處處逼人的模樣,不由得心生殺意,既然他們不仁就不能乖自己不義。這群人屢屢同宣王府作對,也是時候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了,想到這,對眾人吩咐起來。
  半個時辰過去了,眾人仍有些懵懂。隻有李鎮濤和李安舟微微有些頓悟,青夏沉聲說道:“你們照我的吩咐去辦,記緊一定要小心謹慎,不可露了半點風聲和馬腳。”
  眾人答應了一聲,就退了下去,青夏忽然又想起一事,叫住了連舟,代眾人走出去了之後,才沉聲說道:“你放信鴿給蓬萊的祝領事,就說我之前所說的事,慢一點也沒關係,圖紙弄得似是而非一定不可讓泰人一觸而就,拖得三年五載就更好。”
  連舟點頭答應,關上書房的門。
  四下裏燭火山洞,窗外微風吹拂,秦之炎的這間書房臨水,外麵就是一麵湖泊,兩旁柳樹成蔭,湖心更有一處小亭,十分清幽,走了出去,隻見月光淒涼,水波蕩漾,偶爾有蟲鳴聲起,更加顯得四處一片幽靜。
  她緩緩地抬起頭來,望著南邊的天空,雙眼迷離,微不可聞的說道:“大秦國富兵強,東征之心赫然昭著,我也隻能為你爭得五年的時間,以你的能力,五年之後當有與秦一戰的實力,我欠你負你,能為你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月色淒迷,萬物沉靜,黯然的月色之下,女子的身影飄然如霧,讓人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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