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 作者:瀟湘冬兒(這篇嗎)

來源: 畫眉深淺 2009-11-27 12:28:32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89452 bytes)

戰地鳳舞 第061章:不棄
  原來咫尺的距離,會不會就是天涯?
  周圍的溫度不可思議的下降,從原本的酷熱瞬間變得寒冷如冰,一絲微弱的燭火被小心的點燃,淡淡的火光之下,甚至可以看得到絲絲寒冷的白氣。
  至熱至寒兩重天,竟然同時出現在這座巨大詭異的地下王陵之中。
  黑暗中的男人眉頭緊緊皺著,麵色鐵青一片,慘白的肌膚下甚至可以看得到細小的血管。他的衣服已經被大火燒的差不多,下擺一片參差,長裘早就化為灰燼。此刻,他躺在一片森冷的冰室之中,似乎已經完全凍僵,呼吸輕微幾乎間斷,沒有一絲生氣。
  “秦之炎……’
  細小的聲音,在空氣裏緩緩響起,顫抖著還有一絲低沉的絕望,青夏跪在地上,有些慌亂地看著秦之炎緊閉的雙眼,向來堅定的眼中,透出一絲少見的慌亂。她緩緩伸出手去,輕輕搖晃著秦之炎的肩膀,輕聲地叫道:“秦之炎,你醒醒。”
  然而,地上的人沒有半點反應,慘白的嘴唇像是堅冰一般,透著刺骨的寒冷。青夏渾身上下都是濕的,她朱唇青白抖動著,呼吸越來越急促,顫聲說道:“秦之炎,別死,你不要死。”
  躺在地上的男子沒有一絲聲響。
  青夏沉沉的吸了一口氣,終於半跪起身,一把脫下了秦之炎濕漉漉的外衣,扶起他的身體靠在自己的腿上,然後雙手迅速的揉搓著他的肩膀手臂胸膛臉頰,一邊揉搓著,一邊不斷的哈氣,慌忙地說道:“醒來啊,醒來啊……”
  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落在秦之炎的臉頰上,昏迷中的男子眉頭輕輕一皺,長長的睫毛檄微抖動,像是深秋的楓葉一般,刻著溫柔的弧度,沉靜的眼睛漸漸請明,終於看請了麵前雙眼迷蒙的女子。
  “別……”聲音低沉沙啞,微小幾不可聞。
  “你……你醒了!”青夏激動的大叫一聲,見他嘴唇顫抖,連忙湊上前去,伏在他的嘴邊說道:“你想說什麽?”
  “別……”秦之炎聲音沙啞,破碎的不成句子,隻說出一個字,幾絲血跡就在唇角浮現了出來。
  “別說了,什麽也別說了。”青夏緊咬下唇,慌忙地說道:“你好好休息,我們一定能逃出去,什麽也別說了。”
  “害……怕……別害……怕……”秦之炎溫軟的嘴角,淡淡扯出一個笑容。
  青夏眼睛一酸,大滴的眼淚霎時間奪眶而出。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下王陵裏,她的偽裝,她的隱忍,她的那些必須做出來的堅強突然就那麽不翼而飛。青夏緊緊抱住秦之炎的身體,似乎想從這個冰冷的身體上汲取一絲溫暖一般,哽咽地說道:“我不害怕,我怎麽會害怕,你這個傻子……”
  那些凝結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堅冰,散發著幽冷氣息,似乎在暗暗的凝望著什麽。
  青夏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雙眼迸射出強大的信心,她抱著秦之炎虛弱的身體,聲音堅定地說道:“秦之炎,我們一定能逃出去,你堅持住,不要睡。”
  “唐……姑娘……”秦之炎聲音淡遠,聽起來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一樣,“連累……你了……”
  “連累什麽,”青夏強作笑顏,展顏笑道:“是你救了我的命,再說是我自己跑來的,又不是被你抓來的。”
  秦之炎嘴角溫軟,輕輕得扯出一個笑容,笑容淡遠,好似曠野煙樹。
  “秦之炎,你不要睡,好嗎?”青夏聲音細小,之前在火焰殿堂的紅色霧氣,分明是毒,自己離的近,中毒之後短時間無法動彈,秦之炎雖然好上一些,可是也定然受了重傷。再加上他本來就有病痛在身,又向來畏寒,此刻更是強弩之末。青夏知道,若是他此刻睡了過去,恐怕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好……”秦之炎聲音微不可聞,可是還是緩緩得頷首答應,“我不睡。”
  “恩,”青夏大喜,連忙點著頭說道:“我們一定能逃得出這個地方,隻要出了這個冰室,你就有救了。”
  “好。”秦之炎的聲音雖然有氣無力,可是此刻聽在青夏耳朵裏,卻好似仙樂一般。她站起身來,將秦之炎的身體推起來,脫下自己身上的衫,緊緊的裹在他的身上。
  “秦之炎,我們走。”緩緩將秦之炎扶起,小心的背在背上,青夏沉沉的吸了口氣,然後努力的站直身子。比起楚離,秦之炎這幅病體要輕的多,盡管已經這樣狼狽,可是卻絲毫無損他身上那股上好的芝蘭香氣。
  南方火焰殿堂岩漿噴發,引得北方寒冰殿堂冰雪融化為大量雪水,及時解了燃眉之急,可是卻引得南邊半邊殿堂坍塌。此刻處在那極冷的寒冰大殿之內,地麵上全是厚厚的堅冰,青夏的靴子早就在衝進火海中救秦之炎的時候就燒掉了底子,此刻隻剩下一雙白布襪子,踩在上麵,像是踩在刀尖上一般,寒冷刺骨。
  “秦之炎,你睡了嗎?”青夏突然沉聲問道。秦之炎默不作聲,青夏登時就有些慌了手腳,剛要回頭去看,低沉的喘息聲就緩緩響起。
  “沒有。”
  “秦之炎,我們說話吧,說話就不會那麽冷了。”
  短暫得沉默後,背上得男子輕聲說道:“好。”
  “秦之炎,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火山噴發,你呢?”
  “恩,第一……第一次。”
  “我們離火山口那麽近都能逃出來,真是福大命大。古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倆一定能逢凶化吉的。”青夏小心的一步一步走在寒冰之上,生怕摔倒。
  秦之炎呼吸微弱,可是還是能感覺到一絲一絲淡淡得呼吸吹在自己得後頸上,四下裏一片寂靜,巨大的寒冰石室本就寬廣,外麵的甬道更是綿長,青夏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著,輕聲說道:“秦之炎,你逃出去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麽?”
  “第一件?”秦之炎輕輕吐出一口氣:“不知道。”
  “不行,一定要想好。”青夏固執地說道:“我們這麽難才脫險,出去一定要做一件最重要得事。”
  “哦,”秦之炎微微歎了口氣,似乎在努力想了一會,才輕聲說道:“召集人手,封了,封了皇陵吧。”
  “啊?”盡管在這樣的環境下,青夏聞言仍舊不雅得瞪大了眼睛,啞然失笑,“你這個人還真記仇呢,你要是把你祖宗得陵墓封起來,你們秦國還不把你逐出秦氏。”
  “嗬嗬……”溫熱得呼吸噴在青夏得脖頸之上,秦之炎淡淡笑著,聲音醇厚好聽,好似三月湖水一般,泛起淺淺的漣漪。
  “唐姑娘,出去第一……第一件事,想做什麽?”秦之炎似乎稍稍恢複了一點,說話雖然仍舊斷斷續續,但是卻能夠說出完整得句子。
  青夏心頭一喜,開心地說道:“是有一伴事最重要,出去一定要馬上就做。”
  秦之炎微微一愣,聲音微弱但是卻帶著一絲好奇,“什麽事?”
  “我要出去大吃一頓。”青夏大聲地說道:“我的肚子快餓癟了,現在隻想吃東西。秦之炎,你在皇陵裏呆過一個月,你是指什麽過來的?”
  身後的呼吸霎時間為之一滯,甚至感覺的到秦之炎身體的僵硬,青夏登時有點驚慌,她連忙扭過頭去,卻見秦之炎蒼白的臉頰趴在她的肩膀上,眼晴已經緊緊的閉上,唇角,是大片大片的鮮血,灑在她青色的男子長袍上。
  “秦之炎!”青夏一驚,連忙叫道:“你怎麽樣?”
  生命的力量正從這個男子的身上一點一點的流失,他虛弱的已經睜不開眼睛,隻有唇角輕輕的動著,卻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麽。
  “秦之炎,你不要死。”青夏突然抿緊嘴角,沉吸了一口氣,扭過頭來堅定的向著遠遠的甬道走去,“秦之炎,我不想守著你漸漸腐爛的屍體死在這個該死得皇陵裏。”
  巨大的悲戚從青夏的眼底生起,很多熟悉得畫麵從她的腦海中升騰而起,黑暗的牢獄之中,到處都是屍首腐爛的氣息,小小的她縮卷在母親的身邊,眼前是大片大片濃厚的鮮血。
  她是漢族人,父親是當年上山下鄉的知青,從遙遠的北邊城市,來到了新疆,在村落裏得衛生所做一名大夫,娶了母親之後就生下了她。五歲之前,她一直是普通的孩子,生活平淡,卻也富足。直到分裂分子包圍了政府的小衛生所,將他們一家囚禁在地下室裏,她記憶中苦難的歲月才真正得來臨。
  她無法再去回憶那一場艱難的歲月,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日夜,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暗無天日的日子。她喝著父母不時遞給她的腥熱的液體,吃著生肉,靠在母親的身邊,聽著父親反複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不要怕,會有人來救我們的,我們一定會逃出去的。”
  可是,終究沒有人來救他們,甚至就連那些囚禁他們的人,也已經忘記了這地下室裏還關著一家無辜的老小。父親的聲音漸漸微弱,漸漸的他不再安慰自己和母親,不再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說會有人來救他們。腐爛的氣味充斥在整個地下室之中,黑暗中,她看不見任何事物,隻是小小的心裏,絕望的隱隱知道,也許,可能,或者,父親已經不在了。
  母親的悲戚聲在空蕩死寂得屋子裏顯得是那樣的可怕,她又餓又渴,害怕的大哭。終於,再一次喝道那種腥熱的令人作嘔的液體,吃到了那種根本嚼不爛得的肉。可是,就是靠著這些,她一日又一日的活了下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裏,她擔憂絕望地活著,日子漸漸過去,漸漸的,終於連母親的哭聲都不再能夠聽見。她一個人縮在角落裏,大聲的哭叫,可是卻沒有人回應她一聲。
  你知道父母的屍體就在你身邊慢慢腐爛的滋味嗎?
  你知道一個人的身體漸漸腐爛變得惡臭的過程裏,其實也會是有聲音的嗎?
  你知道跟著無數黑色巨大的老鼠一起爭搶食物的感覺嗎?
  你知道,你知道,啃食在腐爛惡臭的屍體上時,是什麽味道嗎?
  所以,秦之炎,求求你,請不要死!
  不要讓我守著你的屍體,孤獨的在這個死寂得地方,一個人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我從來不懼怕死亡,我隻是害怕等待死亡的過程。
  所以,秦之炎,陪著我,就算沒有人來救我們,我們也一定可以逃出這個萬惡的地方。
  青夏背起秦之炎的身體,向著綿長得甬道,一步一步的緩緩走去。
  “咳……”
  低沉的咳嗽聲突然在死寂的空氣中響起,青夏堅定的腳步突然一滯,身後的呼吸又再一次緩緩得喘息了起來,盡管微弱,但是卻是真實的喘息著。
  青夏的眼晴大大的睜著,眼眶通紅,終於,一大滴眼淚順著蒼白得臉頰緩緩滾落,打在秦之炎纖瘦的手臂上,發出清脆的一聲聲響。
  “唐……咳咳……”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秦之炎又再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青夏眉頭緊緊皺著,一言不發的向著前方堅定的走去。前方,是大片大片濃墨般的黑暗,腳下,是一片不知凝固了幾千年得堅冰,身後,是坍塌斷裂得殘敗火場,背上,是屢次救護自己的秦之炎,青夏突然覺得,即便是這樣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她也可以堅定的走下去。
  “唐……”秦之炎聲音微弱,有著死灰般的虛弱,好似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我……沒睡。”秦之炎費力地說道:“連累……你……了……”
  “沒事,”青夏小聲地說道,緩緩的搖了搖頭,“隻要你陪著我,就可以了。”
  “秦之炎,我們一定可以走出去,堅持住。”青夏堅定地說道。
  “恩。”秦之炎醇厚的聲音低沉的響起,像是大海溫暖的浪花一般,層層卷上海灘上金黃的沙子,“我不會死……我會陪著……陪著你……”
  “秦之炎,你是皇子,是有錢人,出去一定要請我吃頓好的。”清亮的女聲在黑暗裏響起,帶著一絲強裝出來得笑意。
  秦之炎蒼白一片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不正常的紅潤,他癡語般的點著頭:“好。”
  “我還沒有地方住,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你要給我買一座大宅子。”
  “好。”
  “我還想要很多錢,我不想再東奔西跑的生活,我想自己做生意,賺大錢。”
  “好。”
  “你要做我的靠山,我要做仗勢欺人的奸商,專門欺負良民弱小,大發國難財。”
  “好。”
  ……


戰地鳳舞 第062章:長生
  再長得路,也會有盡頭。
  沉重的石門終於洞開,青夏雙手血肉模糊,渾身癱軟的跪在門前,看著前麵那觸目驚心得一切,隻覺得所有的種種,都像是發了一場大夢般荒謬。
  呈現在她麵前的,赫然竟是一片黃金的世界。
  遍地得金沙,閃動著令人炫目的光澤,觸目所及,全是金燦燦的黃金。四下裏燈火大盛,南海鯨油燈亙古不息的靜靜燃著,照射著一地的金沙泛著奪目的光揮。金色的沙漠上,一座古撲的宮殿矗立其上,每一磚每一瓦竟然全是由黃金雕琢而成,蒼涼古撲,卻又富貴滔天。
  青夏登時響起了泰之炎得話,北方寒冰,南方烈火,西方黃土,東方青木。這裏,難道就是西方得黃土神殿嗎?
  “小心!”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青夏一愣,轉過頭去,隻見秦之炎靠在牆壁上,麵色雖然仍舊蒼白,可是已經不再如剛才那般一片死灰。
  “這處是西方蜃怪守護著得南方黃土神殿,相傳蜃怪居於黃土之下幽冥海中,精於造夢。一旦踏進其中,就會陷入夢中,永遠不能轉醒。千百年來,死在這西方黃土神殿的盜墓者,成千上萬,比火焰寒冰兩殿還要多。”
  青夏才不相信什麽蜃怪傳說,驚訝得看著秦之炎笑道:“你好了嗎?沒事了嗎?”
  “恩,”秦之炎淡淡笑道:“老毛病了,每天那個時候就會稍有不適,多虧了你。”
  吐了那麽多血,差一點就命歸黃泉,這樣還是稍有不適嗎?青夏識趣的什麽也沒說,但是秦之炎會這樣清醒過來,無論在實質上還是在心理上都是一件極大的好事。青夏霎時就放下了心裏的重擔,笑著說道:“你好了就好,我們快去正殿吧。”
  “方位上出了問題,現在看來要穿過黃土青木神殿才能進入正殿了。”秦之炎微微沉吟道。
  “你不會是擔心這什麽所謂得蜃怪造夢吧?”
  “難道姑娘你不擔心嗎?”
  青夏眉梢一挑,說道:“我承認,這個世上的確是有一些無法解釋得怪事,但是這什麽蜃怪也未免太胡說八道了點吧。人的心哪裏是它區區一個大貝殼就能決定的,要我說那些人之所以死在這裏,不過是因為看到這裏遍地黃金舍不得離去。說到底都是心魔在作祟罷了。”
  秦之炎眼底精芒一閃,淡淡笑道:“這說法倒也新鮮,不過細細一想,也不無道理。”
  “不過我們還是要小心一點,你祖宗搞了這麽多名目,說不定這裏還有什麽隱藏的機關。”
  秦之炎點了點頭道:“好的。”
  經曆了烈火寒冰兩殿,青夏再也不敢大意,站起身來,撥出匕首,走在前麵,習慣地說道:“你跟在我後麵。”
  一片璀璨的黃金之中,青夏嬌小的身影走在前麵,秦之炎剛要站起,突然發現手腕上綁著一條白色得長綾,長長的布條另一端,竟然牢牢的綁在青夏的手腕上。注意到秦之炎的目光,青夏麵色一紅,連忙解釋道:“我怕這裏還有什麽迷惑人心的方位八卦,所以先做點準備,就算走散,也可以順著繩子找回來。”
  那條潔白的繩子,正是當日搗毀了加淩河厲群等人船隻,和今日砍下顏平西頭顱的輔助利器。中間的一段,還有著大片大片斑駁得血跡。殷紅一片,十分的醒目。
  秦之炎突然抬起頭來笑了起來,不同於他平時那種清淡的好似沒有感情得笑容。這個笑容十分真實,真實到流露到眼睛裏,雪白的絲帶在他的手腕上打了一個結,秦之炎垂著眼,突然伸出手去將那結解開。
  “哎!你……”青夏剛要開口,突然發現秦之炎修長得手指靈巧得將解開得繩子又再係了起來,隻是這一次,打的卻是一個死結。
  “這樣,就解不開了。”秦之炎笑了笑,還孩子氣的衝著青夏揚了揚拳頭。
  “好了,走吧。”青夏會心一笑,就轉過身去。
  兩人一前一後,緩緩踏上了金黃色的黃土聖殿,冥冥中,有遠古的風在空氣裏輕輕吹過,吹狒在兩人的臉上身上,黑漆漆的甬道裏,有長風低沉壓抑得怒吼,在四處回蕩。
  “秦之炎,”
  “恩?”秦之炎答應了一聲,聲音低沉,十分好聽。
  “我們倆從這裏走出去,算不算也是一身銅臭了。”
  秦之炎一笑,搖頭不語。青夏見他談笑自若,全不似剛才那個重病垂危的男人,不由得一陣開心,不管怎樣,他這個樣子,可要比剛才好了太多。
  一室安靜,宏大的殿堂裏,空氣沉默,沒有一絲聲響。隻有青夏和秦之炎得不斷得踩在黃金上,發出吱吱的聲響。秦之炎突然笑著說道:“我們這不叫染了一身銅臭。”
  “啊?”青夏一愣,問道:“那叫什麽?”
  秦之炎賣關子般得眨了眨眼睛,笑道:“這叫視錢財如糞土。”
  “啊?”青夏沒想到秦之炎竟然也是會開玩笑的,頓時間一呆,隨即大聲的笑了起來。
  青夏眉眼彎彎,滿頭青絲散落在身後,一身淡青色男子長袍,更加襯托出她嬌小的臉孔瑩白粉嫩,一雙眼睛好似星手一般,閃爍著誘人的光揮。秦之炎眼晴微微一轉,麵容柔和,嘴角溫軟微笑,天地間一片明黃,像是初生的太陽般,閃動著金燦燦的光芒。照映在青夏得臉頰上,更加襯出她蓮花般的清幽和秀美。
  “唐姑娘,”秦之炎突然輕聲叫著青夏的名宇。
  “恩?”青夏歪著頭,說道:“怎麽了?”
  “沒事,”秦之炎淡淡一笑:“隻是,還不知道姑娘的名字。”
  “名字?”
  青夏一愣,她曾經有過很多的名字,母親給她取的小名叫做依瑪兒,翻譯成部族得原文,是長生得意思,這是她最喜歡的名宇,曾經伴隨著她渡過了生命中最快樂的日子。爸爸姓蘇,她大名叫做蘇晚,隻是這個名字一直也沒怎樣用過。
  父母去世之後,她被當地的孤兒院領養,由於一年多的時間裏,都不會開口說話,於是被院長隨便取名叫小圓,就像是給一隻小狗取名字一樣。後來孤兒院倒閉,她一個人偷偷爬上了開往首都得大貨車,最後輾轉進了另一家孤兒院,在那裏,認識了唐羽。那時候的唐羽,還並不叫唐羽。和青夏一樣,有一個小貓小狗般的名字,叫小勇。冉後來,他們倆個被一戶人家領養,跟了人家姓唐,也取了名字。司是沒多久因為受不了那家女主人得虐待,兩人又逃了出來。
  再後來,進了部隊,因為當初收養得那戶人家曾經給他們辦過戶藉,所以就自然的沿用以前的名字。可是這個名宇,卻是很少見光。大多數的時候,她都被叫做003,隻是一個冰冷冷的代號,從來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
  現在來到了這裏,她被叫做莊青夏,好不容易逃出皇宮,她在軍營裏自稱夏青。如今,她告訴別人她姓唐,那麽她到底該叫什麽?
  秦之炎見青夏神情恍惚,沉聲說道:“沒關係,貿然問一名姑娘的閨名,本就是我唐突了。”
  “你叫我依瑪兒吧。”青夏突然接口說道。
  “依瑪兒?”秦之炎眉梢一揚,疑惑地問道:“姑娘是異族人嗎?”
  “不是,”青夏緩緩搖了搖頭,沉聲說道:“這是我母親給我取的名字,她是新疆人,依瑪兒得意思是長生。”
  “長生?”秦之炎眼中笑意一閃,“果然是個好名字。”
  “是啊,這是我最喜歡的名字,全天下隻有我一個人知道,現在,你也知道了。”青衣少女得眼睛明亮,像是璀璨的寶石,她笑著仰著頭,看著比她高一個頭的秦之炎,好似有陽光在臉上綻放一般,晃花了秦之炎的眼睛。
  她真的沒有說謊,除了已經死去的父母,這天下再也沒有人知道她還有這樣一個異族的名字。她笑著看著身材清瘦的秦之炎,一字一頓地說道:“秦之炎,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這個名字送給你。”
  秦之炎一愣,卻見青夏已經轉過身去,嬌小的身體牽著那條白色的長綾,遙遙的走在自己的前麵。
  依瑪兒,長……生嗎?
  “嘭!”的一聲悶響登時響起,漫天的黃金霎時間揚上半空,秦之炎一驚,沉目望去,隻見一個深深漩渦竟然赫然出現在滿是黃金的沙土之上,而青夏嬌小的身影,早已不見了蹤影。
  “依瑪兒!”一聲厲喝登時響徹大殿,秦之炎手腕一扭,雙手回旋交錯,將白色長綾全部纏繞在自己的手臂上,腳下紮根般得穩穩的站穩。
  宏大的大殿上,所有的流沙霎時間好似一隻巨大的怪獸,瘋狂的流動起來。
  中心一處可怕的流沙漩渦,旋轉著吞噬了一切,連同那個淡青色的身影。
  “依瑪兒!”秦之炎麵色冷然,手上猛然大力拉扯。而就在這一刻,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卻突然傳來出來。隻是這樣輕輕的一個細小的聲音,卻好似一個驚雷打在秦之炎的頭上,凝目看去,那條救命的白綾已經被撕裂出了一條大大的口子。
  腳下的流沙急速滑動,秦之炎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向著青夏陷下去的漩渦滑去。
  “秦之炎,放手!”
  尖銳的女聲回蕩在大殿之上,緊隨之後,布帛撕裂聲清脆響起,那一條連接在兩人之間得潔白緞帶,好似一隻瑚蝶一般,飄然被巨大的漩渦吞沒。
  秦之炎眉頭緊皺,幾乎沒有半點猶豫,身軀陡然撥地而起,向著那條繩索就伸出手去。青衫一閃,竟然也隨之陷入了巨大的漩渦之中。
  冥冥中,究竟是誰在追尋著誰的腳步。
 

戰地鳳舞 第063章:蛇窟
“秦之炎!”
  一聲清厲的嬌姹突然響起,漫天黃沙之中,秦之炎猛然抬起頭來,卻見青夏單手握著一把匕首,插在漩渦側壁的牆縫裏,瞪大雙眼看著自己,雙眉緊緊皺著,大聲呼叫。
  漫天的黃金在兩人中間下落,秦之炎一襲青衫,眨眼間就從青夏麵前掉落下去。
  原來,她沒有事。
  一顆心瞬間平複了下來,秦之炎臉色蒼白,眼睛明亮溫和,仰著頭,看著那個越來越遠的清麗身影,嘴角淡淡而笑。
  “秦之炎!”青夏大驚失色,突然一腳狠狠蹬在漩渦的側壁上,向著漆黑一片的巨大黑洞下猛地跳了下來!
  電光石火間,借著一腳蹬力,青夏後來先至,一手猛然緊緊抓住秦之炎的手腕,另一手由後頸處狠狠插向漩渦的側壁。
  一溜明爍的火花炸裂開來,青夏和秦之炎身體一頓,就向著下麵凶猛的劃下,鋒利的匕首插在牆壁的縫隙裏,將光滑的牆壁切出一條長長的刀痕,速度緩緩慢了下來,終於,隻聽嘭的一聲,速度猛然停下,兩人生生頓住,青夏一手緊握著匕首,一手緊緊的抓著秦之炎的手腕,就這樣懸掛在半空之中。
  “依瑪兒,你怎麽樣?”秦之炎皺緊眉頭,仰著頭看著上麵的青夏。隻見她麵色蒼白一片,握著匕首的手已經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可是另一隻手卻仍舊緊緊的抓著自己的手腕。
  “秦之炎,扔個火石下去,看看下麵是什麽情況。”青夏麵色雖然蒼白,可是聲音卻仍舊透著一絲冷靜。
  秦之炎用另一隻手摸索到腰間的火石,艱難的打著火之後就向著黑洞洞的下麵扔了下去。
  微弱的燭火霎時間照亮了下麵的黑洞,然而沉目一看,兩人的臉色卻登時又白了一分。隻見秦之炎下方三十多米的地下,盤踞著無數仰頸乞食的毒蛇,盤根錯節,細的宛若小指,粗的卻有大腿般粗細,色彩鮮豔,眼光凶狠,一看就全是毒蛇。燃燒著的火石掉落到蛇群之中,驚動了那些畜生,幾條巨蛇驚恐仰頸吐芯,眼睛血紅,猙獰可怕。
  俯身下望,萬千毒蛇色彩斑斕,如一片五顏六色的滾滾洪流,在底部洶洶奔流跳躍,蜿蜒轉折,恐怖攝人。海浪般層層翻湧,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
  青夏手掌間不由得沁出幾絲細汗,可是卻越發用力的抓住秦之炎的手。
  然而,兩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一聲細微的聲響突然在頭頂響起。青夏和秦之炎同時驚恐抬起頭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漸漸從插在牆壁裏的匕首上傳了出來。無數細小的飛灰撲朔朔掉了下來。盡管在這樣黑暗的黑洞之中,可是借著上麵傳下來的微弱的光芒,青夏還是可以清晰的看在匕首的刀柄上,一道裂紋漸漸擴大,鬆動的感覺從手上傳了過來。
  支撐著兩個人的重量,這救命的匕首終於也時日無多。
  刹那間,兩個人似乎都有些愣住了。
  仿佛是感覺到上麵兩人的窘境,下麵的蛇群突然齊齊仰頸吐芯,嘶嘶聲響徹耳際。青夏雙眼大睜,緊緊地盯著手中那柄陪伴了她許久的寒鐵匕首,指尖泛白,鮮紅的血液從被石塊劃傷的手臂上緩緩流下,順著青夏白皙的胳膊,一點一點的滴了下去。
  “噗”的一聲,一滴血滴在秦之炎的額頭上,在他慘白一片的臉頰上,顯得十分的醒目。
  時間仿佛過了那麽久,可是卻又隻是那麽一瞬。秦之炎的眼神悲哀且寧靜,他仰著頭看著半空之中吊著的蒼白女子,她的眼神是那樣的驚慌失措,像是一隻絕望的小獸一般四下的張望,可是在這樣漆黑一片的黑洞之中,怎會有人對她伸出援助之手。鮮紅色的血自她雪白的手臂流下,滴在自己的額頭上,她的手和自己的手緊緊相扣著對方的手腕,那麽緊那麽緊,就好像兩人生來就是這樣長在一起一樣。泛白的指尖緊緊的扣住對方的肌膚,紅色的痕跡那樣醒目的留在那裏。
  嘭的一聲,一塊不大的石塊從匕首緊緊插進的縫隙中崩裂而出,霎時間掉入蛇群之中,揚起不小的灰塵。
  “依瑪兒,”秦之炎的聲音空曠的響起,帶著醇厚的回聲:“不能親自送你出去了。”
  男子的笑容淡漠遙遠,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一樣:“一直向著北邊走,穿過青木神殿,就可以找到正殿,從正殿通途往外走,一路有十三道關口,一定要活著走出去,你還要出去好好的大吃一頓。”
  “秦之炎……”青夏的聲音顫抖著,她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看著秦之炎的手指一根一根的鬆開,不可置信的慌亂的搖著頭,驚慌失措的喃喃說道:“不要……秦之炎,不要這樣……我們還要一起出去,你還要給我做靠山,我還要仰仗著你去賺大錢,我要去秦都安家落戶……秦之炎,你死了,我的力氣就白費了,我不能做救駕紅人,我一點功勞都沒有了……秦之炎,我還沒有地方住,我好餓,我怕黑……秦之炎,秦之炎,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樣……”
  “嘭”的一聲,又是幾塊石子轟然掉落,落入一片腥臭的蛇群之中。青夏的手更加緊的握著秦之炎的手,可是細細的汗珠卻在緩緩滲透,掌心在微微的打滑,從秦之炎的手腕慢慢滑下,滑到手掌,然後,再漸漸的滑下去。
  “秦之炎,求求你。”青夏的眼淚終於大滴大滴的滾落,她瘋狂的搖著頭,語無倫次的哀聲請求著,一滴滴眼淚全都打在秦之炎的臉孔上。
  “依瑪兒,是長生的意思。”秦之炎淡淡一笑,然後緩緩的閉上眼睛。
  冰涼的指尖輕輕相觸,好似有電流,在兩人的指尖湧動傳送,像是刹那相匯的流星,然而,也隻是刹那相匯,短暫的溫暖之後,兩人的身影瞬間分道揚鑣,越來越遠。
  秦之炎的身軀好似一隻破碎的瑚蝶,向著漆黑一片的黑洞猛然掉落!
  是誰,在黑暗中緊握著你的手?
  是誰,在苦難中站在你身邊?
  是誰,在絕望中放棄一切,獨自沉淪,將生的希望,全部留給你?
  “秦之炎!”
  聲嘶力竭地叫喊回蕩在空蕩死寂的黑洞之中,從今以後,天地之間,再也沒有這樣一個能夠伴著你的人。
  上窮碧落下黃泉,再也找不到那抹淡淡的青色長衫!
  “秦之炎!”青夏緊握著匕首,懸掛在半空之上,衣衫飛舞,墨發齊揚,淒厲的仰天長嘯。
  “嘭”的一聲,身體重重砸在地麵上的聲音猛然傳來,無數的灰塵衝天而起,被高高的揚起,青夏緊閉著眼睛,幾乎聽得見那些毒蛇吞咬在秦之炎血肉之上的骨肉碎裂之聲。
  巨大的暈眩襲上她的頭腦,無盡的悲戚和絕望潮水一般的襲上胸口,像是一塊千鈞的巨石,狠狠的壓在胸膛之上,千萬根刺一同萬箭穿心而過,恍惚中,那張清瘦的麵孔再一次浮現在她的麵前。
  “別害怕,”沉靜的雙眼輕柔的望著她,“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
  “秦之炎!你這個騙子!”青夏突然對著黑洞洞的洞底厲聲尖叫,眼淚無法抑製的從眼眶大滴大滴的滾落,蒼白的臉色毫無血色,“你這個騙子!我不會就這樣算了的!我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空出來的手一把抹向腰間的鉤鎖,轟然扔向頭頂的洞口,哢嚓一聲,找到了抓點,繩索就筆直的垂下。
  青夏的身影霎時間好似一隻輕靈的狸貓,雙腿環繞,纏住繩索,雙手敏捷的抓住,向著上麵飛速攀爬而去。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看不到遍地的黃金,看不到滿室的寒冰,甚至看不到遍地的烈火。她隻是向著來路瘋狂的奔跑著,緊緊的咬著下唇,眼眶一片血紅,秦之炎纖瘦的身體被毒蛇啃食的景象不斷的出現在她的眼前,森冷的白骨下,是那雙淡若遠山的雙眼。無限的驚恐,像是巨大凶猛的潮水,席卷了她的整個心髒。
  “我們一定會離開這裏的!”催眠一般的一遍一遍對著自己瘋狂的念著,青夏脫下外衣,用濕淋淋的衣服一把抽住一框瘋狂燃燒的巨大廊柱力那廊柱十分粗壯,堪比一個成年男子的腰身。青夏滿臉淚痕,拖著那根廊柱,向著黃土神殿就瘋狂的奔去。
  “嘭!”的一聲震天巨響,沉重的廊柱一把被拋入幽深的黑洞之中。青夏擦幹眼淚,將鉤鎖掛在黃土神殿中的宮殿欄杆之上,然後將幾條鉤鎖係在一處,順著鉤鎖就滑了下去。
  “我們一定會離開這裏。”
  一片漆黑中,蒼白的女子低聲念道:“哪怕是你的屍體,也要跟著我一起出去!”
  嘶嘶聲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青夏一把抽出腰間的長劍,聽聲變位一劍削斷了一隻猙獰的蛇頭,腥臭的鮮血噗的一聲噴灑在青夏的臉頰上,那蛇曲卷著落在地上,失去頭的蛇身還在瘋狂的抽動著。剛一落地,無數毒蛇就拚命的席卷而上,青夏身形矯健,一個飛躍,落在熊熊燃燒著的廊柱之旁,蛇群畏懼烈火全都在外圍盤踞,卻不敢靠近。
  “秦之炎!秦之炎!”青夏失聲尖叫,聲音破碎,尖若鬼哭。可是隻是方圓不到五十步的地方,除了嘶嘶的蛇叫之聲,哪裏還有秦之炎的身影。
  青夏眼睛掃向那密密麻麻不知堆積了多少層的蛇群,眉頭一皺,突然發起神威,一把抱起廊柱的一端,竟然揮舞著廊柱向著那些巨蛇衝了過去。
  毒蛇畏火,倉皇逃竄。
  左麵沒有,右麵沒有,角落裏沒有,到處都沒有。
  青夏越跑,心裏的絕望就越發擴大,她像是瘋痛了一般,一雙眼睛血紅一片,隻是這麽大的一個黑洞,除了毒蛇一無所有,那秦之炎又會到了哪裏,他的屍骨又在哪裏?
  森冷的眼神突然瞥向一條青色巨蟒,小樹般粗壯的巨蟒在青夏的這一眼下竟然也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它那巨大的肚子下方醒目的凸起,圓滾滾的和它的身軀及不相稱。
  “是你吃了他?”青夏突然一字一頓的沉聲問道,聲音陰沉沒有波動,然而,在這樣的環境下聽起來,卻好似地獄的冤魂一般,透著比這些毒蛇還要凶殘的味道。
  “是你吃了他!”不再有疑問,而是肯定地說了出來。巨大的仇恨突然升騰而起,一道狠辣之色猛然劃過女子淩厲如冰雪般的眼睛,青夏陡然睜大了雙眼,指甲從血肉的手掌中拔出,一把抱起燃燒著的廊柱,向著那條大蛇就猛然砸了上去。
  其他的蛇群潮水般倉皇逃竄,廊柱正好砸在巨蟒的七寸頸部,蟒蛇厲聲長嘶,猙獰咆哮,雙眼血紅陰狠,巨大的蛇頭猛然張開,血盆大口回身向青夏咬了過來。沉重的蛇尾淩空倒卷,嘭的一聲重重抽打在青夏的背脊之上。
  青夏腳下登時一個踉蹌,唇角大口鮮血溢出,汗身上下都是腥臭的鮮血,鬢發散亂,一身早已辨別不出顏色的破爛長袍,活像地獄索命冤魂,猛然撲向那隻猙獰咆哮的巨蟒!
  長劍一掃,血光衝天,巨大的蛇頭就被猛然砍了下來。
  漫天的鮮血飛濺而出,灑在青夏的胸前,蛇尾在半空中瘋狂的橫掃著,巨大的灰塵騰空而起,青夏卻完全不予理會。持劍躍上蛇身,一劍猛然切在了巨蛇的腹中!
  腥臭的味道衝天而起,無數腥臭的鮮血噴射成一條巨大的血霧,青夏伸出白皙的手,登時就伸入了惡心的蛇腹之中!
  “秦之炎!出來!”
  青夏厲吼一聲,一把掏出了大把大把的腸子內髒,知道部位不對,青夏再一次拿起長劍,從頭到腳,將那蛇腹刨成兩半!
  “秦之炎!出來!”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青夏的聲音越來越驚慌,帶著巨大的恐慌和絕望,惡臭的食道裏,竟是整隻整隻的黑毛老鼠,哪裏有秦之炎的影子。大大的眼淚撲朔朔的落了下來。
  在一片血汙的臉頰上流出白色的痕跡,廊柱上的大火已經將要熄滅,可是周圍伺機而動的蛇群卻沒有一隻敢衝上前來。它們畏縮著看著那名瘋狂的女子,不敢有一絲異動。
  巨蟒早就已經死透,青夏半跪在地上,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她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手,呼吸漸漸沉重,漸漸急促,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沒有,沒有,哪裏都沒有。她的身上腿上,都是從蟒蛇身上掏出來的內髒腸子,還有惡心的沒消化的食物。可是,就是沒有秦之炎的半點影子。
  她突然緩緩的回過頭去,似乎已經麻木了,她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絕望的痛苦,看著那一群躁動不安的蛇群。
  “是你們嗎?”女子的聲音很輕,好似怕嚇壞了誰,又像是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幽幽的聲音在黑暗的蛇窟中緩緩響起,女子眼睛明亮,蒼白的臉頰上沾滿了巨蛇的鮮血,輕聲地問道:“是你們嗎?是你們,分吃了他?”
  好像是能聽懂她的話一樣,蛇群突然長嘶一聲,集體驚恐的爭相向後麵退去。
  “啊!”絕望破碎的嘶吼登時響起,青夏抱著自己的頭,跪坐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惡臭的血汙,張大了嘴,淒厲絕望的失聲尖叫!
  無盡的絕望和痛苦,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天地間的光彩在一瞬間完全失去,所有的信念,所有自欺欺人的安慰和希望,在一瞬間全部顛覆。她的眼淚像是開了閘的洪水,肆意的奔湧在血汙的臉上,顫抖的雙手抱著頭,周身都在無法抑製的抽動,嘶啞破碎的嗓子像是龜裂的銅鼓,發出可怕攝人的聲音。
  原來,命運讓她輪回重生,隻是再一次體會當年的苦楚。
  原來,她的力量並沒有想象中的強大,多年艱險努力,卻還是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
  原來,所謂的生離死別就是這樣一個含義,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原來,還是要一個人,躲在這漆黑一片的地下王陵之中,孤獨的等待死去。
  怎麽辦?秦之炎,若不是我,你不會被雪崩所因,若不是我,你不會在火焰大殿受傷,若不是我,你不會跳入這萬丈蛇窟,若不是我,你更不會葬身蛇腹。
  你已經死無全屍,可是,我卻連你的屍首,都無法保全。
  怎麽辦?秦之炎,沒有你,我根本走不出這巨大的地下皇陵。沒有你,我根本沒有在這黑暗中生存下去的勇氣。
  秦之炎,怎麽辦?
  “依瑪兒!”顫抖的聲音突然在黑暗中猛然響起,帶著巨大的震撼和無法言語的心疼。
  好似一隻利箭,刹那間射中了青夏的心口。
  她登時如被雷擊,驚愕的猛然站起身來,可是四下裏一片漆黑,隻除了她身旁那奄奄一息的著著火的廊柱。
  “秦之炎……”青夏的聲音很小,她像是一個盲人般四下張望,小聲試探著,生怕是幻聽的迷夢:“是你嗎?你在哪?”
  “依瑪兒!”一個溫暖的臂膀突然擁上前來,一把將青夏緊緊的抱在懷裏,顫抖的肩膀帶著一絲不正常的冰冷,挺拔的背脊都在輕微的抖動著,好聞的川貝香氣從他的身上緩緩的散發出來,將青夏團團環繞。溫暖的呼吸,在耳邊沉重的響起,男人哽咽著,反複的叫著青夏的小名,清瘦的手臂越縮越緊,好似要將青夏勒進身體之中。
  “秦之炎?”青夏全身都僵硬了,她瞪大了眼睛,手幾乎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她試探著伸出鮮血林漓的雙手,想要去觸摸秦之炎的眉眼、秦之炎的臉頰、秦之炎的鼻子、秦之炎的嘴角。可是她卻終究不敢,隻是伸著手,在上麵顫抖著勾勒著,似乎眼前的一切隻是一輪水中之月,輕輕一碰,就會煙消雲散,她隻是小聲的,輕聲的,微微顫抖著,緩緩叫道:“秦之炎?”
  “是我,是我,我在這,我還活著!”秦之炎哽咽的聲音澈動的在耳邊不斷的響起,他心疼的捧著青夏的臉頰,不斷的擦拭著青夏臉上的血汙,讓她的眼晴能夠正視自己。
  蒼白清瘦的臉頰,薄薄的唇,高挺的鼻子,狹長的眼睛……
  是秦之炎,真的是他。青夏的眼淚終於緩緩的湧了出來,一個大大的笑容綻放在她一片狼藉的臉頰上,可是卻有著那樣晃非人世的瑰美,她緊緊的抿緊了嘴角,鼻子一下一下的輕輕抽動著,緩緩地說道:“秦之炎,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被它們吃了,我以為就刺下我一個人了,我以為……”
  “傻瓜。”秦之炎眼眶泛紅,突然將青夏的頭狠狠的壓在自己胸膛上,“我還活著,你聽聽,它還在跳,我還活著。”
  洶湧的眼淚潺潺而下,青夏突然伸出滿是鮮血汙穢的手,緊緊的抱住了秦之炎的腰身,放聲大哭了起來。


戰地鳳舞 第064章:溫情
  青夏渾身上下,幾乎無處不傷。趴在秦之炎懷裏大哭一場之後,就脫力的暈了過去。
  秦之炎抱著青夏,從青夏爬下來的鉤鎖上攀爬了上去。可笑的是那群毒蛇,可能是生平頭一次遇到對手,即便沒有了烈火的威脅,他們仍舊不敢對昏迷著的青夏輕舉妄動,看著她在秦之炎的懷抱裏,集體石化一般的目送她離去。
  宏大的黃金大殿之上,秦之炎看著青夏全身上下全都是毒蛇惡臭的鮮血和內髒的汁液,輕柔的為她脫去外衫,觸目所及,全是觸目驚心的傷口。
  她的雙手已經傷的無以言表,原本在寒冰石室就有的凍傷,在漩渦裏下滑時被石塊和匕首割開的傷口,還有後來抱著燃燒著的廊柱時的大麵積燒傷,再加上事後伸進了蟒蛇的腹部,被蟒蛇腐蝕的胃液浸泡,她那一雙白皙的手,此刻已經全然麵目全非。
  還有她的手臂,雪白的胳膊上,滿是紅色的水泡。她的肩膀被蛇尾掃到,大片的紅腫。膝蓋上是尖銳的劃傷,腳踝也是腫的,背脊上,更是大片大片的擦傷,看著這個滿身傷痕的女子,二十五年來,秦之炎第一次感到心痛的無以複加。從寒冰石室取來清水,從火焰神殿帶回大量燃燒著的木柴,為青夏做了一番簡單的梳洗之後,秦之炎坐在黃金打造的龍床前麵,看著青夏蒼白的臉孔上皺緊的眉頭,不由得伸出手去,輕輕的撫上青夏清瘦的臉頰。
  她真的很小,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一張小臉巴掌般大小,常常的睫毛覆蓋在上麵,有著暗暗的剪影,勾勒其上。
  相識不過五天,這個嬌小但卻倔強的女孩子就像大樹一樣在他的心裏深深紮根。
  他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是從什麽時候,也許是從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開始淪陷。
  不然為何要囑咐仲伯對她細加照料,贈送她大量的物品盤纏?又為何要在危險來臨之際和她分道揚鑣?
  這個看起來嬌弱的少女,給了他太大的震撼。從她策馬衝回萬馬千軍中取下顏平西首級的那一刻起,從她製造雪崩拉住自己手腕逃跑的那一刻起,從她扯住自己衣袖說不會走散的那一刻起,從她在火焰聖殿毅然回頭解救自己的那一刻起,從她在寒冰石室將自己背在背上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逃不掉了。
  朝野的冷箭暗算,宮廷的詭異暗湧,皇家的黑暗隱秘,他的心在百轉千回下的千錘百煉下,他自認為早已堅硬如鐵、冷若寒冰。卻沒想到,卻還是抵不過她的燦然一笑。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在黃土聖殿的那個萬蛇毒窟下所看到的那一幕。當他被掛在支楞的岩壁上,從昏迷中蘇醒,看著下麵那個滿身血汙、失聲痛哭的少女時,他突然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那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新奇感覺,巨大的震撼,巨大的感動,巨大的心疼,似乎還有,巨大的喜悅。
  秦之炎緩緩的伸出手去,輕輕的握住青夏那隻傷痕累累的手。眼前又浮現出她明眉皓齒的笑容:“依瑪兒,是長生的意思。”
  “秦之炎,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這個名字送給你。”
  秦之炎微微閉目,沉沉了吸了一口氣,聲音舒緩,帶著一絲大海般的溫暖:“你的出現,就是我的依瑪兒了。”
  “秦之炎……”細小的聲音緩緩響起,青夏微微睜開眼睛,正對上了秦之炎充滿欣喜的雙眼,短暫的恍惚後,所有的記憶瞬間回籠。眼角一點一點濕潤了起來,青夏聲音哽咽地說道:“秦之炎,我夢到你死了。”
  “我還沒有把你送出皇陵,怎麽會死。”秦之炎淡淡笑道,身手輕撫過青夏的發梢。
  “這個皇陵,真的好可惡。”青夏突然咬牙切齒的沉聲說道:“我們幾次都差點被它害死。”
  秦之炎淡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裏本就是埋葬死人的地方。生人是不應該來的,這裏的一切都是給盜墓者準備的,實際上,使我們打擾了死者的安眠。”
  “哼!”青夏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是你家的祖宗,你自然向著他們。”
  秦之炎啞然失笑,也不反駁。見青夏似乎恢複了一些體力,沉聲說道:“依瑪兒,我們該走了,這裏沒有食物也沒有能飲用的水,長時間的待下去對我們沒有好處。”
  “好,馬上走!這個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青夏連忙說道,剛說完就想下床走路。誰知腳還沒有踏在地上,一陣刺骨的疼痛就猛然裘上心頭。她的眉頭霎時間緊緊的皺在一起,臉色登時慘白一片。
  “你的腳受傷了,怎麽還這樣莽撞。”秦之炎眉頭一皺,嚴肅地說道。連忙按住青夏的身子,生怕她再動。
  早在火焰殿堂的時候,青夏就沒了靴子,後來隻穿著襪子在寒冰石室行走,雙腳已經凍傷,後來為了救秦之炎又奔回了火焰殿堂,更是大麵積灼傷。此刻被秦之炎層層包裹起來,像是兩隻粽子。
  將青夏的匕首和長劍都綁在身上,脫下晾幹的外袍,披在青夏的肩膀上,秦之炎背過身來,沉聲說道:“上來,我背著你。”
  “你背著我?”青夏一呆,瞪大了眼睛,滿臉的疑惑。
  “怎麽,你都能背我,我就不能背你嗎?”
  “不是不是,”青夏連忙搖頭說道:“我是覺得你堂堂一國皇子,屈尊降貴來背我,有點受寵若驚。”
  秦之炎苦澀一笑,看著滿是傷痛的青夏:“沒有你,我這個一國皇子早就灰飛煙滅了。”
  走到青夏身前,微微彎下腰去,將挺拔的背脊對著青夏。
  青夏嘴角霎時間喇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張開雙臂,一下就竄了上去。
  秦之炎看起來很瘦,可是背脊卻很寬,很溫暖。無論在什麽時候,無論有多麽狼狽,他的身上,總是帶著一股好聞的川貝中草藥的味道。他的脖子修長,青夏雙手環在他的脖子上,小小的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十分的妥帖。秦之炎雙手攔過青夏的腿,帶著兩顆火石和一把寶劍一隻匕首全部家當,就走出了黃土大殿的殿門。
  青夏小小的身體趴在秦之炎的背上,看起來像一隻小貓一樣,輕盈嬌小,輕的幾乎沒有重量。
  “依瑪兒,”秦之炎的聲音暖暖的,輕聲地叫道。
  “恩?”
  “你疼嗎?”
  “不疼。”
  “哦。”緩緩點了點頭,秦之炎默默的向前走。
  “依瑪兒。”
  “恩?”
  “你累了嗎?”
  “我又沒有在走路。”青夏的聲音有點悶悶的,她迷迷糊糊的趴在秦之炎的背上,幾日的疲倦突然湧上心頭,嘟囔著說道。
  “哦,那你餓嗎?”
  “早就餓過勁了。”
  “依瑪兒,等我們出去了,我一定請你大吃一頓,全天下的珍饈佳肴,你想吃什麽都行。”
  “用不著什麽珍饈佳肴,我現在看到什麽都能生吞下去,就算給我一頓肯德基,我發誓我也能自己一個人吃完一整個全家桶。”青夏閉著眼睛,思緒迷糊地說道。
  “恩?”秦之炎微微一愣,沉聲說道:“這個啃的雞是什麽雞?我怎麽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你們這邊沒有,那是一種西方的油炸食物,沒什麽營養,也不算很美味,但是卻很方便。”
  “西方?可是西川嗎?”
  “不是,還要再往西一點。”
  “再往西?那就是匈奴人的地界了。你去過匈奴王的地方嗎?”
  “不是,是比匈奴再往西。”
  秦之炎眉頭緊鎖,努力的思索道:“再往西就是蒼梧海了,依瑪兒,你說的海上的食物嗎?”
  “不是!”青夏有些氣悶,甕聲甕氣地說道:“是在海那邊,反正你這輩子是去不了了。”
  “去不了?”秦之炎眉梢一揚,少見的光彩自他的臉上散發而出,帶著強大的自信和力量,“就算是為了你這隻啃的雞,我將來也一定要打敗匈奴平定西川,收複天下,光複我大秦霸業,然後揚帆過海,抓一隻這種雞來給你吃。”
  “秦之炎,你到不了的。”一陣難過的情緒緩緩爬上青夏的心頭,“就算你打敗了全天下的人,也找不到。就連我自已都回不去了,秦之炎,我被我的國家拋棄了,我的朋友戰友令都不要我了。”
  一滴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落在秦之炎的脖頸上,他突然愣了一下,隨即堅定的沉聲說道:“依瑪兒,他們不要你,我要你。”
  “恩。”青夏困頓的點了點頭,將頭埋在秦之炎的脖頸上,抽了抽鼻子,輕聲說道:“好,我早就想歇歇了。我想上大學,想談戀愛,我本來也不想幹了。”
  “好,你跟我回大秦,我帶你去上書房讀書。”
  “恩,”青夏摟緊了秦之炎的脖子,突然覺得十分困倦,她聲音淡淡的,輕輕的答應著。
  “依瑪兒?”
  “恩?”女孩子已經要睡著了,輕聲的回應著。
  “你怎麽了?很疼嗎?”
  “沒有,”青夏輕聲說道:“秦之炎,我好累,我想好好的睡一會。自從來了這個地方,我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我好困。”
  “好,”秦之炎點了點頭,清淡的笑道:“你睡吧,出去了,我會叫你的。”
  “恩,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能看見太陽了。”
  青夏聲音悶悶的,漸漸睡了過去。
 

戰地鳳舞 第065章:暖暖
  秦之炎真的沒有騙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真的看到了明晃晃的太陽。
  青夏張大了嘴巴,舌頭幾乎打結的說不出話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般的不可思議。她望著半空之中那輪碩大的,明晃晃的,散發著熊熊熱力滴氣體,隻覺得生平的價值觀被完全推毀,這一切都是那般的荒誕不羈、匪夷所思,讓人無法相信。
  張口結舌的拉了拉秦之炎的衣角,好一陣子,才磕磕巴巴地問道:“這……這是哪裏啊?”
  秦之炎淡淡一笑,伸手推開前麵的青木小門,笑著說道:“東方青木神殿。”
  說是神殿,其實卻沒有半點大殿的樣子。青夏看著眼前茂密的竹林,清幽的小橋流水,鮮豔嫵媚的朵朵鮮花,蝙躚的飄逸彩蝶,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眼睛壞了,揉了半天才認清楚現實。
  原來所有的一切,竟然都不是幻覺。
  她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那個叫做地心遊記的電影,莫不成她也來到了地殼中心?
  這一切,又怎能僅僅用一個鬼奔神工來表達。
  上好的芝蘭香氣幽幽的傳了出來,一扇精巧的竹門被緩緩推開,觸目所見,全是一片碧色的海洋。
  竹製的長幾,竹製的小椅,青色的帷帳在碧色的竹床上緩緩的飄蕩,壁上是意境悠遠的山水畫,角落裏,有白色的清雅燭台,箱子櫃子全都恰到好處的擺放在屋子的角落裏。小屋不大,可是卻分外幽靜,窗外的竹海在微風中發出淡淡的風聲,清幽的香氣從窗子彌漫開來。白色的花朵在竹林中飄曳搖動,像是仙境一般瑰美。
  竹床上,搖放著整齊的被褥,書架上,裝著滿滿的書籍。門前,甚至還搖放著一隻淡青色的木盆,可是看得出裏麵的水已經幹涸,但是潔白的手巾,還是掛在木盆之上。
  整個屋子都是那樣清靜幽雅,隻是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看起來像是塵封了多年的珍藏,被人小心的揭開了屏障。
  秦之炎大步走了進去,將青夏小心的放在床上,然後端起地上的木盆,轉身就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叮嚀道:“我去打點水,你在這裏等我,不要亂跑。”
  巨大的疑惑和震驚從青夏的心底升起,顧不得腳上的疼痛和秦之炎的叮囑。她小心的站起身來,慢慢的挪向長幾,長幾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青夏一動,就有灰塵在屋子裏升騰了起來。她被嗆得一陣咳嗽,紅著眼睛,好一陣才緩過來。
  長幾上擺著一個托盤,上麵茶壺茶杯齊備,是一套淡雅素淨的竹製器皿,十分精致。
  托盤旁邊,是落滿灰塵的文房四寶,細細的毛筆狼毫搖在筆架上,旁邊的鎮紙上雕刻著一隻潔白的玉蘭花,十分典雅高潔。
  長幾後,是一把竹製的椅子,青夏眉頭不由得一皺,她記得秦朝的時候是沒有椅子的,這裏的曆史從秦二世時就發生了改變,難道連帶著也改變了這裏的物產技術?
  椅子後麵,是一個巨大的書架,上麵滿滿的都是厚實古撲的書籍。青夏走上前去,隨便抽出一本,一陣嗆人的灰塵瞬間浮起,青夏連忙掩住口鼻,可是還是被弄了個灰頭土臉。
  淡淡的潔白上,有著細小的花紋,看起來不像是現代的紙張,可是卻比現代的紙張更加光滑,一陣幽幽的香氣撲麵而來,青夏不由得微微抽了抽鼻子。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材料製成的,竟然這麽多年都不見腐朽。
  青夏心中暗暗稱奇,緩緩的打開書籍。隻見娟秀的小楷書寫其上,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三國大軍會盟逐鹿,叟麵而解調,言,不可戰。
  川國曰:不戰割城十五座,以為賠。夏國曰:不戰錢帛五千騎,以為貢。秦國曰:不戰留書乞降,以為臣。
  叟曰:不戰,比酒,酒烈者,則為勝。割城十五座,錢帛五千騎,留書乞降,效忠為臣。
  三國曰:大可。
  川國有酒青花甘霖,抓一鼠,灌之。越一盞茶時,鼠醉,悠然而倒。川國使臣大喜,曰:吾國酒烈,無可比也。
  夏國有酒白川玉溪,抓一鼠,灌之,越半盞茶時,鼠醉,悠然而倒。夏國使臣大喜,曰:吾國酒烈,無可比也。
  秦國有酒名為燒刀,抓一鼠,灌之,鼠飲之無恙,奔回鼠洞。
  川夏二國其問:何為?
  秦使淡笑:莫急。
  果,未幾時,鼠由洞奔出,手拿巨石,大呼:貓何在?貓何在?吾與之拚也!
  兩國大歎:服。”
  青夏大驚,沒想到在這裏竟然會看到這樣文言文寫成的笑話。而且,最奇怪的是,這笑話自己以前好像聽過,說的是中國人、美國人和法國人比酒,難道這個笑話是從古代傳承下來的?
  青夏一陣納悶,接著往下翻,見全是那女手的娟秀手寫小楷,所記的全是大段大段的笑話,有一些青夏曾經聽到過,有一些卻是聞所未聞。
  這時,門外突然一陣響動,抬起眼來,隻見卻是秦之炎沉著臉站在門口,頗有些著惱地看著青夏,沉聲說道:“受了傷,怎麽還四處亂動?”
  “秦之炎,這裏好奇怪。”青夏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怒氣,連忙說道:“你看,這裏的東西器皿都是完好的,連書籍都沒有破損,而且生活痕跡這樣濃,難道是有人在這裏住過嗎?”
  秦之炎麵色微微有些不悅,看了青夏一眼就走到一隻木櫃旁邊,伸手打開。青夏有過經驗,連忙伸手捂住口鼻,幸災樂禍的在一旁等著秦之炎被嗆的一臉土灰。誰知那箱子咯吱一聲被打開,卻沒有半點灰塵飄散而出,就好像經常被人打理一般,幹淨清爽。
  “咦?怎麽會這樣?”青夏疑惑的伸長了脖子,巴巴的湊了過去。
  似乎是知道青夏在指什麽,秦之炎從一堆布帛中拿出一顆明黃色的珠子,對著青夏說道:“果然沒有猜稽,這裏有避塵珠,是用來趨塵的。你看那邊的被褥,都是幹淨的。”
  青夏眼睛一掃,看了眼竹床上幹淨的被子。不由得好奇的伸出手去,將那顆明黃色的珠手握在手裏,大奇道:“竟然有這樣神奇的東西,那不是比樟腦丸更好用?”
  “什麽是樟腦丸?”秦之炎勤學好問地說道。
  “哦,和這個功能差不多,不過時效就差太多了,我家鄉的土特產。”
  “恩。”秦之炎點了點頭。
  “哎呀!”青夏把珠子對著陽光舉了起來,突然驚奇地叫道:“秦之炎,你快看,這裏麵有隻小蟲子。”
  “嗬嗬,”秦之炎淡淡而笑,“有什麽好驚訝的,這叫潔蟲,天生以灰塵為食,雌雄共體,獨自產卵生育,是以才能夠千百年的保持這裏的幹淨整潔。”
  “啊?”青夏大聲驚歎道:“這麽神奇,那不是跟清道夫一樣。”
  “什麽是清道夫?”秦之炎眉梢一挑,疑惑地問道。
  “是一種魚,”青夏連忙解釋,“專門吃別的魚的糞便,把它和別的魚一起養著,會很幹淨,省了經常換水的麻煩。”
  “是嗎?”秦之炎淡淡笑道:“果然好神奇。”
  “哪有這個東西神奇!”青夏捧著那隻黃色的珠子,瞪大了眼睛趴在前麵看,“有這麽個東西就可以一輩子不打掃衣櫃了,天啊,不是一輩子,是生生世世都可以不打掃房間了。秦之炎,我把它帶走可不可以,我好喜歡這個東西?”
  “嗬嗬,”秦之炎輕笑出聲,笑著說道:“又不是什麽稀罕物,我府中有許多,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全都給你。”
  “真的?”青夏開心的咧嘴大笑:“秦之炎,你太好了。”
  從裏麵拿出一件幹淨如新的白色紗衣,袁之炎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一下青夏狼狽的一身裝扮,笑著說道:“主人家已經什麽都備齊了,你還是換下你這身衣服吧。”
  “啊?”青夏窘迫的紅了臉,不好意思的抽了抽鼻子:“是哦,衣服好臭啊。”
  “跟我來,林手中間有一處溫泉。”
  “有溫泉!太好了!”青夏喜的大叫一聲,連忙說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能夠洗澡是這麽幸福的一件事。”
  秦之炎屈指彈在青夏光潔的額頭上,笑著說道:“注意身上的傷,來,我背你去。”
  不大的箱子裏,滿滿的都是女子的日常衣物,幹淨素氣,好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青夏翻動了一番,竟然在底部找到一套男子的衣服。
  高興的拿好衣服鞋襪,青夏就趴在秦之炎的背上,走出了清幽的竹屋。林子很大,一眼都看不到邊,微風一吹,嘩嘩的聲音響徹耳際。半空之中,是類似太陽一般的明黃色氣體,團團的圍在一處,播灑著暖融融的光輝。遍地的鮮花淺草,清脆柔綠的一片,蝴蝶飛鳥穿梭在竹林花海之中,顯得十分和諧。
  幽靜的林子裏,活蹦亂跳的兔子不時的探出腦袋,溫順的小鹿好奇的看著兩人,很是驚奇的樣子,各種各樣的飛鳥嘰嘰喳喳的在林間鳴叫,聲音清脆悅耳。青夏趴在秦之炎寬闊的背上,感覺一切就像是夢境般美的不真實。
  “秦之炎,這裏住過人嗎?”青夏的聲音清脆,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喜悅,和不敢置信的恍惚。
  “應該是住過吧。”秦之炎聲音溫軟,輕聲回道。
  “我看也是。”青夏說道:“我看那屋子裏的書,全是一個人的筆跡,看樣子,似乎是個女子。”
  “恩,我想應該是大秦女帝在這裏住過。”
  “什麽?”青夏驚訝的大叫一聲,連忙說道:“大秦還有女帝?”
  “你不知道嗎?”秦之炎疑惑地說道,“這事天下人盡皆知,壬辰元年胡亥二祖即位,當政十五年,死於疾病。他死後,他的妻子秦點秋即位,是為大秦三世,是史無前例的唯一的一位女帝。”
  “秦點秋?”青夏驚異的喃喃道:“是謀朝篡位嗎?一個女子竟然能夠在封建社會當上皇帝?武刖天嗎?”
  “什麽武則天?”秦之炎疑惑的皺起眉頭,緩緩說道:“女帝是二祖一生中唯一的一位妻子,癸巳二年以寡居的身份嫁入皇室,帶著兩名孩子,大的四歲,小的兩歲,跟隨夫姓姓秦。甲午三年女帝懷孕,卻被匈奴於寒沙城劫走,二祖親帥八十萬大軍,追擊到雁門關外四千多裏,擊殺匈奴二十多萬,坑殺三十多萬。徹底滅了南匈奴一脈。可惜女帝在敵營受到玷汙,腹中的孩子也沒了,又患了病,無法再受孕。二祖事後就立了女帝的大兒子秦念之為太子,後來仙逝之後,太子年小,女帝即位,兩年後,太子親政,女子退位。不到一個月就病死了。看來,她不是病死,而是來到皇陵中陪伴二祖了吧。”
  青夏聽的目瞪口呆,許久才恍然大悟道:“難怪你們秦氏一族姓秦不姓嬴,原來你們秦氏一族不是嬴政的子孫。”
  “恩,”秦之炎點了點頭,“但是我們還是以嬴家子孫自居,除了秦姓,宗譜之上,都以贏為國姓。我的國名就叫做贏炎。
  “我的天啊!”青夏低聲的讚歎道:“胡亥還真是一個癡情種子,娶了寡婦當媳婦,妻子被人強暴了不能生育,就讓寡婦的兒子做皇帝,好無私啊!”
  “嗬嗬,二祖女帝之間的情誼千百年來傳為佳話,你竟然不知。”秦之炎淡淡一笑,就往前走去。
  青夏心頭翻江例海,張大的嘴巴久久無法合上。真是想不到這古代帝王之中,竟然還有這樣的男子。這裏的胡亥不但一掃青夏後世所說的昏庸殘暴,變作一個頂天立地,掃蕩四合英武帝王,還多情重義,一生隻娶一名妻子,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想起剛才的那個小小的竹屋,不由得感到一陣心酸。那名受盡那個男人萬千寵愛的女子,獨自一人守在他的皇陵之中,每日回憶著往昔的點點歲月,會是怎樣的傷懷和痛心。
  也難怪,在地下皇陵中開辟出這樣浩大的工程,也隻有皇族才有這個本事。
  眨眼間,就來到了竹林深處,翠竹的團團圍繞之下,一汪熱氣騰騰的泉水出現在眼前。
  青夏頓時大喜,什麽二祖女帝全都拋到腦後,在秦之炎背上手舞足蹈的大叫:“啊!是溫泉!太好啦!”
  秦之炎回頭淡笑,見青夏雙頰紅撲撲的,在迷離的泉水映照下,有著動人心魄的美麗,笑著說道:“好了,隻是一個溫泉,看你高興的,像個小孩子一樣。”
  青夏聞言微微一愣,是啊,她從什麽時候起,竟然像現在這樣了。
  以前的她,冷酷寡情、手段狠辣、終日遊走在血腥和死亡之中,永遠穿梭在夜色的掩護之下。
  可是自從進入這皇陵中之後,她似乎在慢慢改變了,也會脆弱,也會哭泣,也會絕望,也會感動,也會興奮的大喊大叫,也會難過的放聲大哭。有一些東西,在潛移默化的改變了,在這個環境惡劣的帝皇陵墓之中,她變得越來越像是一個正常的二十歲少女了。
  而所有的這一切,都跟眼前的這個男人,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緩緩的轉過頭去,青夏將臉孔對這著秦之炎的側麵,倒躺在秦之炎的肩膀上。
  陽光照射下,秦之炎狹長的眼睛顯得十分的柔和,他眉色淡淡,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卻不顯得突兀,嘴唇薄薄的,卻一點也不像是薄情之人,麵色雖然微微清瘦蒼白,也是卻透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息。
  他的長相也許不是一眼驚豔,但是絕對是最讓人舒服和溫暖的。有著高潔的氣質和超凡脫俗的出塵。不像是楚離那般咄咄逼人的淩厲,也不像楊楓那般冷硬的英武,就像是他身上的川貝香氣一樣,雖然不是華麗的熏香,但是卻是最溫暖貼心的藥材。沒有媚俗的俗氣,隻是清雅的清新。
  秦之炎微微一愣,被她盯得有幾分尷尬,蒼白的臉上竟然生出淡淡潮紅,側目看著仍舊趴在自己背上的青夏,掩飾的清咳一聲,說道:“你看什麽?”
  “秦之炎,”一個大大的笑容在青夏的臉上綻放開來,她眼睛眯成一個半月形的弧度,笑著說道:“能遇見你,可真是太好了。”
  秦之炎一愣,許久,一絲笑意滑進他的眼睛,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
  “能遇到你,也是我的幸運。”
  天藍雲白,百花爭豔,清脆欲滴的竹杯深處,劫後餘生的兩個人,緊緊地靠在一處。


戰地鳳舞 第066章 楚離
  南楚曆第二百九十九年初,是一個動亂不安的年頭。
  年初登位大典的熱頭還沒有過去,南疆的邊關戰火就隆隆的打響。鹿丹人因不滿楚國的苛政,最先宣布脫離南楚統治,恢複部落自治旗號,在和南疆守軍發生了大規模的激戰之後,傷亡慘重,無奈下倉皇逃出南疆屬地,進入西黑草原的地界,向著北方的秦國投誠而去。
  南楚朝堂一片嘩然,天朝上國的迷榮登時被敲得粉碎。朝中陣營明確,分為兩派,陣壘分明。主戰者,要求投入重兵,滅了鹿丹一族,敲山震虎,來威懾南疆的眾多滿足。主和者,則要求以放寬南楚邊關政策,給南疆蠻人以寬仁放養,以德服天下。
  然而,南楚的大臣們還沒爭吵出個明確的結果。緊隨其後所發生的事情,卻令整個南楚國民嘩然大驚。星星之火,可成燎原之勢。五十多年來,上一任楚皇對邊疆的暴政,終於造成了彌天的大禍。戰火迅速波及了半個南疆,並且成逐漸擴大之勢。南疆的暴民們紛紛舉起了家中菜刀,老弱婦孺全部投入到反叛的陣營,向來彪悍的鹿丹人成為暴民的領袖,連續在西黑草原上爆發了三場大戰,雙方各有勝負,西黑草原上血流成河,一片腐骨白肉。
  但是,就在這個要命的時刻。向來和南楚世代為仇的沿海東齊卻打起了幫助南疆百姓自治、脫離南楚暴政的旗號,由太子齊安親自掛帥,靖江王為副,屯兵三十萬於泯蘭山脈,誓要一雪當日被困南楚大牢之仇。來勢洶洶,氣勢懾人。
  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南楚國民終日惶惶,狼煙的燃起使得邊疆的百姓紛紛遷往南楚中部腹地,大規模的遷徙所引發的饑荒、瘟疫、搶掠也隨之而來。無數土地因此荒蕪,邊疆城鎮十室九空。民間一片哭嚎之聲。
  在這樣的情況下,剛剛登上南楚大皇之位的楚離終於站出來表態,宣布誓要維護南楚政權,還南楚百姓以安寧祥樂。新一任的年輕帝王親自掛帥,統兵二十萬親赴南疆西黑草原,平定邊關戰亂。鎮國公蒙田帶著楚離的兵符,前住泯蘭山,與東齊對峙。
  東南兩線同時開戰,引發國內新一輪的糧草危機。而就在這個時候,異象陡生,向來偏愛趁火打劫、坐山觀虎鬥的西川卻在大將軍燕回的帶領下為南楚邊關送來了大量的糧草,美其名曰幫助鄰國友邦。以這樣的方式,踏入了楚國的這一潭渾水之中。
  縱觀天下大勢,現在除了一些不足為懼的邊陲小國,就隻有雄踞北部,剛剛取得了雁門關大捷的大秦沒有絲毫異動,讓人看不出他們到底有什麽意圖。
  隨著南疆戰事的迭起,楚離登位依賴的第一場動亂,終於到來。
  而此時此刻,本應在還巢邑統帥北路大軍絞殺鹿丹人的楚離,卻意外的出現在距離大秦邊境不到四十裏的龍脊山下,帶著三千黑衣衛精騎,一身銀白鎧甲,雙目如星,劍眉入鬢,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巨大期冷的黑暗氣息,鋒利的眼芒射向慌亂的人群,雙眼閃動著令人無法理解的光芒。
  仇恨中帶著冷酷,絕望中似乎又帶著一絲熱烈。沒有人能看得清,也包括他自己。
  “報!!!”
  連綿的報聲一路從遠處的傳來,死寂的黑暗中,一名渾身黑衣的士兵騎在高大的戰馬之上,一身戎裝,腰配戰刀,風馳電掣的馳騁而來。
  “稟報大皇,找到那個女子了。”
  鏗鏘的聲音想落在夜色之中,戰馬上的男人聞言虎軀微微一動,不由得輕輕的揚起眉頭,沉聲說道:“在哪裏?”
  他的聲音十分平和,聽起來沒有一絲波動,但是潛藏在黑暗之中的眼睛,卻為之一亮,他緊緊的盯著那名報信的士兵,雙眼幾乎要從他的話裏摳出一個窟窿來。
  “稟報大皇,前方十裏,龍脊山南麵溝坡。”
  “前方帶路。”
  轟隆一聲,無數戰馬揚蹄而起,向著龍脊山的南麵飛馳而去。
  原本寧靜祥和的夜色,此刻已經變作修羅墳場,無數人嘶聲的慘叫中,血光衝天而起。黑衣衛的士兵們策馬在白色的帳篷裏穿梭,似乎在尋找著什麽東西。發現沒有之後,就將手裏的火把扔向那些白色的鹿皮營帳。這些東西都是無法帶走的,就就地燒掉,不能留給反叛作亂的鹿丹人。沒有禦寒的帳篷,他們就隻能被凍死在西黑草原的荒地上。
  “稟大皇,人帶到!”
  兩名士兵突然奔上前來,手中提著一名不斷掙紮的布衣女子。女子釵橫發亂,一頭青絲垂下遮住臉麵,由於劇烈的掙紮,衣衫都幾乎被撕得粉碎,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在火把的照映下,更加顯得美麗絕倫、充滿了帶著血腥的誘感。
  她一身粗糙的土黃色麻衣,可是仍舊遮不住她清麗絕倫的氣質和白皙動人肌膚,垂著頭的少女不斷的廝打著兩旁的士兵,突然張開口去,狠狠的咬在一名侍衛的手腕上。
  楚離的心,在瞬間劇烈的震動了一下,一絲絲狂熱從他的雙眼緩緩升起。選樣絕境中也不屈服的樣子,是那樣的熟悉,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就要翻身下馬。
  “啊!”被咬的侍衛一聲慘呼,本能的舉起另一隻手,對著那名女子就推了過去。
  他並沒有想過咬怎麽樣?為了這個女人,大皇甚至放下了北路大軍的守衛,微服來到西黑草原之上,一夜之間跑了三日的路程,累死了四匹馬,才到了這。他不過是本能的想將她推開罷了。可是他剛剛一抬手,突然感覺頸上一陣冰涼,大驚下也忘記了手腕上的疼痛,連忙抬起頭來,赫然發現大皇的利劍正架在自己的頭上。
  “你想幹什麽?”楚離聲音陰冷,一雙眼睛好似兩顆漆黑的寶石,閃動著黑暗的光輝。
  那名士兵大驚,嘭的一聲跪在地上,對著楚離磕頭說道:“小人該死!”
  他這一動,登時帶動了他身旁的女子。話音剛落,那名緊緊咬在他手腕上的女子也隨之一個踉蹌,噗的一聲,倒在地上。
  遠處,火光仍在閃爍著,這一隊是鹿丹人的家眷,全是一群老弱婦孺,隻有十多十五六十歲的男人守護著。鹿丹人叛亂,人人皆兵,十一歲以上和六十歲以下的男人都上戰場去了,留下守護妻子孩子的,都是一些斷胳膊斷腿的傷員;此刻,在黑衣衛猛烈的屠殺下,已經所剩無幾。
  “魔鬼!你們這群魔鬼!我要殺光你們!”沙啞絕望的慘叫聲突然破碎的響起,那名跪在地上,滿頭亂發的女子厲聲慘呼,突然將手伸向那名跪伏在地的士兵的腰間,唰的一聲就拔出了他的戰刀。
  寒冷的鋒芒恍花了她的眼睛,還沒有將長長的刀拔出,就已經被人製服在地。
  楚離的身體,在那女子嘶聲慘叫的時候,登時一震,他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一絲絲絕望緩緩爬上他的心頭。但是他仍舊以最堅定的聲音,沉聲說道:“你,抬起頭來!”
  “鹿鬼!殺光你們!……”
  女子仍舊在瘋狂的大叫著,聲音淒厲,猶若鬼哭,一雙手掙紮著,白皙的手腕上滿滿的都是淋漓的鮮血。
  “殺光你們,殺光你們……”悲戚的哭泣聲終於響起,她渾身無力的被一眾士兵強迫的抬起頭來,麵對楚離的方向。
  這是一張秀美的臉孔,眼若秋水,朱唇小巧,臉型秀美,一看就不是南疆的蠻人,像是京城受過大家閨秀訓練的千金小姐,有著濃濃的書卷氣息和嬌憨的倔強神態。她脖頸修長,閃動著珍珠般柔和的光彩,身形也是嬌小的,一副江南女子的纖瘦身段。
  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她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女。尤其在這樣慘烈殺戮的環境中,更加凸顯了她驚心動魄的可憐之色。
  然而,楚離的眼睛卻在她抬起頭的那一刹那,完全的冷卻了下來。一顆溫熱的心,好似霎時間被投入了萬丈冰窟,被人根狠狠抽了一把。失望的色彩籠罩了他的全身,他突然對眼前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興趣,隻是抬起頭來,望著遠處大片大片漆黑的夜色。
  濃墨般的夜幕之中,無數的人影在黑暗中閃動,他目光的焦距遠遠的看著前麵巍峨的龍脊山脈,那一處,是大秦的皇陸,是北部無法逾越的天然屏障。
  他早就該知道,若真的是她,怎麽會這樣輕易的被人發現擒住。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他都跟自己說,再也不會去做這樣令他惡心的事情。可是當一份份諜報傳來的時候,他仍舊是想也不想的跳上戰馬,飽含著希望而去。
  即便是在目前選樣的窘境之中,他仍舊是來了。
  有些東西悄悄的在他的心裏紮了根,他以為隻要拔出來就會無事,卻忘記了有些傷口是根本無法愈合的。它們隻會在暗無天日的環境下悄悄的腐敗、潰爛,散發著滔天的惡臭,熏的自己都不再像是自己。
  “暴君!你一定會不得好死的!”
  一聲清厲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動了沉思的楚離。他緩緩的垂下頭去,看著那名一身粗布麻衣卻難掩秀美之色的女子,沉默不語,充滿了無形的壓力
  女子淩然不懼,仍舊用充滿仇恨的眼睛望著楚離,寒聲說道:“你這個昏庸的篡逆叛賊,殺父棄母,毒害兄弟,殘害忠良,定會國破家亡,死無全屍!”
  “大膽!”兩例的黑衣衛厲喝一聲,紛紛上前。
  楚離淡淡的一擺手,沉聲說道:“你是上官家的什麽人,”
  “你?”女子大驚,驚慌的問道:“你?你怎麽知道?”
  “柔妃偷偷賄賂采石穀官員,放出上官家的餘孽,你們當真以為我不知?”楚離冷哼一聲,冷然說道:“何況,你的這一張臉,根本騙不了人,你是上宮敬的小女兒,上官柔湘。”
  女子大驚失色,麵上再無半分血色。
  上宮家於半年前,由於反對楚離的圈地政策,遭到朝堂上楚離一黨的彈劾,最後一代賢臣,被發配南疆一事,早已傳的沸沸揚揚。上官一族男子盡皆斬首,女子發配采石穀為奴,上宮敬是三朝天子之師,主持曆代科考製度,門生遍天下,在天下舉子的上書下,保得了性命。可惜卻在發配的路上死於惡疾。
  太子妃上官柔雪悲傷病歿,柔妃上官柔蘭失寵後宮,上官一族就此算是退出了南楚朝堂世家的行列。沒想到今日在這荒蕪的西黑草原上,竟然能見到上官家的後人。
  “你這個魔鬼!我父親衷心為國,為官清廉。你卻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不會放過你的!”絕望的女子突然破口大罵,尖聲嘶叫了起來。
  楚離麵色一冷,寒聲說道:“怪隻能怪你們上官家看不清形勢,認錯了方隊。”
  上官敬是天子帝師,然而,由於當年楚離在東齊為質,就轉而成了淮南王楚笙的老師,後來楚離回國後,和十三王爺並成一黨,支持廢太子,立灘南王為儲君。楚離為了鞏固地位,才將上官家除去。
  “回營!”楚離再也沒有心情留在這個地方,對著其他人沉聲說道。
  “是!”一眾黑衣衛齊聲應是,轟隆跟在後麵。皚皚的積雪上,黑色的騎兵一身戰甲,顯得十分醒目。
  “你這個魔鬼!”淒厲的慘叫聲在身後響起,絕望破碎的怒罵漸漸轉的惡毒,上官家的小女兒上官柔湘厲聲尖叫著:“淮南王已往去了東齊,蕭太後不會再支持你!火家軍的老姑婆已死!南疆的烏絲聖女也已經逃亡,天下再也沒有支持你的人!你的死期就要來了,你這個叛逆!賤種!卑賤低下的男人……”
  淒厲的喊叫聲仍舊回蕩在夜色之中,楚離頭也不回的飛馳而去,鵝毛般的大雪從天而降,天地間一片蒼茫的潔白。冰冷的積雪將一切血腥和黑暗都掩蓋了下去,隻餘下一片聖潔的光輝。
  是誰,在黑暗中艱難的跋涉?
  是誰,在絕望中痛苦的呻吟?
  當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過去,還有誰記著昨日那些深刺入骨的恥辱和無法磨滅的仇恨?
  天地間一片蕭索潔白,又有誰滿身傷痛,一心肮髒,匍匐的苟話在寒冷的人世?
  莊青夏,你跑不掉的!
  黑暗中的男人緊緊的抿起嘴角,冷冷的目光透他巨大的堅韌。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找到你。
  即便是去陰曹地府,你也要陪著我,一同上路。
  淒厲的女聲漸漸遠去消散,楚離一身銀白色鎧甲,後麵是三千黑衣衛精騎,向著還巢邑的方向風馳電掣而去。他行走在龍脊山的山腳之下,腳下,是大片大片皚皚的白色積雪,兩日前發生在連裏的激戰,此刻已經完全被大雪掩埋,無數的屍體在雪崩的災難裏永遠的留在了西黑草原的荒原之上,被冰凍成一個活生生的標本。
  萬裏奔襲尋人的楚離漸漸遠去,可是他卻不知道,此時此刻,他所要尋找的人,就在他腳下的皇陵裏,艱難的,跋涉著。
  命運很多時候隻是那麽一線之差,錯過了,就是永遠的錯過,再也無法逆轉回頭。


戰地鳳舞 第067章:擦肩
  就在外麵漆黑一片,楚離大肆於山腳之下屠殺鹿丹族人的時候。秦皇帝陵的青木大殿裏,青夏正在洗著多日來最爽快的熱水澡。
  蒸騰的熱氣從她精細滑嫩的肌膚上滾滾而落,越發襯托出她臉色的粉嫩潔白。滿頭青絲散落在水麵之上,披散在她光潔的背上,消瘦的肩脖圓滑白暫,好似最最上等精致的陶瓷。傷痕累累的雙手在溫泉的浸泡之下,似乎也
  不像之前那般猙獰可怕。青夏長長的出了—口氣,洗去了一身的鮮血和惡臭,她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下皇陵裏,一切都是那麽神奇。四周漸漸暗淡下來,一輪月亮緩緩升上半空之中,碩大皎潔,遠處的竹林在微風中發出清淡的香氣,投下稀稀疏疏的斑駁光影,青夏隻覺得,一切似乎都是一場大夢。
  緩緩的從溫泉裏站起身來,用幹淨的棉布擦幹頭發,赤腳站在溫熱的水池邊,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衣物,穿戴起來。
  這是一套棉布織成的裙褂,樣式十分簡單,月白色的長裙,外麵是白布深衣,在腰間高高的束起,突出了高茸的胸部和修長的秀腿。若是一個身材高挑的人穿起來會顯得十分修長,可是青夏的個頭十分嬌小,穿起來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她皺著眉頭,小心的提著裙子,生怕這麽幹淨的裙子在地上拖曳著會弄髒。一頭烏黑的長發濕漉漉的垂在一側,臉蛋紅撲撲的,看起來十分可愛。
  “依瑪兒,你好了嗎?”
  清淡的聲音突然在遠處響起,青夏欣喜的仰起頭來,對著茂密的竹林叫道:“秦之炎,你過來。”
  微風輕柔的拂過臉麵,清冷的月光皎詰的投射著淡淡清幽的光芒,一片翠綠的竹林裏,男子一身青色長衫,月白長靴,麵容柔和,嘴角溫軟,緩步走了出來。
  秦之炎在另一邊洗好了澡,見青夏久久沒出聲,有些擔心,就走了過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青夏穿女裝。
  盡管他的一生之中,已經見慣了太多的美女,但是初見青夏的這一刻,仍舊有些微愣。月光下的女子一身月白長裙,鬢發飄逸,麵容素淨,不施脂粉。淡淡的眉角清若晨霧,朱唇點點,眉頭輕輕的皺著,赤著腳微微點起腳尖站在原地,雙手提著長長的裙擺。像是畫中仙子一般,不染半分世俗的生埃。
  “怎麽?衣服不合身嗎?”
  “你們的女帝一定是北方來的!”青夏恨恨的說道。
  “恩?你怎麽知道?”
  “啊?真讓我說中啦!”
  秦之炎淡淡一笑:“女帝是我國大夫秦守夜的女兒,當然是北方人了。”
  “哎!”青夏鬱悶的挑了挑眉:“為什麽我長的這麽矮,你看,長了這麽一大截。”
  秦之炎失笑的看著青夏提著長長的裙角皺著眉的樣子,眉眼間一陣溫暖之色,緩緩的走上前去,拿起地上的鞋子。女帝身材高挑,腳自然也要比青夏的大,轉過身去,背對著青夏說道:“走吧,我背你回去。”
  “啊?”青夏眼睛瞪得大大的,連忙搖頭,“不用了不用了。”
  “來吧,你總不能赤著腳回去。”
  秦之炎聲音柔和,可是話語裏卻透著一絲少有的堅定,青夏眼睛一轉,就噗的一下跳到了秦之炎的背上。秦之炎身形晃了一下,知道青夏是有意為之,也不生氣,將鞋子遞到青夏的手裏,說道:“你拿著。”
  青夏聽話的一手提著一隻鞋子,趴在秦之炎的背上,悠然自得的哼著小曲,腿還在下麵一晃一晃的,神態及其安詳。
  其實,並不是不能赤著腳走回去。
  隻是,想再體會一下這難得的溫暖。
  因為她知道,隻要一旦離開這座與世隔絕的地下王陵,一切就會不再像現在這樣。
  “秦之炎,這地方真好,我都不想走了。”
  “恩,”秦之炎淡笑著,“是啊,是很好。”
  “外麵總是兵荒馬亂的。”青夏的聲音悶悶的,有一絲疲累,還有一絲無奈,“真想再也不出去了。”
  “那就不要出去了。”秦之炎笑著說道,聲音風輕雲淡,好似曠野煙村般不可琢磨。
  “不行,”青夏搖了搖頭,“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去做的。況且,秦之炎也不能一直陪我留在這裏。我自己一個人,再美的景色,也總會看膩,再好玩的地方,也總會無聊的。”
  秦之炎一愣,青夏甚至能感覺的到他的背脊在瞬間一僵。
  “秦之炎,我們,算是朋友了吧。”
  一隻雪白的免子突然從樹叢裏蹦出來,前前後後的圍統著秦之炎的腳步打著轉,好奇的看著兩人,這地方已經太多年沒有人光顧過,以至於這裏的生物都是不知道人的可怕。剛剛青夏的洗澡的時候,甚至還有梅花鹿也跳下水來,親昵的來蹭青夏的身子。
  秦之炎點了點頭,淡淡笑道:“當然。”
  “恩,那就好。”青夏笑著說道:“我總算在這裏也有了一個朋友,這段日子,我混混沌沌,不知道在為了什麽而活著。但是現在我想好了,這個世界這麽大,我又有充足的時間,何不四處走走看看?也許將來有一天,我走的累了,就會來找你的,你財大勢大,到時候一定要好好招待我。”
  “依瑪兒,有個哥哥嗎?”秦之炎沉默了半晌,突然開口說道。
  “我在這裏沒有親人。”青夏沉聲說道: “楊大哥隻是一個對我非常重要的朋友,他救了我很多次,也幫了我很多次,為我放棄了很多重要的東西,所以我必須要找到他。”
  回去的路,突然變得那麽漫長,秦之炎的心口瞬間好似被小蟲子輕輕咬開了一個口子。他淡淡的笑了笑,背著青夏嬌小的身子,向著竹屋的方向緩緩走去。
  “秦之炎,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麽?”
  “這個青木大殿,其實也是為了保護中央的正殿而存在的。”
  秦之炎眉梢一揚,說道:“此話怎講?”
  “火焰大殿是建在火山口上,一旦有人踏入,就會引發火山的小規模噴發,來阻止闖入者進入正殿。但是為了防止火山摧毀正殿,就在火焰大殿之旁建造了寒冰石室,在高溫的情況下可以及時的滅火。若是規模宏大,還有後麵的黃土大殿來抑製火山的噴發。能活著逃出這三關的人本就不多,況且在外麵還有我們沒有經曆過的外殿機關。但是若是有人一路闖入到這裏,就說明來人絕非常人。尋常的機關根本無法抵擋,那麽青木大殿這個安樂窩,就是最後迷惑闖入者的墳墓了。經曆了前麵那麽可怕的事情,來到這種美輪美奐的地方,任是什麽人都會心生倦怠的不是嗎?就連你我,都賴在這裏不想走了。”
  秦之炎笑著聽著青夏說話,一顆心卻漸漸冷卻了下去,林間百草浮動,月色撩人,青衣男子背著穿著月白色長袍的少女,一步一步行走在竹林之中,卻漸漸的沉默了下來,失去了言語。
  “依瑪兒,很想離開這裏嗎?”終於還是輕聲問道。
  “不是很想,但是卻不得不離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秦之炎也是一樣的吧。”
  是啊,都是一樣的,都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這個安寧的地方,本來就不是留給活著的人的。
  月光下的小屋顯得十分的幽靜,秦之炎將青夏放進屋子,就走了出去。一會的功夫,摘了一些野果回來,放在青夏的床上。
  青夏早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見了馬上抓起來就吃,野果爽口多汁果肉鮮美,青夏一連吃了七八個,才算飽了。
   “累了這麽久,好好睡一覺吧,明日我就帶你去正殿,然後,離開這裏。”秦之炎站在青夏麵前,為她蓋好被子,笑著說道。
  “那你要去哪睡呢,夜裏會很涼。”
  “不礙事。”
  “什麽不礙事?”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你千萬不要跟我說什麽害怕毀了我的清譽要到外麵睡覺的鬼話,我們倆個這樣辛苦才活下來,你也累的半死,再不休息,我們哪能逃得出去?”
  秦之炎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青夏的頭發,“我不出去,就在幾上休息一下,不要擔心,好好休息。”
  夜色漸漸濃鬱,皎潔的月光從窗子投射進來,屋子裏,有兩個人輕柔的呼吸,兩人似乎都已經睡熟了,可是黑暗中,卻有睫毛在緩緩的抖動。已經有什麽東西,在悄悄的改變了。
  在生死之間,他們跨出了本不該跨出的那一步。一切都太快,快的讓人措手不及。
  然而,卻有巨大的鴻溝橫在那裏。青夏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突然想起當日湖心小築裏那個麵容清俊的男人,他站在自己的麵前,聲音低沉的跟自己說:“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想要相信一個人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樣,跟這個本就不該出現唐小詩的世界一樣。
  盡管不是萍水相逢,但卻隻能是擦肩而過。

  
戰地鳳舞 第068章:破滅
  一陣低沉的呼吸聲突然在耳邊響起,睡眠向來很淺的青夏馬上就蘇醒了過來,側著耳朵聽了一會,才小聲的輕輕叫道。
  長幾的方向,有意壓抑著的呼吸聲在屋子裏清晰的響起,像是陷入困境中受傷的野獸,生命垂危的時刻所發出沉重的低呼。
  窗外的風冷冷的吹進,清幽的綠竹在月光的照射下,有著斑駁破碎的影子,光影搖曳中,青夏坐起身來,眉頭緊緊皺著,輕聲試探著輕聲叫著秦之炎的名字,然而,卻沒有人回應一聲。
  青夏赤著腳走下床來,窗外的月亮明亮皎潔,清冷的光芒淡淡的照射在那個伏在案上的清瘦男子的身上。滿頭的發絲散落在一側,青色的長衫在月色下有著一種青白的光暈。他趴在書案上,整十人很安靜,沒有半點聲音,
  青夏一時間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甚至以為他隻是在睡覺。
  然而下一刻,明顯沉重壓抑著的呼聲再一次傳了出來,那聲音那麽低那麽沉那麽小,可是青夏還是聽到了。她的眼睛霎時間大大的睜著,一個箭步撲上前去,沉聲說道:“秦之炎,你怎麽了?”
  秦之炎的背脊一片冰涼,當青夏的手放上去的時候,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在輕微的顫抖。她突然有一絲驚慌,輕輕的推攘著秦之炎的肩膀,小聲的問道:“秦之炎,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伸出手去,想要抬起他的頭顱,可是剛剛觸及書案,就感到一件溫熱的粘稠。對於這種觸感,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青夏都從來不陌生,她的心好似霎時間被人打了重重的一拳,雙眼大睜,一把將秦之炎的身體扶起,驚恐的捂上嘴才強迫自己沒有叫出聲來。
  茶色的書案上,滿滿的都是大片的鮮血,順著書案一直流下去,滴在秦之炎胸前青色的衣襟上,已輕微微暗紅。他的臉色在月光下越發顯得蒼白,嘴邊的鮮血已經凝固,眉頭緊緊皺著,巨大的痛苦毫不掩飾的表露無遺。
  “這……這是怎麽了?”青夏手足無措,她捂住嘴,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當日火焰大殿中的一幕再一次浮觀在眼前,巨大的擔憂和恐懼在心底升騰而起。她跪在地上,扶起秦之炎的頭,試圖去擦拭他臉上的鮮血。可是剛剛伸出手去,又是一口鮮血噗的一下噴湧了出來。
  “啊!”音夏驚恐的叫了一聲,聲音顫抖的麅著秦之炎的頭,驚慌失措的叫道:“你怎麽了,怎麽了……”
  似乎是聽到了青夏的聲音,虛弱的男子緩緩睜開雙眼,一陣短暫的恍惚之後,他的眼睛登時變得清明,他臉色蒼白如紙,眉頭卻漸漸舒展了開來,嘴角的鮮血猙獰的蜿蜒過他修長的脖子,對著青夏淡淡笑道:“吵醒了你。”
  他的聲音已經沙啞的不成樣子,可是還是那樣溫暖猶如大海。青夏的眼淚突然就那麽一滴一滴的緩緩滑落,深深的無力感從心底升起,她抓著秦之炎根本無法挺直的肩膀,惶恐的一遍又一遍問道:“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
  “嗬……”秦之炎嘴角溫軟,看著青夏流淚的眼睛,緩緩的伸出手來,似乎想要給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可是手剛剛抬到一半,就頹然的掉了下去。
  “不要擔心,”秦之炎淡淡的笑道,眼裏的溫柔好似六月溫暖的陽光,“沒事的。”
  “別動,”青夏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站起身來,將秦之炎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哽咽的說道:“到床上去休息。”
  秦之炎沒有拒絕,似乎也已經沒有了拒絕的力氣。青夏將他小心的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拿出幹淨的臉巾,小心的擦拭著秦之炎臉頰嘴角。秦之炎似乎很痛苦,他的眉頭緊緊的糾結在一處,清瘦的額頭上青筋迸現,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額上汗珠大滴大滴的滾落臉側。可是他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一直那麽安靜的躺在床上,沒有絲毫聲響。
  青夏半跪在地上,趴在竹床旁邊看著秦之炎的表情。酸楚在她的心間緩緩湧動著,可是她卻不能做任何事,隻能安靜的坐在他的身邊,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痛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秦之炎的臉色卻越發的蒼白,身上冷氣森森,好似一個死人一般。
  青夏緩緩的伸出手去,緊緊的握住了秦之炎的手。
  沒有說話,沒有言語,隻是緊緊的握著。
  有一個人,突然在生命裏出現,突然就那樣堂而皇之的走了進來,等主人發現了的時候,已經紮下了根。
  青夏抿緊了嘴角,她顫抖的伸出手去,扶上秦之炎的額頭,輕聲說道:“我一定會幫你的。”
  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曾幾何時,有人這樣對自己說著,現在,她抓著那人手,聲音很輕但卻堅定的說道,我一定會幫你的。
  窗外的風輕輕的吹著,青夏一身月白色的長裙,裙腳上染了淡淡的血跡,她握著秦之炎的手,將頭緩緩的靠在他的身上,眼淚漸漸氳濕了被子,她緊抿了唇,過了好久,肩頭輕輕的抽動一下。
  消瘦的男子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空氣裏一片安靜。
  許久許久,女子似乎已經睡著了。
  “依瑪兒……”
  低沉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聲音微小,幾不可聞,但是還是清晰的響了起來:“對……不起……”
  月亮漸漸滑下樹梢,漫長的一夜就要過去。
  早晨醒來的時候是秦之炎輕輕推了推青夏的肩,她睡眼朦朧的睜開眼睛,就看到秦之炎溫暖的笑容。
  他麵色雖然仍舊蒼白,可是那已不似晚上那般一片死灰,眼睛閃動著溫和的光彩,嘴唇也有了血色,他坐在床上,看著將頭靠在他腿上的青夏,淡淡的笑道:“你醒了。”
  青夏緩緩的抬起頭來,微微一愣,過了一陣才輕輕的笑了笑,“醒了。”
  剛要站起身來,腳下卻猛然一十踉蹌,差點摔在地上,跪在地上一個晚上腿早就已經麻了。秦之炎手疾眼快的扶住青夏的身子,連忙從床上下來,扶著青夏坐在床榻上,蹲在她的身前,輕輕揉捏著青夏的腿,柔聲說道:“腿麻了嗎?”
  “哦……恩。”青夏愣住,,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連忙答應著。
  秦之炎輕輕的敲打著青夏的腿,一下又一下,微微低著頭。明媚的陽光從窗子射進來,照在他的麵孔上,幻化出一層金燦燦的光暈。青夏霎時間有些恍惚,她愣愣的看著秦之炎,直到他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笑著說道:“好點了嗎?”
  好似昨夜的一切,不過是青夏的一場噩夢。可是衣襟上暗辱紅色的血跡卻是那樣的提醒她一切都是那樣真實的發生過。一絲絲悲涼的感情襲上青夏的心頭,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兩人很有默契的誰也沒提晚上的事情,關上那扇青綠色的竹門的時候,遠處的風淡淡的吹了過來,揚起青夏潔白的裙角,她仰起頭,看著半空中奇怪的光暈和美麗的飛鳥,心裏好似有什麽東西也隨著那扇門一起關上,那麽多的回憶和剛剛萌生的情感,就那樣被鎖在了那扇竹門之內。
  遍地的花瓣隨著微風飄散而起,在半空中漫天飛舞,青翠的竹林之前,白衣的女子眉眼清麗,好似出塵的仙子。
  “依瑪兒,走吧。”
  穿越過濃密的竹林,繞過熱氣騰騰的溫泉,越過一條清澈的小河,就是一片開滿黃花的山崗。
  這裏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神奇,天那麽近,仿佛近在咫尺,似乎一伸手就能將陽光抓在手上,可是當你站在山崗上的時候,才發現原本認為很近的東西,仍舊在遠處遙遙的望著你。
  這裏,是秦皇帝陵的青木大殿,並不是什麽世外桃源,一千多年前,曾有一個女人孤獨一人的守在這裏直到終老,現在他們要從這裏走出去,外麵雖然有風雨,但是卻也有更為重要的真實和希望。
  青夏站在山崗之上,回過頭去,隻見滿山遍野的黃花地上,秦之炎一身青色長衫,眉眼淡遠,笑容溫軟,一頭黑色的長發束起,在微風中輕輕的飄蕩著。
  “秦之炎,出去之後,我們還會是朋友吧?”
  秦之炎淡淡笑著,似乎記憶中,他總是這樣風輕雲淡的笑著,再沒有別的表情。
  “會的。”
  “恩,”青夏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就決然的轉過身去。
  似乎在遙遠的天地之間,一扇巨大的幾乎可以撐開天地的青色巨門巍峨的聳立在那裏,高高的聳入雲霄,青夏站在它的下麵,像是一隻螻蟻般渺小。
  門上,有著古樸的花紋和奇怪的鳥獸,大片大片火紅的流雲漂浮在半空之上,色彩極盡瑰麗,淡淡的木香輕柔的回蕩在空氣之中,青夏伸出手來,手上的傷痕仍舊沒好,用白布層層包裹著,隻露出一小節白暫的指尖。摸索著上麵厚重古樸的紋路,一股幾千年的滄桑感霎時間湧上心頭。
  一千年前,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個女子,一身月白色的簡單裙褂,溫柔的站在這扇門外,輕輕的摸索著?
  “轟隆”一聲巨響,突然響起,青夏微微一愣,感覺到門的那一邊似乎有人在猛烈的撞擊著。心念一轉,就緩緩的轉過頭去,直直的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秦之炎。
  男子的眼神也掃了過來,他看著青夏,麵容淡定,沒有一絲波濤,可是卻仍舊有點點溫情從他的眼角流露出來。
  “秦之炎,你會忘了我嗎?”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震得巨門上的塵土紛紛飛揚而下,秦之炎伸出手來,為青夏擋住眼前的灰塵,然後搖了搖頭:“不會。”
  “那就好,”青夏微微笑道:“我也不會。”
  “依瑪兒!”
  剛要伸出手去,秦之炎就突然叫住了青夏。青夏一愣,卻沒有回頭,隻是聽著後麵男人淡淡說道:“這個世上,很多人,是一生下來,就注定要背負著一些使命和責任的。我,也是一樣。”
  淡淡的點了點頭,青夏沉沉的吸了口氣,伸出於去輕輕一推,沉重的木門突然轟隆一聲,發出千百年來滄桑的巨響,然後,在青夏的輕輕一推下,緩緩的打開。
  那邊的人那樣努力都沒有打開的巨門,卻在青夏的輕輕觸碰下,轟然洞開。
  金碧輝煌的王陵正殿一點一點呈現在眼前,然而青夏卻再也沒有半點欣賞的心思,因為在殿門打開的那一刻,她同時也看到了數千名黑壓壓的輕甲士兵,他們焦急的眼神直接穿過青夏,投射到青夏後麵的地方,然後漸漸的化作一片狂喜。
  “三殿下!”震耳欲聾的聲音同時響起,所有的士兵齊刷刷的跪在地上,蔓延喜悅的仰著頭,看著那個陽光的照射下,一身青色長衫卻仍顯得充滿了銳利鋒芒的男人。
  “都起來吧。”低沉的噪音在身後響起,男子從青夏的身後走上前來,越過青夏,腳步堅定,不帶一絲虛弱和疲憊,像是統帥千軍的將軍一般,有著沉重的壓抑和魄力。
  “殿下你沒事?”仲伯驚喜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蒼老的老人滿臉喜色的奔上前來,然後突然看到了秦之炎身後的青夏,奇怪的叫道:“唐姑娘?”
  是的,出了那扇大門,原本的秦之炎變作了三殿下,依瑪兒也就變成了唐姑娘。
  像是盤古的巨斧突然在兩人之間劈出了一道大大的鴻溝。
  她站在這邊,過不去。而他,也絕對示會走過來。
  “殿下!北匈奴兵襲風崖城,穆將軍將之完全擊潰,炎字營已經占領風崖,要不要進一步占領北方封地?”
  “殿下!馮厲兩大世家被北匈奴搶掠,世家子弟大多見於惑亂。由於穆將軍趕到的及時,百姓並沒有什麽傷亡。”
  “殿下!北疆大營已經控製在了炎字營的手上,馮家親軍過蒼梧江的時候大河決堤,全部死於河中。”
  “殿下!南疆蠻族和南楚決裂,東齊對楚宣戰,西川供應南楚糧草,我們要不要參戰?”
  “殿下……”
  紛亂的聲音不斷的回蕩在青夏的耳朵裏,她看著遠處那個雖然清瘦卻仍然挺拔的身影,隻覺得一陣絕望的恍惚。她突然不可抑止的想回過頭去,再看一眼那扇青木大門之後的錦繡山川,可是終於還是克製住自己的行為。她緩緩的退出人群,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秦國最為神聖的秦皇正殿。
  前麵,是燈火通明的正殿通途,通往外麵那個寒冷卻真實的世界。
  後麵,是大片秦國軍方的權貴將領,他們將秦之炎圍在裏麵,隔成了一道森冷的人牆,連視線,都阻隔住了。
  “秦之炎,出去之後第一件事你最想做什麽?”“召集人手,封了皇陵吧。”
  “秦之炎,我們倆從這裏走出去,算不算也是一身銅臭了。”“我們這不叫染了一身銅臭,我們這叫視錢財如糞土。”
  “秦之炎,我叫依瑪兒,是長生的意思。”“依瑪兒,啃的雞是什麽雞,我將來一定給你抓一隻來。”
  “秦之炎,我被我的國家拋棄了,我的朋友戰友全都不要我了。”“依瑪兒,他們不要你,我要你。”
  “秦之炎,我早就想歇歇了。我想上大學,想談戀愛,我本來也不想幹了。”“好,你跟我回大秦,我帶你去上書房讀書。”
  “秦之炎,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被它們吃了,我以為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以為……”“傻瓜,我還活著,你聽聽,它還在跳,我還話著。”
  “秦之炎,我們還算是朋友吧。”
  “……算……”
  秦之炎,我們不會再是朋最了吧,再也不會是了。
  從走出青木大殿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吧。
  你,終究不是青木大殿中的溫柔男子,走出了那個地方,就已經成了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大秦王爺。
  那晚的夜色就算再是昏暗,她也不會認錯的。
  明晃晃的大殿裏,跪著那麽多人。有馮將軍前住探路的探子,有加淩河土的艄公,有那晚黑衣黑甲被自己誤認為是敵方援兵的軍人,甚至還有那名被自己綁了一個晚上的黑衣男子。
  她突然發現自己真的是一個傻子,巨大的諷刺在天空上瘋枉的叫囂,將她的心撕成無數個碎片,鮮血淋漓的丟到了大雪山的巔峰之上,任漫天的禿鷹一起啄食。
  心痛到無以複加的時候,疼痛就會麻木。可是她沒有麻木,她隻是有一點淡淡的悲傷,和對希望的再一次破滅。
  這本就是一個局,雙方都已經擺明了車馬,等待著對方放手殺來。而自己,不過是一個無意中闖入棋局的棋子,自以為是救世主,卻不知,隻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傻瓜。
  枉費,她流了幾年都不會流的眼淚。
  枉費,她幾乎拚盡了重生的生命。
  枉費,她差點丟失了自己的那顆心。
  枉費,她自以為掌握了自己和他人的性命,苦苦努力,與天掙命,卻不知,隻是在唱著別人欽點的戲碼,做一個身在局中不知局的戲子。
  一切不過是一場可笑的獨角戲,徒勞而為,如今,也該是到了落幕的一刻了。
  青夏獨自行走在正殿通途的長廊裏,腳步堅定的向外走去。一步,又一步,終於,嗅到了一絲清新的空氣,她微微仰起頭,逼回眼角的淚水,任清涼的風吹在她的臉頰上,刀子一般的疼,可是卻有著一種莫名的暢快。
  從今以後,天各一方吧。
  本就是不相幹的兩個人,終於還是要回到各自的軌道上,走著自己的路。
  這個世上,永遠不是誰沒了誰,就會話不下去。
  在她的身後,一雙沉靜的眼睛一直凝望著那燈火通明的甬道,一直望著,直到那抹白色嬌小的影子完全消失,他才收回了凝固的目光。
  曾幾何時,那不是一個人的身影。在她的身旁,還有一個青衣男子,女孩子仰著頭淡笑著看著他,指著兩人手腕上的白色長綾,笑著說道:“這樣係上,就算我們走失了,也可以順著線找回來。
  現在他不知道,那條線,宄竟是在萬丈蛇窟下斷了,還是,被他自己親手砍斷了。
  四方神殿裏的一幕,像是一場大夢,現在到了夢醒的時候,他卻猛然發現,他仍在留戀著夢裏的一切。
  女孩子清脆的聲音突然又回蕩在自己的耳邊:依瑪兒,是長生的意思……
  他知道,他的長生,已往永遠的失去了。
  雖然,在不久的曾經,他曾那麽近的接近了,甚至隻差一點就可以將之永遠的握在手裏。
  冰冷的風吹在空曠的大殿上,掀起一地的灰塵,青衣男子站在大殿中,麵目蕭索,眼神淡漠。
  他算盡了天下,卻沒有算到自己也會有動容的一天。
  這一仗,他終究還是敗了。
  隻是不是敗給南楚,不是敗給東齊,更不是敗給大哥那個廢物,他是敗給了自己,同時,也敗給了她。
  竹本無心,奈何節外生枝。
  依瑪兒,究竟是我錯了,還是時間錯了?

  
戰地鳳舞 第069章:訣別
  漆黑的草原上,荒蕪的野草一片蕭索,單薄的女子孤身單騎奔馳在敗落的荒原上,轉眼就失去了蹤影。天邊有食腐的鷹鴆在上空盤旋,叫聲尖銳,充滿了令人戰栗的森寒。
  秦之炎披著青色的大裘,臉色蒼白,眼神卻很寧靜,他一直注視著那個方向,悲哀的發觀,遠去的女子竟然真的沒有回過一次頭。冰涼的情緒在心底緩緩升起,一個巨大的洞開在那裏,冷風呼嘯著灌了進來,涼透了心肺。
  “殿下,”仲伯從身後走上前來,看了眼秦之炎的眼神,突然垂下頭去,低聲說道:“顏平西的下屬全部落網,遵照殿下的指示,北方封地和軍中將領一齊上書,要求廢了太子。大殿下正在四方周旋,不過看樣子,皇上已經開始猶豫了。”
  “還沒這麽簡單。”秦之炎聲音低沉,帶著濃厚的刀鋒森冷之氣,再也不是青木大殿中那個一身青袍,淡若潮水般的男子,他沉聲說道:“正因為大哥四處周旋但卻求告無門,父親才會繼續讓他在太子的位置上做下去。”
  “恩?”仲伯一愣,問道:“為什麽會選樣?他私自調兵,謀害親弟,使北方封地露出破綻,給匈奴人以可趁之機,差點鑄成大禍,如此罪責,怎可繼續在儲君之位待下去?”
  秦之炎冷冷一笑,說道:“真是因為這樣,他才可以繼續在儲君之位待下去。仲太傅,你忘了我父親是怎麽登上皇位的嗎?”
  盡管是宮廷隱秘,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現任大皇的所作所為,在秦皇室中,早已不是什麽秘密。現任大皇秦宗先後毒殺先皇和自己的兄弟才登上皇位,事後更是以各種名目將秦氏分支殺之一空。手段之狠辣,堪稱當世翹楚。
  大皇疑心向來甚重,他自己殺了父親得到皇位,就害怕自己的兒子。所以多年來,對幾個兒子向來不親厚,隻聽秦之炎繼續說道:“這一次,不是為了扳倒大哥,隻是為了自保。前陣子的雁門關大捷我鋒芒太露,回京之後一定會被父皇奪權,敏之來信說,掌易院裏已經開始起草新的兵製,誌在奪我手上的北疆大營和炎字營。這次太子擅自動兵,引得匈奴進犯,暗殺於我,使得祖廟震動,引發雪崩。實在是天賜良機,回京之後我和父皇各退一步,我賣這天大的人情給他,他也不會再打炎字營的主意。”
  仲伯微微一愣,過了好一陣,才點了點頭說道:“殿下聖明。”
  “仲太傅,我知道你和太子一黨仇深似海,但是太子昏庸無能,占在主位上正好可以起到權利平衡的作用。他若是下台,換上老二或是老四,我們的日子就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好過了。”
  “臣明白。”仲太傅神情一淩。
  “南疆的事情處理的怎麽樣?”秦之炎沉聲問道。
  “一切如殿下所願,南疆和楚國已經兵戒相見,鹿丹人已經帶著一部分族人投靠去了我大秦。雲將軍遵殿下的命令,仍在邊關守衛,十三路大軍守在南方邊境,任是他們有通天徹地之術,也進不去半分。”
  “那就好,楚離雖然剛剛登基,年紀尚輕,但是此人性格決絕,能在東齊忍辱偷生這麽多年,一朝回到南楚就登上高位,實在是個值得小心防範的人物。再讓他們亂上一陣子,然後就將鹿丹人拿下,以他們首領的首級,當做我給楚國大皇登位的賀禮吧。”
  “是,”仲太傅點頭說道:“南燕經此內亂,元氣大傷,齊楚外交更加惡化,實乃一石二鳥之計。隻可惜西川沒有卷進去,浪費了我們的一番布置
  “你當燕回是那麽好相與的人物嗎?不過這場戲畢竟是我導演,他想坐山觀虎鬥的攪局看南楚的笑話,我也不會讓他稱心如意。他不是在給南楚運送糧草嗎?今晚就將路線途徑告訴鹿丹人,想置身事外,沒那麽容易。”
  “是,”仲太傅連忙說道,想了想,又沉聲說道:“殿下,已經查出唐姑娘的身份了。”
  “哦?是嗎?”秦之炎聲音清淡,沒有半點表情。
  “唐姑娘本姓姓莊,閨名青夏,是南楚莊典儒的女兒,南楚大皇楚離的妃子。一年前嫁進楚宮,但是大約兩個月前,被楚皇打入冷宮,賜名為蕩,傳聞說是和東起太子齊安有染,隻是不知為何到了選裏。我們的探子幾次欲潛入燕宮,都被結果掉,損失了十多人。”
  “兩個月前引起齊楚兩國對峙的楚國莊青夏?”秦之炎一驚,向來淡然的臉孔上,少見的露出幾分驚訝。
  “是,”仲太傅說道:“而且我們調查的時候,發現有好幾夥的人馬在尋找她的行蹤,有楚皇的黑衣衛,還有南楚朱家的白衣衛,甚至還有南疆聖教的毒者,十分奇怪。”
  秦之炎目光深邃,遠遠的望著那片荒蕪的草場,過了好一陣,才淡淡的說道:“那就去把後麵的人解決掉吧,總是有人跟著她,她也不會開心。”
  仲太傅看著秦之炎的側臉,想了想,還是斟酌著開口說道:“那要不要我們也派出人馬暗中保護她?”
  “算了,”秦之炎搖了搖頭,“她不會喜歡有人監視她的,你隻要為她把後路清理幹淨就好。其他的,就由她去吧。”
  “可是……”
  秦之炎緩緩揮了揮手,笑著說道:“老師,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南疆聽到的一句話。”
  仲太傅一愣,他雖然是秦之炎的太傅,可是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聲老師。一股莫名的情緒再他的心底激蕩著,他淡淡一笑,沒有言語。
  “把白鳥翅膀上的黃金解下,鳥兒才可以自由的飛翔。把名利的枷鎖卸掉,人才可以以自己的意願生話。我這一生,已經注定沒有這個機會了,那又何苦去阻擋別人的自由。”
  秦之炎突然轉過頭來,對著仲太傅輕輕一笑,向著遠處的營帳緩緩走去,飄渺的聲音回蕩再淒厲的北風之中,青衣男子背脊挺得筆直,腳步卻顯得分外的沉重。
  “我什麽都給不了她,那,就放她自由的去吧。”
  高矮叢生的野草叢中,秦之炎的身影顯得微微肴些蕭索。仲太傅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心下突然有那麽一絲酸楚。他突然意識到,那個站起身來似乎可以撐開天地的身體,真的有那麽一絲疲倦和瘦弱。那顆包羅了天地萬象的心,也不過才過了二十多個寒暑,可是為什麽,他卻一直覺得,那個人,已經那麽老了。
  荒蕪的草原上,青夏騎在戰馬之上,披著黑色披風,風馳電掣的飛奔著。
  漆黑的夜,像是猙獰的野獸一般,張大巨口,將青夏吞沒其中。夜晚的風冷的像是刀子,猛烈的刮在青夏的臉頰之上,她緊緊的咬住嘴唇,好似強迫自己來記住這個感覺一樣。
  這樣的風,才是現實,這樣的冷,才是真實,遠不是寒冰大殿裏那沁入心肺的寒冷,也遠不是黃土大殿裏那痛徹心扉的絕望。
  “駕!”青夏厲喝一聲,揚鞭抽在馬股之上,向著黑氣的夜色飛馳而去。
  行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青夏突然警覺的靳緊馬腹,隻見前方光影閃爍,一看就是有著大隊的人馬前行。本想繞過行走,可是突然瞥到他們土黃色帶著斑斑豹紋的衣衫,青夏登時拉緊了神經。
  這一夥人,曾往在南疆腹地的森林裏,瘋狂的追擊她,手段狠辣,善用毒蟲,幾次都把她逼到了生死的邊緣。都說冤家路窄,沒想到竟然在這裏讓她給碰上。
  有仇不報,向來不是青夏的處事手段,她將馬匹拴在一棵小樹上,自己則隱藏在長草叢中,悄無聲息的摸了上去。
  這是一處比較空曠的草原,稍高一點的野草都給拔掉了,周圍的樹木也剛剛砍斷,視角良好,同時也就給隱藏潛伏的敵人,帶來了一定的麻煩。
  大約兩千多人的營帳,四周建了簡易的角樓,有人在上麵二十四小時的看守,防守的確是做到了滴水不漏。
  不過盡管這樣,還是難不倒特工出身的青夏,潛伏和潛入向來是她的拿手好戲。幾個起落,就已經小心的靠近了營地,迅速攀上角樓的柱子,就越過了高高的圍欄。
  角樓作為監視區域,向來是防守最為嚴密的地方,但是也正是這樣的心理,讓看守的人反而不去重視查看角樓的方向。青夏躲在守衛的眼皮底下,翻過圍欄,剛走了幾步,突然一聲柔媚的女子聲音就傳來過來。
  “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想再來見我。”
  女子的聲音嬌媚慵懶,透著一絲好似蜂蜜般的滑膩。縷縷香風吹拂在空氣之中,有著誘人的味道。
  青夏躲在燈光的暗影裏,屏住呼吸,剛想離開這裏,到主帳去查看,一個陰冷的聲音卻突然在耳邊響起,好似一個驚雷般,炸在了青夏的頭上。
  “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來邀請我來嗎?”
  男子的聲音低沉寒冷,帶著一絲攝人的威勢。青夏登時瞪大了眼睛,一個名字轟然回蕩在自己的心頭。
  楚離!
  他怎麽,會在這裏?

  
戰地鳳舞 第070章:曖昧
  “我也是……迫不得已……”
  低沉的喘息聲突然響起,女子急促的呼吸在夜色中有著撩人心魄的曖昧。這樣冷的天氣,她卻隻穿了件透明的薄紗睡衣,透明的紫色紗衣完薑的勾畫出她身上跌宕起伏的玲瓏曲線。
  女子一頭黑色長發,眼形微微有些狹長,鼻梁高挺,嘴角勾著一絲蕩人心魄的淫蕩笑意。緩緩的靠了上去身子,柔若無骨的靠在楚離的胸膛之上。
  “多久了?”女子緊緊貼在楚離的身上,微微仰著頭,眼中媚態叢生,輕輕的踮起腳尖,雪白的手指扣在楚離的肩膀上,粉嫩的舌頭伸出來,輕輕的舔舐著楚離古銅色肌膚的脖頸,滑過凸起的喉結,有著淡淡胡茬的下巴,最後遊弋在緊抿的唇上:“多久了?你就不想我?才剛剛來,就想走嗎?”
  楚離一身墨綠色蟒袍,腰間是鬆綠色的寶石腰帶,眉目英挺,俊朗英武,伸手不著痕跡的將女子推離自己的身體,邪魅一笑道:“怎麽不想?”
  “想?哪裏想?”女子絲毫沒有因為楚離的推拒而生氣,反而越發嬌媚的靠上來,手指從楚離的胸口緩緩的滑向他的腰間,微微停頓了一下,竟然直接向下探去,聲音嬌媚的說道:“是這裏想……恩,還是這裏?”
  “說正事吧。”楚離眉頭一皺,突然推開她的手,那女子轉過身來,擋在楚離身前,胸脯一挺,高茸的酥胸緊緊貼在了楚離的身上。
  “我現在跟你說的就是正事。”女子嫵媚一笑,一把拉住楚離的手,緩緩的拉了起來,貼在自己彈性驚人的胸口上,眼珠幾乎要滴出水來。
  “哎呀,好冰啊!”女子驚呼一聲,輕咬著嘴唇,嬌俏一笑,竟然就將楚離的手完全伸進那一層薄薄的紗衣之中,“這樣,會示會就暖和一點。”
  青夏躲在暗處,沒想到竟然生生碰到這樣活色生香的場麵,此刻那兩人的腳步向著這邊緩緩移來,眼看就要發觀青夏的藏身之地。見他們注意力不在此處,青夏當機立斷一個前滾,伏在地上向著的左邊幽暗處匍匐前進。就在馬上就要接近營帳的時候,身後的腳步聲突然一轉向這邊走來。青夏在心裏暗叫一聲要命,一把掀開營帳的簾子,迅速就滾了進去。
  大帳裏除了淡紅色朦朧的燈火,就隻有一張巨大無比的大床。青夏鳳目掃了一眼,躬身就彎腰鑽了進去。剛剛放下大床的簾子,腳步聲就在門前響起。一聲沉重的呼吸聲隨之飄了進來,青夏還來不及懊惱一下,嘭的一聲就有人狠很的倒在了大床之上。
  青夏目瞪口呆,心想不會要整晚躲在這聽楚離和那騷浪女人顛鸞倒鳳吧。仿佛是為了回應她的念頭,嚶嚶的唇齒摩擦聲就傳了下來,而且很快的,一件薄如蟬翼的紫色紗衣順著大床就飄了下來,一角衣衫落在青夏的眼前,在暖融融的空氣裏,越發有著一絲迷亂的氣味。
  “離……抱著我……”女子的嬌喘聲像是貓兒一樣,帶著微微的喘息,“快……快點……”
  青夏鬱悶的趴在大床下麵,隻感覺自己簡直倒黴到了家,聽著外麵活色生香的現場春宮,腦海中卻不自覺的勾勒著楚離赤身裸體和女人糾纏在一起的樣子,剛剛開了個頭,連忙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暗暗道,不知道這女人是什麽來頭,楚離能在這個多事之秋,還跑來跟她鬼混,可見這女人也絕對不會簡單。
  正想著,突然隻聽“嘭”的一聲巨響猛然響起。青夏一愣,原本已經做好了整晚聽牆角的人霎時間警惕了起來,偷偷掀開大床下簾子的一腳,趴在地上,用一隻眼睛愉愉的瞄出去。
  隻見那名士子衣衫早巳褪盡,豐滿的肌膚仍舊帶著情欲的桃紅,她坐在地上,麵色從剛剛的驚訝漸漸轉變為寒冷,微微仰著頭,嘴角帶著一絲嘲弄。
  “你給我吃了什麽?”楚離聲音低沉,壓抑的喘息著,呼吸極為沉重。
  女子嘲弄一笑,嬌聲說道:“不過是在唇上塗了點媚藥,怎麽樣,味道好嗎?”
  “賤人!”楚離冷哼一聲,就想要站起身來,可是還沒等他直起身子,就嘭的一聲又攤在床榻之上,軟軟的大床頓時向下凹陷下去。青夏被壓得差點吐血,甚至可以感覺的到楚離的身軀輪廓。
  “隻顧著應付楚宮裏那個所需無度的老女人,這麽快就把我忘了嗎?”紫衣女子緩緩自地上站起身來,走到楚離的身邊,赤裸的身體在燈光之下有著驚人的誘惑,圓滾的酥胸摩挲著楚離健碩的胸膛,纖纖玉手軟軟的搭著楚離的肩膀,張開櫻唇,咬在楚離的耳垂上,輕聲說道:“離,我太想你了,我一天都忍不了了,不來見你,我會死的。”
  “所以,你就策動了南疆的叛亂引我來此嗎?”楚離沉聲說道,呼吸越來越急促,似乎是籠子裏的野獸一般。
  女子聲音如水般纏綿,水蛇般的腰身緊緊的纏繞在楚離的身上,喃喃的說道:“我怎麽會呢?我那麽愛你。”女子的唇纏綿的遊動在楚離的胸膛上,她的眼睛幾乎要滴出水來,麵色潮紅一片,輕聲說道:“我隻是想要見見你。”
  “蠢貨!”楚離突然冷哼一聲,沉聲說道:“你真以為秦之炎會冒著和我為敵的危險做你南疆的後盾?他不過是把你們當做消耗我實力的棋子,隻有愚蠢如你,才會相信大秦南方邊境會對鹿丹人打開這種鬼話!”
  “你說什麽?”女子一驚,連忙問道:“你怎麽知道秦之炎來過南疆?”
  “哼,”楚離不置可否,也不回話,冷然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三日後,鹿丹譚凸首領的首級就到到達還巢邑的北疆大營。秦之炎是何等人物你與虎謀皮還洋洋得意,簡直愚蠢至極。”
  “不會的,”女子堅定的說道:“我們南疆對秦之炎有大恩,沒有我巫醫族,他早就已經不在人世。”
  “那你也該知道是誰讓秦之炎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楚離冷然說道:“你自認為他該對你們有多大的感激,他就該對你們有多大的仇恨。”
  女子似乎一時間有一絲慌亂,可是很快的她就恢複了平靜,嬌聲說道:“我不管,反正那個南疆聖女我也當膩了,你當初說過,隻要你登上皇位,就立我為後,你可不準食言。”
  楚離冷冷笑道:“你以為憑現在我的身份,還會和你這個南疆妖女糾纏嗎?若是不想死無全屍,現在就馬上給我滾回南疆去,平定南疆紛亂的局麵,不然不要怪我不顧往日情意。”
  女子聞言勃然大怒,寒聲說道:“楚離,你想過河拆橋嗎?”
  “你我當日各取所需,你幫我穩定南疆局勢,我也幫你登上了聖女之位,如今一切也該到此為止,各歸原處,不必再多做糾纏!”
  “好!”紫衣女子突然沉聲說道:“果然不是當初那個落魄的四皇子,聽說前陣子齊國蕭太後要前往盛都恭賀你的登位大典,卻被你拒絕,這才去了齊安太子,看來現在連蕭太後那個老姑婆都已經不被你放在眼裏了,我烏絲媚爾又怎能入了你的法眼?”
  “閉嘴!”楚離冷哼一聲,怒聲說道。
  “怎麽,說到你的痛處了嗎?”烏絲媚爾嬌笑一聲,沉聲說道:“聽說前陣子你在登位大典上還準備了鳳印,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子這麽幸運,能嫁給你為後。楚離你在床上的英姿,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是朱家那個小賤人嗎?”鳥絲媚爾突然上前兩步,撿起了地上的紫色衣衫,半掩住胸口的一片潔白,微微抬起眼睛,淡淡的說道:“還是,是那個從你皇宮裏逃出來的丫頭?”
  原本沉默不語的燕離突然抬起頭來,眼梢冰冷的瞟向烏絲媚爾豐滿的嬌軀,音聲低沉的說道:“你說什麽?”
  “你找了她很久了吧?”烏絲媚爾突然嬌笑道:“以黑衣衛的能耐.這麽久還沒找到的人,你不覺得奇怪嗎?”
  “青夏在你手裏?”楚離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冰冷,四周的空氣霎時間被冰凍了起來,他森冷的目光幾乎要在那女人的身上剜出一個洞來,寒聲說道:“你把她怎麽了?”
  “我能把她怎麽樣?我那麽愛你,你喜歡的東西,我哪裏舍得毀掉。”烏絲媚爾突然媚聲笑了起來,麵色好似一朵盛開的罌粟,閃動著妖豔的光芒。她緩緩走了過去,輕輕說道:“我不過是請她來我這裏做做客,你知道,我也沒什麽朋友,我的那些寶貝都很喜歡她呢。”
  “你對她用毒?”
  “呀!”烏絲媚爾突然捂住檀口,一幅很驚訝的樣子,“離你怎麽知道?你還真是了解我。”
  “烏絲媚爾,我看你是活的不耐順了。”楚離突然冷聲說道,緩緩的轉過頭來,目光森冷的說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捏死你?”
  “離,不要嚇我嘛,”烏絲媚爾白了楚離一眼,嬌聲說道:“你也知道的,我的那些寶貝,隻聽我一個人的話。我死了不打緊,可是若是連累那位你想要立為楚國皇後的美人,不是得不償失。”
  楚離眉梢一挑,沉聲說道:“你在威脅我?”
  “呀!”烏絲媚爾笑著說道:“又被你看出來啦!”
  “離,你知道的,我向來沒有什麽大的誌向,不過是太愛你了,總是忍不住想去看看你,不如你在盛都旁封一個封地給我,這樣南疆的戰事輕易就可以平定,你我也可以經常見麵,長相廝守。”
  “你想做淮南王?”楚高眼內鋒芒一閃,寒聲問道。
  “嗬嗬,我的離真是好聰明。”烏絲媚爾高興的拍著手掌說道:“又不是沒有女子被封王的先例,如今淮南王叛逃出國,淮南無主,我身為南疆聖女,正好可以接手掌管,一舉兩得,不是很好嗎?”
  “離,你也知道的,烏絲媚爾很蠢的,她若是被拒絕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大大的眼睛輕輕一轉,眼波流彩。
  楚離沉吟了半晌,突然開口說道:“你先帶她來見我。”
  “離,你當我是傻瓜嗎?你帶著三千黑衣衛來見我,我怎麽敢把我的救命稻草帶在身邊?你若是答應了我的要求,自然會給你一千活蹦亂跳的老婆。你不知道她有多想念你,整日整夜的痛哭,我看著也好可憐呢。”
  楚離聞言眉梢一揚,眼內閃過一絲淡淡的鋒芒,貌似漫不經心的問道“是嗎?她很想念我?”
  “那是當然,”烏絲媚爾笑著說道:“朱家那個丫頭沒有容人之量,見你寵愛莊家小姐,將她逼出宮來,還派人通知我一起擊殺她。我當然沒有聽那丫頭的,我對離可是忠心不二,一定不會做對不起離的事情。”
  “是嗎?”楚離淡淡一笑,坐起身子,將床上的外袍披在肩上,突然抬起頭來說道:“這樣說來,我還應該感謝你的。”
  “你我之間,哪裏用得著這樣客套。”烏絲媚爾披著紫色輕紗,站在楚離麵前,笑著走上前來,溫柔的半跪在楚離的麵前,白皙的手掌輕輕伸進楚離的衣襟之中,摩挲著楚離腹部,輕聲說道:“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你吃我的媚藥,要不要烏絲來服侍你呢?”
  然而,就在這時,楚離突然一把將大床邊上的茶碗打碎在地。
  清脆的碎裂聲在空氣裏響亮的響了起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突然響起,大帳的簾子被人一把掀起,無數森冷的兵器冷冷的對準了床上的女人。
  烏絲媚爾眉梢一挑,猛然掩上衣襟,站起身來,玉手輕拍兩聲。南疆兵士的青色長刀紛紛出鞘,對著那群黑衣黑甲的南楚軍士,發出嗜血的寒芒。
  原來這對剛才還在床上恩愛纏綿的男女,都在大帳旁邊布滿了自己的手下,隻待一個不好,就會衝出來解決掉對方。
  烏絲媚爾冷冷的看著楚離,寒聲說道:“楚離,一定要和我撕破臉才善罷甘休嗎?”
  “我向來不喜歡不聽話的女人。”楚離冷冷笑道:“況且,你實在讓我感覺很惡心。
  “好!’烏絲媚爾冷笑一聲,沉聲說道:“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你我之間,早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唰的一聲,一道寒芒陡然揚起,向著楚離轟然怒斬,黑衣衛早有防備,兩方人馬登時動起手來。刀光劍影,響徹一片。無數馬匹同時嘶聲長鳴,徒然間,好似有人在外麵驅使戰馬拭營,隻聽轟隆一聲,頭頂的大營猛然消失,眾人就暴露在黑夜之下。
  漫天冷箭流火衝天而起,烏絲媚爾厲聲叫道:“楚離,你暗算我!”
  “你又何嚐不在暗算我?”楚離冷哼一聲,沉聲說道。
  “我就算是死,也要拉著你一起陪葬!”烏絲媚爾怒聲喝道,對著身側的一名大漢揮手說道:“孥巴,把他的腦袋給我擰下來!”
  名叫孥巴的大漢甕聲甕氣的答了一聲,突然厲吼一聲,猛然掄起手上的磨盤,向著楚離就砸了過來。
  眾人誰能想到竟然有人會用巨大沉重的磨盤為武器,好在楚離身手矯健,即便是中了媚藥,仍舊手腳利落的彈身而起,迅速從大床上逃離。
  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巨大的大床登時被咋成碎片。黑衣衛眾人急忙舉著火把衝上前來,護在楚離的身前,然而就在這時,一陣噗朔的聲響緩緩響起,眾人大驚的看向那片殘破的床板,隻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從裏麵灰頭土臉的爬起身來,四下看了眼,正好對上了楚離的眼睛。
  “莊青夏……”楚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看著她同樣驚慌失措的表情,想起剛才她就一直藏在這大床下麵,一股滔天的怒火突然升騰而起,再也顧不得什麽帝王之儀,楚離厲聲憤怒的大叫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就是莊家的那個女人?”烏絲媚爾尖叫一聲,眼中霎時間閃過一絲狠辣的寒芒,一對這一旁的孥巴狠狠的說道:“孥巴,去將她給我撕成碎片!”
  “你敢?”楚離怒聲喝道,兩道劍眉揚起,帶著巨大的帝王威儀。
  “我做完了,你就知道我敢不敢了!”烏絲媚爾冷哼一聲,一把甩出腰間的長鞭,鮮紅色的軟鞭黴時間就好似一條靈蛇一般向著青夏襲來。
  青夏眉梢一挑,不顧楚離急速奔來的身影,身軀一側,順勢就被軟鞭纏上了腰身。
  烏絲媚爾嬌笑一聲,手上登時發力。青夏頓時就好像一隻紙鳶一般向著南疆眾人的方向倒去。
  “烏絲媚爾,你找死!”楚離目赤欲裂,一刀轟然劈下,刹那間砍斷一名南疆凶人的脖頸,大片的鮮血衝天而起,噴灑在漆黑的夜幕之上,遠處的火把長龍一般的向著大營奔來。
  烏絲媚爾眉眼冷厲,寒聲說道:“你不仁我不義,既然你要逼我,我就要你最心愛的女人給我一起陪葬!”
  說罷,對著孥巴做了一個眼色。那彪悍的大漢猛然衝上前去,一雙巨手就要向著青夏的脖頸抓去。
  “青夏!”楚離大驚,麵色巨變,高聲驚呼。
  刹那間,好似所有人都可以預見到這個女子接下來的命運。
  然而隻是那麽一秒鍾,原本被拉扯的力量拽倒在地的青夏卻突然好似一隻狸貓一般猛然彈地而起,身體在半空中一個矯健的轉折,輕若鴻毛,烏黑的長發劃過一道黑亮的弧線。麵色雪白的女子嘴唇緊抿,反手握刀,一把抓住彪悍大漢的身體,雪亮的刀鋒在大漢的脖頸上一劃,一道血線霎時間噴射而出,在火把閃爍中有著詭異的光芒。
  轟隆一聲巨響,大漢的身體轟然倒在地上,像是一座小山一樣,掀起大片大片的灰塵。
  大片的驚呼聲幾乎同時而起。
  “都住手!不然我宰了這個妖女!”
  一聲清麗的叫聲隨之響起,所有人的動作霎時間都停頓了下來,他們愣然的轉過身去。驚悚的發現剛才那個還被烏絲媚爾抓在手裏的嬌小少士竟然瞬時間反客為主,一手勒著烏絲媚爾的脖頸,一手將匕首緊緊的抵在她的咽喉上。
  南疆蠻族的士兵頓時就慌了手腳,目瞪口呆的看著青夏冷酷的表情。
  “都聽不懂嗎?”青夏冷哼一聲,揮起匕首就在烏絲媚爾嫩白的臉蛋上劃了一道血淋淋的道子。
  烏絲媚爾的慘叫聲瞬間響起,眾人哪裏想到她竟然說動手就動手,連聲招呼都不打,霎時間全都驚在了當場。
  “小賤人!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烏絲媚爾勃然大怒,一邊哀聲慘叫著,一邊放出狠話。
  楚離眉頭一皺,想起青夏當初對待自己的手段,登時轉過頭去,露出不忍目睹的表情。
  果然,青夏眉梢一挑,一道狠辣的色彩閃過眼眸,和她白皙柔弱的臉孔十分不相映襯。握著匕首的手一把抓住烏絲媚爾的脖領,另一隻手卻陡然揚起,對著女子的俏臉就是狠狠的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響徹全場,烏絲媚爾雙眼大睜,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般,她是南疆地位最高的聖女,從出生起就受盡族人愛戴,身份地位之高在南楚甚至可以比擬皇家的公主,哪裏受到過這樣的屈辱。過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厲聲叫道:“你……你竟敢……”
  “做都已經做了,還問我敢不敢。”青夏冷哼一聲,森冷的語氣說道:“你這個騷浪的妖女,再敢多說一個字,我就將你的臉劃個稀爛,看你還怎麽出去勾引男人!”
  “你……”
  唰的一聲,又是一道血痕劃在烏絲媚爾的臉上,青夏想起這女人在南疆對自己和楊楓手段狠辣的窮追不舍,怒火熊熊升起,寒聲說道:“不長記性。”
  烏絲媚爾的慘叫聲傳遍了整座大營,青夏斜著眼睛望過去,刀鋒一般的剜在眾人的臉上。
  “還不放下武器嗎?真想看著你們的聖士血濺當場?”
  劈裏啪啦的兵器落在地上,一場原本要耗費巨大兵力才能平定的動亂因為青夏的加入,竟在彈指間就接近了尾聲。
  楚離麵色越發陰沉,冷冷的看著仍舊揪著烏絲媚爾頭發泄憤的青夏,冷聲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啊?”青夏一愣,自己剛剛才幫了他的大忙哎,有這麽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說啊!”楚離勃然大怒,一張俊臉脹的血紅,厲聲喝道: “你為什麽會在床底下?”
  青夏俏臉一紅。
  完了,被偷窺了床戲的男人,要秋後算賬了。


戰地鳳舞 第071章 媚藥
  原本一場剿滅南疆叛黨的血腥之戰,卻因為青夏的橫空出世而戛然而止。大批埋伏在四周的南楚北營軍士趕到的時候,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烏絲媚爾作為南疆聖女,在南疆向來有著舉足輕重的超然地位,由於她的被俘,南疆軍士很容易的放下了武器。處理好了南疆叛賊,楚離並沒有下達返回還巢邑大營的命令,而是令所有的兵士就在烏絲媚爾的營帳內原地整休,自己則走進了那座充滿了曖昧情欲味道的大帳之中。
大帳內寒氣森然,五十多名身著鎧甲的黑衣衛如臨大敵的牢牢盯著一名白衣女子,好像生怕一眨眼間那女子就任憑空消失一般。
  青夏盤腿坐在華麗的大床上,背脊挺得筆直,閉著眼睛閉目養神,看也不看這群人一眼。可是一雙耳朵卻豎了起來,不放過一絲能夠逃走的信息和信號。
  沉重的腳步聲突然在大帳內響起,所有的士兵齊刷刷的跪在地上,高聲呼道:“參見大皇。”
“起來吧,”楚離低聲說道,聲音帶著一絲壓抑著的憤怒和暴風雨欲來前的平靜,“都下去吧。”
  “是!”滿屋子的黑衣衛長籲了一口氣,如遇大赦的紛紛退了出去。腳步聲一點一點的接近大床,溫熱的氣息在頭頂上響起,外麵的風呼呼的吹著,在這樣溫暖的大帳裏也可以感受的到外麵冰天雪地的刺骨寒冷。青夏的棉袍,戰馬,武器全都被收繳,門外還杵著三百多名楚離的親身護衛,外圍更是有大批的黑衣衛和北營大軍,有了前車之鑒,青夏現在想要逃跑簡直就是難比登天。
  “還在想著怎麽逃跑嗎?”低沉的嗓音突然在頭頂響起,青夏緩緩的睜開眼睛,挑釁的抬起眼梢,斜眼看著這個滿麵陰沉的男子。
  楚離站在青夏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盤腿坐在榻上的蒼白女子。
  半月不見,她顯得越發憔悴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更加凸顯出一雙眼睛又大又黑,像是兩汪深深的泉水,她麵色蒼白,連嘴唇都幾乎沒有什麽血色。臉孔消瘦,下巴尖尖的。她緊緊的抿著嘴唇,不服氣的抬著頭,狠狠的瞪著自己,像是一隻發怒的小貓。
  可是盡管這樣,楚離卻陡然發現了一絲在曾經的莊青夏身上不會有的光彩:淩厲、倔強、憤怒、果敢。那張蒼白的小臉上,充滿了神采奕奕的光彩,即便是發著怒,也帶著一絲自信的美麗,她靜靜的半仰著頭,雪白的脖頸在燈火下閃動著美麗的弧線,泛著晶瑩的光華,雖然隻是安靜的不發一言,可是楚離卻知道一旦給她找到機會,她一定會猛然跳起身來,用她鋒利的小爪子狠狠的給上自已一下。
  一種熟悉感突然從心底升起,楚離甚至突然有了一絲變態的快感。看著那張華麗寬大的大床,他幾乎有些口幹舌燥。可是突然想到這家夥剛才就一直在這大床下趴著,那一點點曖昧的情愫霎時間不翼而飛,陰暗的顏色在眼睛裏升騰了起來,楚離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剛才你就一直在這下麵趴著?”
  “是啊!”青夏不耐煩的大叫一聲,她不知道是倒了什麽黴,放著陽關大道不去走,卻自己巴巴的送上門來,怒氣衝衝的說道:“你和那個妖女脫衣服聲、親嘴聲我全都聽到了,你想把我怎麽樣?”
  “你!”楚離勃然大怒,修煉了二十幾年的良好忍耐性和修養似乎隻要一碰到青夏就會霎時間不翼而飛煙消雲散,他惡狠狠的看著女子挑釁的眼神,寒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我膽子大不大,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嗎?”青夏冷哼一聲,針鋒相對的回道。
“好。”楚離氣的胸口起伏,沉聲說道:“看來是我把你寵壞了,讓你分不清楚到底誰才是主子!”
“少在我麵前擺你的帝王架子,給我滾出去!”
  “你說什麽?”楚離大怒,瞪大了眼睛愕然問道。
  青夏突然在床上站起身來,矮榻雖然不算高,可是站在這上麵,也終於可以和楚離平視,不用再仰著頭說話讓青夏瞬間找到了對等的自信,就像是當初在部隊跟瞧不起女人的男隊員打架一樣,青夏突然伸出手去,一下狠狠的推在了楚離的肩膀上,痞氣十足的說道:“我告訴你,我忍了你很久了,不要以為你隨便當了個草頭王就可以跟我吆五喝六的,惹毛了我,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的腦袋割下來掛在盛都的城門樓上!”
  楚離張口結舌,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聽到的一切。這還是那個當年拖著他衣襟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嗎?這還是那個一年前滿眼淚水卻敢怒不敢言的嫁給他的莊家大小姐嗎?這還是那個一年來被丹妃欺負的毫無還手之力的懦弱少女嗎?為什麽這女人被丹妃打了一頓醒來後就行為大變,是瘋了嗎?
  “你……你竟敢……”楚離氣的幾乎語不成句。
  青夏抱著肩膀叉著腿站在床榻上,手指著楚離輕蔑的說道:“怎麽樣?想叫外麵那群白癡大兵來將我拿下,你還是不是男人,對付自己老婆都要叫手下插手?”
這番話更是將楚離的怒火熊熊的點燃了起來,不過很快的,他的眼神就閃過一絲邪魅的笑意,冷笑著說道:“你說的對,你是我的妃子,已經嫁進了我楚家的大門,就算你逃到了天邊上去,也會被我抓回來,老老實實的呆在我的身邊。”
  “自作多情。”青夏冷冷的一撇嘴,她說的是真的莊青夏,可不是她自己,但是隻要楚離不叫外麵的士兵,她就不用害怕會吃虧,淡淡的說道:“我懶得跟你多廢話。”
  楚離突然一把抓住青夏的手腕,猛一用力,就將她從床上拉了下來,緊緊的扯到自己的身前,寒聲說道:“看來為夫真的要好好的教訓你了,竟然要將自己丈夫的頭割下來掛在城門上,簡直無法無天。”
  “為你個頭夫!”青夏憤怒的一扯手,卻沒扯回來,猛然抬起頭,狠狠的瞪著楚離,寒聲說道:“馬上放手,不要以為在你的地盤上我就不會揍你!”
  楚離雙眼一眯,不但沒有放手反而示威一般的將另一隻手緊緊的攬住青夏的纖腰,緊緊的靠在自己的身上,邪魅的笑道:“楚宮中多少女子望穿秋水等待著聯的寵幸,作為女人,你就不期待嗎?”
  “我期待你個大頭鬼!”青夏大怒,猛然抬起腳來,一腳重重的踩在楚離的腳背上。
  “嗯……”楚離悶哼一聲,咬牙切齒的抓緊了青夏白哲的手腕,惡狠狠的說道:“好大膽的女人,看來聯真的要好好的調教調教你了,讓你明白什麽才叫做三從四德。”
  楚離突然一把抓住了青夏的兩隻手腕,向後麵掰去,緊緊的扣在她的身後。高大的身軀登時將青夏禁錮在懷裏,臉上邪氣一笑,就低下頭去,雙唇張開猛地就含住青夏粉白的唇瓣。
  一絲熊熊的烈火刹那間在心底升騰,原本一個懲罰性的吻,竟然在接觸到那溫暖的唇瓣的一刻完全瓦解了楚離的憤怒,女子甜美中帶著一絲絲冰冷的氣息順著楚離的口腔直接闖進了他的心海之中,好似心髒被小蟲子啃食了一口,一股酥麻的電流湧過四肢百骸。下一刻,楚離一把將青夏緊緊的抱在懷裏,深深的吻了下去。
  他的吻激烈而熱情,甚至帶著一絲毀滅性的狂熱,青夏瞪大了眼睛,雖然理智上拚命的告訴自己應該將這男人一腳狠狠的踹開,可是這副身體卻登時沒有出息的軟了下去,霎時間好像站不住了一般,軟軟的癱在了楚離的懷裏,任由這男人在自己的唇上為所欲為。
  感覺到青夏的示弱,楚離一把扣住了她小小的後腦,手指深深的插進了青夏濃密的青絲之中,火熱的舌頭靈蛇一般的探進了青夏的檀口之中。
一股莫名的快感瞬時間席卷了兩人的神經,大帳裏香霧嫋嫋,帶著靡醉的氣味,青夏被楚離抱在懷裏,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就要融化了一般。腦海中一片空白,卻又好像有千萬個念頭在瘋狂的奔走,難道是自己來到古代了太久沒有男人,所以饑渴難耐?還是這和齊太子情比金堅的莊青夏實際上還是個雛,這其實是這個身體的初吻。
  胡思亂想間,楚離的大手已經從頭上緩緩的滑下,胸口瞬時間一陣冰涼,一股危險的電流刹那間湧上大腦,青夏雙眼大睜,神智刹那間恢複了一絲清明,嚴重狠辣的神色一閃,張開潔白的牙齒,就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楚離一把推開了青夏的身子,捂著鮮血淋漓的嘴唇退了兩步,懊惱的看著青夏得意洋洋的樣子,恨恨的說道:“你敢咬我?”
  “這次還是咬你一口,”青夏冷然看著楚離,一邊說著一邊將被解開的衣襟係上,“下次再敢對我動手動腳,我就一刀把你閹了,讓你們楚家絕後!”
  “你說什麽?”楚離大怒,一個大家閨秀的少女怎能開口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看著青夏若無其事、甚至還有些得意的樣子,他再也沒有半分懷疑自已的耳朵。“莊青夏,我還真是小瞧了你,你不但不是花瓶,還是一個有著鋒利爪子的貓,稍不留意,就會被你所傷。”
  “你知道就好。”青夏針鋒相對的說道。
  “但是,”楚離緩緩的走上前一步,眼珠烏黑,閃動著攝人的光芒:“就算你是貓,也鬥不過老虎。”
  “你別過來,”青夏謹慎的向後退去一步,伸出手去,做了一個習慣的自由搏擊起手式,“你若是再敢亂來,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我倒想看看,你能怎麽個不客氣法。”楚離冷哼一聲,就一把撈向青夏纖細的腰肢。
  刹那間,青夏嬌小的身影猛然一晃,一個利落標準的上步橫踢連接一個單飛踢,手掌緊扣住楚離的手腕,反身鎖臂,過肩後仰,隻聽嘭的一聲,楚離高大的身軀竟然轟然掉在了地上。
楚離痛呼一聲,還沒從地上爬起身來,門外的簾子登時被守在門口的護衛拉了開來,十多名黑衣衛親衛神色慌張的闖了進來,連聲叫道:“大皇,什麽事,有刺客嗎?”
下一秒,那些黑衣衛刹那間突然萬分悔恨自己的老媽為什麽不將他們生成瞎子。看著他們的大皇死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而那個被大皇強行留下來的以一人之力力撼南疆蠻人的危險少女站在楚離身邊,還保持著過肩摔的搏擊姿勢,再不明白事情的人就全是傻子。
然而,還沒等他們義正言辭的撲上去將膽敢對大皇動手的大膽狂徒綁起來,就聽到楚離怒氣衝天的怒吼:“誰讓你們進來的?都給我滾出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眾人立馬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連忙退了出去,臨走還把大帳的簾子緊緊的掩住。
南楚大皇偷香竊玉不成功反而挨揍,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你……”
  “我什麽我?”青夏脆聲說道:“我早就告訴你了,別以為是在你的地盤上,我就不敢修理你。”
  “聯!聯天下都奪得,就不信治不了你一個小小的女子?”楚離大怒,從地上狼狽的爬起,就向著青夏衝來。
  青夏大罵一聲傻瓜,看著楚離的來路,陡然飛身而起,一個邊路側踢,正勾住楚離的右腳踝處,驀一發力,楚離就嘭的一聲,又重重的倒在地上。
  轟然一聲巨響登時響起,整座大帳似乎都跟著顫動了一下。楚離被氣的臉色發白,從地上爬起身來,不折不撓的又衝上來。
  “喂!還來?”青夏後退兩步,半弓著身子,驀然一個旋身後踢,還沒待楚離倒下去,一把抓住了楚離的衣領,借力一掰。楚離就呈一個詭異的姿勢倒在了青夏的腳下。
  “哼!”楚離懊惱的大喝一聲,一個鯉魚打挺,竟然也給他站了起來,回過頭來怒視著青夏,雙眼氣的都已經充血發紅。
  “喂喂!”青夏看著楚離紅通通的眼睛,氣死人不償命的說道:“你不是打不過我就要哭了吧!”
  “你!”楚離怒不可解,突然帥氣的一甩衣擺,做了一個拿槍的起手式,要是他手中此刻真的有一杆長槍的話,也許真的會很有氣勢,隻是眼前他衣衫淩亂,鬢發紛亂,眼睛通紅,看起來未免有一些滑稽。可是當事人卻全沒有注意到這些,大喝一聲,就向青夏衝了過來。
  青夏上下一掃楚離的攻擊架勢,身體迅速向後退去,雙手握拳交叉在胸前,突然直線提膝,直線旋轉180度,配以最簡單也是最有攻擊效果的緬甸直拳,分上下兩路轟然正中楚離的胸口和小腹。
  “咳咳……”
  楚離被打得岔氣,登時大聲的咳嗽了起來。青夏收回拳頭,無奈的看著倔強的男人,沉聲說道:“你是打不過我的,還有完沒完了。”
  “哼!”趴在地上的楚離突然冷哼一聲,竟然沒有絲毫招式的又衝上前來,青夏眉頭緊鎖,剛想出招,可是突然發現楚離的小腿處已經鮮血淋漓,也不知道是被自己的打得,還是在剛才的戰鬥中受了傷,就這麽一閃神間,楚離就已經撲到了近處。
  這個時候,隻要一個斧式踢腿,就完全可以正中楚離麵門,踢他個滿頭金星,可是這一招太過狠辣,一不小心,對中招者的頭部會有極大的影響。青夏正猶豫間,楚離卻沒有絲毫章法的衝上前來,一把將青夏撲到在地。
  青夏嘭的一聲重重摔在地上,身子上麵還趴著個人高馬大的楚離,背脊霎時間都好像是摔斷了一般,疼痛難忍。還在摔倒的瞬間,楚離用手墊在了她的後腦上,不然就是這一下,就夠她受的。
  受到攻擊後的疼痛反應隻持續不到一秒鍾,青夏猛然反扣住楚離的手腕,腰間使了一個巧勁,就翻身壓在了楚離的身上,緊扣住楚離的手臂,雙腿纏繞上楚離的腿,肘部緊緊的抵在楚離的肩膀上,沉聲說道:“夠了吧!”
  “哼!”楚離倔強的哼了一聲,不服氣的將頭偏向另一邊,像個小孩子發脾氣一般,沉著臉一聲不吭。
  “喂!我問你話呢?”青夏示威的動了動身子,肘部緊緊的壓在楚離的肩膀上,狠狠的一用力。楚離突然悶哼一聲,吃痛的皺了皺眉。
  “怎麽樣?怕了我吧?”一番運動下來,青夏也是嬌喘微微,頗有些得意的看著楚離。
  這時,突然一個硬物抵在了青夏的大腿上。
  青夏一愣,這家夥暗藏兵器?剛想動手繳械,楚離僅剩的一隻手突然緊緊的抓住了青夏的手腕。
  一絲危險的光芒閃過楚離的眼眸,好似深沉暗夜的雙眼裏,透著青夏從沒有在他眼中見到的詭異神色。楚離的呼吸漸漸沉重了起來,握著青夏的手也漸漸灼熱了起來,雙眼直直的盯著青夏的眼眸,健碩的胸膛在青夏的壓迫下,有著一絲烈火燃燒般的火熱。
  青夏這時才意識到,兩人這姿勢有多麽的曖昧,她全身緊緊的趴在楚離的身上,為了抑製住他起身,兩人的雙腿緊緊纏繞,臉對著臉,自己的胸口還緊壓在楚離的胸膛上,想起自己剛才還想要去繳他的械,楚離才抓住自己的手,眼睛不由得向楚離望去,卻轟然發現,楚離的眼睛已經深沉如海,好似要將她整個人吞沒一樣。
  “我……我不跟你一般見識,”青夏底氣不足的說道,聲音竟然帶著一絲微微的沙啞,“快起來。”
  青夏不安的扭動著身體,誰知剛一動,卻突然發現原本抵在她大腿處的硬物竟然稍稍向上滑去,正好頂在青夏的兩腿之間。
  一絲熱流刹那間湧遍全身,青夏好似觸電了一般,在原地石化。她目瞪口呆的看著楚離烏黑的眼睛,大腦一片空白,身軀登時就沒了力氣,傻乎乎的趴在那裏,再也不敢有一絲異動。
  “嗯……”一聲沙啞的悶哼聲登時傳出,天旋地轉中,等青夏回過神來才發現楚離竟然反客為主,趁著自己失神間,將自己壓在溫暖厚實的毛裘地毯上。
  溫熱的呼吸直噴在臉上,青夏的身軀在楚離的壓迫下微微顫抖,她強打起精神,想要嘴硬的放幾句狠話來撐場麵。可是話一出口,就變成了少女被強暴前最經典的台詞:“你,你要幹什麽?”
  “你說呢?”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裏緩緩響起,楚離此刻就像一個巨大的風暴圈一樣,眼睛漆黑如墨,微微的眯起,嘴角掛著一絲邪魅的笑容:“我又被你狠狠的修理了一次,你說,我現在該幹什麽?”
  “楚離!”青夏底氣不足的大聲叫道:“你是想要揍我嗎?”
  “揍你嗎?”楚離邪魅一笑,突然低下頭來,嘴唇幾乎觸碰在青夏的臉頰上,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脖頸上,細小的雞皮疙瘩在身上層層疊疊的冒起,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可是卻突然發現竟然像是吃了迷藥一般的沒有半分力氣。
  “現在還不行,”楚離低聲說道,將嘴唇湊到青夏的耳旁,輕輕的向她的耳內送著氣,“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楚離,你不要亂……嗯……”話還沒有說完,楚離突然猛地張開嘴含住青夏圓潤的耳珠,火熱的氣息瞬間包圍了青夏的耳朵,女孩子的身上登時一片潮紅,好像是喝了酒一般,骨髓裏向上冒著團團的熱氣。
  “楚……離,我會……生……生氣的……”青夏語不成句,斷斷續續的說道。
  “嗯?”楚離緩緩自青夏的耳旁抬起頭來,烏黑的眼睛牢牢地盯在手足無措的青夏的臉上,淡淡的笑道:“你生氣,會怎樣?”
  驀然垂下頭去,雙唇就深深的吸允在青夏白哲的脖頸上。
  “嗯……”青夏一聲輕微的悶哼,身體不自覺的弓了起來,語調不穩斷斷續續的說道:“我…會狠狠的……揍……揍你的……”
  “還真是不溫柔。”楚離含糊的說道,一雙大手瞬間在青夏的嬌小的身體上遊移了起來,“你以為聯就是那麽好欺負的?”
  胸前霎時間一陣冰涼,等青夏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別人占領。一絲惱火的情緒瞬間升起,幾乎是想也沒想的,最基礎的防狼女子防身術的一招,就下意識的使了出來。膝蓋猛然向上一個屈膝,對著楚離就撞了過去。
  嘭的一聲,兩腿相撞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楚離笑著看著青夏惱火的眼神,說道:“哪能每次都讓你得逞?你真的想讓你丈夫絕後嗎?”
  眼前的景物瞬間天旋地轉,青夏就被楚離一把從地上抱了起來。楚離大步走到床榻上,伸手就要去解青夏的衣衫。
  青夏哪能讓他得逞,翻身向裏麵一滾,就脫離了楚離的魔爪。憤怒的掩好淩亂的衣襟,怒氣衝衝的瞪著楚離。
  楚離一身墨綠長袍,墨色長發散落胸前,更加顯得劍眉星目,俊朗不羈。
  他坐在榻上,大笑著拍了拍床榻,說道:“過來!”
  “哼!”青夏哼了一聲,叉著腰叫道:“憑什麽要聽你的?”
  “我是你丈夫,”楚離理所應當的說道:“我現在就彌補你的洞房花燭之夜。”
  “用不著!”青夏氣呼呼的說道:“本姑娘不稀罕,你去找那些下賤的女人吧。”
  恍然想起剛才烏絲媚爾就是在這張床上大發騷浪的求歡,青夏穿好衣服怒氣衝衝的爬下床去,氣憤的說道:“我才不要在這裏呆著,你這裏都是髒的。”
  楚離猿臂一伸,一把將青夏攬在懷裏,青夏剛要動手,就被楚離抓住了手腕。
  “我可不可以認為,”楚離邪笑著直視青夏的眼睛:“你是在吃醋。”
  “我會為了你這匹種馬吃醋?”青夏的聲音霎時間拔高了幾個音節,就要掙紮起來。
  “青夏,我錯了。”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青夏霎時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幾個想好的招式硬生生的就停頓了下來,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瞪大了眼晴。
  “我已經調查清楚了,上次是你中了別人的圈套,你不是純心要去救淮南王背叛我的。”楚離緊緊的從後麵抱住青夏的腰,低聲的說道,“我一直在找你,都快急瘋了。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讓我給找到了。”
  “楚離……”青夏試探的小聲叫了一聲,軟軟的手掌就覆在了楚離的額頭上,“你是不是發燒了。”
  楚離臉色登時一黑,報複性的用手箍緊青夏的腰,負氣的說道:“反正這一次,你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
  話音剛落,楚離突然溫存的將臉靠近青夏的臉頰,輕輕的摩挲著,低聲說道:“青夏,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麽輕易的就背叛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怎麽會真的愛上齊安呢?你一定也是為了掩護我,不然又怎會嫁給我?你後來救過我那麽多次,不惜性命為我吸毒,為我逼退敵人,是我疑心太重,一直在冷淡你,跟我回南楚吧,好不好?”
  青夏在心裏一歎,真正的莊青夏真的是背叛了楚離,看他這副樣子,不由得心下一軟,剛想說話,突然感覺頸項上一陣溫暖的觸感,大愣間就聽楚離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絲盅惑和撒嬌的意味:“青夏,我被烏絲媚爾下了媚藥,好難受……”
  “什麽?”青夏一愣,隨即一股熊熊的怒火就從心底升騰了起來。她背對著楚離深深的呼吸了兩口,然後咬牙切齒的一字一頓問道:“你想讓我幫你嗎?”
  楚離欣喜的連忙點頭,心想終於還是屈服在我的魅力之下了吧。
  “好,我幫你!”話音剛落,楚離登時感覺一陣猛烈的天旋地轉,還沒換過神來,嘭的一聲就被青夏一個過肩摔摔在了地上。
  楚離慘叫一聲,大聲怒道:“莊青夏,你!”
  “你什麽你?不是要我幫你嗎?”一把拉起楚離的腳,青夏拖著他就向帳外走去。
  楚離被青夏摔得七葷八素,驟然間又她拖住腳,一時間竟然不能反擊。還沒找到回擊的機會,一陣冰涼的觸感登時傳來。
  “大皇!”黑衣衛齊齊驚呼出聲,目瞪口呆的看著楚離被青夏拖出大帳,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趕上前插手。
  嘭的一聲將楚離扔在了一處高高的雪堆裏麵。
  青夏拍了拍手,氣喘籲籲的叫道:“在雪中清醒一下吧,正好可以解你的毒!”
說罷,轉身就走進了暖暖的營帳之中。
  “莊青夏!”聲嘶力竭的怒吼聲在身後響起,所有人都同時見證了南楚大皇被拋到雪堆裏的慘烈一幕,楚離麵色通紅,發梢衣衫上全是白皚皚的大雪,狼狽的從雪堆裏爬出身來,對著金黃色的大帳厲聲叫道:“我不會放過你的!”
  

戰地鳳舞 第072章 相擁
  盡管心裏有著一百一千個不願意,在大批鐵血軍人的威脅下,青夏還是不得不在第二天跟著楚離上了路,向著還巢邑的方向而去。
  當駿馬就要奔馳出西黑荒原的時候,她忍不住的回過頭去,遠遠的,巍峨的龍脊山像是一隻猙獰的野獸一般矗立在那裏,漫天大雪紛揚而下,天地間一片飄渺的素白,她又一次想起了竹林花樹下那個青衣磊落,笑容溫軟的男子,那些生死與共、燦若暖陽的記憶,就隨著漫天潔白的大雪一起飄飄灑灑的落滿了整片荒原,在枯敗的草根下冰凍融化,慢慢的浸入泥土之中,被巍峨的群山所埋葬。
  連夜趕路一日一夜,總算到了還巢邑。一路上楚離麵色陰沉、寡言少語,好像是在跟誰生著悶氣一樣,好在他並沒有來找青夏的麻煩,青夏也樂的清淨,自然也不會去招惹他。安靜的跟著黑衣衛眾人上路,看起來乖巧聽話,暗地裏卻在拚命的尋找著脫身的機會。
  趕到南楚北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青夏見到了很多熟悉的麵孔,當初在中軍大營認識的洪大元等人都在其中,可惜她現在一身女裝,也沒辦法上前相認。
  似乎整個中軍大營的人馬都被搬到了還巢邑。
  青夏不由得暗暗沉思道,中軍大營是京畿最強大的兵力守衛,雖然也有若是皇帝禦駕親征就隨軍護駕的說法,但是這樣一來,也就把京城重地的空門露了出來。此時楚離遠在南楚北疆,若是有人在京城造反,鞭長莫及下,恐怕就會生成大錯。楚離精明強幹,不可能看不到這個致命的弱點。那麽就隻有兩個解釋,一是盛都另有得楚離信任之人隱藏重兵穩定朝政,另一個解釋就是,楚離自身危險極大,已經顧忌不到盛都的安穩。
  原本青夏還是比較靠攏第一個解釋,可是等到了南楚北營的時候,她卻動搖了起來,楚離的境況真的不容樂觀。
  楚離雖然現在已經是南楚大皇,在民間軍中都享有盛譽。但是畢竟回國不到兩年,年紀又輕,在向來重視軍中資曆的軍營裏,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大的權利。
  這段在民間的日子,讓青夏對所處的世界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尤其是南楚的政權,在她的眼裏,更是存在著相當大的不穩定性,南楚的君權在國家中並沒有後世那樣強大的權利,就像是五代十國時期的南朝政權一樣,這裏的權利,主要是被抓在各大世家的手中,南楚有七大世家,像是諸侯國一樣分鎮七方,加上正在與楚離為敵的南疆,正好分八個方向鐵桶一般的拱衛著盛都京畿。
  各大世家掌管著一方的財政經濟大權,甚至還養著自家的軍隊,每年隻需要向盛都交一部分的賦稅,就完全趨於獨立,甚至連官員的選派,皇帝都不得幹預。見到這樣的情況,青夏不禁大搖其頭,楚離還真的是一個空殼子,現在的南楚典型的就是當年周王室,若是不改變製度,分裂混戰那是不可避免的,南猛的叛亂還隻是一個小小的開始。照這樣下去,楚離麵對的,將會是更加劇烈的國土的分崩離析。
  好在楚離似乎已經敏銳的意識到這一點,在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大肆培養庶族官員,並極力圈占貴族土地,裁減士族官員,削弱世家勢力。然而,上千年的官僚製度,畢竟不可能在楚離短短的一年時間就剪除幹淨,所以當青夏站在北營大帳之內,卻隻看到軍機大營一方的軍隊出營迎接楚離時,也並不如何驚訝了。
  徐權站在大營外,上來為楚離牽馬,楚離麵沉如水,還沒有說話,一旁的一名土黃色軍裝的將領突然走上前來,對著楚離就跪了下去,簡單的行禮之後,語調鏗鏘的說道:“稟大皇,黎院南府的逐蘭夫人有請大皇前往南府大營,有要事相商。”
  話音剛落,青夏突然敏銳的感覺到所有的軍機大營的軍人和黑衣衛齊齊憤怒的轉過頭去,冷冷的看著那名黃甲將領,若是目光可以殺人的話,相信一定已經在那人的身上戳出幾千幾百個血洞來。一絲森冷的敵意在眾人之間悄悄彌散開來,青夏心下卻在暗自叫好,心道你們最好一言不合打起來,那我正好借機逃跑。
  “逐蘭夫人駕臨北營了嗎?”楚離麵不改色,沉聲問道。
  那名黃甲將領似乎絲毫不將眾人殺人的眼光放在眼裏,笑著回答道:“是,聽說大皇親自帥兵奔赴前線,夫人就帶著南府屬軍五萬人馬連夜趕到北營,昨晚才到達,可惜大皇去了白楞山督軍,錯過了見麵的機會,所以小人才在這個時候去請殿下。”
  楚離眼神登時閃過一絲怒氣,他緩緩的抬起頭來,注視著將領恭敬的笑著的表情,隻覺得是那樣的刺眼,這時,一道如冰雪般清麗的眼神突然帶著絲絲好奇的射了過來,他微微轉過頭去,就看到青夏瞪著眼睛瞧著自己的樣子。一股暖意在心底悄悄升騰,楚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口說道:“現在已經太晚了,就不打擾夫人休息了,明日各家領主在大營見麵,有什麽事到那時候再說吧。”
  那黃甲將領一聽,麵色瞬間一淩,稍稍遲疑了一下,緩緩說道:“夫人為了來見大皇,從黎院連夜行軍十多日,若是不能第一時間見到大皇,一定會很失望的。”
這話說的奇怪至極,不管黎院南府有著怎樣大的勢力。都沒有理由要帝王屈尊去見她的理由,更何況軍中重地,怎能由一個女子主帥,青夏斜著眉頭細細的打量著楚離等人,心道這裏麵一定有事。
  注意到青夏探究的眼神,楚離的怒火突然升騰而起,緊緊的皺起眉頭,沉聲說道:“朕的話你聽不明白嗎?我說了太晚,就是太晚,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唰的一聲,黑衣衛雪亮的刀子就同時出鞘,隻要那人再多說一句,就會以手中的利刃來維護南楚大皇的尊嚴。
  楚離發起怒來,低沉的氣壓霎時間彌漫開來,那名將領也是聰明人,見此情景,連忙施禮笑道:“是小將魯莽了,小將也隻是代夫人傳話,以往見大皇總是沒有這麽多的麻煩,想來是小將疏忽,大皇畢竟已是大皇,黎院為臣,就應該遵從為人臣子的規矩,小將這就去向夫人稟報,告退。”
  這番話說的簡直不客氣至極,明顯是在點出楚離當上了大皇就擺架子,不將南府放在眼裏。以他一個小小的參領,竟然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簡直是匪夷所思,可是看著楚離麵無表情和黑衣衛眾人壓著火氣的樣子,青夏不由得深深的懷疑起這個所謂的黎院南府的真正實力了起來。
眼看著那人就要離開,青夏不由得心下大急,好不容易來了這麽個攪局的,若是任由他走了,豈不是達不到混亂的效果,自己找機會逃跑的大計,也會一場水月鏡花空蕩蕩。
  正這樣想著,那人竟然也不下跪,隻是簡單的施了一禮,就轉身離開。
  “站住!”一聲清厲的怒喝聲突然響起。
包括楚離在內的所有人全都大吃一驚,轉過頭去,卻見站在人群之後的青夏緩緩走到人前,冷然怒視著那名黃甲將領,沉聲說道:“就這麽就走了嗎?”
  那名將領顯然在逐蘭夫人手下張揚跋扈成了習慣,見一名女子從楚離身後走了出來,也不在意,隻是淡笑著說道:“不知道這位姑娘是何方神聖,一介女子,為何會在軍中?叫住小將又有何指教?”
  青夏冷笑一聲:“原來你也明白女人不能留宿軍營,南府的人果然知識淵博,頭腦清明,隻是不知道你家夫人是男是女,為何她又會留在軍中?”
  “青夏,不要胡鬧!”楚離冷哼一聲,就要上前來拉住青夏。
  “夫人身份尊貴,自然不能和普通女子同日而語,這一點,大皇也是清楚的。”
  “大膽!”隻聽啪的一聲脆響登時響起,青夏出手如電,閃電般就在那人的臉上狠狠的打了一個巴掌,嬌聲詫道:“你口口聲聲大皇大皇,難道不知道君臣有別?一介小小的南府參將,目無君臣尊長,不懂禮節,聖人的教化都吃到狗肚子裏了?”
  “你!”將領眉梢一揚,怒聲叫道:“你是什麽人?竟敢對我動手?”
  “我今天就要教訓你這個狂妄自大、沒有禮貌的狂妄之徒!”青夏冷哼一聲,突然一腳狠狠的踹向他的膝蓋,隻聽一陣哢嚓骨裂的聲音登時響起,那人慘叫一聲,就砰然跪在地上,青夏冷然揪住他的衣領,寒聲說道:“你爹媽沒教導過你見到大皇是要行禮跪拜的嗎?看你長的油頭粉麵,沒想到竟是草包一個,這麽簡單的道理都記不住,那我今天就代替你爹媽好好教教你。”
  說罷,狠狠的抓住那人的頭發,向著地麵就轟然砸了下去。
  “啊!”淒然的慘叫聲衝天而起,地上泥沙凹凸,連磕了三下,那人前額已經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他身後的士兵見狀不妙,急忙跑向南府大營去搬救兵。楚離麵色陰沉,也不見有什麽表示,隻是靜靜的看著那名將領在青夏的手下慘遭蹂躪。
  反而黑衣衛眾人卻人人摩拳擦掌,興奮的恨不得大聲叫好,全都一臉興奮的看著青夏爽快的揍人,神情裏透著暢快的神色。
  砰的一聲,青夏一把推開那名將領,見他狼狽的倒在地上的樣子,不由得冷笑一聲說道:“原來隻不過是個繡花枕頭,南府的人,就這般窩囊嗎?”
  “是誰說我們南府的人都是繡花枕頭?”
  一聲淩厲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香風嫋嫋,眾人斜眼看去,隻見一名錦衣貴婦在一眾黃衣侍衛的簇擁下,向著這邊急速走來。
  她穿著一身百鳥朝鳳金縷衣,外罩白色錦緞披風,脖頸上掛著璀璨珍珠,頭上是流蘇瓔珞,整個人看起來金光閃閃,比楚離這個名副其實的南楚皇帝看起來還多了幾分天家貴氣。
  “大皇陛下,逐蘭不請自來,還請殿下恕我無禮之罪。”婷婷嫋嫋的對著楚離福了一禮,臉上的笑容幾乎可以膩死一匹大象,青夏霎時間幾乎看得見厚厚的粉底從她的臉上撲朔朔的掉了滿地。
  “不知道剛才是什麽人教訓我不知進退的家人,還大肆批判我黎院南府的人沒有教養?”逐蘭夫人脖頸高高揚起,一雙眼睛淩厲的掃向站在人群中一身白衣十分顯眼的青夏。
  青夏暗道等的就是你,站前一步,笑著說道:“這位大嬸,剛才那些話,是我說的。”
  “你叫我什麽?”逐蘭夫人雙眼霎時間瞪得大大的,聲音撥高了幾個音節,怒聲叫道。其他人,尤其是黑衣衛聽了青夏的話則是人人一臉笑意,根本不做絲毫掩飾。
  “叫你大嬸啊,”青夏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甜蜜的扯出一個笑容:“這是我的鄉下話,對人老珠黃、年過四十、體態臃腫的中老年婦女的一律尊稱。”
逐蘭夫人大怒,豐滿的胸脯一起一伏,雙眼狠毒的緊緊的盯著青夏,寒聲說道:“你有種的就再給我叫一遍。”
  “恩?”青夏眉頭一皺,似乎很是困惑的抽了抽鼻子,疑惑的說道:“難道我應該叫你奶奶,我看你應該沒那麽老,頂多也就五十多歲,我和大皇陛下的年紀差不多,頂多也就比你矮上一輩。”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妖精!”逐蘭夫人大怒的轉過頭去,對著楚離說道:“大皇,這女子這樣冒犯我,我覺得殿下需要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夫人放心,我一定給夫人一個滿意的交代。”楚離沉聲說道,然後轉過身就朝青夏走來,青夏一驚,謹慎的向後退了一步,心道自己是在幫他挽回麵子,他不會恩怨不分吧。
  “夏兒,”楚離突然伸出手來,拉過青夏的肩膀,一手覆上青夏粉嫩的臉頰,輕聲說道:“這位是黎院南府的逐蘭夫人,你不可以對她沒有禮貌的。”
  青夏和逐蘭夫人同時大驚,青夏順路下坡,連忙笑著對逐蘭夫人說道:“逐蘭夫人大嬸,夏兒知錯了,你們南府的人都是很有規矩的,你千萬別跟晚輩一般見識。”
  她口口聲聲大嬸晚輩,簡直要將逐蘭夫人氣的七竅生煙,豐滿的身軀微微顫抖,這樣寒冷的天氣裏,裸露在外的肌膚泛起一層紅色。她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陛下,這就是你給我的交代嗎?”
  “那夫人還想要什麽交代呢?”楚離眼梢一挑,拉著青夏的手,冷冷的逼視過去。
  “好!”逐蘭夫人冷哼一聲,陰陰的說道:“那逐蘭就僅祝陛下江山千秋萬代,繁榮昌盛!臣妾告辭!”
  “不送!”
  逐蘭夫人帶著刺鼻的香風怒然而去,青夏暗暗覺得有幾分沒趣,沒想到那女人還真的就這麽算了,她若是氣急了把自己抓到她的營帳裏去,那自己還不是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唉聲歎氣了一會,才發現竟然有人在注視著自己,連忙抬起頭來,卻見楚離眼神明亮,牢牢的盯著自己,眼神中有著一絲莫名的炙熱。
  “不用擔心。”楚離輕撫著青夏的秀發。
  說著,就拉著青夏的手向著中軍大帳的方向走去。
  然而,還沒走到大帳門口,徐權就走上前來,對著楚離沉聲說道:“陛下,逐蘭夫人這次帶來的三十萬旦糧草還在路上,她現在這樣憤然離去,恐怕會出亂子。”
  楚離眉頭一皺,剛要說話。這時,一名黑衣衛跑上前來,對著楚離說道:“陛下,逐蘭夫人在著人整頓行裝,要返回黎院。而且找人來傳話給陛下。”
  “她說什麽?”
  “她說她不是烏絲媚爾。”
  楚離眉頭霎時間緊緊的皺了起來,烏絲媚爾的事情是在昨晚發生的,而且他是以去白楞山督軍的名義出營。沒想到這麽快就被她知道了,想到這裏,麵色越發陰沉。
  “楚離,”青夏也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拉住楚離的衣袖,沉聲問道:“我給你添麻煩了嗎?”
  “沒有,”楚離堅定的搖了搖頭,安撫的拍了拍青夏的肩膀,說道:“不關你的事。”
  “跟我去南府大營。”楚離對著黑衣衛眾人沉聲說道,然後看了眼神情頗有些不安的青夏,對著徐權說道:“找妥當的人,好好保護她,若是出事,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屬下明白!”徐權厲聲答道。
  “楚離!”青夏緊張的叫道,一絲小小的內疚感從心底升起。其實說實在的,她和楚離一直沒有什麽大的梁子,隻是不滿意他一直禁錮自己的生活,可是畢竟現在這副身體是和楚離有著千絲萬縷的老婆的,所以從楚離的角度來說,他所做的事情無可厚非,此刻,見因為自己的原因給他添了這麽大的亂子,不由得有幾分懊惱。
  “你小心點啊,”難得這樣溫柔的對著楚離說話,楚離的腳步微微一愣,眼神頓時變得有幾絲暖意。
  “等我回來。”說罷就向那邊燈火輝煌的大營走了去。
  “徐參領,”見楚離走的遠了,青夏對著一旁的徐權說道:“我是不是給楚離添了麻煩?”
  徐權自然不敢像青夏一樣直呼楚離的名字,連忙恭恭敬敬的說道:“姑娘做的沒錯,陛下說不關姑娘的事,那就是不關姑娘的事,不用擔心。”
  既然楚離之前都不願在逐蘭夫人麵前暴露青夏的身份,徐權落葉知秋的也稱青夏為姑娘。
青夏見從他這裏也問不出個什麽來,就走進了楚離的中軍大帳。
暖暖的空氣回蕩在四周,在後賬的床榻上坐了下來,也不再考慮逃跑的事情,跑是一定要跑的,隻是卻不能在這個時候逃跑,青夏突然覺得有幾分懊惱,安靜的坐在床榻上。
其實楚離對她一直都還不錯,就看他被自己揍了那麽多次,每天都在口口聲聲說要殺了自已,不會饒了自己一類的,可是卻始終沒有將自己怎麽樣。
青夏脫下厚重的大裘,外麵的士兵已經送進來了熱氣騰騰的熱水,心不在焉的洗了把臉,青夏就靠在床榻上,等待楚離回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牆角的蠟燭滴成了長長的燭淚,夜色漸漸濃鬱,楚離還是沒有回來。
在荒野上奔馳了一日一夜,青夏早已累的不行,等了一會,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覺有人在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臉頰,她睜開朦朧的睡眼,正好撞進了一雙幽深似海的眼睛裏,楚離半蹲在床榻前,麵容柔和,一雙眼睛帶著海水一般溫暖的潮濕,英俊的臉孔微微有些發紅,似乎是喝了不少的酒,見到青夏醒來,他開心的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今晚的楚離和平日的似乎有所不同。
  沒有陰暗,沒有算計,沒有了張揚跋扈的叫囂。青夏見他笑的充滿了孩子氣,也是心下一陣溫暖,真的想不到,他也會有這樣的一麵。連忙坐起身來,見他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不由得有幾分不好意思。慌忙整理了一下紛亂的鬢發,輕聲說道:“你回來了,出什麽事了嗎?”
  “沒事的。”楚離笑著搖了搖頭,突然伸開雙臂,就將青夏輕輕的抱在懷裏,“有你在我身邊,就什麽事都沒有。”
  青夏的身體頓時一僵,感受著楚離溫暖的體溫和他淡淡的開心,她一時間有一絲迷茫,這一次見麵,兩人之間,有什麽東西似乎發生了改變,楚離不再像從前那樣敏感多疑,也不再像從前那般處處防備著她,兩人的距離似乎被拉的近了,雖然還會鬥嘴打架,但是已經不像以前那樣留著心眼,互相防備。
  “楚離,那個老女人,不走了嗎?”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恩,”楚離似乎不願意多談,隻是悶聲答應了一聲,他真的喝了很多酒,青夏能夠清楚的聞到他身上濃厚的酒味,衣衫下的皮膚火熱著。他好像是剛剛洗了澡,頭發還是濕的,身上散發著好聞的香氣,迷迷糊糊的抱著青夏,好似連蹲著都有些不穩。
  青夏連忙站起身來,想要將楚離放在床上,誰知剛一動,楚離就砰的一聲向後倒去,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青夏一愣,連忙上前去拉楚離的手,叫道:“楚離,起來,去床上睡。”
  “青夏,”楚離醉的一塌糊塗,已經睜不開眼睛,他躺在地上,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痛苦之色,一把緊緊的抓住了青夏的手腕,難受的皺起眉頭,喃喃的說道:“青夏,不要走……”
  青夏的心,好似一下子被狠狠的紮了一下,她任由楚離拉著自己的手,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抽出手來。柔聲說道:“我扶你到床上休息。”
  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楚離搬到床上,青夏氣喘籲籲的為他蓋好被子,剛要轉身離去,突然眼尖的一眼瞧見楚離的脖頸上,有著一片淡淡的紅痕。
  青夏身軀一淩,一陣莫名的情緒突然襲上心頭,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隻是好像是千鈞的巨石狠狠的砸在背上一樣,青夏的手幾乎有些顫抖,緩緩的伸出去,扒開楚離脖頸的衣領。
  烏絲媚爾的話瞬時間回蕩的耳邊,像是一個個驚雷在耳邊炸裂一般。
  “被楚宮那個老女人榨幹了嗎?就不想念我嗎?”
  “連蕭太後你都敢拒絕,我烏絲媚爾還會入你的法眼嗎?”
  還有那名被她修理的南府參將暖昧不清的話語和黑衣衛眾人憤怒的眼神。
  觸目驚心的深紫色吻痕遍布楚離的脖頸,還向著胸膛下麵蔓延而去。那些吻痕霎時間就好像烈火燒到指尖一般,青夏猛然退了開去,一個踉蹌竟然跌坐在地上。
  青夏眼神混亂,想起逐蘭夫人那臃腫的身材和撲滿了香粉都無法掩飾的皺紋滿布的臉孔,她突然覺得好似一場巨大的龍卷風暴將她整個人席卷了一般。
  “你覺得,髒嗎?”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青夏猛地抬起頭來,隻見楚離已經醒了過來,雙眼漆黑深沉,還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痛苦和絕望,他躺在床榻上,頭發散亂,轉頭看著目瞪口呆的青夏,說道:“嚇到你了。”
  “為……為什麽會這樣?”青夏艱難的問道,他已經是南楚的大皇了,還有什麽好怕的,何必這樣作踐自己呢?
  “青夏,”楚離突然慘淡的笑了起來,似乎在青夏的記憶裏,就從來沒見過楚離這樣虛弱的笑容,他可是放肆的笑,可以邪魅的笑,可是爽朗的笑,卻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無奈的笑,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深深的嘲諷,輕聲說道:“我的江山,全是靠著我的裝傻充愣、寄人籬下和出賣身體得到的,現在,你更瞧不起我了吧。”
  楚離麵色慘淡,雙眼冰涼的望著青夏,似乎是看著她,可是眼神卻不知道瞧到了哪裏。
  青夏突然覺得那樣難過,她感覺自己的胸口似乎被人狠狠的紮了一刀,這個外表看起來光鮮璀璨的男子,到底在承受著些什麽,幼年被母親拋棄,遠赴他國為質,全天下都幾乎在與他為敵,他在孤獨艱難的跋涉著時,無所不用其極的努力想要站起身來時,身邊可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楚離,”青夏小聲的叫著楚離的名字,一滴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楚離登時就有些慌了,他一把從床榻上爬起來,可是還沒有站穩身子,就嘭的一聲倒了下來,摔在青夏的身前。畏縮的觸碰著青夏的臉頰,慌亂的說道:“青夏,你是在為我哭嗎?”
  青夏抿著嘴角,無法做聲,好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撲朔朔的滾落下來。
  “青夏,”楚離手忙腳亂的抓著青夏的手,想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不要哭了。”終於還是一把將青夏緊緊的抱在了懷裏。
  “青夏,你更加不會喜歡我了是吧?”楚離聲音苦澀的說道:“你更要走了是吧?”
  “青夏,不攔著你了,你走吧,可是不要去找齊安,他隻是在利用你,不會對你好的。”
  青夏被楚離抱在懷裏,聽著他語無倫次的話語,她突然想起很多東西,想起自己當初為了任務第一次出賣身體的時候。那個N國高層是個地地道道的好戰分子,就是他在一直推行著對我國的敵對政策,還殘忍的殺害秘密隱藏的N國的我國特工情報人員。自己在國家的授意下,勾引了他三個多月,最後在他高潮的最後一刻,將防禦大師插進了他的頸部動脈上。
  她至今還記得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的肥碩的身體,還記得他壓在自己身上時那種惡心的感覺。
  一股無法抑製的怒火突然熊熊升起,青夏一把掙脫楚離的手臂,站起身來,撥出靴子裏的匕首,寒聲說道:“我去宰了她!”
  “青夏!”楚離突然站起身來,一把抱住青夏溫暖柔軟的身體,將臉埋在青夏單薄的鎖骨窩裏,沉聲說道:“青夏,你是為了我哭嗎?”
  “楚離,”青夏眼睛一熱,又是一滴淚水掉了下來,匕首嘭的一聲掉在地上。
  她突然伸出手去環住了楚離的背脊,楚離霎時間整個人都愣住了,好似一個驚雷炸在了他的頭頂,讓他不能有一點動作,這是青夏第一次主動抱他,她小小瘦弱的手臂環在他的腰上,緊緊的,像是一隻小小的貓兒,可是卻有那麽大的力量。巨大的狂喜和幸福湧上心頭。
  “楚離,我早晚要去宰了她。”女孩子的聲音悶悶的,像是一隻小獸。可是聽在楚離耳朵裏,卻好像仙樂一般。
  “你放心,那些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楚離緩緩的收緊了手臂,輕聲問道:“青夏,你願意陪著我嗎?”
  “好,”青夏在他的懷裏點了點頭:“他們都是人渣。”
  溫暖的氣息在空氣裏升騰而起,楚離心頭一喜,感覺好像跋涉了幾千年的旅人,突然回到了家中一般,淡笑著閉上了眼睛,就那樣緩緩的睡了過去。
 

戰地鳳舞 第073章 反擊
  這就是楚離需要麵對的天下。
  局外人眼裏的風光很多時候都是用血淚堆積而成的,當真正的置身其中,才會真正的體會到其中的刀光劍影和滿麵寒風。
  南楚地處中國西南部,也就是後世所說的重慶,四川,貴州,雲南,甚至連西藏的大部分地區也是歸屬於南楚的領地。我國的西南部向來都是少數民族聚集雜居的地區,這些地方政權分散,部族林立,民風彪悍,這也就決定了南楚的政權的不穩定性和分散性。
  部族首領和家族勢力占據了國中的重要比重,各藩國各自為政,表麵上在南楚的維持下,勉強維持了一個相對風光的融合,私底下,卻針鋒相對,暗湧不斷,傾軋和吞並幾千年來幾乎從來沒有間斷過。
  當青夏看到南楚的軍部秘密檔案的時候,她簡直震驚的有些合不攏嘴。生產力低下如這樣的冷兵器時代,所實行的製度竟然是藩國首領集體推薦選舉的票選製。熟悉現在曆史進化論的人都應該明白這是多麽大的一個奇跡。往上推溯,這個製度竟然是大秦的第二代君主胡亥所創,並不設立太子之位,隻在宗廟內實行票選。
  出發點也許是好的,但是曆史證明,那時的生產力顯然不適應這樣先進的改革。隨著時間慢慢的推移,各國都已經漸漸摒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製度,但是隻有南楚因為其特有的國家組成形態,繼續保留了這個製度。這在一定程度上極大程度的限製了王權,昏庸的君主很難得到各大藩國的支持,攪得天怒人怨的時候也總是會遭到清洗,國力在這個基礎上,得到了極大的發展,但是也正是因為這樣,造成了南楚一個十分詭異的惡性循環。
  那就是沒過三十年君主換位的時候,就會引發一場較大規模的混亂,南楚的國力也必定會在這樣的條件下遭到極大的摧毀。這也就是南楚保留著這樣先進的製度卻始終無法強大起來的原因。
  南楚建國不到三百年,盛都被各藩國圍困包圍多達十八次,其中更有四次甚至換了皇帝。若不是其他藩國的幹預,楚氏可能早就已經在華夏的版圖上消失殆盡。
  青夏翻動著楚離回國以來的軍中資曆,突然覺得一陣難以抑製的心酸。
  短短一年半的時間裏,他曾經遭到暗殺四十多次,有十多次都是在生死的邊緣上掙紮而回。在剛剛回國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個月都會有四五次的殺手偷襲事件,第一年裏,他轉戰南楚東西南北幾線戰場,上一任楚皇似乎有意製他於死地,最荒謬的一次,是派他帶領不到兩千人馬去平定芃麗國的三十萬百姓的叛亂。楚離兩千人馬還沒進入芃麗內部,就被百姓衝散。之後,他一個人流落民間,於赤地千裏的南疆萬裏徒步而行,沿途行乞歸國,曆時一個多月。
  一年的時間裏,他曾遭到長老會的彈劾文書多達上萬份,廢太子殿會被二十多次提議,三度廢立,都是在黎院南府的逐蘭夫人和南疆聖女烏絲媚爾,連同楚宮前皇後周氏的大力反對下,才得以撥亂反正。一年的時間裏,他在盛都沒有自己的府邸,不能自主進入楚宮,不能享受皇子親王的俸祿,甚至不能享用皇子的四駕車隊儀仗。這一切。直到他取了嶺南大族朱氏的女兒朱丹臣,情況才稍微好轉。
  合上了厚厚的卷宗,青夏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到了現在,她才算真正了解到楚離這個皇位是在多麽艱難的環境下產生的,想起他曾經那多疑到幾乎難以理解的性格,不由得暗暗搖了搖頭,環境造就人,楚離就是明顯的例子。
  “姑娘!”徐權在帳外叫了一聲,得到青夏的許可,規矩的走了進來,放下了青夏所要查看的東西,就垂手立在一側。
  青夏知道這些都是軍中的隱秘,沒想到隻是跟楚離提了一句他就這樣大方的給自己查看,看來真的是不再防備自己是齊安的奸細了。
  “都在這了嗎?”
  “是,都在這了。”
  昨天揍了南府的參將一頓,今日早上起來就發現所有的黑衣衛對自己的態度大改,恭敬中帶著幾分親熱和感激,青夏自然深明其中的原因,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麻煩你了。”
  徐權退了下去。青夏眉頭微微一皺,從厚厚的卷宗裏先拿出了烏絲媚爾的資料。
  楚離在情報方麵真的做足了功夫,以他們這個時候的水平能夠做到這一點,已經很不容易。青夏眉梢微微一挑,隻見細密的小楷工整的記錄著烏絲媚爾的生平簡曆,倒也十分詳盡。連她和碧方國國主關係暖昧,什麽時候見麵私會都記載的一清二楚。
  這不過是一個生性騷浪的女子,似乎南疆的幾大長老沒有一個沒和她有過一腿。青夏皺著眉頭細細的看下去,終於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十七日前,烏絲媚爾曾經和朱丹臣通過信,其後便派出大批南疆羽軍向北追捕,想來就是衝著自己而來的了。對於結果,上麵畫了一個小小的橫線,也不知道是代表沒調查清楚,還是追捕沒有結果。想起至今還沒有聯係的楊楓,青夏就一陣煩躁。
  卷宗的左下角,是楚離的探子營分析的烏絲媚爾的近期舉動,和現在所發生的趨勢大致不相左右。奇怪的是,楚離若是早就有所察覺南疆的異動,為何沒有事先做出防備,反而要像現在這樣大亂陣腳呢?
  青夏微微皺眉,心念鬥轉。這時,突然看到下角有一行朱紅色的批示,字跡瀟灑激勵,似乎要破紙而出一般,有著陽剛的淩厲美感,一看就知道是楚離的字,隻見上麵用小楷龍飛鳳舞的寫到:“蕩婦一名,肉欲滿足之,輕易可破。”
  看到這個,青夏不覺莞爾。原來楚離也是知道烏絲媚爾的本性,若不是自己的強行插入,也許楚離真的會像他自己所說的肉欲滿足之了。
  下麵的一份,是黎院南府的資料。厚厚的一大卷,看起來就充滿了古樸沉重的感覺。
  黎院起於戰國時代,在秦始皇之後,逐漸在南疆定居,封地大約是現在的貴州一代,和南疆極為靠近。相傳是墨家的分支,南府是黎院殘存下來的一脈,秦始皇焚書坑儒後,帶著大批典籍隱藏在深山中,直到胡亥興百家言論,尊墨者技藝之後,才重出江湖。上千年的文化積澱,使得黎院南府有著無可比擬的超然地位,其家主和大秦、西川、南楚、東齊有著並肩而坐的地位,見皇而不跪,向來是大陸上最為高階的貴族。
  而逐蘭夫人作為黎院南府這一脈的長房嫡女,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小覷。
  逐蘭夫人本名黎逐蘭,是上一任家主黎宋的長女,自小才智高絕,為人卻是心狠手辣,楚離的卷宗上記載了幾條她殺害自己親弟的隱秘,就足顯這女子的不尋常處,黎宋去世之後,由於長房男丁全部死於非命,便由逐蘭夫人大弟的兒子黎子厚繼承家主之位。誰知黎子厚生性怯懦,又向來體弱多病,家族事務大多交給姑母逐蘭夫人。逐蘭夫人也漸漸成了黎院南府的真正家主。
黎院掌管整個南疆一代的商貿業,又壟斷了北方的戰馬軍需,商號店鋪錢莊酒肆幾乎開遍全國,就連向來最注重商貿的東齊皇室,在做生意上也不及黎院,黎院身家之豐厚,簡直無法以數量來計算,說是富可敵國,實在是小瞧他們,以黎院的勢力,完全足以稱得上是富可敵天下。
經曆過金融危機的人才會了解到財富若是壟斷在一家的手上,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若是黎院出現了什麽變故,那麽就絕對是整個天下的災難。所以,即便是沒有大片的封地,但是作為南楚八大世家中勢力最為雄厚的一隻,黎院南府仍舊是無可厚非的擔當第一。
  這樣,也就不難了解,逐蘭夫人在南楚有著怎樣的身份地位了。
  逐蘭夫人今年五十有六,已經人老珠黃,按理說也該過了虎狼之年,可是她卻偏偏天賦異稟,每晚無男不歡,府中豢養的男寵多達三百多人,比之皇宮內院還要熱鬧。黎院管轄之內,逐蘭夫人強搶男人的事情時有發生,最為著名的就是一名名叫婉瑩的女子千裏磕頭跪拜,一路來到盛都泣血告禦狀,要求上一任南楚大皇強製逐蘭夫人歸還自己的夫婿。
  可惜上一任大皇本身就是逐蘭夫人的入幕之賓之一,婉瑩被捆綁遣送回黎院省,在廣場上被白倉鷹鴆碎屍啄食而死後,南疆六月天氣大飛白雪,鑄成了南楚千古奇冤之一,逐蘭夫人好色之名也就此揚名於天下。
  楚離與逐蘭夫人的第一次見麵,始於他從芃麗國逃回皇城的那一次。楚離母親蕭貴妃以楚離未能完成任務之名,主動為楚離請罪,要求楚皇嚴懲楚離,流放南疆采石穀。楚離帶著殘存不到一百人的黑衣衛於殿門前為請罪,第一次見到了前往盛都參加廢棄楚離太子之位殿會的逐蘭夫人。
  第二日之後,逐蘭夫人就此成為了楚離太子之位的最大助力。
  那之後,楚離就被派遣到黎院,做了長達兩個月的欽差特使。兩月後,終於得到了統帥軍機大營的位子。
  青夏緩緩的合上卷宗,沉沉的吸了口氣,答案那麽明確。楚離靠著陪著逐蘭夫人這個色欲成狂的老女人兩個月的時間,終於贏得了南楚的兵權。為自已的權利之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艱難的邁出了第一步。同時,她也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楚離這個心高氣傲的男人,是怎樣在那樣黎院後宮的男人中,芶延殘喘的活了兩個月的。
  難怪他會有這樣的心結。
  有些東西,注定要成為一個人一生的噩夢。
逐蘭夫人嗎?青夏冷哼一聲,眼角一道寒芒登時閃過,嘴角斜斜牽起。
  “那就從你開始吧!”
  “姑娘!”一名親衛走了進來,對著青夏恭敬的說道:“大皇回來了,現在正在中軍大帳議事。”
  “知道了。”青夏點了點頭,“去找一下黎院家主黎子厚的資料,我現在就要。”
  “南府的病秧子?”黑衣衛已經和青夏十分熟悉,聽青夏的話之後疑惑的說到。
  “對,就是那個病秧子。”青夏淡淡一笑,沉聲說道。


戰地鳳舞 第074章 偷聽
  看完了南府黎子厚的資料已經很晚了。
  青夏撩起大帳的簾子,看著外麵一片蒼茫的夜色,突然間覺得有一塊巨石狠狠的壓在她的心上。
  答應楚離留在南楚,並不是一時衝動,也並不是所謂的同情和憐憫,楚離作為南楚的帝王,登基之前就必然要有一部自己的血淚史,這是所有蹬得高位的人共同需要付出的代價,感動隻是一時的,對於一個合格的特工來說,理智永遠要淩駕於感情之上,之所以留在這裏不走,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離與南疆開戰,戰火線封鎖了南楚的整個邊界,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堅壁清野的百萬大軍的防守下安然逃脫。當初她在秦之炎的幫助下,輕而易舉的走出了還巢邑的大門,而那個時候戰爭還沒有爆發。那麽由南楚偏遠的東線逃跑,並且還遭到三方人馬追擊的楊楓,此刻就一定還在南楚境內。
  對於楚離,她還沒有天真到以為他會為了自己,放棄緝拿楊楓,青夏曾經多年從事特工行業,見慣了各國上位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行為,任何時候,她都不會去相信虛無縹緲的感情和人性,對於一個在生死邊緣遊走的人來說,實力和能力,才是決定一切問題的關鍵部分。
  所以,青夏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為楊楓掃清道路,除去一切擋在前方的障礙。
  而在這之前,為楚離做點事情當做回報,也不無不可。
  這並不算是利用他,一切事情都是要有利息的,自己為他蕩平權利路上的絆腳石,收取一點報償也理所應當。
  夜裏的風有一絲絲微涼,青夏披著厚實的棉袍,烏黑的長發在腦後利落的打了一個馬尾,清爽幹淨,看起來精神十足。剛看到楚離的中軍大帳,一陣吵鬧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青夏一愣,微微挑眉,這個時候軍議應該已經結束,會有什麽人還留在這裏。
  逐蘭夫人臃腫的身材登時出現在腦海之中,一絲怒氣在心頭升起,雙眸中登時閃過一絲寒芒。
  “憑什麽要我回去!”
  一聲清麗的女子聲音突然傳了出來,聲音尖銳清脆,聽起來竟是十分年輕。
  一名身穿白色武士服的女子突然從大帳裏踉蹌的被推攘出來,楚離的聲音帶著一絲怒意,隔著營帳的簾子,對著左右吩咐道:“把西林郡主送回去。”
  “是!”兩名黑衣衛齊聲答應,說著就向著少女走了過來。
  少女不過十六七歲,身材嬌小,麵容可愛,可是這張可愛的臉孔此刻卻氣的發白,一把甩開兩名黑衣衛的手,對著中軍大營大聲叫道:“逐蘭那老女人都可以留在這,憑什麽叫我走?”
  “逐蘭夫人是南府的代家主,身份尊貴,郡主說話還是留神些,若是被有心人聽到,難免會落人口實。”楚離聲音低沉,不帶一絲感情的沉聲說道。
  “你怕她,我可不怕!”少女大叫一聲,一把推開旁邊兩名貼身親衛,對著中軍大營大聲叫道:“你等著瞧,我說道一定會做到!”說完突然轉頭,向著黑漆漆的夜色中,就狂奔而去。
  青夏躲在火把的暗影裏,少女就在她的身前經過,卻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都站在那!誰也不許跟著!”啪的一聲鞭響,少女手拿火紅的鞭子,一下抽在一名想要跟上的下屬的身上,怒聲叫道:“敢上前一步的,就把腦袋留在原地!”
  青夏眉頭微微一皺,想了想,還是小心的跟了上去。
  這是楚離登位以來的第一場動亂,所投入的兵力極大,北營南北拉長十多裏,各方藩國齊齊助戰,營地大的不可思議,即便是青夏跟蹤技術高明,在不了解地形和躲避巡查士兵的情況下,還是不一會就把那少女跟的丟了。
  剛轉過一座營地,就來到營地的外圍,青夏正想著用什麽方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走出去,突然一陣細微的聲響傳到了耳朵裏。青夏聽力何等敏銳,更何況在這樣僻靜的夜裏,事有輕重緩急,掉頭向西走去,拐過一個蓄柴的高倉,就來到一片空曠的曠野。
  “元年初冬,既以謫去,生於南而葬於南,生離鄉而死得歸。欲一麵而不得,寧知此為歸骨所耶?嗚呼!身前既不可想,身後又不可知;哭汝既不聞汝言,奠汝又不見汝食。紙灰飛揚,朔風野大,汝於地下可冷耶?”
  低沉的聲音突然在曠野中響起,青夏疑惑的探過頭去,隻見漫天飄飛的紙錢飛灰,一名青衣素袍的年輕男子手拿一串紙錢,正蹲在地上默默的燒著。
  青夏聽他碎碎叨叨的念著繁古的祭文,不由得緩緩皺起眉來,此人竟然在軍中偷偷祭奠死人,犯了軍中的大忌,若是被發現定然死無全屍,也不知道到底是誰?
“香橘姑娘,今日是你的頭七,林某軍務在身,不能去你墳上拜祭,隻能在這裏聊表心意,希望你早日投胎轉生,再世為人。”
  素袍男子突然站起身來,青夏大吃一驚,沒想到那男人竟然是當初有過一麵之緣的史官林暮白。那他口口聲聲所說的香橘姑娘,豈不就是楚離騙他說已經死了的自已?沒想到這個傻書生到現在還沒把自己給忘了,青夏心下不由莞爾,不過心道還是不要招惹這個人為好,楚離也不會希望自己和他見麵的,破壞了他們君臣之間的信任不說,還會耽誤這書生的仕途。
  剛要轉身離開,突然又聽那書生說道:“香橘姑娘,當日匆匆一麵,沒想到就此天人永隔。林某畫了一幅姑娘的畫像,原本想親自送給姑娘,現在看來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今日在此焚燒,以祭奠姑娘亡靈。”
  說罷就拿出一卷畫卷,緩緩的打開,青夏轉頭望去,隻見竟然和上次給楚離的那副一模一樣。
  林書生舉著畫卷,高懸在烈火之上,一人多高的卷軸高高的舉過頭頂,畫中的女子容貌嬌美,眼神淩厲,看起來充滿了颯爽的英姿,林暮白一時間似乎有些發愣,直愣愣的看著畫卷中騎在馬上的男裝女子,熊熊的火舌,漸漸燒上卷軸的底部,發出劈啪的聲響。
  “哎呀!不行!”
  突然,原本高舉著畫卷的林書生大叫一聲,就拚命的彎下腰去拍打已經燃燒起來的畫卷,似乎是後悔了一般,手忙腳亂的拍打起來。可是火勢太大,忙活了半天,還是被火燒了大半,隻剩下肩膀以上的部分。
  林書生衣袖被燒的破破爛爛烏七麻黑,臉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捧著已經麵目全非的畫卷,神情鬱悶,楚楚可憐,幾乎愴然欲滴,顯得十分滑稽。隻見他很是愛惜的撫摸著那副活靈活現的畫像,對著裏麵的女子十分誠懇的說道:“香橘姑娘,我才想起來另外一幅已經被陛下拿走了,若是這幅也燒了,我就沒有了。這樣吧,今晚我再回去畫一幅,明晚我再燒給你,你看怎麽樣?”
  自然是不會有人回應他的,可是他還是傻氣十足的點了點頭,好像畫中的女子真的跟他點頭答應了一樣,最後才將那燒了大半的畫小心的卷了起來。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林書生麵色大變,他自然知道深夜在軍營中燒紙的代價。連忙捧起地上的火盆,向著遠處落荒而逃,腳步踉蹌,好幾次都差點掉在地上。
  青夏掩著嘴看著他狼狽逃竄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這傻書生還真是可愛,自己不過是當初救他一次,他竟然這樣感恩戴德。
  “喬兒!”一聲厲喝突然傳來,青夏小心隱藏,悄無聲息的靠了過去。
  踏破草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身穿白色武士服的少女向著這邊迅速奔跑而來,身後還跟著一名藍色戎裝的男子。
  “喬兒!”男子一把拉住少女的衣衫,厲聲說道:“你要讓父親擔心死嗎?”
  “放開!”少女大叫一聲,劇烈的掙紮起來。
  “好了!不要胡鬧了!”男子怒聲說道:“你女扮男裝私自跟著泰書來到軍營父親還沒有和你計較,你還在這裏鬧什麽脾氣?”
  “憑什麽我不能來?”少女一揚眉,仍是那句話:“黎家那個老女人都可以來,為什麽我西林雨喬就來不了?”
  “喬兒!”藍衣男子大怒,厲聲喝道。
  “還有,昨晚他不是還帶回一個女人嗎?什麽軍營中不得有女子進入,還不是他說了算!”
  男子麵色一滯,苦口婆心的緩緩說道:“喬兒,他是皇上。”
  “我才不管他是不是皇上!“少女聞言眼眶一紅,突然掩麵大哭道:“我隻知道他是我一年前,從芃麗亂墳崗裏救回來的李楚,為什麽我去了一趟白蛉,回來以後什麽都變了?”
  男子沉沉的歎了口氣,猿臂一伸,將痛哭失聲的少女攔進懷裏,低聲歎道:“喬兒,你認清現實吧。他本身就不是李楚,他是我們南楚的大皇,是身份高貴的帝王,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和他有什麽交集的,回恒城吧,母親等你一定等的急死了,聽大哥的話。”
  “大哥,為什麽會這樣?”少女再也忍耐不住,大聲的哭泣起來。青夏站在暗影裏,隻是幾句話就已經知道了個大概,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卻也無奈的歎了一聲,身份地位永遠是橫在愛人之間的巨大鴻溝,古今亦然。
  “什麽人!”一聲暴喝突然響起,西林雨喬的大哥眼光一寒,猛然轉過頭來,一道森冷的寒芒向著青夏站立的方向就射了過來。
  黑暗中,隻聽叮的一聲脆響霎時間劃破寂靜的夜空。藍衣男子眉梢一揚,迅速的跑上前去,隻見自己的飛鏢被打落在地,裂成兩半,而在飛鏢的不遠處,一隻淡黃色的珠子落在地上,閃動著柔和的光澤。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之中,能夠聽聲變位打落自己的暗器,這份準頭已經令男子望塵莫及。突然間,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繼續追下去的必要,因為來人剛才若是想要自己兄妹兩人的命簡直易如反掌。
藍衣男子拿著那顆淡黃色的珠子,站在原地,望著黑暗的夜幕,緩緩的皺起眉頭。


戰地鳳舞 第075章 紛亂
  “姑娘!”
  還沒回到休息的營帳,楚離的貼身護衛樂鬆突然衝上前來,急聲說道:“陛下回來之後不見您,等了許久也不見您回來,剛剛已經帶著人馬出營去找了。”
  “什麽?”青夏一愣,自己並沒有走多長時間,怎麽竟會惹出這麽大的亂子。連忙說道:“那徐參領呢?”
  “徐參領跟著陛下出營去了,要我在這裏等您。”
  “好,我知道了。”青夏轉身向著馬廄的方向走去,樂鬆緊忙上前兩步,攔住青夏道:“陛下吩咐若是姑娘回來就讓姑娘在大帳裏等,屬下會派人去通知陛下的。”
  青夏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就走進了大帳。
  剛一掀開簾子,上好的龍蜒香就撲麵而來,空氣裏有著溫暖的溫度,青夏脫下了身上的的披風,老老實實的坐在火爐旁邊,托著腮緩緩的歎了口氣。
  對於楚離這個人,還有太多太多,是她不知道的。
  恒城的西林氏,也是八大世家之一,以藥草行業起家,族中名醫眾多。當代家主西林羽就是當世有名的神醫,同南疆巫醫族的巫醫和住在北山上的隱醫商丘一脈並稱為當世三大醫聖世家。區別隻是西林家效忠南楚,是唯一一個踏足塵世的醫道世家,不像巫醫族那樣詭異,也不像商丘一脈那樣神秘。
恒城比鄰芃麗,看來當年楚離在芃麗流民中失蹤的那兩個月,是跟西林家有了瓜葛。而且看西林雨喬的樣子,十有八九對楚離心生愛慕,這樣一來,八大世家其中之一,就有了可以突破的洞口了。
  拿起小幾上的朱筆,在紙上劃了一筆。
南疆蠻族時日不多,嶺南朱氏是友非敵,恒城西林有口突破,西黑鹿丹大勢已去,尚口林家向來中立,剩下的雲坡蕭家因為蕭貴妃的失勢,而漸漸退出了南楚的權力漩渦,而日光城的白家則向來式微、不足為懼。
為一個比較棘手並且迫在眉睫的,就是黎院南府的黎家了。
想起那個年近六十仍舊不知廉恥為何物的逐蘭夫人,青夏就心頭火起,對待這種蛇蠍女子,向來都是她的拿手好戲。
冰冷的空氣突然順著門口的方向吹了進來,青夏還沒有回過頭去,就一把被扯入一個冰冷的懷抱,楚離的臉一片冰冷,隻有呼吸還是溫熱的,他緊緊的抱著青夏的身體,將她的頭狠狠的壓在自己的胸膛上,力道之大,幾乎要將青夏揉進身體裏麵。
  “楚離,”青夏試探性的小聲叫道,伸手輕輕推攘著他的腰,“怎麽了?”
  “我以為你又逃了。”低沉的嗓音在頭上響起,帶著一絲軟軟的疲憊。
  刹那間好似喝了一大口熱湯,青夏靠在楚離的懷裏,聽著外麵的寒風猛烈的刮著,突然感到幾分暖融融的春意。
  “我在這裏呢,哪也不會去。”安撫性的拍了拍楚離冰涼的手。這個倔強的男人,從什麽時候起,開始對自己這樣的依戀了?還是,一直都是這樣的,隻是他們兩人都沒有發現罷了。
夜裏下了雪,這是還巢邑今年的第一場雪。一入冬,南疆的疲態就很明顯的顯露了出來,南楚派出三萬大軍鎮守東邊要道,阻斷了東齊對南疆的糧草軍需接應,南疆的糧草補給頓時就出現了空缺。昨日南疆人竟然膽敢洗劫了西川借給南楚的糧食,惹得西川人大怒。雖然燕回極力反對和南疆人開戰,但是西川大皇還是不顧燕回的反對,強然派出兩路中騎對付南疆人的後翼,與南楚大軍兩路夾擊南疆蠻人,鹿丹人兵敗如山倒,向北逃去。
誰知大秦卻並沒有開放城門,反而將來談判的鹿丹人首領斬殺,據說大秦的使者已經在前往南楚的路上,秦之炎親自鎮守邊線,飛鴿傳書來說,絕對不會放任何一個南蠻人進入大秦國境。
三大強國同時團結一致的對付起南疆人,這是東齊始料未及的,權衡之下,還是頒布了退出南楚內戰的文書,並發出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征討函,表明要站在南楚的一邊,剿滅危害南楚國內安寧的叛逆。
原本的盟友在眨眼間伸出鋒利的爪牙,將刀鋒對準自己,走投無路、群龍無首的南蠻人境況可想而知,破敵是一定的,區別隻是時間問題。
短短的一日之間,局勢瞬息萬變,所有人的目光突然全都集中在南楚大皇楚離的身上,等待著他以什麽樣的手段,來對付南疆的叛賊。
然而,出乎意料的,楚離並沒有做出任何部署,隻是命北營兵馬原地待命,就驅散了一眾請戰的各國藩王。
就這樣,原本一觸即發的戰事就如此的膠著了下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經被凍住了,沒有半點聲響。
青夏披著大裘走出了營帳的大門,由於她的堅持,楚離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中軍大營休息,好在這男人也並沒有如何強求她。
青夏柔柔的歎了口氣,這樣做也是好的,畢竟牽絆太多,對兩人的未來都不是什麽好事。
才剛剛十一月份,就已經這樣冷了,沒有溫室效應的古代冬天,真的令人很難忍受。不由得想起那些在係黑草原的冰天雪地中露天而宿的南疆人,青夏刹那間就有些理解楚離遲遲不出兵的原因了。
南楚經此一役,元氣大傷,若是再和南疆蠻人纏鬥,隻是付出更大的代價。南疆蠻人退無後路,又剛剛死了頭領,破釜沉舟之下,未嚐不會哀兵而勝。隻是除了這一點,青夏隱隱約約仍是覺得,楚離正在醞釀著什麽大的動作,在等待著一個時機,爆發出來。
那麽多的苦難和屈辱都能忍得下來,楚離絕對是這世上最有耐心的一類人。
這種人就像是老虎,輕易不會出動,一旦出手,就必定是雷霆手段,一招製敵於死地,絕無任何緩衝的機會。
  “姑娘!”黑衣衛的士兵守衛在青夏營帳的四周,楚離並沒有限製青夏的行動,想必知道限製也限製不了,就索性大方起來,還可以明目張膽的派人守衛,總比她神不知鬼不覺的私逃的好。青夏看著跟自己打招呼的黑衣衛士兵,越來越覺得楚離這男人對自己真是長心眼了。
  “姑娘,夜裏路黑,你想去哪,屬下幫你提燈籠吧。”
很是冠冕堂皇的跟梢理由,連找借口拒絕都找不到。青夏淡淡的一撇嘴,笑道:“隨你的便。”
黑衣衛士兵臉孔一紅,這還是個很年輕的青年,也就十八九歲的年紀,森寒的頭盔下,臉孔白白的,窘迫之下,竟然還微微的發紅。
  “走吧,”青夏淡淡一笑,就向西走去,年輕的黑衣衛連忙跟上。
  “姑娘,再往邊上走,就要出營了。”
  “恩。”青夏點了點頭,心不在焉的答應著。很快就走到了剛才林暮白燒紙的地方。她垂著頭,借著昏暗的燈光,仔細的查看著地麵。
  “姑娘,你在找什麽?”年輕的黑衣衛疑惑問道。
  “這麽大,黃顏色的珠子。”青夏圈起食指,在他麵前比劃著。
  “什麽珠子?”黑衣衛士兵問道:“很值錢的珍珠嗎?”
  “我也不知道值不值錢,”青夏搖了搖頭,“好像是叫做避塵珠,裏麵有一隻小蟲。”
  “避塵珠?”黑衣衛士兵一愣,隨即說道:“那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到處都有的買,潔蟲很怕冷的,這麽冷的天氣,也許早就凍死了。”
  “怕冷嗎?”青夏一愣,手上的動作就慢了下來,潔白的牙齒輕輕的咬在下唇上,抿了抿唇角,笑著說道:“沒關係,找到珠子就行。”
  年輕的黑衣衛看著青夏的表情,微微一愣,想了想,還是問道:“那珠子對姑娘很重要嗎?”
  青夏蹲在地上,在記憶中的地方四下尋找著,終於還是搖了搖頭,卻沒有再說一個字。
  “什麽人在那邊?”一隊巡夜的人突然走近,青夏一驚,心想還是不要露麵的好,不然難保不會傳到西林家那個謹慎的公子耳裏。
  “我先回營帳去,別跟他們說我在這。”說著轉身就沒入暗影之中。
  黑衣衛士兵一愣,看著青夏身手矯健的消失在黑暗之中,頗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還是轉身向著那群巡夜的兵士走去,好為青夏製造離開的機會。
  “黎參領!”一聲低呼突然在前方傳來,青夏腳步一滯,凝眉沉思,隨即放輕了腳步,向著前方小心的靠了過去。
  “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來找我?”熟悉的聲音又再響起,昨晚被兩個頭就磕暈了的逐蘭夫人手下第一走狗皺著眉,對著前麵一身普通士兵軟甲的士兵沉聲說道。
  “大長老托我來,說若是你再不發糧,南疆軍必然嘩變,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現在不在黎院,這樣的事情怎麽能托別人的手來辦?更何況現在所有的關口都有中軍大營的鐵衛把守,就算我們黎院的磐離軍肯放水,也很難運出去。我也是沒辦法。”
  “你當初可不是這麽說的,定金都已經收了,若是南疆軍敗,你以為你可以置身事外嗎?”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黎參將怒道。
  青夏心下一驚,難道黎院竟然偷偷給叛軍運送糧草?正想繼續偷聽,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緊跟著便有侍衛大聲喝道:“那邊有人!”
  不光是青夏,那兩個人也是大驚失色。青夏知道已經再也聽不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轉身就退了開去,可是剛走了兩步,身後的腳步就催命般的追了上來。
  “往那邊跑啦!”
  青夏眉頭一皺,被他們發現不要緊,若是被黎院的人知道自己洞悉了他們的通敵的秘密,定會惹出大麻煩。
  心念鬥轉,一把掀開旁邊一個白色帳蓬的簾子,就想藏進去。
  “啊!什麽人!”一聲低呼突然傳來。
  還沒緩過神來,就一頭撞進了一個溫暖的胸膛裏,青夏大驚失色下猛然抬起頭來,陡然撞進了一雙明亮漆黑的眼眸之中。


戰地鳳舞 第076章:求婚
“香橘姑娘!”男子大驚,借著外麵淡淡的月光看清楚了懷中女子的模樣,大聲叫道。
  青夏手疾眼快,一把伸出手去捂住男子的嘴,小聲的對著他作著口型手勢,示意他不要做聲。
  男子看懂了青夏的暗示,傻乎乎的連忙點頭。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兩人站在漆黑的帳篷裏,清冷的月光從審子的縫隙裏射了進來,照射在兩人的身上,顯得有幾分迷離。青夏靠在男子的懷裏,謹慎的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聲響,直到完全沒有了聲音,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今天是走了什麽運,竟然屢番聽到不該聽的話,還誤打誤撞進了這家夥的帳蓬。
  想到這裏,青夏輕咳一聲,自然的推開男子的束縛,從他的懷裏掙脫了出來。
  “打擾了,林大人。”青夏客氣有禮的點了點頭,伸手撫在微微有些亂的鬢角上。
  “不打擾不打擾,你能來看我,我真是太高興了 !”林暮白連忙說道,發自真心的笑了起來。青夏見他手上提著火盆、紙錢、還一些酒肉糕餅,腋下還夾著一幅畫卷,穿著青布棉袍,帶著風帽鬥篷,帳篷裏的燭火也已經熄火。一猜就知道這家夥又打算出去幹什麽勾當,想到這裏,不由得微微一笑自己己經死了這個謊話還是被拆穿了,希望楚離不要生氣才好。
  正想著,林書生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這家夥十分聽話,即便是巡夜的士兵已經走的很遠了,他還是用手攏在嘴上,很小聲很小聲的說道:“看橘姑娘,我正想去拜祭你,沒想到你竟然跨度陰陽,登門而來,你一定是收到我的祭文,來見我最後一麵的吧?”
  “啊?”音量的笑容霎時間凍結在臉上,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一表人才卻人頭豬腦的迂腐書生。
  “我冒領了姑娘的功勞方能得此官位,日夜遭受良心的譴責,今日能再見姑 娘一麵,我就算是死了,也能安心了。”
  無論是怎樣睿智的人,在特定的情況下都是有可能張口結舌無言以對的,青夏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況。
  人可以傻,可以笨,但是絕對不可以蠢。
  她看著林書生認真的表情,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無奈的歎一口氣,手拉在太陽穴上,無力的說道:“你現在還認為,我是死的對吧。
  “不是不是,”林書生一愣,連忙緊張的擺著手說道:“姑娘高義,身為女子卻能在危機關頭力挽枉讕,實應載入史冊,受後世香火膜拜,姑娘舍身護國的精神,永遠都活在在下的心裏。”
  青夏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鬱悶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林書生見青夏的樣子,以為她還在生氣,想了想,終於咬牙說道:“始娘放心,就算拚了這條性命,在下也要尊重事實,讓姑娘名留青史。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若是在下不能將功勞還給姑娘,就讓姑娘的陰魂永遠纏著我,生前不得安寧,死後無處可依,淪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林暮白義正言辭,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述之後,垂下頭來,鄭重的看著青夏,沉聲說道:“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青夏心下睹道一聲你若是想我活的長久一些,這樣的公道還是不要為好。看著林暮白真摯的表情,緩緩的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是不是你們當史官的人性格都比較耿直?”
  “恩?姑娘何出此言?”林書生眉梢微微一挑,頗為不解的問道。
  “恩,”青夏小心的斟酌了一下用語,想找一個最能讓書呆子接受的方式,“就是說,皇上的話就是聖旨,無論說什麽都要無條件的相信?”
  “那是自然啊!”
  被打敗青夏無奈的看著林暮白,眼神充滿了同情和伶憫,一個終日和楚離混在一塊的人,怎麽可以單純到這種地步,看了那麽多的史書難道都就著飯吃沒長出一點心眼。
  “香橘姑娘,若不是我,你也不會死在大火裏,我一定會對你負責任 的”林幕白突然一臉鄭重的走上前來,一把拉住青夏因為在外麵呆久了而冰冷的手,鄭重其事的說道。
  “這不關你的事啊!”青夏棉布肌肉都幾乎在抽搐,跟著這個夾纏不清的書生費力的解釋道。
  “怎麽不關我的事,我是個男人,當日應該由我來引開叛軍,讓姑娘去大營報信的。一念之差,害的姑娘慘死,我永遠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林暮白表情沉重,十分認真。青夏被這書呆子抓著手,狠狠的推攘了他兩下竟然沒拔出來,正想著跟他動手,忽聽書呆子話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道 :
  “香橘姑娘,你嫁給我吧!”
  “啊?”嘴巴大的霎時間足夠塞得進去一個西瓜,青夏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表情狂熱的男人,隻覺得自己的人生觀被完全顛覆。以青夏的自控力,就算是一國總統來跟她求婚,都未冶必使她這樣驚愕,可是麵前這個男人,不是已經認定了自己是個死人?像死人求婚?奸屍嗎“可是……”青夏抿了抿嘴,呼吸了幾次才將一句話完整的說道:“可是我已經死了不是嗎?”
  “對!”林暮白狠狠的點了點頭,下定決心一般的說道:“就因為如此,我更應該將姑娘娶進門。姑娘韶華年紀就死於非命,死後無兒無女,孤墳淒涼。我娶了姑娘之後,就把你的靈位供奉在我林家的祠堂之中,生生世世享受人間香火,怎麽樣?”
  林暮白雙眼深邃,若是不聽他說話,青夏也許真的會感動一下也說不 定,可是此刻看著林暮白的表情,青夏突然生出了深深的無力感。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麽。
  “這種習俗,在我的家鄉就叫做冥婚,我會派人去姑娘的家鄉,將你的墳牽來。將來我百年之後,就可和姑娘共同長眠與地下了。”
  “誰要跟你一起長眠於地下啊!”青夏不耐的翻了翻白眼,她懶得再跟他解釋了,感覺外麵的人已經走的遠了,就要掀開簾子出去。
  “姑娘!”
  林暮白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青夏的衣袖,見她要走,向來注重禮法、為人迂腐的林書生竟然不管不顧的一把抱住的青夏,將她整個人由後麵緊緊的抱在懷裏,沉聲說道:“不要走!這一別,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這一聲叫的甚是淒楚,青夏一愣,就被他抱個滿懷。林暮白的臉孔理首在青夏的肩膀項窩裏,‘溫熱的液體一滴滴的落在青夏白暫的肌膚上。
  “都怪我不好,沒能保護的了你。”男人聲音淒涼,帶著濃濃的無力和不舍:“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叛軍發現了行蹤,他們也就不會去 放火殺人。我一直認為習武是下等粗人才去做的事情,可是知道你不在了的那一刻,我真的很痛恨自己是這樣的無能。我現在能為你做的就隻有這麽多了,求求你,不要拒絕我。”
  這個傻書生,青夏嘴角一牽,扯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她緩緩的伸出手來,握住林暮白拖在她身前的手掌,溫柔的說道:“東宮後殿的大火,跟你沒有半點關係,你若是為了這個自責,就太傻了。”
  “不,”林暮白微微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意己決,你不要阻攔我。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怕我的族人嫌棄你身份低賊。你放心吧,就算你不是貴族出身,目不識丁,血統低下,不懂得聖人的教化,行為也稍微有些 粗魯,沒有大家閨秀的端莊賢淑,現在還是死人一個,但是我還是會娶你做我的夫人的,我林暮白今生的夫人隻有一個,那就是你。以後無論我娶回多少房妾室,你都是我唯一的正妻。”
  音夏原本笑意盈盈的臉孔隨著林暮白的話一點一點的變得陰沉,她黑著一張臉,緊抿起嘴角,反複的呼吸著壓製自己的怒氣,終於還是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你說誰血統低下、目不識丁?你說誰行為粗魯,不端莊賢淑你說誰是死人一個?”
  “姑娘、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香橘……”
  “嘭”的一聲悶響,青夏一招開山掌狠狠的劈在林暮白的頭上。書生慘呼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青夏一把抓住手臂,反手擰了過去,膝蓋前頂,登時頂在林暮白的腿上,他一下子就被迫倒在了地上。利落的小擒拿術,青夏在實戰中演練了上千遍的東西,用在這個沒有半點武藝的書生身上簡直是大材小用。
  下一秒,林書生已經呈一個詭異的身法狠狽的趴在地上。青夏怒氣衝衝的跪在他的背上,沉聲說道:“你給我老實點,被成天沒事就拜來拜去的,沒死的也讓你拜死了。還有,不要癡心妄想我會嫁給你,別以為你傻我就得事事 讓著你!”
  “我……”
  “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青夏怒喝一聲,一腳狠狠的踢在了林暮白的屁股上,迅速的彈身而起,一個箭步就衝出了營悵的門。
  “香橘姑娘!”林暮白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幾乎是爬著出門,對著空蕩蕩的夜色大聲叫道:“你要到哪裏去啊?過兩天就是南疆薩滿節啦!你遊蕩人間,要小心啊!”
  夜色濃鬱,萬物寂靜,青夏躲在角落裏,看著林暮白傻愣愣的身影,感覺自己鬱悶的要發瘋。
  再也不想遇到這個變態。
  青夏在心裏暗自跟自己說道,轉身就向著自己的營帳走去。


戰地鳳舞 第077章 鬥氣
折騰到了大半夜,也沒找回那顆珠子,好在除了遇見林書生外還有別的收獲,不然青夏真的要嘔血而死了。
氣呼呼地走到桌子旁邊,倒了一杯茶,仰頭灌了進去,才稍稍平複了下心中的怒火。
她向來不是一個喜怒形於色的人,做情報工作這麽多年,早已經練就了一身的銅皮鐵骨,兜裏隨時隨地都揣著幾十張不同的麵具,準備麵對不同的人隨時戴上。可是沒想到那書生還真是有氣死人的潛質,說起來還是她對自己太過於自信,以為那書生真的是折服在自己的魅力之下。
“哎,古代人要是都這麽蠢就好了。”青夏低聲歎了一聲,腦袋裏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楚離狐狸一樣的狹長眼睛,還有秦之炎風輕雲淡的就攪得南楚不得安寧的謀略。
算了算了,青夏搖了搖頭,像林暮白那種極品,可能幾千年都不出一個,還就讓自己給碰上了。
脫下外袍,換下棉靴,青夏簡單的梳洗了一下,換上軟弱輕便的羅衫,散開頭發,就準備睡覺了。鏡子裏的少女麵色白皙,容貌秀美,青夏在鏡子前晃過的時候,微微一愣,從什麽時候起,自己照鏡子的不適都已經消失了。看來,還真是打不死的小強,什麽樣的窘境都可以迅速的適應呢。
就當是一次時間很長的任務,青夏在心裏再一次對自己催眠,這裏的人好在對自己還算不錯,死之前曾經聽到過風聲,好像李陽正在拖著一個任務,她若是不死的話十有八九就要著落在她的身上,據說有可能是去哥斯達黎加當妓女臥底。這樣高難度係數的任務,她到死之前還沒有接到過。現在自己雖然身處的環境比較詭異,但是有吃有喝,還有最起碼的人道尊重,總比去當妓女要好得多吧。
這樣想起,青夏走到了床榻旁邊,天色已經很晚了,再有兩個時辰就要天亮了。青夏打了個哈欠,困意連綿,掀開被子就鑽了進去。
被子裏一片暖意,青夏舒服地伸展了一下手腳,卻突然碰到了一具結實的軀體。
有埋伏!
迷蒙的眼睛霎時間大睜,幾乎在0.01秒中,原本困頓欲睡的嬌小女子陡然掀開被子翻身而起,烏黑的長發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白色的睡袍完美的包裹著青夏美麗的曲線,更加映襯出她動作的果斷和淩厲,一把抽出綁在小腿上的匕首,一個小擒拿手猛地抓住對方的胳膊,向後一掰,雙腿屈膝纏上,頂住對方的腰眼,瞬時揪起那人的頭發,匕首隨之架在他的咽喉之上,就這樣幹淨利落的完成了一個完美的擒拿絕殺。
所有的動作都發生在一瞬間,青夏的反應能力簡直快到無以倫比。她眼鋒淩厲地抓著那人的頭發,聲音短促且充滿殺氣的喝道:“什麽人?”
“咳咳咳......”
一連聲的氣悶咳嗽聲登時想起,青夏一愣,認真看去。
隻見楚離穿著一身月白色的棉布長袍,一張俊臉憋的通紅,頭發被自己胡亂的扭抓在手裏,正在沒有形象的大聲咳嗽著。
“哎呀,怎麽是你啊!”青夏低呼一聲,連忙鬆開了對楚離的束縛,臉上迅速堆積出一個陪著小心的笑臉,半跪在床榻上,為楚離整理散亂的衣衫和揪的像雞毛一樣的頭發,“你來了怎麽也不吱一聲?”
“哼!”楚離沉著臉,憤怒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見到她還不到三天,已經算不出挨了幾頓揍了。就算楚離有著悲慘的童年外加慘淡的過去,練就了超乎常人的堅韌的毅力和頑強的忍耐性,可是仍舊是忍不住怒火大盛,難道以後就這樣嗎,永遠有事沒事就要被她揍一頓?
“野蠻的女人!”楚離怒聲喝道。
青夏知道剛才自己反應有點過頭,也不還口,仍舊為他整理衣衫。
“沒有半點教養!簡直不可理喻!”
理解男人丟麵子的齷齪心理,青夏打定主意,繼續忍。
“行為粗魯,膽大包天,怎麽你這樣的也能算是一個女人?”
“喂!你夠了啊!”再也忍耐不住,青夏一下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怒聲叫道:“是我請你來的嗎?誰要你鬼鬼祟祟跑到我的房間來,還睡在我的被子裏?你挨打也是自找的!”
楚離眼睛霎時間變得通紅,也是站起身來,高大的身材比青夏高出半個頭來,橫眉怒目的強詞奪理道:“朕是南楚的皇帝,整個天下都是朕的,這的營帳也都是朕的,朕愛到哪裏睡,就到哪裏睡,用不著你來多管閑事!”
“我多管閑事?”青夏仰著脖子,怒視這高大的楚離,怒聲說道:“你這家夥是不是腦子不清楚啊!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到別人房裏還覺得自己挺有理是吧?”
“朕是當今天子,朕的話就是道理!”
“喂,姓楚的!我警告你不要太囂張!”青夏揚眉怒聲喝道。
楚離洋洋自得,一副大尾巴狼的自大表情,“朕身為一國之君,自是有囂張的本錢!”
“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欠揍是吧!”
楚離劍眉一揚,大聲道:“莊青夏,朕告訴你,以前朕看你是個女人,不屑跟你動手。你不要給幾分顏色就開染坊,真以為朕是好欺負的!”
“那好啊!”青夏退開一步,擺開架勢,大聲說道:“那就放馬過來啊!”
楚離一愣,兩天前被青夏打得滿地打滾最後還被扔在雪堆裏的畫麵又浮現在腦海裏,對著麵前嬌小的女子吹胡子瞪眼了半天,終於還是怒聲哼了一聲,轉身就拂袖而去。
“德行!”青夏不屑地哼了一聲,翻身就鑽進溫暖的床榻。
楚離明顯是聽到了青夏的話語,虎軀一震,氣得幾乎發抖。簾子一動,氣急敗壞的南楚皇帝就走了進去,青夏愜意的伸了個懶腰,暗暗道:“真是個白癡!”
話音剛落,一陣冷風就陡然鑽了進來,青夏大驚轉過頭去,卻見楚離陰沉著臉又大步的走了回來。
“你又回來幹什麽?”
“憑什麽朕要被你氣走?”楚離斜著眼睛冷哼道:“這是朕的地盤,朕今晚就願意在這裏睡。”
“好啊。”今晚還真是流年不利,青夏緩緩的長出了一口氣,沉聲說道:“這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
“你要是敢動手,我就叫黑衣衛進來,把你綁了掛在外麵的轅杆上。”楚離輕袍緩帶,悠閑的靠在暖塌上,淡淡的說道。
青夏大怒,皺著眉頭叫道:“你個沒種的男人,以眾欺寡?”
楚離斜著眼睛,淡淡的一揚眉,也不說話,表情卻是很明顯的說道:就是欺負你了,你能怎麽著?
“好!楚離,你夠狠!”青夏怒哼一聲,氣勢洶洶的倒在床榻上,把所有的被子都拉到自己的身上,背對著楚離,再也不願意搭理這個變態的男人。
什麽同情憐憫,什麽南疆之戰,姑娘明天早上就走,再也不在這裏受這份窩囊氣!
背後的楚離卻是心懷大開,笑意在臉上一閃而過,緊貼著青夏就躺了下去。想必是做過多次也已經熟練了,輕巧的一掀,整個人就滾進了被子裏。
溫暖的大帳香氣彌漫,暖塌下的火盆劈啪燃燒,整個帳內暖意融融。楚離和青夏的身體在薄被之下,隻是一會的功夫就沁出了微微的一層細汗。楚離微閉著眼睛,嘴角笑意融融,充滿了奸計得逞的猥瑣模樣。突然,占盡便宜的男人緩緩的伸出一條手臂來,嘭的一下搭在了青夏的腰上,還不要臉的哼了一聲,裝作睡著了的呼嚕。
青夏的肺幾乎要氣炸了,一把拎起楚離的手,啪的一聲就甩了過去。
男人還不折不撓,這一次卻更加過分,居然隨著搭上來一條大腿,整個身體也順勢貼了過來,隔著薄薄的一層衣料,緊密的貼在了青夏的身上。
衣料很薄,已經被汗水打濕,沉重的呼吸間,青夏甚至能感覺得到楚離身上健美的肌肉。他的小腹火熱的貼在自己的腰上,大腿纏著她的腿,原本被打落的手臂又纏了上來,交叉扣在青夏的肩膀上,隔著層層的衣衫,仍舊可以觸摸到他掌上因為練槍練劍而被磨出的老繭。
空氣裏生出一絲曖昧的氣味,厚重的呼吸噴在青夏的脖頸上,帶著絲絲的熱度,隨著青夏不安的輕輕顫抖,楚離的嘴唇突然淡淡的擦過青夏雪白的脖子。
好似一股電流突然湧過,青夏渾身一陣戰栗。
“嗬......”低沉的笑聲突然就在背後響起,青夏腦袋登時一陣發黑,氣得手腳發麻,呼的一下掀開被子,就坐了起來。
“哈哈!”楚離開懷大笑,曲手支撐腦袋,側著身笑著看著青夏,一張俊臉帶著邪魅的表情:“這裏不是你的房間嗎?你現在要到哪裏去?”
“我不願意跟你這個無賴廢話!”青夏大吼一聲,夾著自己的枕頭被子,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走下床榻,來到大帳的一角,利落的鋪好,就躺在了地上,遠遠地避開楚離,看也不看他一眼,轉過身就打算睡覺。
一個已經當了皇帝的男人怎麽可以這樣無賴?青夏在心底大聲的咒罵上麵那個男人,憤憤的閉上了眼睛。
見青夏不再搭理自己,原本奸計得逞的高興也就淡了下去,楚離自己一個人無趣的坐在床榻上,神情頗有些茫然。本以為會氣的她七竅生煙,結果人家卻避開了自己,就好象是準備了好久的重重一拳擊出去,卻正好打在了一團棉花上一樣,十足的挫敗感。可是這個時候又不能再死皮賴臉的跟著她下床去地上躺著,楚離胸中氣悶,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還是怒哼一聲,轉身背對青夏,躺在了床榻上。
淺淺的呼吸聲漸漸傳來,楚離左右翻騰著睡不著,終於還是小心的回過頭去,偷偷的看著不遠處的青夏。
她好像已經睡著了,小小的蜷曲成一團,就像一隻小貓一樣。
夜裏的風越發的大,大風呼嘯著,像是野獸的怒吼。暖塌上仍舊是暖和的,可是原理火盆的角落裏卻似乎很冷,青夏蓋著一張小被子,像是沒毛的小狗,很冷的樣子。楚離的心突然有一絲絲後悔,現在這個局麵,難道要自己去叫她?又怎麽下得了台。
“嗯哼!”床上的男人哼了一聲,表明自己還沒睡著,等待著下麵的人的搭話。誰知過了好一陣,青夏卻像是睡死了一樣,連動都沒動一下。
楚離有些著急了,翻來覆去的發出各種聲音,沒完沒了。
青夏真的要發瘋了,她感覺自己的怒氣已經席卷了整個大腦,要是不發泄出來可能會被生生的憋死。
“我說你是精神病吧!你睡不著就出去跑兩圈,把你那弱不禁風的廢物體質練一練,不然將來上戰場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角落裏的少女突然坐起身來,大聲叫道。
楚離引起別人注意的目的是達到了,隻是沒想到青夏竟然冒出來這麽一句話。怎麽會這樣,是哪裏出了問題,按照以往的經驗,女人在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柔情似水的說一聲“皇上,您還沒睡呢?”一類的話嗎?看著青夏鄙視的眼神,楚離的怒火騰的一下燃的老高,怒聲說道:“朕的功夫是用在戰場上的,可不是跟你這個女人一般見識。朕在戰場上,以一敵百,所向無敵,你這個付膚淺的女子哪裏知道朕的厲害!”
青夏無奈的歎了口氣,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男人。
我的天,這還是當初那個剛見麵時陰沉狠辣的南楚太子嗎?怎麽當上了皇帝智商就會下降這麽多。
青夏不說話的眼神卻比刻毒的話語更加令楚離滿腔怒火,剛想跟她發火,突然注意到簾子的一角被大風突然刮了起來。冷風順著門的方向吹了進來,青夏衣衫單薄,又遠離火盆,忍不住就打了個寒戰。
這女人竟然寧願被凍著也不願意呆在朕的身邊。楚離氣憤的想道,終於還是氣呼呼的站起身來,一把披上外袍,大步就走了出去。
青夏見他走了,心下大樂,高高興興的抱著枕頭,就爬上了暖塌上。
被子又軟又厚,身子下麵都是厚厚的皮草,軟融融的床墊,可真是舒服啊!
青夏開心的咧開嘴角,小貓一樣的向著被子裏鑽了鑽腦袋。
楚離這個混蛋,想跟我鬥!
青夏在心裏暗暗罵了一聲,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迷迷糊糊地就想睡覺。
剛剛要睡著,突然外麵響起了一陣刀棍棒的練武之聲,青夏一愣,豎起耳朵聽了起來,隻聽好像是有人在自己的營帳前練武。
女人要是八卦起來真的很可怕,青夏以前從來沒發現自己也會有這樣的潛質,但是實際上她仍是好奇的跳下床榻,赤著腳跑到門前,小心的掀起簾子的一角,向外望去。
楚離一身銀白鎧甲,麵目英挺,劍眉如飛,站在青夏的營帳前麵,手拿一杆丈二紅槍,使得風生水起,水潑不入。眼見青夏的簾子被掀開了一角,更是精神大振,存心顯擺,使出渾身解數,來去如電,有如神助,並對一旁的一眾黑衣衛連忙使了個眼色。
深夜被楚離從床榻是揪起來的幾人睡眼朦朧,有人還在打著哈欠,無奈皇命最大,不得抗拒,見楚離示意,幾人連忙撒開嗓子大聲叫起好來。
“陛下這一招真絕啊!左盤右旋,上其下落,有若蛟龍行雲,小將苦練槍法三十年也不是陛下的一合之將!”徐權能夠登上今日的地位,自然非同尋常人物,見楚離示意,連忙第一個高聲叫了起來。
楚離臉上大有得色,一聲長嘯,槍花使得其大如鬥,飄忽不定,神鬼莫測。
樂鬆也不甘示弱,大聲喊道:“好啊!這招更妙,若是騎在馬上,專挑敵人頭盔,一招致命,鬼斧神工啊!”
其他侍衛此時算是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人人扯破了嗓子大聲呼叫,喝彩聲叫好聲不絕於耳。
楚離自吹自己槍法如何了得,上陣如何囂張,可惜沒有機會證明,出營後越想越不服氣,竟然跑到下屬的營帳中將他們通通拉到這裏,看自己練槍。此刻見周圍叫好聲一片,也是心花大盛,放開胸懷的操練了起來。
青夏站在營帳裏,聽著外麵喧囂的聲音,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這個白癡!一把拉上簾子,氣呼呼的走到角落裏,一口吹滅了蠟燭,跳上床榻蒙上被子就開始大睡,再也不去理會外麵的聲音。
楚離正揚揚得意,忽見青夏的營帳熄了燈,頓時泄氣,隻覺得無趣得很,一下收了勢,氣憤的將銀槍扔在地上,憤怒的就向自己的中軍大帳走去。
“哎,陛下不練啦?”樂鬆不解的問了一句,卻隻遭到楚離回過頭來一個陰狠的目光。
“唉!”徐權同情的拍了拍樂鬆的肩膀,以示對這個不懂得察言觀色的同僚的同情。擺擺手對著其他人說道:“都回去睡吧,明天還不知道陛下要幹什麽呢?都回去養著精神吧。”
營地瞬時間一片安靜,一會的功夫,人去樓空,隻有皎潔的月亮,仍舊靜靜的掛在天上。


戰地鳳舞 第078章 挑戰
事實證明徐權這個貼身黑衣衛參領的確是有其過人的一麵的。
第二天一大早,響徹人耳的警鍾就轟然砸響,各營的兵馬齊聚教武場,慌亂中還以為是敵人攻進了大門。
隻見楚離銀白鎧甲,手握銀槍,高居於戰馬之上,一副英武俊朗之姿。各營將領摸不清頭腦的望著英明神武的南楚大帝,一個個目瞪口呆的有些傻了眼睛。各家的家主則在挖空心思的猜測楚離此舉又有什麽深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由於昨晚睡得太晚,青夏此時還在帳中補覺,聽的外麵喧囂一片,就穿好衣服爬了起來,撩開簾子探出頭去,對著一名守衛的黑衣衛道:“外麵出了什麽事?怎麽這麽吵?”
“是陛下在練兵。在南苑教武場擺下擂台,要考較各家兵士的武藝。”黑衣衛士兵連忙答道。
“又在耍什麽花樣?”青夏皺眉說道,一把抓過大裘披在身上。
“走!咱們去瞧瞧!”
南楚地處邊陲,戰國時期,曾是楚國的屬地,南楚之名,也是來源於此。
楚雖三戶,也必亡秦。因為胡亥的橫空出世,而打亂了曆史進程,雄才大略的秦二世使得後世的陳勝吳廣項羽劉邦沒有了出世的機會,但是千年之後,第一個衝進大秦中心腹地致使強秦分崩離析的仍舊是楚人,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切都早有安排。
楚地文化豐富多彩,向來是地傑人靈之地,各家學派源遠流長,武風甚是強盛。
此時,高高的擂台之上,兩名來自尚口林家和黎院的士兵正熱火朝天的鬥在一處,青夏看著坐在座位上悠閑的喝著茶水的楚離,實在搞不清楚這家夥又在耍什麽把戲。
“嘭!”的一聲,林家的武士踉蹌的摔下陣來,黎院南府那邊發出了哄天的叫好聲。青夏一眼就掃到了那名被她揍了的參領,隻見他雖然也跟著眾人歡呼,可是麵色卻略顯蒼白,一看就是昨晚沒睡好覺。
“娘娘,殿下在叫我們去呢。”黑衣衛趴在青夏耳邊大聲說道。
青夏點了點頭,就跟著他走上前去。隻見楚離一身戎裝的端坐在座位上,連眼尾都沒掃她一眼,隻是隨意一指,示意青夏站在他的後麵。
青夏憋著氣,一言不發的跟著黑衣衛站到楚離的身後,她身材嬌小,被黑衣衛高大的漢子們一擋,就幾乎看不到人影。楚離麵色不改,麵無表情的坐在前麵,連頭都不回一下。
“陛下,黎院的人又勝了。”
樂鬆跟在楚離身旁,低聲稟報道。
“哦?是嗎?”楚離淡淡哼了一句:“賞。”
“賞!”樂鬆得令,大喊一聲。下麵的士兵聽了,跪拜在地,大聲的答謝。
“黎院的人真有這麽厲害嗎?我來試試!”一聲嬌吒突然響起,眾人一驚,連忙扭頭望去,隻見一名窈窕少女身穿一身雪白的武士服,曲線畢露,素顏如雪,透著股朝霞般的銳利和嬌媚。
她手握一杆長槍,一把解下身後的披風,拋給一旁的下屬,利落瀟灑的向著場中走了過來。
眾人霎時間看呆了眼,這樣一眾男人環聚的教武場,突然冒出這樣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女,任誰都會多看兩眼。
“小妹!”男子的聲音隨之響起,一名穿著同色服飾的男子從人後跑出來,就要去抓回那名白衣少女。
“原來是西林家的雨喬小姐。”一縷香風悠然滑過,逐蘭夫人一身深紫色雪貂長裘,頭戴金玉流蘇,看起來別樣的雍容華貴,緩步走上前來,所到之處,眾人無不避讓。
“隔了老遠就能聞到一股狐臭的味道,我道是誰來了,原來是黎院的逐蘭夫人,真是失敬。”西林雨喬冷哼一聲,冷冷說道。
“你說什麽?”逐蘭夫人的貼身護衛勃然大怒,厲聲喝道。
然而,他們剛一動作,西林雨喬身後的恒城兵馬立時衝上前來,擺開陣勢,森冷的兵刃冷冷的對著黎院的兵馬,針鋒相對,一觸即發。
青夏一愣,沒想到這西林雨喬脾氣這樣火爆,扭頭往楚離看去,卻見楚離悠然自得的喝著茶,好像下麵發生的事情和他沒有關係一樣。
“住手!”西林家的大公子及時衝上前來,遙遙對著楚離拜了一拜,有意無意的擋在西林雨喬的前麵,對著逐蘭夫人一拱手說道:“舍妹不懂事,得罪夫人之處,還請擔待。”
逐蘭夫人比較是一家之主,氣度涵養都頗有深度,淡淡一笑,輕聲說道:“我怎麽會跟小孩子一般見識,西林公子多禮了。”說罷竟然還伸出手來,搭上了西林公子的手腕。雖是回禮的攙扶,但看起來卻顯得幾分輕佻。
“喂!”西林雨喬大怒,剛要說話,一把被西林公子拉到一旁,其他各家家主神色各異,冷眼旁觀,嘴角卻暗暗含著笑意。
“哼!”西林雨喬怒哼一聲,一把甩開她兄長的手,對著黎院的方向大叫道:“剛才連勝三場的那一個,站出來給本姑娘看看!”
“程旭,既然雨喬小姐想要指點你幾下,你就下去陪小姐玩玩。”逐蘭夫人聲音清淡,緩緩的說道。
這話一出口,登時掀起了一陣喧嘩之聲,眾人紛紛大驚,齊齊湊上前來微觀。今日楚離別出心裁的搞什麽教武場大會,本就十分詭異,現在竟然有貴族身份的少女下場,更是匪夷所思。整個教武場霎時間陷入一片紛亂之中,眾人神采奕奕,全都聚上前來。
這個朝代的女子雖然並不像我國的古代那樣沒有地位,但是公然在軍隊裏比武的還是少見,青夏霎時間就來了興致,她隱約的有些抓到了楚離的用心,暗道這個家夥白天和晚上簡直就是兩個人,不會是人格分裂吧。
此時日未中天,遠山如黛,映照著地上的未化的積雪,本來十分寫意,但在這宏大的教武場中,氣氛卻凝固鉛鐵。
西林雨喬不顧她大哥的反對,一躍躍上擂台之上,身姿綽約,麵容如畫,力量與柔美雜糅在一起,更增添了她別樣的風姿。
被叫做程旭的男子身材精壯,個頭高大,高出西林雨喬整整一個頭,緩緩的將手中的戰刀放在地上,沉聲說道:“屬下跟小姐過招,不敢使用兵刃,就空手吧。”
西林雨喬冷哼一聲道:“我用慣了長槍,你別以為你赤手空拳我就會讓著你。”
“小姐請便。”程旭一拂衣袖,冷然後退,倒是有幾分大家高手的風範。
西林雨喬冷哼一聲,一槍當先,光影縱橫,好似落葉紛飛,幾個起落便到程旭的麵前,淩空一槍,劈頭而下,威勢赫然。
程旭沒想到她看起來嬌嬌弱弱,一手槍法竟然使得這樣了得,好在久經沙場,見勢身子一偏,躲過了西林雨喬的猛擊。西林雨喬得勢不饒人,飛身縱起,三多槍花挽起,連續猛挑,隻聽嘭嘭嘭三聲悶響,程旭衣衫破碎,由胸口往下三處衣衫盡皆裂開。
程旭眉頭一皺,沒想到這個少女上來就用薄命的招式,微微側身,反手向著西林雨喬探來,指風回掃,啪的一聲,就抽在西林雨喬的太陽穴上。
西林雨喬目光如炬,怒氣盈盈,不料這士兵果真身手不凡,奮起雌威,槍如暴雨,呼嘯席卷而來。
青夏站在楚離身後,微微皺起眉頭。像她這種行家,隻要看個起手式,就能大致摸清敵人的本事。西林雨喬槍法雖是精妙,但是畢竟是個女子,又沒經過專業訓練,無論在體能上還是經驗上都遜色許多。這名叫程旭的年輕男子雖然看似落入下風,實則一來沒有使用慣用的兵器,二來限於身份不能全力出手,現在沒有打敗西林小姐,不過是顧及她的麵子罷了。自己都能看出來,更何況是楚離,見他老神在在、事不關己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礙眼,這少女之所以像是鬥雞一樣的跟逐蘭夫人硬拚,很大的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為楚離,見他無所謂的喝茶觀看,一股怒氣登時就由心底升了起來。
“喂,再不阻止,西林小姐要吃虧的。”小心的上前幾步,趴在楚離的耳邊輕聲說道。
“嗯?”楚離用杯蓋撥著茶葉末子,漫不經心的看了青夏一眼:“你叫我什麽?”
青夏一愣,終於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是,陛下。”
好哇,這就來報複嗎?青夏憤怒的瞪了他一眼。不惜管你的事,沒良心的家夥。
然而此時,場上的局勢已經瞬息萬變,程旭一掃剛才被動挨打的姿態,主動采取猛攻,一雙鐵拳虎虎生風,竟將西林雨喬逼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兩旁的各家親兵齊聲呐喊打氣,好似此刻所在不是敵方前線而真是練兵大營一樣。
“哢!”的一聲,程旭鐵拳擊上,一拳正中西林雨喬的長槍之上,堅硬的槍杆登時斷裂,巨大的力量使得西林雨喬身軀陡然向後踉蹌而去,眼看著就要摔下擂台。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西林公子眉梢一挑,就要衝上前去。
程旭雙目一沉,陡然上前兩步,一把拉住西林雨喬的手臂,阻止她掉下高高的擂台。
誰知就在這時,異變陡生。原本被打得沒有還擊之力的西林雨喬突然冷冷一笑,手握著隻剩下一半的槍杆,對著程旭的胸膛就紮了下去。
刹那間,鮮血飛濺,好似雨下,豔如朵朵桃花。程旭悶哼一聲,一把鬆開西林雨喬的手腕,踉蹌的向後退去。西林雨喬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瞬間撲上,一腳重重地踢在程旭的傷口上,隻聽嘭的一聲,程旭飛身而起,猛然摔在擂台之下,揚起大片黃色灰塵。
“兩陣殺敵,豈容手下容情?兵不厭詐,沒想到黎院的人連這麽粗淺的道理都不懂,這樣的人怎配在我大楚的軍營服役?就算今日我不殺你,早晚也要在戰場上喪命!”
西林雨喬冷然說道,不顧周圍人鄙夷的眼神和怒吼,徑直轉向楚離,猛然跪拜下去,沉聲說道:“素聞三日前,殿下身旁一名黑衣衛女將,孤身力撼南疆蠻人,徒手拿下了烏絲聖女,雨喬不才,想領教一二。”
這番話說的語調鏗鏘,聲音高揚,全場眾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刹那間,原本喧囂的教武場登時肅靜了下來,齊齊轉過頭來,看向高台之上的楚離。
三日前,楚離連夜而歸,並帶回南疆叛逆的事情,早就已經傳遍了軍營。更何況青夏乍一出場就拳打黎院參領,口誅逐蘭夫人,風頭大盛。楚離想將她隱藏起來都辦不到,無奈下隻得說她是黑衣衛的侍衛,贏了頭功,緝拿下了烏絲媚爾,這才堵上了眾人的悠悠之口。
沒想到西林雨喬前一秒還痛扁黎院南府的下人,這一秒卻將矛頭對準了青夏,楚離眉頭緊鎖,卻一時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凝眉向西林雨喬望去。隻見她麵容清冷,眼神堅定,一雙眼睛直直的對視著楚離,沒有半分怯懦。
“西林郡主力撼黎院高手,實屬不易,還是先下場歇息一下吧。”楚離麵不改色,淡淡說道,聲音中透著一股森冷的寒意。
西林雨喬嘴角一抿,揚聲說道:“雨喬不過想討教一二,並不是殺死相博,若是有真才實學,何必推三阻四?陛下聖明仁厚,雨喬隻怕有人冒領他人功勞,蒙騙我大楚軍民!”
楚離低頭喝茶,聞言眉梢一挑,冷冷的抬起頭來。
西林公子見狀登時跳到台上,一把拉住自己的妹妹,連忙說道:“小妹年幼不懂事,衝撞了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西林公子此言差矣!”一聲嬌呼突然響起,眾人回頭望去,隻見逐蘭夫人笑意盈盈的說道:“雨喬小姐身手不凡,不過想找人切磋一下,又不是什麽大事,何必阻攔?況且,奴家也很想知道,我們大楚的女中豪傑究竟是個什麽樣子,能在南疆叛軍中擄得烏絲媚爾,立下這天大的功績呢。”
眾人沒想到她竟然會幫西林雨喬說話,大惑不解之下,全都向著楚離望來,眼神在楚離身後的黑衣衛中來回巡視,想要找出這名傳說中的女子。
哎,青夏在心中低聲歎了一聲,自己剛才還替那少女擔心,怕她出事,沒想到這女人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和自己為難,眼神不由得向楚離望去,都是男人惹的禍,自己現在打翻了西林雨喬的醋壇子,不出麵收拾一下,看來是說不過去了。
淡笑著踏前兩步,站在楚離麵前,笑著說道:“既然西林小姐想要指點一下,就請陛下賜準吧。”


戰地鳳舞 第079章 教訓
迎麵走來的女子一身雪白的大裘,身材嬌小玲瓏,肌膚吹彈可破,雙眼好似葡萄一般,晶瑩烏黑,璀璨若星。她淡然的從楚離的身後走出,嘴角帶著一絲笑意,輕鬆自得並無一絲緊張扭捏之色。
西林雨喬高揚著頭,居高臨下的冷眼看著一身白衣的青夏,緊抿著嘴角,眼梢都幾乎在微微的抽搐,心底的絕望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漸漸將她整個人席卷。楚離就是為了這個女人差點和逐蘭夫人決裂的嗎?她緊緊的握緊拳頭,一把抽過下屬遞過來的銀色長槍,挺直脊梁,猛地插在地上,發出轟隆一聲悶響。
青夏走到擂台邊上,也不脫下罩在外麵的沉重狐裘,緩緩仰起頭來,看著擂台之上的穿著白色武士服的少女。
軍營之中,最重實力,左右都要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既然別人主動給了她這個機會,何不利用一下呢?
纖纖素手伸出,一把撐在擂台的邊緣,驀地一發力,青夏整個人霎時間騰空而起,一個跳躍,就聞聞的站在擂台之上。
“你用什麽兵器?”西林雨喬沉著臉,寒聲問道。
擂台的邊上,列著一大排的各式兵器,青夏聞言淡淡的掃了一眼,隨即笑著說道:“我無所謂,不過既然你用槍,我也用槍好了。”
這話說的不客氣至極,眾人剛才已經見到西林雨喬精妙的槍法,此刻見青夏這般托大,無不大聲呼喝,噓聲一片。
青夏也不在意,淡淡一笑,背對著兵器架驀然飛起一腳,踢在立在架上的槍杆上,丈二紅槍啪的一聲從兵器架上彈躍而起,在半空中呼嘯劃過幾個圓圈,高高的衝天而起,升至勢窮才嗖的一聲直直的掉落下來。青夏隨即一個轉身,雪白長裘在寒風中呼嘯翻飛,好似一直蒼白大鳥,滿頭的烏黑長發隨風飛舞,抄手接住長槍,槍影閃爍,好似團團雪霧,隻聽唰的一聲,槍頭顫動。青夏單手持槍,驀然收勢,動作幹淨利落,充滿了颯爽的英姿。
衝天的叫好聲登時響起,尤其是黑衣衛士兵,叫聲最為響亮。
青夏一身雪白大裘,手拿銀杆紅纓長槍,更加映襯的嬌豔醒目。
西林雨喬麵色一變,緊緊地咬了下嘴唇,隻看青夏這一個起手式,就知道她功夫不在自己之下,更何況槍術還是自己最擅長的,對方不過是隨便挑揀。轉頭向著楚離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他雖然貌似不太關心的飲茶,可是雙眼卻斜斜的瞥著青夏的動作,炯炯有神,竟然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在看他。
一絲酸楚緩緩從心底升起,西林雨喬突然嬌吒一聲,長槍一圈,槍花一抖,迎麵刺出。
青夏雖不善使槍,可是當初受訓的時候曾經練過多種武器。武術一行,一門精門門通,青夏精通泰拳、緬甸拳、空手道、跆拳道、配合國術的最符合物理攻擊的自由搏擊,更善於擊劍、棍術、射擊、射箭,還曾經在少林學習了長達半年的內家吐納之術,對槍術雖然涉獵不多,但是隻是大略的掃上一眼,就已經了解大概。
當下,旋身而上,單手出槍,旋腿收琵琶式,一個蒼龍刺海撥開西林雨喬的槍頭,隨即連上一個黃龍點杆,嘭的一聲就打在西林雨喬拿著長槍的手腕上。
一陣火辣的疼痛襲來,西林雨喬大驚,沒想到剛一出手就被她擊中。知道若是剛才她下了殺手,自己的這條手臂可能就此作廢,可是聽著刺耳的叫好聲,隻覺得更加惱怒,挽起槍花,施展掃地刺邊欄槍,向著青夏的左路就攻了過去。
青夏麵色不變,猛然退後兩步,突然彈身而起,一腳踢在擂台邊緣的桅杆上,借力高高躍起,反手倒拿長槍,一個詭異的小擒拿手,一把金蛇纏繞盤上西林雨喬的長槍,一把抓在手裏。
西林雨喬之前看青夏身材嬌小,還當她力弱好欺,此時武器被她牢牢的抓在手裏,才知道厲害。猛然向後撥了兩下,卻紋絲未動,刹那間青夏已攻到眼前,長槍倒卷,以槍杆啪的一聲竟然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臀部上。
西林雨喬大窘,麵色通紅的轉過身來,踉蹌幾步方才站穩。可是這少女怒喝一聲,又再衝上前來。
青夏眉頭一皺,一拂衣袖,長槍斜舉,遙遙對著西林雨喬,沉聲說道:“西林小姐,夠了!”
西林雨喬哪能聽她的話,挺槍而上,青夏眉梢一挑,旋刺撥草尋蛇。眾人隻聽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爆裂響起,但見青夏站在原地單手持槍,遙遙左右上下拍打,看似簡單,實則每一招都正好攔住西林雨喬的攻勢。無論西林雨喬怎麽翻騰變招,都始終不能搶上身來。
槍法在後世已經漸漸純熟,無非是紮、刺、撻、抨、纏、圈、攔、拿、撲、點、撥、舞花等。青夏初時還有些生疏,漸漸的越打越快,槍法密集如雨,眾人隻見兩人飛蓬相逐,乍起乍落,快速絕倫,難以分辨,無不大驚失色。沒想到軍營之中竟還隱藏著這樣的使槍高手,而且兩人還同樣都是女子。
熟知西林雨喬手段的西林家眾人,見青夏不但能夠和西林雨喬纏鬥這許久,還穩占上風,無不駭然。
就在這時,青夏突然豎起槍杆,雙手撐在杆上,飛身躍起,一個剪刀腿登時纏住對方的槍杆,腰身一扭,喀嚓一聲,就將西林雨喬的槍杆擰成兩截。
西林雨喬大怒,抓著一半槍頭就衝上前來。
青夏眉頭微微一皺,這女子手段狠辣,招招致命,若不是自己身手敏捷,可能早就喪命在這擂台之上。原本因為除了的關係對她那麽僅有的一點同情也瞬時間不翼而飛,麵色一寒,一個起落就落在她的身邊,右手詭異的伸到西林雨喬身前,右腿踏地回勾,驀然同時發力,嘭的一聲就將西林雨喬轟然摔在地上。
“夠了!”青夏冷哼一聲,沉聲說道:“你我並無深仇大恨,你何必苦苦相逼?”
“妖女!”西林雨喬恨聲道:“我不會讓你在李大哥身邊勾引他的!”
李大哥?青夏眉頭一皺,轉瞬就明白過來,看來當初楚離流落恒城的時候,曾化名李楚,以保全自己。這少女當年對楚離傾心,以致今日仍舊執著的稱呼他為李大哥。
不管這少女如何癡情,這樣不顧父親兄長、胡亂樹敵的任性,還是不為青夏所喜。一把鬆開了對她的束縛,青夏緩緩站起身來,聲音很小,但卻仍舊是淡淡的說道:“我無意做你的敵人,但你若是再胡攪蠻纏,我定不會手軟。”
“喬兒。”西林公子挑上台上,一把扶起西林雨喬,急忙說道:“你沒事吧?”
西林雨喬麵色慘白,恨然的看著青夏的背影,沉默不語。
眾人這時才反應過來,衝天的叫好聲登時響起,軍中就是這樣,就算立場不同,但是向來崇拜力量實力。
青夏剛剛走下擂台,逐蘭夫人就笑著走上前來,口蜜腹劍的說道:“姑娘真是好身手啊,果然不比花拳繡腿的大家千金,不知師從何處,怎麽以前沒有在黑衣衛中聽說過?”
“黑衣衛的事情難道要事事都向夫人稟報嗎?夫人的手伸的未免太長一些。”青夏眉梢一挑,冷冷一笑,雙眼精芒閃爍,小小的身軀卻陡然間借著剛剛戰勝的餘威生出巨大的威懾力,鳳目狹長,唇角冰冷,寒聲說道:“夫人年過半百,還是該老老實實的在家相夫教子的好。若是要拋頭露麵出來做事,那就要管好自己手下的爪牙,不要一不小心被拖累牽連,晚年不得安寧。”
“大膽!竟敢跟夫人這樣說話。”黎參領上前一步,怒聲喝道。
“我有什麽不敢的?”青夏斜著眼睛瞟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黎參領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他日必當又是一代梟雄,小女子今日就在這裏,謹祝黎參領富貴榮華、前途似錦。”說罷盈盈轉身就向楚離走去。
“站住!”逐蘭夫人麵色陰沉,伸手擋住了青夏的去路,沉聲說道:“你的話是什麽意思?”
青夏止住腳步,微微一挑眉:“自己的事情自己都不清楚,竟然來問一個外人,夫人不覺得這太有損您的英明神武了嗎?況且,我隸屬黑衣衛,直接效忠於大皇,你越權來質問我,難道不覺得有所不妥?”
逐蘭夫人呼吸漸漸沉重,抬眼看了一下坐在不遠處的楚離,隻見教武場上諸人雖然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但是全都有意無意的向這邊望來,台上新一輪的比鬥,反而無人關注。
逐蘭夫人沉聲說道:“便是大皇,也要給我幾分薄麵,今*****不說明白,休想離開。”
青夏見周圍刹那間圍上一群黎院的兵士,個個人高馬大,轉眼就將外麵的視線擋住。青夏透過人群,看到楚離已經離開了座位,就要向這邊走來,心下一怒,冷冷說道:“夫人以為今日這裏,是由你做主嗎?”
逐蘭夫人一笑:“那也輪不到你做主!”
“是嗎?我倒想試試!”話音剛落,青夏猛然出手,一把抓住一名侍衛的手腕,卡嚓一扭,就卸下了他一條手臂。那人不敢大聲慘叫引起外麵注意,隻得悶哼一聲,額上冷汗齊流。青夏哪裏肯給他們反應的機會,閃電出手,身手快捷絕倫,嬌小的身體猶如靈魚,眨眼睛,就將幾名侍衛的臂膀全都弄得脫臼,等逐蘭夫人反應過來時,青夏已經站在了人群之外。
對著遠處的楚離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用下了解圍。青夏轉回頭來,淡淡笑著看著逐蘭夫人,揚了揚手上一隻銀白色的鏤空珠花,故意鞠了一禮,大聲的說道:“多謝夫人賞賜!”
周圍的目光刹那間全都集中在幾人的身上,見青夏手上拿著逐蘭夫人的珠花,還以為她隻是得了賞賜。
逐蘭夫人身軀微微顫抖,緩緩的摸上自己的鬢角,那裏的發絲微微散亂,插在上麵的珠花早已消失不見。一股涼意突然從心底湧了上來,若是青夏剛才用鋒利的珠花簪子在她頸上輕輕一劃,恐怕早已性命不保,臉色漸漸變得雪白,連演戲的興致都失去了,轉身就帶著黎院的眾人走出了教武場。
楚離微微皺眉,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沒見什麽傷痕,沉聲問道:“可吃虧了嗎?”
青夏低頭看著楚離,突然覺得他也並非昨晚那樣的麵目可憎,最起碼還是擔心自己是不是吃了虧。
笑著回道:“我什麽時候吃過別人的虧,倒是你的老情人,今晚恐怕要睡不著覺了。”
楚離目光一寒,狠狠地在青夏的臉上剜了一眼,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再言語。
青夏仰起頭來,隻覺天藍雲白,視野遼闊,觸目所望全市開闊的景色,心胸登時寬廣,南疆的這一場戰亂,已經持續了很久了,也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好戲已經開鑼,自己已經擺開了陣勢,下麵就看對方怎麽走了。
青夏嘴角含笑,笑盈盈的看著場中兩人起落比鬥,心懷大放。
“賊頭賊腦的笑什麽?”楚離冷哼一聲,不鹹不淡的說道。
“哼!”青夏輕哼一聲,語帶諷刺的說道:“看你們南楚兵強馬壯,替你高興。”
楚離自然知道青夏說的是反話,看著場中各大世家的人馬呼呼喝喝、張揚跋扈的樣子,不由得冷冷一笑,沉聲說道:“青夏,你看著,早晚有一天,這些全是我的。”
青夏一愣,順著楚離的手望去,隻見黑壓壓的南楚士兵,鋪天蓋地的遍布整個教武場,規模龐大,遠遠地席卷天地遠處。


戰地鳳舞 080章:萬裏圍獵
  連續兩日的教武場比鬥,挑選出了大量的武學高手。然而,沒有人知道楚離在想什麽,明明可以趁現在這個機會一舉擊破南疆凶人,可是他卻好像不知道眼前的局勢一般,按兵不動,沒有絲毫決戰的意思。
  各方勢力被聚集在北營之中,早先的緊迫感漸漸消磨幹淨,終日裏在教武場好勇鬥狠,幾日下來摩擦不斷,有幾次險些就弄出人命。
  青夏將當晚聽到的事情原封不動的告訴了楚離,可是他卻並沒有怎樣的震動,於是青夏終於證實了自己的想法。這裏一切的潛在暗湧,都早已在楚離的掌控之中,他隻是在等著一個最後決戰的時機,而現在,很明顯的,時機並沒有來到。
  她很果決的放棄了原先想要聯絡黎院家主的想法,眼下雖然看似風平浪靜,可是裏麵的局勢除了少有的幾個人,其他人根本無法摸透。在四處都是危機的情況下,她隻能選擇無條件的完全相信楚離,畢竟,現在兩人的命運已經桂在了一起,若是楚離有事,她也絕對不可能生離南楚。
  打起了一萬分的警惕,青夏整頓了黑衣衛的防護措施,一切都按照當初國家領導人的保安規格進行。對楚離的住所,日常行進路線,教武場,狩獵場,都進行了大現模的排查保全工作,楚離出入的地方平均每十米就設置一
  這個暗樁,監視整個大營的一切可疑活動,秘密撒網在還巢邑的各個角落,每天傍晚各種情報文件就像是雪花一樣的蜂擁而至,青夏端坐在軟榻上,分析著各種資料情報。
  楚離見了大為震驚,這樣的保安視格,是他從未見過的。秘密安靜,並不像以往一樣每次進出都是大批人馬紮堆,可是卻更加萬全。看著青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人員的統籌安排,楚離不由得大吃一驚,可是卻也並沒有多同什麽,隻是漸漸的將黑衣衛的統頷位置,交給了青夏來安排。
  楚離在中軍大營將黑衣衛交給青夏的那一天,青夏的確被感動了一下,楚離能將黑衣衛完全交給自己,基本上就等於是將自己的生命交到了別人的手裏。以楚離這樣的性格,若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是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好在黑衣衛的幾個首領,都知道青夏以前的身份,其他士兵又敬佩於青夏矯健的身手,所以並沒有什麽波折,青夏幾乎是輕而易舉的就接手了這南楚第一的保安團隊,幾日的調教改良之下,青夏已經有把握應付各種這個時代可能存在的暗殺和偷襲。
  可是今天,青夏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誤,黑衣衛再是勇猛,也不可能應付曠野上的大現模劫殺,看著樂鬆剛剛遞上來的一份密報,青夏登時就變了臉色。
  淮南王突然在南疆叛軍中出現的消息,果然吸引了楚離的注意力。這個消息青夏還要早楚離一個時辰知曉,可是當時她在還巢邑西麵勘察地形,按她的想法,以楚離的頭腦,根本不應該掉入這樣粗淺的陷阱之中。但是她的確小瞧了淮南王楚箏在楚離心中的地位,等她回到大營的時候,楚離已經帶著各大世家的精銳前往西黑荒原中部的沙旱地狩獵,出發正好是一個時辰。
  青夏的頭霎時間大了一圈,不管楚離打的是什麽主意,這一去需要冒太大的風險,一不小心就會送了性命。來不及多加考慮,迅速召集來了黑衣衛,青夏披上青色的鎧甲,就爬上了戰馬。
  “姑娘!”樂鬆緊張地叫道:“陛下吩咐您一定要留在營中等待陛下回來。”
  “不行”,青夏搖了搖頭,很堅決地說道,不願再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沉聲說道:“我走之後,你要按我說的去做,若是有一絲半點的差異,南楚必定大亂,記住了嗎?”
  短短幾日,青夏就已經在黑衣衛中建立了強大的威懾力,樂鬆雖然跟隨楚離多年,資曆很老,但是對青夏仍十分尊重。見她神色鄭重,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
  “我們走!”青夏回頭衝著黑衣衛士兵招呼了一聲,策馬呼嘯而去。
  此時的倉目山下形勢一片混亂。楚離仔細看去,隻見沙旱的東西兩方人聲鼎沸,隊形混亂,禁軍侍衛契朗當先帶人衝到他的麵前,憤怒地說道:“陛下,東麵有不知名的大軍在把守,離沙旱地不到百裏,裏麵有大批的弓箭手和白狼騎兵,看起來是南疆白狼族和鹿丹人組織的軍隊,真沒想到南疆人竟然會和白狼族結盟,來者不善,我們要早做打算!”
  徐權帶著一眾驚慌的各大世家家主也從西麵趕到他的麵前,沉聲說道:“西麵綿延上千裏全是發了狂的南疆野獸,似乎有人在暗中控製,這些獸群單一看來雖然能力低微,可是這樣成千上萬的洶湧而來,若是正麵相抗,定會被它們踩成肉醬,實在不好對付。”
  楚離一愣,雙眼閃過一絲森冷的鋒芒,隨即嘴角淡淡一笑,他果然所料不差,那個人苦心孤詣的設計謀劃,怎能讓別人撿了便宜。隻是沒想到白狼族竟然也會卷入其中,南疆白狼族善於馭獸,民風最為彪悍,來去如風,向來不受南楚的控製,和南疆長老會也是格格不入。這一次沒想到他竟然能夠請的動白狼族的戰士,看來要處理掉這些人,還要費上一番周折。
  南有高山阻隔,北有紅水擋路,東有來路不明實力強悍的敵軍,西有數不清的凶狠野獸兵團,現在絕對是自己遇到的最為凶險的時刻。此時,看著周圍向來跋扈張揚的各家家主眼巴巴的瞅著自己,楚離不由得冷然一笑。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輸誰贏,還言之過早。
  當下號令道:“南疆號稱南楚的軍用洪馬場,擁有足夠裝備整個帝國軍團的洪馬,白狼族更是紮手,他們以逸待勞等待我們去自投羅網,又將沙旱地團團圍住,讓我們無路可逃,想來個大型的圍獵,我們與其讓他們追的滿山遍野跑,莫不如調轉頭來,衝他個七零八落。”
  西林家是由大公子西林譽帶領,聽了楚離的話,他默想了一會,冷靜的沉聲說道:“殿下此計雖然冒險,卻也不失為是一個出其不意的方法,凶獸畢竟是獸類,隻要受了挫折就會自動散去。這樣總好過呆在原地給他們當活靶子。”
  眾人麵麵相覷,從未有過這般大膽的想法,正麵相擊發了狂的獸群,這在常人看來不異於自尋死路,初時尚且以為楚離是在說戲言,此刻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得認真的思考起來。
  “陛下,臣認為不妥!”
  黎院逐蘭夫人座下第一陸先說道:“白狼族善於馭獸,公然衝擊獸群,太過凶險,莫不如和南將軍對持,等待大軍的支援。”
  話音剛落,其他人也連聲符合,沒有一個正常人願意去衝擊發狂的獸群,更何況北營大軍就駐紮在八十裏之外,隻要拖得半日,就可以贏得緩衝的時間。
  “可是,必須得有人去拖住獸群,不然到時候被獸群從後麵偷襲,將無半分活命的機會。”楚離微微皺起眉頭,沉聲說道。
  話音剛落,下麵登時一片寂靜,眾人低著頭,都怕被楚離派去當敢死隊,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一絲冷笑在楚離的臉上一閃而過,但是很快他就掩飾住自己的表情,歎了口氣沉聲說道:“既然這樣,就請各位家主去和南將軍對持,由我帶著黑衣衛去拖住獸群的腳步,希望可以贏得時間,等到大軍的支援,爭取一線生機。”
  “這怎麽行呢?”其他各大家主明顯鬆了一口氣,但是仍舊大聲虛偽的叫嚷道:“怎能讓陛下涉險?”
  “我意已決,各位不必再多言。”楚離凝眉說道:“各位都是離的長輩,我初登大寶,全賴各位的幫扶提攜,南楚隻有在眾多藩國的支持下才能和其他三國抗衡,就這樣決定吧。”
  剛要打馬離去,西林家的大公子突然衝上前來,皺著眉頭說道:“殿下,譽願意隨陛下前往西麵馭獸,我西林家也略同一些馭獸之道,還請陛下恩準。”
  楚離一愣,隨即點了點頭道:“好吧,那你就跟著我。”
  說罷帶著黑衣衛和西林家軍向著浩瀚的西部而去。
  各家家主齊齊擦了把汗,暗叫聲好險,一個個調轉馬頭,慢條斯理的向著南疆軍衝去。他們一個個帶著家族精銳之師,即便是打不過也可以拖個一日兩日,那時候北營兵馬早已趕到,看著楚離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西麵,心下陰笑,一絲絲權利的欲望也在悄悄升騰,楚家在皇位上已經做了太久,盛都王座上的那塊肥肉,大家已經垂涎了很長時間了。
  這時,遙遙的東麵,一身鎧甲的青衣將軍剛剛聽了探子的回報,聽說楚離當頭衝向了西部,早已了然的緩緩點了點頭。
  旁邊的老者恭敬地說道:“這位年輕的南楚大皇果真驚才豔絕,殿下所料不差,他果然已經洞悉了一切,但是卻還是心甘情願的上當了。”
  將軍一身鎧甲,青色大裘披在身後,長眉素顏,臉色略顯蒼白,可是背脊卻挺得筆直,他雙眼深邃的望著遠方,緩緩說道:“我和他早已心照不宣,南疆鹿丹人怪我不肯開放邊關,要倒戈投向西川燕回。我怎能順了他們的意?南疆軍氣數已盡,也是時候找人收拾了他們了。我需要找人處理掉南疆這個禍害,他需要收回散落的王權,消滅各大世家的主力。這等互利互惠的買賣,他又怎能拒絕,我籌謀了這麽久,他現在出點力也是應該的。太傅,南疆軍現在距此還有多遠?”
  “不到三十裏。”
  “那就好,”輕甲男子點了點頭,“將他們引到這裏,然後我們就坐山觀虎鬥,讓南疆蠻人和南楚七大世家的精銳拚個你死我活吧。”
  “是!”老者點了點頭,轉頭就吩咐了下去。
  “太傅,”男子突然轉過頭來,微微沉思了半晌,仍舊是沉靜地問道:“已經確定了莊姑娘在南楚大營中嗎?”
  “是!”老者沉聲說道:“已經確定了,三日前莊姑娘在擂台上戰勝了西林家的雨喬小姐,近來已經成為了楚離的貼身護衛,掌管黑衣衛的安全職責,很得楚皇的信任,經常露麵,不然我們的探子也不能這麽輕易的就探查清楚。”
  “楚離這樣的人,也能輕易相信別人嗎?”男子沉吟了半晌,終於還是微微苦笑一聲,“他們畢竟是夫妻啊。”
  天邊,大團的的雲層層層堆積,越積越厚,越積越濃。青衣男子騎在戰馬之上,遠遠的望著南麵的天空,輕聲說道:“既然這樣,就通知廉滕,不要去襲擊南楚北營了,一會南疆軍隊來了之後,一起去西麵找剛剛從獸群中逃出來的楚離那趁火打劫吧。”
  “遵命。”
  此時此刻,楚離帶著徐權、契朗等一眾心腹手下,圍立在蒼目山腳下,低聲密議。
  “陛下,秦軍真的會襲擊各大家主嗎?”徐權眉頭緊鎖,疑惑地問道。
  楚離看著撲在地上的地形圖,沉聲說道:“當然不會。”
  契朗跟隨楚離時間最長,當初楚離被送到東齊為質的時候就是楚離的親兵,性格耿直,聞言大聲叫道:“那我們豈不是白忙一場?”
  “秦軍不回去,但是南疆軍卻一定會去。”
  “什麽?南疆軍真的在沙旱地上?”
  “恩,”楚離點了點頭,手指著紅水一帶,沉聲說道:“鹿丹人首領被秦之炎所殺,東齊人臨陣倒戈靠向了我,前幾日他們又被我在西黑荒原上大敗,南疆沿線封鎖,天氣漸冷,他們無處可去,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靠西川。”
  徐權搖了搖頭說道:“西川敢接收南疆的叛軍嗎?我看西川大皇可沒有這個魄力。”
  “西川大皇沒這個魄力,但是燕回卻有。”楚離冷笑一聲,說道:“秦之炎籌劃了這麽久,怎能讓西川撿了這個便宜,所以他定會出手剿滅南疆這隻實力雄厚的叛軍,而最佳人選就是我南楚士兵。正好我也要處理尾大不掉的七大世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南疆軍絕對不可能在三十裏之外,秦之炎是大秦戰神,自然有本事讓他們兩方開戰,也罷,就讓他們狗咬狗吧。”
  “可是,為什麽要北營軍原地守在營中,要他們來接應我們不是更好嗎?”
  楚離冷哼一聲道:“南疆軍一到,秦之炎定會去北營趁火打劫,消滅我南楚主力。北營軍馬嚴陣以待,定叫他們慘淡收場。”
  “陛下高明!”幾人齊聲說道,楚離站起身來,一搖手,眾人就跨上戰馬,向著洶洶而來的獸群奔去。
  機緣的一個個詭異的巧合下蜂擁而至,爾虞我詐的盤算之下,誰也沒有料到,有些難以預測的東西正在悄情改變著。
  在西黑荒原上發蹄狂奔的獸群之處,有三隊人馬正由東西南三個方向迅速的趕過去,漫天的腥風血雨中,亂世的第一次見麵,正在黑暗中運行著。
  隻聽西邊悶雷一般的響聲呼嘯傳來,聲音滾滾,震蕩人心,有人驚呼道:“凶獸近了!”眾人心下緊張不安,紛紛大聲呼喝揚鞭疾奔。隻感覺四下裏一片黑暗,在這廣袤的曠野上,無遮無攔,潦黑一片,更添詭異殺伐之氣。
  突然隻聽天空中咿咿呀呀嘈雜聲大起,青夏仰頭望去,隻見一群數以萬計的火焰鳥如滿天彤雲一般鋪天蓋地的飛了上來。這些火焰鳥是極為凶狠的飛禽,它的雙翅展開可達十多米長,更生有強勁有力的雙足,而個性極其喜歡在平原上獵殺成群的獸類。此刻不知是受了什麽驅使,看到急速奔來的青夏等人,那群火焰鳥突然像是狂性大發一般,猛地衝上前來,紛紛對著眾人俯衝。
  青夏早就料到它們會發起攻擊,一把抓起身側的弓箭,上麵燃著流火,右臂急揮,隻見呲的一聲,一道凶猛強悍的火紅氣浪突然噴薄而出,在漫天火紅的火焰鳥之中,劍下了長長的一道刺眼的痕跡,宛如當空劈下的霹靂。轟鳴一聲,眾火焰鳥霎時亂坐一團,被射中的幾隻更是當頭直墜,呀呀怪叫,骨肉焦紅,散發出陣陣燒焦了的肉香。
  青夏一不做二不休,下令眾人射出早已準備好的火箭,長矛刀身上也全都燃火,向著獸群就衝殺而去。
  “刷刷刷”箭雨如漫天飛蝗一般不斷的激射而出,眾人也有樣學樣,還有人不斷的向空中投擲著大片的木材火球。火焰鳥群中不斷有身軀龐大的巨鳥轟然墜落重重的摔在平原之上,眨眼間就被十多萬的獸群大軍踩成肉醬。
  可是那火焰鳥實在是太多,殺之不絕,青夏手舞戰刀,大開殺戒,眾鳥畏懼她凶悍,紛紛遠離她的上空。突然隻聽一聲尖銳長鳴,火焰鳥似乎是得到了號令一般,集體衝著人群中央就飛了過去。
  “轟!”巨大的爆裂聲轟然響起,青夏身下戰馬霎時間人立而起,隻聽前方獸群咆哮怒吼,瞬時間猶如半空中刮起一股強大的狂風,青草席卷而起,洪馬揚蹄長嘶,血腥之氣漫天席卷,刺人心肺。
  青夏眉梢一揚,生平經曆過大小戰爭無數,還從來遇見這樣的陣仗,一把抽過長弓,彎弓搭箭,五箭齊發,強悍的力量使得火焰鳥登時陣腳大亂,無數火焰鳥四下奔逃,慌不擇路。
  青夏冷哼一聲,一群傻鳥,真是活該倒黴。冷笑了一聲,隨即手上銀芒暴漲,一杆長槍舞的水潑不入,陰氣飛舞,彩炫閃爍,半空中宛如驀然升起了一道璀璨的光牆,散發著噬人心魄的詭異寒冷。
  “噗噗”連聲爆響,淒厲的慘叫聲連串而起,鮮血激射,火紅的羽毛飛散,轉眼間數十隻火焰鳥撞擊在那嗜血的光影之上,就宛如是一頭撞擊在了鋼牆鐵臂之上一般,頭破血流,瞬間殞命。
  青夏殺的興起,一把抽出腰間的鉤鎖,淩空旋舞了起來。刹那間,力量陡增,漫天飛影,閃爍耀眼,眾人瞧的眼花繚亂。隻見漫天的火焰鳥紛紛隕落,慘叫哀鳴之聲不絕於耳,轉眼間平原上就堆積了數百隻鳥禽的屍體,鮮血橫流,惡臭熏天,不斷的血雨從半空中滾落,看起來妖豔詭異。
  “姑娘!好手段啊!”黑衣衛士兵高聲叫好道。
  還沒有完全擺脫這些鳥禽,前方的獸群部隊已經靠近了人群,蹄聲震天動地,嘶吼聲,哀鳴聲,呼嘯聲,山呼海喝,嘈雜震耳,塵土彌漫,煙塵滾滾,由點及麵,仿佛是浪花一般洶湧而來。
  青夏一生向來遇強越強,從不退縮,想起楚離此刻可能就在獸群之中,眉梢一揚,勃然大怒,嬌姹一聲,帶頭當先衝去。眾多黑衣衛此刻終於顯示出了他們強悍的戰鬥力,人人就像一台永遠不會疲累的機器一般,跟在青夏身後勇猛的衝鋒陷陣。
  手起刀落,幹淨利落,奮勇廝殺,士氣大振,勇往直前。一時間,勇猛無雙,當者披靡。
  可是這些凶獸也不知受了什麽刺激,紛紛狂猛如潮,漫野狂奔而至。大地震動,宏聲巨響,無數凶殘強悍的野獸齊聲發狂嘶吼,聲音激蕩,穿透雲霄,從四麵八方衝將而來,四下裏颶風鼓動,塵土飛揚,灰蒙蒙的煙塵之中帶著凶獸的嗜血腥臭的氣息,直欲令人作嘔。漫天的風聲席卷了整個戰場,血腥肅殺之氣彌漫天際,怒吼的巨浪,仿佛海嘯一般要將他們吞沒。
  青夏向來頑強,在這樣的消耗戰中,更加體現出了她身為特種兵的超強體質,即便身為女子,但是她的好處就是,雙手可同時使用兵器,周身上下更是無處不是殺人的利器,聽著野獸的嘶吼,隻感覺自己的全身血液都已經沸騰,從四肢百骸之中猛衝進頭腦,濃濃的殺機竄上頭腦。
  心中暗道,這九天洞府,萬丈地穴,無論前途有什麽魑魅魍魎,敢來阻擋自已的,無論上天入地,排山倒海,必追而殺之!
  就在青夏遙遙的對麵,萬裏荒原,煙塵滾滾,楚離等人風馳電掣的在曠野上疾奔而行。一路所向披靡,狂飆挺進,數萬猛獸,便如螞蟻一般在他周圍圍繞,閃電般殺傷之後,紛紛退去,而後又再衝上來,周而複始,似乎無窮無盡。隻見漫天的煙塵將這天空盡數遮住,昏黃一片,天際微微漏出的一點朝陽也被遮擋,看不見模樣。楚離耳邊什麽也聽不清,前方獸群巨浪般層層湧進,無數的野獸被擠到,然後被踩成肉泥,漫天的血腥氣息彌漫天地,楚離深深的吸了一口這充滿了血腥的氣味。眉目英挺,身上滿是鮮血,像是地獄中的修羅鬼煞。
  突然一股高昂的鳴叫聲衝天響起,聲音激蕩,如斷金石,楚離心懷大振,想起今日之後再也不用被八大世家掣肘,當下放聲大笑。
  手上長槍鼓舞,激蕩豪越,巨大的殺氣在他的的胸腔中奔湧,無數的血花在半空中凝結出一溜的血光,隨著他的前進而大開大合的劈殺著,當頭掀起狂飆巨浪,迎頭斬向最前麵的凶獸。一時間,仿佛是大海之中掀起了狂猛的巨浪,無數被斬成兩半的巨獸猛然被高高的揚起,飛到半空之中,血霧彌散,內髒狂湧,鮮血急噴。獸群受驚,陣腳大亂,急忙向兩旁退去,兩側的獸群互相擁擠,幾匹蚱蜢巨象身體笨拙,轟然倒下,瞬間就被其他凶獸踩死,悲聲嘶鳴。楚離帶著眾人趁機殺入,一把抽出戰刀,前劈後斬,直殺出一條血路,眾人高聲疾呼,大叫著楚離的名宇,跟著他毫無畏懼的衝進了獸群之中。
  楚離一邊衝殺一邊凝神望去,眾人雖然勇猛,可是這獸群無窮無盡,這樣下去不被獸群殺死,也要力竭而死,是以努力的想著脫身之法,這時隻見獸群每到將要潰敗之時,獸群中央必定會有白色雪削鳥飛出,在空中鳴叫飛轉,似乎在傳達什麽信息一般。楚離凝神細想,漸漸有些明白,這獸群畢竟是一些畜生,沒有智慧,怎麽會這樣衝擊有度,陣法有序的向己方進攻,並且受了挫折之後並不退去,反而越挫越勇,屢敗屢戰。定是內部有人指使,與其這樣沒完沒了的殺凶獸,到不如殺了主使者,讓獸群自動散去。想到這,仔細的看好獸群中央的方向,越發的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突然,楚離一下猛的拍在戰馬的頭上,大聲叫道:“擒賊先擒王!”
  “擒賊先擒王!”仿佛是心靈相通一般,幾乎就在同時,一聲清麗的嬌姹的登時響起。
  楚離大驚失色,昂首望去,隻見原本凶悍而來的獸群登時一陣混亂,似乎有人插進了獸群的身後一樣。
  一片血光之中,有女子的嬌姹在漫天的血汙中高聲響起,一隻通體血紅的鉤鎖當空一甩,一把勾住了一隻禽鳥的脖頸,唰的一聲,禽鳥尖鳴一聲,掉落在地。
  身材嬌小的女子一身青色皮鎧,高居於戰馬之上,披風飛舞,長發飄揚,整個人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角色華彩,她一手抓著韁繩,一手半曲身在頭上,森寒的鉤鎖橫在頭上,眉眼淩厲的向著這邊望來。
  “楚離!”青夏一眼望見了楚離,滿是血汙的臉孔登時閃過一絲喜悅的光芒,張開嘴大聲叫道:“你沒事吧!”
  巨大的狂喜瞬間在心頭升騰而起,原本的震驚和擔憂在看到青夏笑容的時候霎時間不翼而飛,楚離突然爽朗的朗聲大笑,聲音雄厚的回蕩在曠野之上,和震天的凶獸嘶吼回蕩交織在一處。
  幾個起落就已衝到了獸群的中央,青夏一下跳到了一隻無主的戰馬的背上,手中鉤鎖漫天飛舞,猛然劈砍,巨浪翻湧,鮮血淋漓。
  一隻巨大的凶獸瞬間被楚離斬成兩半,楚離刀上鮮血絲絲縷縷的流淌出去。沒了阻礙,楚離更是氣勢驚人迅速的衝了進去。
  “楚離!一起上!“青夏高聲叫了一聲,就衝上前去。
  雪白的雪削鳥登時混亂了起來,撲朔朔的飛出一群,在各個獸群之間飛騰,隻見獸群立刻停止了攻擊,紛紛調轉了身體向著中間衝來。可是這周圍本已密密麻麻的擠滿了野獸,這樣猛的一擠,讓凶獸更加混亂不已。雪削鳥在空中急得四處翻飛,尖聲鳴叫。
  青夏眉頭一皺,手上飛刀登時揮出,瞬間就將雪削鳥打落在地,眾野獸失去了指令,隻得傻傻的四處奔騰,一盤散沙。
  “刷!”元如滿月的戰刀瞬間射出,圍在中間的野獸轟的一聲倒下,楚離手戰刀坐在戰馬身上,凶猛急衝,如入無人之境,突然隻聽一聲淒厲長鳴瞬間響起,一個一身羽毛長袍的彩衣老人猛的自群獸之中跳了出來,仙風道骨,骨骼清秀,頗有高傲之色,神情間也是掩飾不住的冷冽激奮,隻是看著楚離冷然的眼睛,卻獻媚地笑道:“真是想不到南楚竟然會有閣下這樣的人物,不知閣下尊姓大名,還請賜教。”
  楚離冷然一笑,沉聲道:“我從不願和是敵非友的人廢話,況且你除了是個獸語師也沒有什麽拿的出手的實力,今*****給我製造了這麽多的麻煩,我們是不是該好好的考慮一下該怎麽清算?”
  沒有了羽衣老人的控製,那些野獸一時間四散逃竄,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的就不見了蹤影,紛紛散去。
  老人麵色一冷,眼中閃過一絲刀鋒般的寒芒,驀然手上一縷彩線憑空閃過,手掌急翻,力量噴薄而出,威力絕倫的閃電當頭打來。
  轟隆一聲巨響,青夏手中的鉤鎖猛地勾上那名老者的下顎,砰然發力。
  楚離也一把揚起戰刀,向著那名老者就劈砍了下去。
  眼看就要將幕後主使絕殺於刀下,就在這時,遠處大地突然轟隆隆一陣巨響,無數大軍黑壓壓的奔騰而來,楚離眉梢一揚,沒想到秦之炎竟然放棄襲擊北營中樞,趕到這裏和自己為難。
  “唰”的一聲銳響破空而來,叮的一聲打在青夏的鉤鎖和楚離的戰刀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解開了老者的危機。
  刹那間,大批軍士瞬間奔至眼前,青夏和楚離凝目望去,隻見一名輕甲將軍昂首立在戰馬之上,身後是大批的鐵血兵衛,高揚的笙旗之上,一條墨色的黑龍盤旋猙獰,好似欲掙脫而出。
  青夏瞪大了眼睛,張口結舌目瞪口呆,終於還是不顧一切的大聲叫道:“秦之炎!”
  秦之炎一愣,臉色登時越發蒼白,看著騎馬站在楚離身邊渾身血汙已經分辨不出本來麵目的女子,過了好一會,才不可置信地說道:“依瑪兒?”
  楚離眉梢一挑,麵色一沉,冷冷地看著秦之炎,過了許久,才沉聲說道:“你們認識?”
  天邊霹靂一聲巨響,憋了許久的一場大雨,滂沱而下!
  

戰地鳳舞 第081章:亂世悲歌
  “秦之炎……”
  青夏皺著眉,看著身後跟著昇旗招展、兵強馬壯的軍隊,自己高居在戰馬之上的輕甲將軍,突然覺得一陣錐心的疼痛。她百裏奔襲,心急如焚,卻沒想到打破重重包圍之後麵對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張臉。看著秦之炎雖然略顯蒼白但卻冷然堅韌的臉孔,青夏霎時間一陣恍惚,這才是戰功赫赫的大秦戰神,這才是驚才豔絕的秦三皇子,這才是笑傲天下、談笑殺人的秦氏宣王啊!
  所有的一切的前因後果,在腦海中迅速的連成了線,原本的驚訝和震怒,也漸漸的退了下去,隻剩下一絲淡漠,一絲了然,似乎,還有那麽一絲絲的痛心。
  或許,早就知道,隻是不願意麵對去承認。他是大秦的中流砥柱,怎會是那個皇陵中淡若遠山的青衣男子,出了皇陵,來到了這煌煌的亂世天下,他們就不再是當日的他們。
  就好似她曾經叫做依瑪兒,現在卻隻能站在楚離身邊,做她的莊青夏。
  命運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的殘酷。
  “依瑪兒,”秦之炎淡淡苦笑,臉色蒼白,森冷的盔甲下,是鋼鐵般挺立的身軀,他淡然一笑,輕聲說道:“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裏再見到你。你的傷,可大好了嗎?”
  隻是一句話,又將皇陵中一幕幕生死相隨的記憶勾了出來,青夏神色微微一動,深深喘了口氣,最後仍舊說道:“已經大好了,倒是你,不是畏寒嗎?現在這樣冷,何必勞師動眾地跑到南楚來?”
  話音剛落,秦之炎和楚離同時色變。這話聽在秦之炎耳裏,自然是有著淡淡的嘲弄和責備,可是聽在楚離耳裏,卻是濃濃的關心。
  皇陵的幾日中,一直接觸到的隻是青夏的溫柔堅強、不離不棄的善良和淳撲,從未見過她這樣鋒利的詞鋒。反之楚離,向來和青夏鬥嘴吵架,何曾見過她這樣溫柔的叮嚀和關懷?兩人男人同時覺得青夏似乎有所改變,然後心有靈犀一般的齊齊轉過頭去,雙雙眼睛鷹隼一般的緊緊地盯在對方的身上。
  “楚皇。”
  “宣王。”
  “久仰久仰。”
  如出一轍的話語,在滿是血腥殺戮、屠宰場一般的沙旱地上響起,兩個男人高居在戰馬之上,一朝南,一朝北,代表著的,卻是當今天下南北兩方最為強大的對持實力。
  青夏渾身血汙,眼神如雪,墨發飛揚,眉眼淩厲的站在兩人當中。南疆天氣奇特,前幾天還下了霜雪,這一刻卻是大雨傾盆,一陣狂風卷過,揚起斜飛的雨點,劍的三人袍袖獵獵翻飛,
  楚離眉梢邪邪一挑,劍眉入鬢,目光如鐵,沉聲說道:“竟然能夠驅使白狼族人給你效命,駕馭南疆凶獸萬裏長途跋涉,會獵於西黑,一舉殲滅南疆鹿丹人。前手執棋,轉手棄子,宣王果然好手段。”
  秦之炎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聲音醇厚,好似三月湖水,平靜無波:“彼此彼此,陛下借刀殺人,隨機應變。我籌謀三個月,反而給他人做了嫁衣,助你剛一登位就大權獨攬,比起陛下,炎愧不敢當。”
  楚離灑然一笑,朗聲說道:“宣王何必客氣,南疆一戰,王爺借戰事統攬大秦軍權。大秦不費一兵一卒,連消帶打,消耗了南楚、東齊、西川三國兵力,算起來這筆買賣,還是王爺做的更加合算。”
  秦之炎眉頭舒展,淡淡而笑:“雙贏互惠,兩家得利,南楚所消耗的,不過是八大世家的反叛勢力罷了,不然陛下怎會明明知情,還放任南疆不管?大亂之後必然大治,南楚中興之日,定在眼前。”
  楚離一笑,拱手道:“承你吉言。”
  秦之炎回禮:“好說好說。”
  楚離一身血汙,可是仍舊無損他英武的氣質,一把收回戰刀,單手提著,轉頭看著青夏,沉聲說道:“青夏,隨我回營。”
  青夏一愣,轉頭向秦之炎望去,心道難道他大費周折地趕到這裏,就這樣放任楚離安然離開嗎?
  青夏雖然身手不凡、頭腦清明,但是對於各國的形式和權謀的謀算仍舊是略有遜色。秦之炎今日前來,就算是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會對楚離下殺手,如今四國互相掣射,牽一發而動全身,在秦之炎還沒有完全掌握大秦政權的時候,一旦權利平衡被打破,就會是大亂的局麵。他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掌握大秦的兵權,並和其他四國搞好關係,贏得最佳的盟友。
  楚離不是一個甘於受人製衡的君主,他野心勃勃、胸懷天下,但是卻不失為是一個分得清輕重緩急辨別事理的君主。有時候,有一個聰明謹慎又充滿野心的盟友,遠比一個昏庸好欺又膽小暴虐的夥伴要強得多。因為,無論兩人處於怎樣敵對的位置,隻要你開得出對兩人都有利的條件,他就絕對會做好你想要做的事情。不涉及到狹隘的好惡偏執和不顧大局,更不會被奸佞小人或是艱難的世事所迷感誤導、延遲拖延。
  秦楚邊境比鄰,貿易來往頻繁,秦之炎忙於處理朝廷奪權內亂,楚離忙於戰後國家的休養生息,短時間內兩國都不會有戰事發生。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上說,與楚離結盟都是最明智的選擇。
  但是現在,秦之炎聽著楚離的那句話,卻突然有了一絲想要不顧大局將楚離斬殺在這西黑荒原上的衝動。
  “青夏!”楚離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淡淡的怒氣,他的眼睛漆黑,看著青夏發愣的直勾勾地盯著秦之炎,火氣就一拱一拱的向上竄,突然打馬上前兩步,一把拉住青夏的手腕,沉聲說道:“跟我回去!”
  青夏手腕一痛,被楚離緊緊抓在懷裏,登時震怒,猛然仰起頭來,卻正好撞進了楚離黑暗幽深的眼睛之中。
  隻見楚離的雙眼好似卷起了一場巨大的龍卷風,潦黑一片,深邃幽暗,就像是一個賭徒壓上了自己全部的賭注一般,直勾勾地盯著青夏,眼中有著狼狽來不及躲藏的痛苦。手上的力氣頓時卸了下去,青夏身軀一軟,就被楚離拉了過去,身下的戰馬一聲長嘶,緩緩的靠向了楚離的方向。
  “依瑪兒!”蒼白的輕甲將軍眉梢一挑,淡遠入煙樹的臉孔霎時閃過一絲怒意,抿緊嘴角,出手如電,一把抓住了青夏的另一隻手,大力一拽,就生生將青夏靠向楚離的身體又拉了回來。
  如盤龍吐火的閃電在濃厚的雲層中穿梭遊走,照的四下裏一片白亮,百草拂動,狂沙飛卷。劈啪的一聲脆響,兩邊男子幾乎同時發力,青夏被大雨衝刷的幹淨的臉孔顯出一絲嬌弱的蒼白,眉頭霎時間緊緊的皺在了一起,身下戰馬被拉鋸拉扯,猛然揚蹄人立而起,嘶聲長鳴,馬上的女子墨發飛揚,衣衫隨狂風舞動。
  一道又一道白亮的閃電下,蒼白的女子好似一隻破碎的蝴蝶,高居在戰馬之上,衣衫染血,眉頭緊蹙。纖細的手腕被兩個當世最為出色的男子緊緊的扣在掌心深處,三人的身體瞬時間都好像是石化了一般,定格在蒼茫荒蕪的曠野上,漫天的閃電驚雷之下,眼睛的鋒芒像是刀鋒箭雨一般在長空下嗜血交鋒。
  “唰!“的一聲巨響,楚離一把拔出腰間長刀,轟然向著秦之炎怒斬而下,寒聲喝道:“放開!”
  秦之炎閃電撥劍,出手如電,好似上古蛟龍盤旋而上,猛然駕開楚離的攻勢,冷笑說道:“你憑什麽?”
  “她是我的妃子!”滂沱雨下,蛟龍入海,森冷的鋒芒漫天飛舞,角度刁鑽詭異,勢態千變萬化。
  秦之炎冷笑對敵,絲毫不落下風,聞言冷然說道:“昭告天下,賜名為蕩的廢棄妃子嗎?楚離!你根本不配擁有她!”
  “你找死!”楚離暴喝一聲,駕馬轟然迎上,秦之炎絲毫不懼,揮劍拒敵。兩人身後的大軍見主帥動手,也是齊齊駕馬而上,刹那間,呼喝聲響成一片,馬蹄如雷,轟鳴聲響徹整個天地,大雨滂沱,黃泥糅雜,天幕漆黑低沉,濃雲倒卷,天地間血紅一片。
  “住手!”青夏大喝一聲,可是這樣震天的轟鳴聲中怎能聽得見她的聲音。這時楚離和秦之炎已經鬥在一處,刀來劍往,殺氣森寒,可是這兩個倔強的男人,卻沒有一個人肯先放開青夏的手。驀然間,青夏的戰馬被拉扯的失去了平衡,尖銳一聲長鳴,撒蹄猛跑,青夏身軀陡然淩空,向下倒仰而去。
  幾乎在同時,楚離和秦之炎同時轉過頭去,兩個男人的刀鋒猛然停頓,一人仍舊拉著青夏的一隻手腕,轟的一聲同時好似兩隻蒼鷹一般,跳下馬去,一起扶住青夏的背脊,穩穩的落在地上。
  三人近在咫尺,互相幾乎可以聽得見對方沉重的呼吸。楚離和秦之炎見青夏無礙,同時抬頭緊緊的盯住了對方的眼睛,空間小兵器施展不開,唰唰兩聲,還刀插劍入鞘,單手搏擊了起來。
  青夏眉梢一挑,勃然大怒,看著不遠處鬥成一片殺聲震天的萬千兵勇,更是氣憤。眼內精芒一閃,被握住的兩隻手突然一個滑溜的翻轉,小擒拿手的脫困式反抓法,兩手成爪,一把緊緊的扣住楚離和秦之炎的手腕。兩人大驚,齊齊回過頭來,青夏忿然發力,雙腿一個剪刀鏟,楚離和秦之炎沒有防備之下,同時重重的摔在地上。
  青夏身軀鬥轉,好似一隻矯健敏捷的豹子一樣,瞬間彈地而起,落在兩人的麵前,兩個膝蓋登時跪在兩人的胸膛之上,眉梢一揚,忿然說道:“你們把我當什麽?”
  兩人一愣,見到青夏發拽的樣子,同時啞口無言。楚離還算好一點,畢竟身經百戰,對青夏的為人有所了解。可憐的秦之炎,一身輕甲戰袍,倒在黃泥一片的泥水裏,神情愕然,目瞪口呆,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他的麵前,顯得十分的滑稽。
  瓢潑大雨衝刷之下,漫天鳴雷電閃,青夏橫眉怒目,眼神淩厲,膝蓋頂著兩個男人的胸膛,兩手扣著兩人的肩膀,怒聲嗬斥道:“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打架?”
  “秦之炎,回你的大秦去,你在這邊搗亂找事,知道害死多少人了嗎?”青夏轉過頭去,看著秦之炎,怒聲說道。
  秦之炎眼神一暗,眉頭微微輕蹙,還沒有說話,一旁的楚離就幸災樂禍地說道:“朕的家務事,豈容一個外人來置喙,她是我的妃子,你最好不要再癡心妄想了。”
  “楚離!你瘋了吧,我什麽時候承認是你的妃子了?”
  “你!”楚離大怒,沉聲喝道:“莊青夏,你不要太過分!”
  “過分的人是你!”秦之炎回過神來,一把掙脫青夏的束縛,翻身而起,頓時向楚離攻來。楚離見狀,也有樣學樣,一把拔出了腰間的佩刀,舉刀橫劈,劈啪一陣閃亮的火花,楚離和秦之炎同時一震,刀口劍鋒卷刃,可是還沒歇上一時半刻,又在纏鬥在了一處。
  青夏大急,抽出鉤鎖,雙手舞動,身軀靈活的偏轉,突然甩出,一把鉤住了兩人的兵器,唰的一聲,就奪下兵刃,摔在一旁。
  楚離和秦之炎同時住手,眼神很有默契的向著一旁望去,隻見離兩人不遠處,兩具同歸於盡的士兵的屍體上,各插著一杆血光充盈的長槍。大步跳躍前行,同時抓住槍杆,拔出長槍,向著對方急速刺去。槍挑如龍,氣灌八方,一道道白亮夾雜著血紅的紅光四下閃爍舞動。大雨在兩人頭上劈啪澆下,漫天的閃電轟鳴,兩人身手矯健,武藝超群,顯赫的身世之後隱藏的是淩雲的傲氣和倔強的死不服輸。
  “可惡!”青夏怒哼一聲,一把推開幾名擋住視線的兵勇,向著兩人的方向就跑了過去。
  “住手!不要打了。”不顧危險,一把抓住兩杆長槍,青夏眉頭一皺,手心霎那間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脫皮的掌心處鮮血淋漓,可是她仍舊緊緊的抓住兩杆長槍,厲聲說道:“夠了!”
  “哼!”兩人同時一哼,很有默契的同時放手,青夏拿著兩杆長槍剛要鬆一口氣,就見兩人一人拾起一柄戰刀,又再劈裏啪啦的打了起來。
  遠處突然響起了震天的爆響,青夏凝眉望去,隻見那名被秦之炎救下的獸語師手持一隻白骨骨笛,躲在戰局之外,正在吹著尖銳高昂的音調,呼嘯著的獸群從遠處發足狂奔而至,想起之前吃的這些野獸的虧,青夏就惱怒異常,不再理會楚離和秦之炎,向著那名獸語師就狂奔而去。
  “青夏!”“依瑪兒!”
  兩個男人同時大叫一聲,淩空一躍,向著青夏的方向大步跑去,一邊跑還一邊揮刀劈砍,阻止對方前行。
  “妖人!”青夏大吼一聲,撥出小腿上的匕首,向著那老頭就衝了上去,厲聲喝道:“受死吧!”
  “依瑪兒,小心!”秦之炎大驚,目赤欲裂,厲聲叫道,此時楚離的長刀已經劈到眼前,顧不得再去回退躲避,秦之炎猛然架起手來,一把抓住楚離雷霆萬鈞的一擊劈砍。霎時間,血光大盛,一道血線衝天而起,秦之炎眉頭微蹙,可是借著這個時間卻搶上楚離兩步。合身撲上,一把抱住青夏的身體,向側滾去。
  楚離目赤欲裂,大聲喝道:“秦之炎,你放手!”
  “楚離!小心!”青夏被秦之炎抱在懷裏,猛然看到那名南疆獸語師臉上邪惡冷酷的笑容,一道絢麗的華彩自他身上登時升騰而起,漫天彩色蟲卵,向著楚離猛撲而下,猙獰恐怖,好似地獄修羅。
  “放開我!”青夏拚命猙紮了起來,聲音幾乎顫抖,瘋狂的在秦之炎的懷裏掙紮著。
  秦之炎手上的鮮血好似泉湧,血紅血紅的大片全都灑在青夏的肩膀衣衫之上,在青夏的皮鎧之上緩緩的流了下去,和那些不知道是人是獸的血液混雜在一處。
  無數的蟲卵霎時間好似一顆顆子彈一樣,瘋狂的湧進楚離的身體之中,刹那間,就好像是在觀看好萊塢的科幻大片,青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隻見楚離的臉色頓時變得灰白一片,好似一張白紙,沒有半點絲毫的血色,脖頸上微微凸起的小包,一個一個惡心的湧動著,這一切,她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南疆苗人對蠱蟲細菌的控製和研究,即便是後世也是一個難解的謎團,青夏當初在部隊受訓的時候,就曾專門上過這樣的課程,為了應付熱帶雨林中各種各樣的毒蟲毒物,還專門請了南疆的毒蟲細菌大師來做講座。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類無法解釋的事情,青夏以為自己早已經練出了一幅堅若生鐵的鐵石心腸,可是沒想到這正麵對這一幕的時候,她的心都好像被人生生的撕開,捂緊了嘴,仍舊是無法掩飾口中的那聲淒厲的慘叫。
  楚離麵色灰白,好像霎時間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嘭的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眼神無神的望向被秦之炎抱在懷裏的青夏。
  “楚離!”青夏大聲叫道,眼角淚水滂沱而下。
  “放開我!”青夏嘶聲尖叫,聲音淒厲,好似鬼哭,拳打腳踢一把推開了秦之炎的束縛,向著楚離狼狽的踉蹌而去。
  秦之炎站在青夏的身後,大股大股的鮮血從他的手臂上潺潺而出,他的臉色一片蒼白,甚至不比中了蠱毒的楚離遜色,可是他站的卻是那樣的堅挺,背脊挺直,像是一根倔強的蒼鬆。
  “楚離!”青夏一把抱住了楚離將欲倒下的身體,緊張的查看著他的手臂肩膀上的傷口,分析著毒蟲的毒性,“你怎麽樣?有沒有事?”
  “青夏,”楚離突然伸出手來,一把緊緊的握住青夏的手掌,雙眼帶著高山一般的堅韌和頑強,隻聽他一字一頓地說道:“跟我回盛都!”
  “你怎麽樣啊?有什麽感覺?是酥麻,還是疼痛,還是酸痛,麻癢?哪裏不舒服,胃部還是心髒?”青夏恍若未聞,隻是一連氣的緊張地問道。
  “青夏!”似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緊緊的抓著青夏的手,雙眼通紅,有著巨大的希翼和絕望:“跟我,回盛都!”
  青夏的眼淚唰的一下子就落了下來,看著楚離蒼白的臉頰,染血的臉孔,淩亂的發絲,錐心的痛在心底猛紮了下去,終於還是不忍的沉重的點了點頭,“好,楚離,隻要你不死,我就跟你回盛都。”
  楚離虛弱一笑,頹然就倒在了青夏的肩膀之上,昏迷的最後一刻,他遙遙的向著站在青夏身後的那個輕甲男子,原本那樣風華絕代的一個人物,在聽到青夏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卻好像頹然老了幾十歲。
  兩方人馬已經分開站定,青夏抱著楚離半跪在曠野上,終於,還是緩緩的回過頭去。
  秦之炎仍舊挺拔的站在那裏,身後是大批秦國兵士,昇旗招展,鐵甲森寒,漫天的流火映照下,鐵甲流彩,寒芒閃爍。像是漆黑的夜幕下一幅詭異的圖畫一般,有著濃厚的殺氣和猛烈的威懾。
  “這就是你的目的嗎?”青夏突然沉聲問道,目光冰冷,嬌小的身體靠在楚離身邊,堅定的冷然望著秦之炎的眼睛,“那麽現在已經達到了,你若想趕盡殺絕,我是不會讓你如意的。”
  “大膽!竟敢這樣跟我們殿下說話!”一名站在秦之炎身邊並不認識青夏的親衛突然厲聲叫道。
  青夏眉梢一寒,隻聽唰的一聲,一道雪亮的寒光登時插在那人的頭頂之上,鋒利的匕首穿透寒冷的頭盔,卻在將要刺破頭顱的距離穩穩的停了下來,那名親衛一陣驚恐,臉色瞬時間變得雪白,好似死人一般,再也不敢說半個字。
  “秦之炎,楚離死了對你並沒有什麽好處,黑衣衛已經死傷殆盡,你重創楚離的目的已經達到,該收手了,拚個魚死網破,對誰都不好。”
  秦之炎的臉色蒼白,霎時間好似又變成了當初那個病弱的青年,他遙遙地看著青夏冰冷的麵孔,冷酷的言語,隻感到徹骨的寒冷猛然襲來。那個黑暗中扯著自己衣袖的女子,那個蛇窟中滿身血汙大哭著叫自己名字的女子,那個趴在自己背上睡的香甜的女子,那個青木大殿中站在竹林中衣衫如雪,笑顏如花的女子,真的就這樣,越走越遠了。
  “依瑪兒,對不起,這不是我的本意。”終於還是忍不住低歎了一聲。
  青夏冷然的轉過臉孔去,緩緩說道:“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的本意,但是造成的結果卻是無法改變的。我為人做事,向來隻看結果,不問原意。我現在就要帶著他走,你若是想要阻攔我,就盡管來吧。”
  將楚離放上馬背,青夏翻身零落的跳上戰馬,將楚離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垂著頭,緊緊地盯著秦之炎蒼白的臉乳。一絲絲悲涼的感覺從她的心底升起,酸楚的感覺湧上她的眼睛,楚離為了自己受了秦之炎的重傷,她又怎能視若不見、聽若不問?看著那個蒼白的男子站在曠野之上,戰袍飛舞,劍眉若飛,一雙眼睛卻是寥落落寞,好似天下的夕陽,透著將近的死氣。
  秦之炎,你是天上的太陽,本就該光芒萬丈,淩厲耀眼,何苦為了我這個萍水相逢的路人,牽絆住你的腳步。
  甩手扔下一個黃色的彈丸,唰的一聲風聲,就落在了黃沙地之上。
  明黃色的珠子在空氣裏閃動著炫目的華彩,透過經營的外罩,還可以看見裏麵那一隻青綠色的,小小的,已經死去了的蟲子。
  這是當初在皇陵裏拿出來的避塵珠,那晚丟失之後,一直沒有找回來。前天晚上,青夏冒著大險去西林雨喬和西林譽的房間去尋找,終於在西林譽的枕頭旁邊被她找了回來,此刻淡然的拋在地上,轉頭帶著剩下的黑衣衛,揚起馬鞭,呼嘯而去。
  西林譽跟在最後,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顆黃色的珠子,隨後打馬跟了上去。
  一聲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曠野上響起,秦之炎緩緩的踏出一步,沉重的鎧甲上滿是黃色的泥沙和鮮紅的液體,他麵色蒼白,唇角冰冷,終於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了那顆黃色的珠子前麵,伸出同樣蒼白的手,將地上的珠子撿了起來。
  小小的避塵珠一片溫暖,並沒有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被冷風侵浸,上麵還殘留著青夏暖暖的體溫。幽幽的香氣淡淡的飄了起來,秦之炎握著那顆珠子,狠狠的握著,突然隻聽哢嚓一聲,珠子碎裂成沫,黃色的飛灰漫天飄散,就連裏麵那隻已經死去了的蟲子,也成了一陣青煙。
  “噗”的一聲悶響,一口鮮血霎時間噴射而出,秦之炎向前踉蹌兩步,轟然半跪在蒼茫的曠野之上。
  “殿下!”所有大秦士兵齊齊驚呼,蜂擁著衝上前來。
  秦之炎豎起手來,阻止眾人來攙扶他,隻是遠遠的望著遠方那一眾漸漸遠去的鐵甲士兵。
  滂沱的大雨仍在繼續下著,不斷的衝刷著地麵上血流成河的汙濁和腥臭,食腐的鷹鳩在天空中盤旋叫囂著,無數絕望的死靈漫天飛舞,灑下巨大哀鳴的死亡之聲。
  寒風仍舊在繼續冷冽的吹著,秦之炎抿緊嘴角,緩緩的站起身來,終於慢慢地走到戰馬之旁,翻身躍上,向著北邊大秦的方向揚鞭而去。
  東邊的戰爭已經將要臨近尾聲,南疆人和七大世家的精銳士兵衝撞在一處,在秦之炎和楚離這兩個隨頭的蓄意下,展開了慘烈的廝殺。從今以後,大秦和南楚政權重新洗牌,一輪新的權利爭奪就要重新你死我活的展開。
  天邊,雲層低沉,一片黑暗。
   

戰地鳳舞 第082章:南疆蟲蠱
  “準備熱水、金瘡藥、明礬、甘草、土鱉、乳香、當歸、雄黃、甜瓜子,土鱉烘幹,當歸浸酒,其餘各二錢,速速請所有軍醫入帳,傳令三軍,嚴加看守各大世家的留守兵馬,稍有異動,當即處死,不必回報。另外,派人守住四方營門,無論進出,一律阻止,若有違抗者,立斬無赦,明白了嗎?”
  樂鬆眉頭緊鎖,點頭說道:“姑娘放心。”
  “好,你去吧。”青夏眼神銳利,轉過頭去,對著一旁渾身鮮血淋漓的徐權說道:“派人看守住中軍大帳,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放一個不相幹的人進來。”
  徐權自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點頭沉聲答應道:“是!”
  青夏平複了下呼吸,尚來不及換下一身血汙的衣衫,轉頭就要走回大帳之中。西林譽站在徐權等人的身旁,衣衫破碎染血,左臂上還有一條長長的傷口,鮮血淋漓,猙獰恐怖。可是他卻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傷勢,聽著青夏一連串的命令,微微有些出神,見青夏轉身要回營帳,連忙出聲叫道:“姑娘,讓我進去吧。”
  青夏眉梢一揚,緩緩的回過頭來,上下的打量著這個今日七大世家中唯一一個生還的男子,神情充滿了謹慎的小心和深深的試探。
  “讓我進去吧,我精通醫術,也許可以幫得上忙。”西林譽連忙說道。
  青夏微微偏了下頭,這才想起恒城西林家是醫道世家,南楚的名醫也以西林氏的家主西林羽最為著名。想到這裏,眼梢淡淡的向一旁的徐權看去,詢問的挑了挑眉,這裏的事情他她並不如何了解,隻能問詢於徐權。見徐權微不可覺的點了下頭,青夏才向一側側了側身,淡淡說道:“進來吧。”
  悶熱的大帳充滿了鮮血的腥味,楚離躺在後帳寬大的暖榻上,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青夏看也不看跟進來的西林譽,拿過準備好的一套銀色銀針,就坐到楚離的身旁,迅速的在上星、太衝、三陰交、足三裏、百會等地方認穴下針,手法老道,認穴之準確,堪比擁有多年行醫經驗的醫者。西林譽眼神銳利,看青夏下針的地方就知她是在給楚離止痛,當下也不再做聲。
  楚離麵色蒼白,脖頸下的肌膚已經平和,想必那些蠱蟲已經深入體內。他眉頭緊鎖,麵無血色,額頭冷汗直流,青筋甭顯,即便是神誌不清,仍舊可以看得出他的痛苦。
  青夏咬住下唇,準確的施針之後也不見楚離麵色有絲毫緩和,隻得伸出手去,緊緊的抓住楚離的手臂,沉聲說道:“堅持住,一定會沒事的。”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青夏的話,楚離眼皮微動,似乎想要睜開眼睛。青夏神情堅定,緊握著楚離的手,也不知道是在催眠別人,還是在安慰自己,連續不斷地說道:“一定會沒事的。”
  “有沒有辦法?”青夏突然回過頭來,直勾勾地看著西林譽。
  西林譽一愣,點了點頭道:“我父親馬上就到,應該有救。”
  青夏堅定的點了點頭,臉上登時顯出一絲明豔的華彩,她轉過頭去,看著楚離:“你聽到了嗎?一定有救,那麽多的磨難你都熬過來了,今天也一定不會有事。”
  “姑娘!”徐權的聲音在帳外響起,青夏揚聲答應了一聲,一眾黑衣衛侍衛就魚貫而入,所帶的都是青夏說要準備的東西,後麵跟著一群北營的軍醫,西林譽的父親排在第一位,老者鶴發童顏,慈眉善目,怎麽看都不像是八大世家之一的一位家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青夏連忙起身讓開空間,對著西林羽施禮恭敬的說道:“老先生。”
  西林羽麵色陰沉,急忙走上前來,對著青夏一頷首,就去查看楚離的情況。
  青夏從人群中退了出來,遙遙的站在遠處,踮起腳尖向著被一眾軍醫重重包圍的楚離看去。
  重重人影中,隻能看的到楚離烏黑濃密的頭發和垂在床榻邊上指節蒼白的手掌,蒼白的手腕上,有暗紅色凝固了的液體,青夏緊緊的握著拳頭,呼吸沉重,像是得了大病的病人。
  “寧遠,”西林羽神色凝重的對一旁的藥童說道:“準備熱水、金瘡藥、明礬、甘草、土鱉、乳香、當歸、雄黃、甜瓜子,土鱉烘幹,當歸浸酒,其餘各二錢,另外準備大複生五分,冷水生敷。”
  “大人,”徐權在一旁接口道:“東西已經都在這呢。”說著遞上青夏之前著人準備了的藥草。
  西林羽眉梢一揚,眼內閃過一絲詫異,一邊手腳利落的攪拌藥草,一邊沉聲問道:“不知在老夫之前,是由哪個大夫診症。”
  “沒有人診症,是我們姑娘吩咐準備的。”
  西林羽的眼神立時向著青夏的方向望了過來,青夏禮貌的一笑,急忙問道:“老先生,陛下的情況怎麽樣?”
  “不妨事,”西林羽搖了搖頭,“這雖是狠辣的母蠱,中者瞬息必死。但是陛下早年曾中過此蠱,老夫當年已在他的體內種下了克製母蠱的子蠱,是以隻要以藥草熏烤陛下的奇經八脈,就可將蠱蟲逼出來。”
  青夏聞言點了點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楚離以前竟然曾經種過這樣的蠱毒嗎?一絲被青夏刻意忽略的疼痛緩緩的爬上心頭,她扭過頭去,看著躺在床榻上的楚離,或者,她真的是太不了解這個男人了。
  “姑娘,”徐權走了過來說道:“姑娘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這裏有西林大人,黑衣衛也團團守在外麵,不會有事的。”
  青夏淡淡的搖了搖頭,腳下一動不動,仍舊站在原地,輕聲說道:“我還是在這裏安心一些,回去也睡不著。”
  徐權見青夏渾身鮮血淋漓,肩頭、手臂、大腿處多處擦傷,掌心更是血紅一片,不忍的微微皺起眉來,吩咐下人給青夏搬來一座大大的軟椅,讓她靠坐在上麵,然後對站在一旁的西林譽說道:“麻煩你,照看一下我們姑娘。”
  西林譽一愣,沒想到向來以冷酷狠辣著稱的黑衣衛參領徐權竟然這樣重視這名女子,心念一動,點了點頭。
  從藥童那裏拿來藥箱,西林譽打開箱子取出幹淨的棉布和藥水,半彎著腰對青夏說道:“姑娘,請讓在下為你上藥。”
  青夏聞所未聞,靜靜的低著頭,若有所思。
  西林譽不得不開口大聲說道:“姑娘手上傷勢嚴重,請讓在下為姑娘上藥。”
  說罷一把拉過青夏的手,隻見那雙白皙纖細的手掌上,新傷舊傷傷成一片,掌心脫皮,又紅又腫。俗話說十指連心,這樣的傷口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忍過來的。
  小心的挑去紮進血肉中的細刺和沙粒灰塵,用清水衝洗了兩遍,然後用白棉布蘸了點藥水,就為青夏的傷口上藥。西林譽是大夫,自然知道這藥水上在傷口上有多疼,可是直到將青夏的手掌細細的包紮好,也不見青夏叫一聲疼,不由得心下一震。這女子性格之堅韌為平生僅見,而且處事果決,手段狠辣,卻又立場分明。想起今日楚離所做的一切,西林譽不得不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沙旱地現在,已經是一片枯骨的埋葬所,八大世家的精銳猛將中除了自己家的西林一脈,今日全部集體命喪在西黑荒原,成為鳥雀啄食的對象,就連明麵上依附他的嶺南朱氏,都沒能逃出厄運,而自己,若不是自願跟著楚離去衝擊獸群,此刻也不可能站在這裏。看來大皇已經對八大世家起了殺心,他連日來嬉戲玩樂,麻痹眾人的神經,看似平靜無波,實則卻在暗地裏布下了這個一舉殲滅的絕殺之局。如今,八大世家精銳盡失,剩下的老弱婦孺無力反擊,困擾了南楚皇室三百年的割據問題,就這樣在一場廝殺中全部解決。楚離將自己置身於險惡之地,以身為餌,引得各方家主放鬆警惕,謀略之高,心性之狠,堪稱一代梟雄。
  “你放心,那晚的事情,我是不會說出去的。”青夏的聲音突然響起,西林譽正自沉思,聞言一驚,連忙垂下頭去,深深的望著青夏麵無表情的臉孔。
  “愛上帝王,本身就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你那小妹若是不能忍受楚離的三宮六院、後宮嬪妃,還是勸她早日放棄吧,以免將來不可自撥,白白的毀了自己的一生。”
  西林譽眼內鋒芒畢現,過了好久,才鬼使神差地問道:“那,姑娘你呢?”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話來,隻是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話已經出口了。青夏微微一愣,緩緩的抬起頭來,注視著這個有過數麵之緣的男子,長久以來一直被壓抑的問題被人猛地揪出來擺在明麵上,她突然有了一絲難得的驚慌。
  那麽她呢?她為什麽會這樣焦急擔憂,為什麽會這樣惴惴不安,楚離對她的感情她早已知曉,那麽她對楚離又是什麽態度呢?
  她一直在想方設法的想要逃離他,對他假意逢迎、演戲做作,一次又一次的互相試探、互相欺騙、互相傷害、互相懷疑。可是這一次重新見到他,青夏卻不得不承認,真的不像在盛都中時,那樣的排斥和厭惡,那樣的挖空心思的逃跑和疏遠。相反的,會有關心,也會有心疼,會有幫扶一把的念頭,也會有為他報仇的想法,他們的關係已經在慢慢改變,盡管他們仍舊橫眉怒目、針鋒相對,但是青夏卻知道隱藏在冰冷的嘲笑和譏諷之下,是兩個人越發在意對方的濃濃的在乎和關懷。
  這樣,難道是愛?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一張蒼白淡漠的臉孔突然出現在眼前。青夏瞬時間心下一痛,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今天的事情,她又怎能自私的就去怪責秦之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利益,楚離早就知道秦之炎煽動南疆謀反,以鞏固自己在大秦軍中的地位。可是他卻按兵不動,將計就計,巧妙的借南疆之手,將七大世家的精銳一舉除去,收回了王權。兩個人都是別有用心,處心積慮的謀劃著自己的最大利益,這裏麵又怎能一句話就分得清誰對誰錯?
  秦之炎所做的,不過是分內之事,楚離受傷,也是所需要付出的必然代價。她從事特工多年,早就看透了現代虛偽政客的種種手段,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惜犧牲一切的狡詐伎倆。在其位謀其政,這裏麵的事情難道真的就能分出一個是非黑白?
  在皇陵中和秦之炎短短的幾日相處,卻生出了莫名的情緒。青夏不恨秦之炎將計就計的利用了自己,畢竟是形勢所迫,換了是她,也會一樣照做。但是兩人之間的差距和身份像是一條巨大的鴻溝一般橫在那裏,青夏很清楚什麽才是自己想要的,什麽是自己不應該去沾惹的,今時今日,以她的心境和身份,根本不該去招惹任何人任何事,對於這一點,她始終清楚的記在心頭。
  於是,就決絕的放棄,狠辣的斬斷。對秦之炎是一樣,對楚離,也是一樣。
  青夏緩緩的搖了搖頭,甩開了頭腦中那些莫名紛亂的想法。對著西林譽淡然一笑,神情落寞地說道:“我並不屬於這裏。”
  她的話一語雙關,暗指的卻是自己來自現代社會的心境。可是聽在西林譽耳裏,卻是青夏不會插手世家與皇室之爭的理由。他鄭重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如此,就多謝姑娘了。”
  青夏知道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辯解,反正無論她插手與否,楚離心中都是自有分寸,對於他的做法,她根本就沒有置喙的權利。
  “姑娘!”一聲急促的叫聲通傳聲突然在帳外響起,青夏眉頭一皺,轉身就掀開簾子,走出了大門,一眼看到樂鬆神色沉重的站在門口,沉聲說道:“什麽事?”
  “逐蘭夫人要出營,我們攔阻之後,她調集了黎院剩下的兵士,怕是要硬闖。”
  青夏聞言一愣,隨即嘴角牽出一抹陰冷的笑容。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進來!既然你自行求死,就不能怪我辣手鋤奸了。
  一甩身後披風,對著樂鬆等人沉聲說道:“整頓人馬,我要去會一會這位逐蘭夫人。”
 

戰地鳳舞 第083章:懲治妖婦
  “讓開!我們夫人要出營,誰敢阻攔?”逐蘭夫人的侄子黎院參領黎子城帶著一眾黎院子弟站在西營的門前,怒聲說道。
  楚離的禁軍統領契朗麵色冷然,手持大刀,昂首站在營門之前,不屑的一瞥嘴角,寒聲說道:“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踏出營門一步,你若是想死,盡管上來試試。”
  “大膽!”黎子城大喝一聲,一把拔出了腰間的寶劍,說道:“我們黎院坐鎮東方,世襲三百餘年,占據著長老院的首輔席位,你小小一個禁軍統領,難道想要造反不成?”
  獵獵火把劈啪燃燒,森冷的刀鋒反射著火把的紅光,更加透著一股陰森的死氣。黎院子弟向來橫行霸道,此刻見一個庶民統領,都敢在自己麵前大聲呼喝,更是氣貫頭顱,人人大怒,紛紛拔刀前舉,三百多名黎院武士齊聲大喝,唰的一聲舉起手中戰刀,擺出衝擊的姿勢,一幅欲與人拚命的樣子。
  契朗眉梢一揚,略一揮手,隻見轟然一聲怒響,無數長矛利刃同時出鞘,八千禁軍侍衛瞬間奔上前來,將黎院武士包圍在中間。前排持盾,後排持矛,四方角樓裏冷籌森寒,無數閃爍著嗜血銀光的箭鏃冷冷的對準了場地當中。
  黎院的人這才知道大事不好,原本的囂張跋扈蕩然無存,養尊處優的大家公子們驚慌的四下看去,誰也沒想到向來見到自己點頭哈腰的禁軍士兵竟敢真的將刀鋒指向自己。
  “契朗*****!你真的要造反嗎?”黎子城底氣不足,神色慌張的大喊道。
  契朗冷冷一笑,不屑的瞄了這群雷聲大雨點小的世家公子們一眼,淡淡說道:“我奉有王令,看守營門。你們黎院不尊大皇號令,強行出營,我阻止你們理所應當,竟然還來問我是不是要造反?難道是那日真的被我們姑娘打昏了腦子?”
  話音剛落,禁軍眾人就轟然大笑,黎子城大怒,可是麵對著寒氣森森的刀鋒,卻又不敢有半句言語。
  整個黎院一脈死寂一片,好似一隻隻鵪鶉一樣。契朗一揮手,對著手下士兵們說道:“黎院不守軍視,圖謀逆反,先抓起來關押,等待大皇發落。”
  “諾!”
  整齊劃一的厲吼同時響起,眾多禁軍向著黎子城等人走去。
  “慢著!”
  清冽的聲音突然響起,逐蘭夫人一身深紫色長裘,濃妝雲鬢,衣袋飄香,緩緩的走上前來,身後竟然跟著其餘六大世家的家中威信長老和軍中幾名中立的掌兵將軍。
  “夫人!”黎子城等黎院武士見到逐蘭夫人,如見救命稻草,齊聲大聲呼喝。
  逐蘭夫人眼神淩厲,狠狠的在黎子城等人身上剜了一眼,隨即轉過頭去,注視著契朗等人,慢條斯理地說道:“契將軍說是奉有王令,不知道大皇的手諭在哪裏?可否給我一看。”
  楚離從回來起就一直昏迷不醒,哪裏的什麽手諭?契朗麵不改色,沉聲說道:“末將奉的是大皇的口諭,夫人不相信,可以在營中等待大皇處理完事務召見時,再去詢問。”
  “哦?是這樣嗎?”逐蘭夫人眉梢一挑,突然轉過身去,對著身後一眾人說道:“各位,逐蘭沒說錯吧!陛下早上帶著各家精銳親兵去沙旱地圍獵,直到晚上才歸。黑衣衛死傷殆盡,各家精銳無一生還,隻有西林家的大公子活生生的回來,還一回營就找了西林羽進入中軍大帳,又限製我們各家家主出營,控製了整個北營的軍權。這裏麵有什麽事情,大家難道還想不出嗎?”
  逐蘭夫人眉眼淩厲,一掃之前風情滿麵的騷媚模樣,冷冷的注視著契朗,尖聲說道:“你原本不過是一名放馬的賤民,陛下恩慈,才給了你領軍征戰,手握大權的機會。沒想到你恩將仇報、狼子野心,夥同恒城西林氏謀奪我大楚江山!設計殘害各家精銳親兵,殘害大皇性命,如今還想軟禁各家長老,簡直罪惡滔天,豬狗不如!”
  她聲音尖銳,眼光狠辣,口舌伶俐,一時間震住了在場的所有兵士。
  契朗畢竟是一介武夫,見她倒打一耙的將髒水全都扣在自己的腦袋上,登時大怒,勃然道:“陛下此刻就在中軍大帳之中,你不要血口噴人!”
  逐蘭夫人眼光一寒,嘴角冷然一笑,淡淡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讓陛下出來見大家一麵,各大世家精銳盡失,死傷無數,就這樣一聲不吭怎能服眾?”
  “你!”
  “我怎樣?”逐蘭夫人冷哼一聲,怫然說道:“大逆不道的叛賊,還沒有改朝換代,我們各大世家也還都沒有死絕。就敢這樣跟我說話,就算是先帝在世,也要恭恭敬敬的稱我一聲夫人,你究竟是活膩味了,還是別有所持。”
  契朗眼睛通紅卻啞口無言,因為之前軟禁各家家主的命令根本就是青夏所下,而此刻最難辦的事情就是楚離根本就不可能出來見人,隻能讓這妖婦鑽了這個空子。
  “各位長老將軍!”逐蘭夫人突然淚光盈盈的大聲呼道:“大楚的成敗興衰在此一搏,禁軍已經夥同南疆人還有西林羽那個老家夥叛主竊國,謀害了大皇。各大世家的精銳親兵全軍覆沒、為國捐軀。若是我們再不出麵阻止,我大楚百年基業將毀於一旦。到時候於九泉之下,我們有何麵目去麵對列祖列宗啊!”
  “夫人說的對!”一名白胡老者突然揚聲說道:“陛下已死,我們必須舉起義旗,撥亂反正,不能讓宵小之輩占領我大楚河山,奴役我大楚百姓!”
  巨大的呼聲轟隆響起,跟在各大世家身後的世家子弟,還有幾名中立將軍麾下士兵齊齊呼喝,契朗目赤欲裂,大聲壓製,可是哪裏還有半點作用。逐蘭夫人淚流滿麵,一幅憂國憂民痛心疾首的樣子,可是眼裏卻閃過一絲絲冷笑詭異的鋒芒,突然舉起手來,大聲叫道:“為今之計,隻有請各位將軍製住北營禁軍,大家衝出還巢邑,回到各自封地,方能再做籌謀,挽救我大楚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眾人應諾,齊聲怒喝,群情激憤,逐蘭夫人站在黎院子弟的護衛之下,眼神銳利,衣衫華貴,頭頂的明珠閃爍著炫目的光彩。
  眼看著局勢就要控製不住的時候,突然隻聽一陣破空之聲登時響起,由中軍大帳的方向呼嘯而來。一道璀璨的白色銀芒向著這邊彈丸般飛至,直衝向逐蘭夫人的麵門。所有人齊聲驚呼,逐蘭夫人麵色大變,一把扯過身側一名黎院子弟擋在身前。
  隻聽噗的一聲悶響,白色銀芒登時穿透那名黎院子弟的喉結脖頸,由後腔透出,來勢不減的向著逐蘭夫人猛刺而來。
  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的望著逐蘭夫人,隻見她身前的年輕人雙目圓瞪,脖頸上被穿了一個大大的血洞,銀紅色的鮮血自他的脖子上潺潺而出,流滿了銀白色的鹿皮軟甲,突然,那人腳下一個抽搐,膝蓋一彎,就猛地跪在地上,頭顱一偏,噗的一聲倒了下去。
  “啊!”逐蘭夫人驚呼一聲,眾人循聲望去,隻聽劈啪一聲脆響,逐蘭夫人頭上的明珠唰的一下全都掉落在滿是鮮血黃泥糅雜的地上,發出悶悶的聲響。而那把刀柄上還帶著鮮血的銀白色匕首正顫顫巍巍的插在她高聳的雲鬢之上!
  “什麽人!”黎子城大喝一聲,揮舞著手上的戰刀,厲聲叫道:“暗箭傷人算什麽本事,給我滾出來!”
  燈火閃爍的主帳方向,一隊人馬緩緩的從暗影之中走了出來,當先的年輕將領一身青色皮鎧,背披暗紅色披風,頭上帶著森冷的寒鐵頭盔,手提一把誇張巨大的鬼頭大刀,皮鎧上全是腥氣衝天的暗紅色鮮血,幾乎染得鎧甲和身後的披風一個顏色。來人雖然身材嬌小,可是卻透著一股怎樣也無法掩飾的濃濃煞氣,像是地獄中逃竄而出的索命修羅。
  “是你?”黎子城牙根癢癢,寒聲說道。
  年輕的將領冷冷一笑,大步走上前來,一邊走還一邊伸出嫩白纖細的小指扣了扣耳朵,頗為不屑地說道:“我說怎麽隔了好遠就聽到一陣狗叫,原來是你在這啊。”
  “妖女!”黎子城怒聲喝道,臉孔猙獰,欲噬人而起。
  “老淫婦,你還沒死呢?”青夏淡笑著走上前來,冷笑著看著逐蘭夫人,緩緩說道。
  逐蘭夫人聞言大怒,剛才差點死在她手上的後怕登時煙消雲散,麵色森冷,恨聲說道:“哪裏來的不懂規矩的妖女,給我拿下!”
  青夏冷笑一聲,身後的大批侍衛衝上前來,雷霆般將幾名圍攻青夏的男子撂倒。青夏恍若不見,徑直向前走去,兩名黎院武士揮刀砍來,青夏突然騰身而起,一腳踢在一名武士的下頷處,身軀在半空中橫過來,手上戰刀掄圓,登時橫在另一名武士的脖頸上。
  哢嚓一聲脆響,被踢中下頷的男子下巴碎裂,連慘叫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眾人大驚失色,直勾勾地看著那個滿身鮮血、眉目冰冷的女子緩緩走近。青夏單手握著戰刀,壓在一名武士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地走到場地中央。黎院的武士嚇得雙腿顫抖,緩緩的向後退去,所到之處眾人連忙避讓。
  “老淫婦,你賊喊抓賊、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爐火純青啊!”
  逐蘭夫人勃然大怒,但是被青夏嗜血的冰冷所震懾,一時竟不敢有絲毫異動,隻是厲聲喝道:“你說什麽?”
  青夏微微瞥了瞥嘴,淡淡說道:“黎院私下勾結南疆蠻人,在沙旱地設下陷阱,謀殺了七大世家的精銳親兵,欲圖殺害大皇奪取皇位,天幸大皇英明神武,化險為夷。事到如今,奸謀敗落,就欲圖挑起南楚戰火,以達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到了現在,你還不肯承認嗎?”
  這幾句話霎時間好似一顆驚雷一般在人群中炸開,各大家主齊齊轉頭看向逐蘭夫人,目光疑感,皺起眉頭。
  “妖女!你血口噴人!”
  風水輪流轉,剛才還是一幅大義淩然樣子的逐蘭夫人轉眼就成了殺人凶手,她目赤欲裂地看著這個讓她幾次吃癟的女子,恨聲說道:“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定叫你死無全屍!”
  “你還是先有那個本事再說吧。”
  青夏不以為意的瞟了她一眼,對著身旁的樂鬆說道:“既然逐蘭夫人不見棺材不落淚,就讓她死個明白。”
  樂鬆應了一聲,轉過身去,從後麵撿出一個渾身血汙的男子,嘭的一聲扔在地上。
  “這就是和黎院人接頭的南疆蠻人,我在他的身上搜出了前段時間和黎院買賣糧草的罪證。起初我還當是有人惡意重傷黎院,離間我們大楚內部的關係。誰知私下派人去黎參領的大帳,也搜出了同樣的東西,並且還找出了黎院和南疆往來文書的文碟,上麵還有逐蘭夫人的親筆印信。這下,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一把扔出了一疊宣紙,各大世家的家主麵色各異的拿起來仔細查看,過了許久,才緩緩的抬起頭來,臉色大異。逐蘭夫人眉頭緊鎖,神色雖不至於慌亂,但是這樣冷的天氣裏,額角的冷汗仍舊不斷的流了下來。
  青夏眉梢一揚,突然厲聲說道:“原本我隻以為是夫人手下辦事不利、裏通外國,是以當日教武場上,曾當著大家的麵出言提點。沒想到夫人不但沒做任何調查補救,反而一不做二不休的勾結南疆蠻人,引來白狼族戰士,駕馭百萬南疆凶獸,一舉殺害了各大世家的精銳子侄,害我南楚元氣大傷。時候又顛倒黑白,扭曲事實,引發軍隊嘩變,此等罪行,天地可誅,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巨大的鬼頭大刀猛然向著逐蘭夫人砍下,逐蘭夫人眼前一黑,失聲尖叫,再也維護不住她臉上那強自鎮定的表情。
  隻聽嘭的一聲,大刀狠狠的插進距逐蘭夫人頸項不過一拳遠的轅幹上,逐蘭夫人身軀一軟,登時倒了下去。
  “夫人!”黎院親兵急忙衝上前去,卻被青夏身後的黑衣衛士兵攔住。契朗手拿戰刀,盎然立於青夏身旁,和樂鬆等人拱衛著這名淩厲絕傲的女子。
  長風陡然刮起,遍地黃沙飛揚,青夏一身輕甲紅袍,麵沉如水,眼角寒冷,一把拔出鬼頭大刀,斜斜的舉至逐蘭夫人的麵前,寒聲說道:“一把年紀,卻淫蕩無恥,殺了你都汙了我的手。既然你那麽喜歡男人,就把你扔到烏絲媚爾手下那群吃了她的媚藥的男人堆裏,好好去享受吧!”
  “妖女!賤人!我不會放過你的!”看著禁軍輕而易舉的就將黎院的親衛製住,逐蘭夫人終於絕望的大聲咒罵了起來。青夏眉頭緊鎖,臉若寒冰,突然淩厲轉身,反手一個巴掌,狠狠地抽在逐蘭夫人的臉頰上,兩顆牙齒登時崩碎,逐蘭夫人臉頰高高的腫起,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青夏走上前去,用腳狠狠的踩在這名惡貫滿盈的女人的臉上,心底的怒火洶洶燃燒,“下地獄去吧!”
  黑衣衛士兵如狼似虎的衝上前來,將逐蘭夫人架起,像一團死肉一樣的拖了下去。
  青夏眼光淩厲的在眾多家主將軍的臉上掃過,淡淡地說道:“各位長老,還要出營嗎?”
  眾人看著青夏嗜血的眼睛,突然覺得呼吸都有些急促,麵對著這個女子似乎比麵對著百萬大軍更讓他們驚恐。連忙擺手搖頭,鬥敗的公雞一般,閃到一邊。
  青夏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惡氣,看著地上兩顆白亮的牙齒,伸出腳去,用靴子狠狠的踩進泥土之中。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善良的人,聽著逐蘭夫人遠去的慘叫聲,她隻覺得久久壓抑在心頭的石頭,終於被一腳踢了開去。她緩緩的仰起頭來,看著大片大片漆黑的天空,微微的閉上了眼睛。
  “姑娘!”西林譽的聲音突然在遠處響起,男子氣喘籲籲的跑上前來,對著青夏急忙說道:“殿下醒了,要見你。”
  青夏心頭一喜,一甩身後暗紅披風,當先向著中軍大帳急速而去。
  在她的身後,是南楚的大批禁軍,還有一群曾經權勢滔天的世家家主。
  天邊,層雲堆積,雷聲,滾滾而來。
 

戰地鳳舞 第084章:香魂遠逝
  中軍大帳燈火通明,青夏疾步行走在偌大的營地當中,剛要掀開大帳的簾子,突然一杆銀色長槍斜挑而來。青夏常年徘徊於生死一線,何等警覺,千鈞一發之際一腳蹬在帳前的桅杆之上,身軀陡然向後翻轉,右手成爪,出手如電,緊緊的抓住長槍的槍杆,用力一拽,嘭的一聲,就有人狼狽的摔在地上。
  一身白色武士服的少女冷然抬起頭來,靈巧的從地上爬起,怒視著青夏的臉孔。
  跟在青夏身後的西林譽大驚,厲聲喝道:“雨喬,不要胡鬧!”
  “你算是什麽身份!”西林雨喬不理會哥哥的怒斥,對著青夏尖聲叫道:“憑什麽不讓我進去!”
  想來是她想要進入中軍大帳卻被門口的黑衣衛阻止,知道是青夏下令不得進入大帳之中,這才等在這裏跟青夏發拽的。青夏對這個驕縱的大小姐向來沒什麽好感,若不是看在她老爹和哥哥的份上,可能現在就要上去打她幾個耳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寒聲說道:“不知死活。”
  “你站住!”眼看青夏就要進入大帳,少女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青夏的肩膀,厲聲叫道。
  青夏眉頭一皺,肩膀向側一偏,猛然卸力,閃電般回身,一把纏上西林雨喬的手臂,向後反折,登時反扣住了西林雨喬的手腕。
  “想要找麻煩,也要掂量著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雙手猛地一推,西林雨喬登時向前踉蹌而去。她也算是不簡單,很快的穩住身形,並沒有摔在地上。西林譽急忙從一旁衝上前來,一把拉住西林雨喬,對著青夏沉聲說道:“姑娘,小妹不懂事,得罪之處,還望海涵。”雖然此刻青夏在身份上還隻是一名黑衣衛的普通侍衛,但是任誰現在也看得出青夏和楚離的關係非同尋常,而且這個瘦小的女子所表現出的實力也不是尋常之輩。剛才雷霆震懾各大世家將軍,手段之高,令人折服。尤其是她拿出的黎院私通南疆的罪證,不論真假,都證明她擁有超強的先見之明和謀略之心。
  在眼前各大世家實力凋零的情況下,西林譽實在不能冒著得罪這個女子的危險,盡管身份上差距很大,但是還是恭恭敬敬的賠禮道歉。
  青夏看著被西林譽抱在懷裏仍舊不斷掙紮的西林雨喬,眉頭微微蹙起,忍不住沉聲說道:“以後做什麽事情之前想好自己的立場,不要總是讓你兄長和父親替你收拾爛攤子。”
  “用不著你來教訓我!你這個下賤的庶族血統,有什麽資格站在……”
  西林雨喬話還沒說完,忽見青夏眉梢一挑,臉孔登時變得一片陰狠,唰的一聲撥出腰間雪亮的戰刀,殺氣騰騰的就向著自己衝殺而來。
  西林譽兄妹大驚,剛要動手反擊,卻晚了一步,兩人的胸口霎時間如遭雷擊,各被青夏狠狠的踹了一腳,向旁邊倒了過去。
  西林雨喬大怒,可是到嘴的罵人話還沒吐出口,就見一道銀色箭鏃從剛才站立地方的背後嗖的一聲射來,狠狠的釘在了大帳的桅杆上。
  青夏一下跳到了西林雨喬的身邊,一刀劈歪一隻利箭,身手有如矯健的豹子,眉眼淩厲如雪,刀鋒劈轉如風。厲聲喝道:“有人劫營,保護陛下!
  衝天的廝殺聲陡然響起,滿天都是利劍流火,所到之處,一片血肉模糊,遍地死者焦骨,利劍洞穿了那些無防備的士兵的心髒,血光殺戮,瞬時間席卷整座北營。天旋地轉,熱浪滔天,流雲野火飛擊天際,刀光劍影橫掃長空,霎時間,隻覺得好似墜入大海汪洋,沉浮跌宕。
  樂鬆肩頭染血,咬著牙一把撥出肩頭利箭,大喝道:“他們穿著北胡馬賊的衣服!是馬賊!”
  青夏拉著早已傻了眼了西林雨喬躲在一隻馬車的後麵,眉頭緊鎖,眼神寒冷,區區馬賊怎敢襲擊帝國正現軍隊,而且竟然進入了中軍大營才被發現,一看就是有家賊居中策應。一個寒冷的念頭陡然升上腦海之中,拳頭不由自主的緊緊握緊,指甲紮進血肉之中卻絲毫不覺得疼痛。
  秦之炎,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嗎?
  “姑娘!小心!”轟然烈火焚燒,漫天流光閃爍,青夏眼梢一挑,正好看到一塊巨大的石塊凶猛的砸了過來。心念鬥轉,一把撲在西林雨喬的身上,帶著她側滾向一旁的空地。
  “啊!”西林雨喬驚叫一聲,突然推開青夏的控製,不管不顧的就要站起身來。
  “趴下!找死嗎?”瞬間扣上少女的脖頸,青夏眼光凶芒畢露,厲聲叫道。
  西林雨喬此刻卻好像是瘋了一樣,拚命的推攘著青夏的手臂,大叫道:“大營著火啦!”
  青夏大驚,回過頭去,隻見巨大的中軍大營獵獵燃燒,巨大的火舌已經將要吞沒營帳屋頂,青夏臉色霎時變得蒼白,看著旁邊正好有一桶水,當下拿起來一下澆在了自己的頭上。
  “你在這裏等著我!”四下裏一片驚慌失措的尖叫,今日,黑衣衛傷亡慘重,各大世家精銳盡失,隻剩下的軍機大營的禁軍此刻還在看守著各大世家剩下的家族子弟和長老將軍。此時此刻,就北營防備能力最弱的時刻,能夠在這個時候進兵南楚大營的,除了是南楚內部的家賊,就隻能是洞悉一切的大秦兵馬。然而,南楚各大世家的家賊剛剛已經全被自己擒獲,況且逐蘭夫人若是有這樣強勁的援兵的話,根本不用硬闖營門。那麽這個答案就呼之欲出,不用多加思考了。想到這裏,青夏心底一陣火辣的抽痛,抿緊了嘴角,戰刀插在地上,深深的呼吸了兩口,以壓製住紛亂的心情。
  “不!我也要去!”西林雨喬瞪大了眼睛,沉聲說道,也拿起了一桶水,有樣學樣的也澆在了自己的頭上。
  青夏看著眼前這個向來驕縱的千金小蛆,看著她倔強的眼睛,終於緩緩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那好,小心!”
  在這樣危機的關頭,似乎原本的敵意也不翼而飛,西林雨喬頗不自然的點下頭,就當先衝了出去。
  青夏護在她的身邊,一邊抵抗著漫天的流矢,一邊小心對方投石機的轟炸,下心的向著中軍大營衝去。不知道為什麽,此刻中軍大營前一片空無,除了幾十名西林家的親衛,看不到一名禁軍,整個大營四處火光閃爍,一片硝煙。
  “姑娘!”一聲大喝突然響起,隻見徐權由遠處奔來,利落的跳過一塊滾石,大聲叫道:“快走,跟我來!”
  “不行!”青夏大聲回道,劈開兩隻流箭,厲聲說道:“楚離還在大帳中,我要進去救他,快去調集人馬,於營外迎敵!”
  轟隆一聲巨響,一塊一人多高的巨石猛然砸在地上,阻斷了青夏和徐權之間的視線,青夏隻聽徐權在厲聲大叫著什麽,可是卻聽不清楚。這時,突然身後劈啪一聲脆響,青夏一驚,身軀突然被人撲到,迅速回頭望去,隻見一根掛著軍旗的桅杆被大火燒斷,正好砸在了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
  西林雨喬從地上爬起來,頗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小心!”
  青夏心頭一暖,誠懇地說道:“謝謝!”
  兩人迅速地跑到中軍大營,隻見就連守在門口的守衛也沒有一個。青夏心中一沉,難道是被人結果了?眉梢一揚,手護住頭臉,登時就衝了進去。
  西林雨喬緊隨其後,兩人女子站在大營之中,隻見到處都是烈烈燃燒的火焰,四下裏一片通紅,濃煙滾滾,根本看不到人影。青夏麵色冷然,大聲叫道:“楚離!”
  西林雨喬也不顧火燒危險,四處翻看,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了下來,帶著哭聲叫道:“李大哥!李大哥!”
  心念鬥轉,幾乎是一掃之下,青夏就已經確定這裏沒有人,更沒有戰鬥過的痕跡,想起楚離剛剛中了毒的身體,她的心就好像被人狠狠的抽了一鞭。
  “走吧!”一把拉住了西林雨喬,青夏沉聲說道:“他不在這裏。”
  “郡主!”門外突然有人大聲呼喝,青夏拉著早已紅了眼的西林雨喬奔出營門,隻見一名西林的親衛渾身箭傷的跪在營門前,看到西林雨喬突然大聲哭道:“郡主!賊人洗劫了西南兩營,殺了各大世家的家主,將黎院的人還有逐蘭夫人救走了!”
  “什麽?”青夏驚叫一聲,千算萬算,怎麽也沒算到逐蘭夫人竟然還有這樣的能力,難道是她之前的情報有誤?青夏緊緊的皺起眉頭,腦筋在飛速的運轉,思考著所有可能漏掉的情報。這件事情的確的詭異的很,不像表麵上看到的那樣簡單。
  難道秦之炎會和黎院的逐蘭夫人有什麽密謀不成?畢竟此時此刻,除了南楚的正規部隊,方圓百裏之內能發動這樣猛攻勢力的人,就隻有秦之炎一人。
  “那我爹怎麽樣?我大哥呢?”西林雨喬終於止住了眼淚,大聲喝問道。
  “家主……”那名親衛話還沒說出來,就伏地大哭。
  西林雨喬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一片,一把拉扯住那名親衛的衣領,大聲叫道:“快說啊!我爹和大哥怎麽樣了?”
  “家主當時在西營為家族親衛療傷,被人偷襲,亂刀砍死了。”
  好似轟隆一擊驚雷轟在頭上,西林雨喬雙眼一黑,就向後倒去。青夏手疾眼快,一把將她扶住,想起那個鶴發童顏的慈祥老者,也是心中一酸。
  “那我大哥呢?”勉強吐出一句話來,西林雨喬嘴唇顫抖,沉聲問道。
  “少主中了箭傷,不過眼下沒有生命危險,被弟兄們救走了,少主命我們回頭來救郡主,我們六十個弟兄,隻有小人一個人衝了進來。郡主,快跟我走吧!”
  西林雨喬置若罔聞,一時之間好似呆傻了一般。可是青夏在她的臉上卻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絲深深巨大的仇恨。
  “逐蘭賤人!”西林雨喬咬牙切齒地說道,突然一把掙脫開了青夏的手臂,向著前方瘋狂的奔去,一邊跑一邊拔起一杆插在地上的長槍,突然一把拉過一隻無助的戰馬,翻身跳了上去,厲聲喝道:“我去宰了她!”
  “郡主!”那名親衛見狀大驚,剛要追上前去,卻被青夏一把拉住。
  “你快去找禁軍的契朗將軍,找他出營營救陛下,我去追西林郅主回來。”說罷躍前幾步,幾個起落就落在一匹戰馬的身側,身手靈巧,翻身而上,戰馬受驚,人立長嘶而起。青夏狠狠的勒住馬韁,厲喝一聲,以刀背敲擊在馬股之上,向著西林雨喬的方向,迅速的追了上去。
  青夏馬術精湛,不到一會的功夫,就遙遙的追上了一身白色武士服的西林雨喬。
  “你跟上來幹什麽?”一會的功夫,西林雨喬暗戀之人失蹤,父親被殺,大哥受傷,這本就心智堅韌的少女大大震怒,回過頭來,對著青夏厲聲喝道。
  青夏迅速打馬上前,對著西林雨喬沉聲說道:“跟你一起殺了那個老妖婆!”
  西林雨喬眼中鋒芒迸現,終於緩緩的點了點頭,大聲說道:“好!”
  兩名妙齡少女猛然一甩長鞭,痛擊在馬股之上,急速向前奔去。
  “該怎麽走?”西林雨喬轉過頭來,沉聲問道。
  青夏向來是追蹤跟梢的高手,眼神淩厲的向四周一掃,就找到了路徑。手中戰刀一指,指向西方。
  兩人策馬狂奔了大約半個時辰,忽聽前方蹄聲滾滾,聲勢驚人,知道目標就在前方,小心的放慢了速度。
  “對方人數很多,我去跟著,你先回去報信。”
  “不!”西林雨喬略一揚眉,固執地說道:“我跟著,你去報信。”
  青夏眉頭緊鎖,暗道自己若是回去,這倔強小姐可能剛一露頭就被人家殺死,反正已經讓人去通知了禁軍,也不必再回去一次。歎了口氣說道:“算了,還是我們兩個先跟上去看看吧。”
  西林雨喬見她不再趕自己走,心下一喜,跟著青夏跑這一段路,嘴上雖然不說,心裏已經很是敬佩這位多次讓自己吃虧的女子,她看起來也就不到二十歲,並不比自己大多少,可是江湖經驗、身手武藝、追蹤之術沒有一樣不是遠遠的高於自己。見她和自己一起留下來,心中放下了心,臉上自然就表現了出來,露出一絲笑意。
  青夏見了不由得一呆,這少女接觸起來,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討厭。
  “走!跟上去。”青夏一擺手,兩人就棄馬步行,迅速的向前跑去。
  不知為何,這裏離北營並不如何遙遠,對方剛剛洗劫了南楚大營,竟然放鬆警惕的在荒原上放慢了速度。青夏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對方還有什麽潛在的實力沒有浮出水麵嗎?
  正思索間,突然隻聽一聲戰馬長嘶聲猛然響起,青夏一愣,頭腦警笛猛然尖聲長鳴,一把拉住西林雨喬就地一伏,向側翻滾而去。剛剛滾到一個土坡之下,敵人的馬蹄聲登時在頭頂響起,若是晚上一步,就會被人發現。
  西林雨喬聞聲不由得一陣緊張,她方才大放厥詞說要宰了逐蘭妖婆,可是畢竟是一個還沒滿十八歲的少女,此刻麵對著這麽多的嗜血軍人,怎會不緊張。大驚之下,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緊緊的抓住了青夏的衣袖。抓完之後,才發覺有些不妥,不好意思的望著青夏的眼睛,微微有些尷尬。
  青夏看著少女驚慌的樣子,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第一次出任務時的惶恐。伸出手去緊握了一下西林雨喬的肩膀,緩緩的點了點頭,就像是一個承諾一般,安慰著這個向來和她作對的少女。
  西林雨喬霎時一陣安心,抿緊了嘴角,微微沉思了一下,終於對著青夏誠摯的一笑,一口潔白的牙齒,在月色之下煥發出聖潔的光輝。
  青夏見了,也是發自內心的一笑。兩名向來作對敵視的少女,在這樣四麵楚歌的境地之中,竟然冰釋前嫌的化敵為友,成為並肩戰鬥的夥伴。
  轟隆的蹄聲登時響起,青夏凝神聽去,隻聽這蹄聲竟然是從各個方向齊齊向著自己這邊而來。過了一陣,在上頭站定,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來人沉聲問道:“都解決掉了嗎?”
  “大人放心,”另一個聲音接口道:“都已經處理幹淨,一個不留。”
  青夏聞言心下一沉,這些究竟是什麽人的人馬,難道真的是秦之炎的秦軍嗎?若是秦軍,為什麽他們事成之後不向北逃竄,反而要原路折回來,難道是為了接應後麵的士兵?還是還有陰謀所圖?他們口中所說的一個不留,可包括楚離嗎?
  “逐蘭夫人呢?”
  “在後麵。”
  “很好,”低沉的聲音沉聲說道:“你帶著三百人,帶著她上路吧,交給黎院家主,任務就算完成。一路上要小心謹慎,事成之後,大皇重重有賞。”
  青夏和西林雨喬對視一眼,同時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一絲疑感。大皇,哪一國的大皇?東齊,西川,還是北奏?黎院的家主不就是那個病歪歪的黎子厚?難道他私通了別國,和另外三國其中之一有了什麽密謀,才過來救走逐蘭夫人?
  “是,大人。”堅若生鐵的聲音沉聲答應道,對著身後的士兵一招呼,幾人就爬上戰馬,呼嘯而去。
  那名大人沉思半晌,隨即對著其他人說道:“下馬,回營!”
  楚營之中果然有內奸,隻聽這些人不說逃離反而說回營就可以看出大概。四方人馬漸漸散去,送逐蘭夫人離去的人騎乘著戰馬,青夏兩人已經丟掉了戰馬根本不可能追的上,為今之計就是看清楚這夥人的真麵目,好回營報信。青夏轉過頭去,對著西林雨喬做了一個殺的手勢,就小心的站起身來。
  夜裏,一片寂靜,天邊冷月播撒著死寂的光輝,照著下麵還絲毫不知道危險正在一步一步靠近的二十多名親兵。
  青夏和西林雨喬從後麵抄上前去,兩人身形靈巧,好似狸貓一般,貓著腰,幾個起落,就跟了上去。
  前麵的人仍舊一無所知的在黑暗中摸進,絲毫不知道有煞星就跟在自己的身後。
  這些人一看就是具有專業素質的兵勇出身,腳步落地沉穩,可是他們怎是受過專業暗殺訓練的青夏的對手。對著西林雨喬打了個手勢,自己當先摸上前去。
  鬼魅一般的吊上最後一名士兵的身後,青夏突然伸出手去,拍在最後一名士兵的肩膀上。
  那人還以為身後還有人,漫不經心的回過頭來,可是突然抬起頭來看到了青夏蒼白的一張臉,登時瞳孔大睜,可是還沒待他大叫出聲。青夏登時出手,隻聽一陣輕微的骨肉碎裂的鈍響,那人的脖子霎時間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後轉去,瞳孔充血,沒了半點生機。
  西林雨喬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青夏輕而易舉的殺掉一個人,先不說她手段如何了得,隻看她殺萬人後那種神色自若的態度,就足以讓自己膽戰心驚。
  手腳利落的跟上走在最後的一個人的背後,悄無聲息,如影隨形,幾乎要貼在那人的身後,可是前麵那人卻絲毫沒有察覺。
  一陣夜梟的叫聲突然響起,刺耳的尖鳴響徹深夜。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青夏緩緩的伸出匕首到那男子的脖頸處,在那人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刀光一寒,一條人命就此結果。大漢的屍體嘭的一聲 倒在地上,驚動了前麵行走的兩名男子,青夏迅速的撲將而上,右手匕首猛然刺出,左手五指成爪,左右開弓一個使力,兩人的咽喉就開了幾個血洞。青夏手腳利落的接過兩人的屍體,悄無聲息的放下。
  如法炮製的又解決了六個人,所有的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中情然進行,後麵十人已經送命,走在前麵的人仍舊沒有絲毫察覺。青夏回頭看了眼橫七豎八倒在荒野上的屍首,此時氣候及其寒冷,青夏對著握刀的手哈了口氣,對著西林雨喬招了一下手,半眯起眼睛,一絲寒冷的鋒芒閃過眼簾,微微點了點頭。見西林雨喬會意,才直起身子,大步走上前去。
  “哎!前麵那幾個人,是幹什麽的?”
  粗著嗓子喊了一身,身體立時蹲在地上,一個前滾翻,就翻到了一人的身旁。
  前麵的人果然聞聲大驚,一下蹲下隱藏,眼睛的四下亂瞅,可是哪裏有人影。
  “大人!”其中一人廢話地叫道:“有埋伏!”
  那人慌亂的四下看去,哪知煞星此刻就在自己的背後,青夏突然對著他的後頸吹了口熱氣。這一下非同小可,那人立時大叫一聲,青夏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刀子一揮,一道血線噴湧而出,男人的身體一僵,登時咽氣。
  大人顯然聽到叫聲,沉著地叫道:“平成,怎麽回事?”
  夜色濃鬱,一片漆黑,四下的風冷冷的吹著,大人的聲音在空氣裏來回空曠的回蕩著。但是,自然沒有人回答他。仿佛是感覺到了什麽,大人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咽了口吐沫,鎮定地說道:“大家整隊!”
  剩下的四十多人齊刷刷的整隊站好,謹慎的拔出長刀,對準叫做平成的男子死亡的方向,可是還沒等他們站穩,一條長槍突然在他們身後,唰唰三道血線衝天而起,三條人命就此了解。
  眾人大驚,急忙回過頭去,可是哪裏還看得到西林雨喬的身影。
  黑暗裏一片死寂,眾人的呼吸也漸漸沉重,青夏和西林雨喬隱蔽在夜色之中,屏住呼吸,小心的潛伏起來,等待給對方致命一擊的機會。
  “什麽人!是男人的站出來!”對方的頭領大聲叫道,聲音還算沉穩,可是氣息裏,已經帶了一絲慌亂。
  等的就是這個時候,青夏手握五隻飛刀,待他話音剛落,嗖的一聲就向著發聲處飛了出去,隻聽一陣慘叫聲登時響起,三人斃命兩人受傷,青夏還還沒待對方屍體倒下,就向著旁邊的草叢裏滾去,剛一動彈,果然之前趴著的地方就插滿了箭雨。
  趁著對方慌亂的向著青夏這邊奔跑而來之際,西林雨喬突然挺槍而上,由背後一槍刺穿一名侍衛的後頸,剛一得手,就起身跳躍,隱蔽在半人多高的草叢之中。
  對方人馬大怒,被人家結果了將近二十多人,還連人家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可是此時此刻,他們卻感覺自己好像被千軍萬馬包圍了一樣,微微發抖,站在原地,小心的等待機會。
  青夏看清楚了那男人的長相,隻見那位大人大約四十多歲,續著絡腮胡子,一雙銅鈴大眼,看起來十分的彪悍。既然認清了這人的長相,就不怕他會再混到楚營之中,青夏突然一把撇出手中的戰刀,劈啪一聲巨響,打落了對方手疾眼快聽聲變位射出的一排利箭。
  西林雨喬得到號令,也是迅速的竄起,在夜色的掩護下,向著南邊飛速跑去。一會就和青夏會和,聽著後麵沉重腳步地追趕聲,兩人運足腳力,發足狂奔。
  青夏身為特種兵中的精銳特工,野地奔襲是家常便飯,西林雨喬武藝不凡,自然也經過了刻苦的訓練。兩人起起落落,竟然和身後的人馬漸漸拉開了距離。眼看再過一會就要接近楚營,突然身後天際猛然一道刺目紅光升上天空,兩人一愣,回過頭去,青夏心下一寒,沉聲說道:“不好,他們在找救兵!”
  話音剛落,似乎在印證她的話一般,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霎時在前麵響起,根本來不及做任何隱藏,森亮的白色寒芒就籠罩了兩人全身。
  “趴下!”青夏一把拉住西林雨喬的身體,兩人狼狽的滾落在草叢之中,青夏手臂上一陣錐心的疼痛火辣辣的升起,心叫一聲不好,一把抓過西林雨喬的長槍,瘋魔般在身前舞動,抵擋漫天的箭雨,兩人就向著遠處跑去。
  “啊!你中箭了!”西林雨喬大驚失色,一把拉住青夏,驚慌地說道。
  青夏皺著眉頭,一把拔出了靴子裏的匕首,削掉箭尾,看也不看鮮血不斷湧出的傷口一眼,對著西林雨喬沉聲說道:“南麵的營門看來已經被賊人堵死了,為的就是不讓人回去報信。你快去東麵的營門,那處是由禁軍守衛,不會那麽容易被人攻破。這裏我來抵擋。”
  “不!你已經受傷了,還是你先跑,我來斷後!”西林雨喬連忙說道。
  “不行!”青夏眉梢一挑,沉聲說道:“你當我是讓你逃命嗎?這群賊子殺了人之後不逃跑,反而要回營去,一定還有什麽陰謀,你若是不能回去報信,南楚覆滅即在眼前。到時候不但楚離死無葬身之地,你大哥也無全屍,還不快回去!”
  西林雨喬一愣,想了想突然問道:“李大哥沒死嗎?”
  青夏一皺眉,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傻瓜!若是楚離死了,剛才那些人怎會沒有提及,他一定是在剛劫營的時候被人救走了,不然中軍大營怎會無人看守?你現在回去,以後還有機會。”
  提到楚離,西林雨喬眉梢微微一顫,緩緩說道:“還是你回去吧,李大哥喜歡的人是你。”
  “笨蛋!”時間緊迫,這家夥還在這裏糾纏不休,青夏勃然大怒,厲聲喝道:“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裏兒女情長!你留下擋得住對方的攻擊嗎?我們兩個人一個也別想活!”
  一把將槍杆塞到西林雨喬的手裏,一把狠狠的推在她的肩膀上。
  西林雨喬被青夏推得一個踉蹌,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感覺著對方人馬正在小心的靠近,知道時間緊迫,緊緊地盯著青夏一身青色皮鎧,鮮血淋漓的樣子,眼淚終於再也抑製不住的流了下來。
  “你,你要小心!”咬著嘴唇,沉聲說道。西林雨喬猛地轉過身去,向著遠處飛奔而去,剛走了兩步,又再轉過頭來,說道:“等著我,我一定帶人回來救你!”
  看著西林雨喬漸行漸遠的身影,青夏眉頭緊鎖,自己現在隻能盡最大的努力為她爭取時間,希望來得及向楚離的示警。
  很多這樣的時候,青夏都來不及去思考自己的自身安危。就像當初出任務一樣,一切都是為了完成任務而服務的。
  手上已經沒有了稱手的兵器,青夏拔出短小的匕首,橫在身前,半弓著腰,等待著對方試探著上前。
  突然,一隻巨大的火球猛然從上空掉落。青夏心底瞬時間一寒,這一刻,她已經知道,逐一擊破不可能了。火球瞬間暴露了她的身形,先發製人,後發製與人,抱著殺一個算一個的心理,青夏瞬間騰空而起,身軀好似一隻靈巧的狸貓,又好似一隻展翅的大雁,狠握著著匕首,登時跳落在一名侍衛的身上,嗜血的匕首猛地插進一名士兵的脖頸上,鮮紅的血液瞬間噴湧而出,遍撒了一頭一臉。青夏混不在意,轉身又是一道寒芒,紮在另一名士兵的心口處,手起刀落,兩條人命瞬間了賬。
  “唰”!
  寒風中,冰冷的刀子割斷人的氣管,劃破粗糙的肌膚,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做了,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和平常。對付敵人,青夏向來缺乏憐憫。冷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首,一身青色皮鎧的女子眉頭微微舒展。
  反正也難逃一死,所幸殺個痛快。她的性命本就是上天恩賜,即便此刻死了,也不算賠本。隻是希望西林雨喬能不負自己的厚望,不要被人阻攔。
  無數森冷的箭鏃對準了青夏的身體,那些近身的侍衛小心的向後退去,再也不願靠近這個一身修羅鬼氣的女子身旁。
  看對對麵森冷的弓箭,青夏知道一旦對方首領下了命令,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逃出生天,冷眼看著對麵黑壓壓的一眾人,青夏放下了手中的匕首,知道已經無路可逃。
  然而,等了仵久,也不見對方下達射殺的命令,青夏眉頭緊緊皺起,緩緩的抬起眉梢。
  就在這時,腳步聲突然在身後響起,青夏一愣,剛要回過頭去,對麵的冷箭突然射出,可是全都不是射向青夏,而是射向她身後的方向,無數隻利箭擦過青夏的身子,可是卻沒傷到她一絲半點。慘叫聲在身後響起,那些無情的箭雨霎時間好似射在了青夏的心上一樣,她周身寒冷,如墜冰淵,再也顧不得身後如狼似虎的兵士,踉蹌的就向前方奔去。
  長時間的死寂,好似整個天際都在流血。
  對方的隊伍突然響起一個低沉的嗓音,隨著一聲撤退,所有的士兵霎時間就好似潮水一般的退了開去。
  “你瘋了嗎?”青夏再也管不得別人,對著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女淒厲叫道:“不是讓你走的嗎?為什麽要回來?為什麽?”
  數不清有多少隻利箭將西林雨喬的身體緊緊的釘在地上,透過她的胸脯、小腹、手臂、大腿,好似一隻篩子。鮮紅的血液不斷的從西林雨喬的嘴裏湧了出來,她的身體微微抽搐著,想要開口說話,可是卻吐不出一個字來,臉色蒼白若死,發絲淩亂不堪,雪白的武士服早已一片血紅。
  青夏用手捂住口鼻,站在她的麵前,緊緊的握緊拳頭,手足無措,她蹲下身子想要扶起蒼白的少女,可是卻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
  “傻子!你是傻子嗎?”眼角湘濕一片,青夏的心頭仿若被千鈞巨石狠狠壓著,她沉重的呼吸著,伸出手去,想觸摸西林雨喬的臉頰,可是在她全身上下的箭雨上晃了一圈,手卻顫抖的不能自抑,語無倫次的喃喃道:“為什麽要回來?為什麽要回來?”
  “恩……”一聲悶哼聲突然響起,青夏一驚,急忙向西林雨喬看去,隻見她緩緩的舉起一隻沒被釘死的手,手上還抓著那杆銀色的長槍,緩緩的,費力的,向著青夏送了過來。
  青夏霎時間呆在當場,所有的血液好似瞬間凝固,她愣愣地看著西林雨喬,終於,緩緩的伸出手去,接過那杆長槍,語帶哽咽地說道:“你回來,就是害怕我沒有武器,想送槍給我嗎?”
  已經無力再去點頭了。大口大口的鮮血噴湧而出,西林雨喬緊緊地看著青夏,眼神越來越渙散無神。
  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滂沱而下,大滴大滴的打在西林雨喬蒼白的臉頰上,青夏伏在她瘦小的身上,再也無法忍耐的放聲大哭。
  好似回光返照,西林雨喬突然蚊蠅般的小聲哼出了幾個字,青夏淚眼朦朧的看向這個原本那樣明豔照人的倔強少女,聲音哽咽地說道:“你說什麽?你說什麽?”
  “名……恩……名字……”
  一口又一口的鮮血從她的口中急噴而出,青夏手捧著她的頭,心下疼痛無以言表,看著西林雨喬的眼睛,她終於還是連忙說道:“我是莊青夏,我叫莊青夏。”
  “莊?”西林雨喬的眼睛瞬間睜大,過了好久,好似了然了一切一般,慘淡了露出了一個微笑,她緩緩的伸出那隻鮮血淋漓的手來,握住青夏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冷,生命正從她的體內飛速的流逝,青夏緊緊的回握住她的手掌。
  “青夏。”頭顱一歪,白衣少女的手立時失去力氣的垂了下去。青夏愣愣的跪在蒼茫的原野上,過了許久,終於揚起頭來,淚雨滂沱。
 

戰地鳳舞 第085章 鐵血大秦
  “什麽人!”一聲低呼突然響起,青夏素手一揚。一道光瞬時間好似彈丸一般衝擊而上,噗的一聲就插入了那人的頸項之中。黑暗中的女子彈地而起,幾個起落就已經落在了那人的身邊,一把拔出他頸腔裏的匕首,一道血線噴灑而出。青夏視若不見。嘭的一聲扔下他的屍體,就向前奔去。
  此時的南楚大營一片狼藉,無數帳篷被燒毀,到處是戰火燒過的痕跡,大批的屍體已經被收拾幹淨,隻是地上殘留著暗紅色的鮮血,血泥糅雜,混亂一片。
  青夏手握匕首,橫舉銀槍,豹子一般的在營地裏跳躍,眼神銳利的環顧四周。一路走來,發現大規模的戰亂似乎隻聚集在西南部的一些營地,其中又以恒城西林氏的營地最為凶殘,血水積了一尺多厚,踏在上麵,就好像砸在血盆裏一樣。縈繞鼻息間全是腥臭的液體,青夏眉頭緊緊皺著,緩緩的走在北營之中,四下裏一片死寂,偶爾有受傷的兵勇發出幾聲低沉的哀叫,可是很快又被隱藏了下去。
  原本被燒成灰燼的中軍大帳,這麽一會又被重新建起,巨大的帳篷燈火通明的矗立在營地中央,青夏一把撕下小腳上的纏布,用牙齒咬住一段,包紮在手臂上的箭上處,狠狠地勒住止血。森冷的頭盔罩在頭頂,青色的皮鎧上全是凝固 了的暗紅色鮮血。背後的披風已經在剛才的逃亡中扔棄,青夏周身是傷,可是卻仍堅強的挺直身體。她緩緩的吐了口氣,躲在暗影之中,雙眼鷹鷲一般緊緊的盯著中軍大帳的方向,心底卻血流成河。
  秦之炎,真的是你嗎?此時此刻,坐鎮南楚北營的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覆滅南楚重兵的人,擄走逐蘭夫人殺死西林雨喬的人真的,是你嗎?
  青夏緊緊的咬緊嘴唇,死死的看著那座大帳,可是若不是你,還有什麽人會對我手下留情?
  青夏咬緊牙關,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突然彈身而起,向著中軍大營猛然奔去。
  “什麽人!”
  厲喝聲陡然響起,暗影中閃過幾名輕甲兵士,舉起手中長刀就向著青夏劈砍而來。青夏雷霆奔襲,驀然間跳躍中空,飛起一腳,狠狠的踢在一名士兵的小腹上,右手一揮,匕首劃過另一名士兵握刀的手腕,整個動作沒用上三秒鍾,青夏穩穩的落地躍起,毫無阻攔般的又向著大營跑去。
  “來人!有刺客!”一聲驚呼突然響起,青夏一愣,登時愕然的抬起頭來,隻見徐權一把從大營中跑了出來,乍一看滿身鮮血的青夏,竟是猛然一驚。
  青夏心頭瞬時間升起一絲狂喜,環目望去,隻見圍在四周的,全是黑衣衛的下屬,這群在戰亂中找不到半點蹤影的士兵,此刻竟然全部聚集在此處,沒有絲毫損傷,看到他們拱衛在中軍大營旁邊,那麽楚離也必定在此處。
  然而,這種喜悅還沒有持續上一秒鍾,青夏登時如遭雷擊,整個人愣在當場。她緩緩的皺起了眉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瞪大了眼睛,驚恐的,不可置信的看向徐權。
  一身鎧甲的侍衛看著她狼狽不堪的樣子,也隻是將頭微微偏轉過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巨大的震驚瞬間升上心頭,青夏緊握著手中鮮血淋漓的銀色長槍,滿臉憤怒,似乎是想求證什麽一般,大步就向營門走去。
  “姑娘!”徐權麵色戚然的欄上前來,急忙說道:姑娘,你聽我說。”
  “讓開!”青夏麵色陰沉,好似萬股寒冰,她冷冷的抬起頭來,沉聲說道:“我隻說一遍!”
  轟的一聲,青夏一把揚起長槍,舉止頭頂,雷霆般的怒斬而下。徐權躲閃不及,被身旁的侍衛一把拉扯開去,但是還是在手臂上開了一個大大的傷口,青夏嗜血的眼神緩緩的轉移到他的身上,語氣森冷的揚聲說道:“誰在敢阻攔我?”
  少女嗜血的眼神像是發了狂的南疆凶獸一般,又有著比南疆凶獸更加可怕的震怒和仇恨,她雙眼牢牢的盯在眾人的身上,一一從他們的臉上滑過,帶著憤怒,傷心,絕望和深深的控訴。
  這些,都是連日以來她的戰友,她花了很大的心思去訓練他們,用了很多的心血去教導他們,她把他們當成是朋友和親人,可是此時此刻,她卻隻能看到一張張冷酷無情的臉,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的刺眼,曾經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痛徹心扉,她緩緩的轉過頭去,看著那座燈火通明的營帳,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姑娘!是我們對不起你,請你別這樣作踐自己,先去包紮療傷吧。”
  “嘭”的一聲,向後滾去,嘴角鮮血溢出,但仍就迅速踉蹌的爬起,跪在青夏的身前。
  “姑娘!”整齊劃一的巨吼聲齊齊響起,所有的黑衣衛士兵全部都跪在地上,大聲叫道。這樣倔強的男人們用他們的膝蓋擋住了青夏的路,他們看著這個多日裏屢次和他們並肩戰鬥的淩厲女子,看著她渾身上下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傷口,看著她痛苦仇恨的眼神,隻感覺凶猛的肅殺之氣在天地間彌漫。
  一陣長風陡然刮起,掀起滿地的黃沙,沙粒打在青夏森寒的皮鎧上,發出鏗鏘的脆響。
  青夏發絲淩亂,看著眼前這一群跪在地上的男人,絲毫不為所動。她隻是倔強的仰起脖子,目光冷冷的看著那座金光閃閃的中軍大帳,眼神間充滿了濃濃的淒楚和無以言表的仇恨。
  “讓她進來吧!”低沉的嗓音從大帳裏傳了出來,所有的黑衣衛齊齊一愣,過了好久才在徐權的帶領下,緩緩地讓出了一條路來。
  冷硬的風,席卷起滿地的狂沙枯草,路的兩旁跪著南楚最為優秀的軍隊。青夏手握著銀槍,看著眼前那條通向大帳的路,心痛的無以複加,好似被人用巨斧一塊一塊的劈砍一樣。她緊緊的握緊拳頭,指甲插進肉裏,眉頭幾乎擰在一起,雙眼眯起,裏麵有著太多太多的感情在風起雲湧的湧動著,粘滿了鮮血的長槍拖在地上,劃出一條深深的痕跡。她抬起腳來,向著近在咫尺的營門,緩緩的走了過去。
  一步,又一步。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慢鏡頭回放一般。兩側的黑衣衛焦急的抬起頭,看著這個身材嬌小的少女,看著她一步一步的向中軍大營走去,那每一步都是那樣的沉重,似乎是踏在眾人的心上,黑暗中,烈烈火把在劈啪作響,偌大的北營之中,隻能聽見青夏沉重的腳步聲和眾人沉重的呼吸聲。
  不算長的一段路,可是青夏感覺卻好像是走了那麽久,四周好像霎時間都是空蕩蕩的,隻剩下遠古的風,在呼嘯著吹著,那個夜晚,西林雨喬撲在她哥哥懷裏放聲大哭的樣子,又回蕩在她的眼前,那樣一個淩厲決絕,那樣一個愛憎分明,那樣一個敢愛敢恨的少女,為的究竟是什麽?又到底是什麽,將她卷入了這場腥風血雨之中。
  沉重的簾子被緩緩掀開,楚離那張俊朗飄逸的臉孔出現在青夏眼前。
  他坐在中軍大帳的主位之上,金黃色的椅子顯得金光燦燦,四角燈火輝煌閃爍,晃得青夏的眼睛幾乎睜不開來,上好的龍涎香回蕩在空氣裏,整個大帳都是溫暖的,舒服的,散發著濃濃的香氣和天家的高貴。楚離一身明黃色的錦龍蟒袍,黃玉腰帶,幾乎要和身後的椅子合為一體,他風神玉朗,烏發垂肩,毫無半點損傷,幹淨的似乎剛剛沐浴。
  這,就是自己和西林雨喬,九死一生也要出營去營救的南楚大皇嗎?
  這,就是西林雨喬至死都念念不忘的心愛之人嗎?
  一大滴眼淚突然從睜得大大的眼睛中滑了出來,她周身滿是黃泥鮮血,臉上汙血縱橫,幾乎看不出本來麵目。她身體多處受傷,手臂上至今還在向外滲著學絲,森冷的頭盔下,小小的臉孔鬼畫符一樣,又臭又髒。她的衣衫破碎的不成樣子,整個人像是從血池中爬出來的餓鬼。累得幾乎雙腿都在打顫。
  可是她仍舊看著他,牢牢的看著,死死的看著,那些前塵往事,那些往昔歲月,那些隻要一睜眼就要麵對的點點滴滴,像是洪水一般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從始到終的牽牽絆絆,斬不斷理還亂的莫名心意,一次次的逃跑,一次次的重逢,一次次的攜手共渡難關,還有他站在自己麵前那句滲著無盡鮮血,在這些日子裏反複回蕩在心裏的話語;
  “青夏,這可能是我這一輩子,最後一次想要相信一個人了。”
  可是楚離,你真的相信過我嗎?你又什麽時候相信過我?
  曾經的你不相信莊青夏,苦苦相逼,以她為餌。後來的你,昭告天下,賜我名為天下蕩婦。盛都的天牢裏,你深信我的背叛,擒拿與我,欲擊而絕殺。今日,你仍舊是隱瞞了沙旱地和秦國心照不宣的圍獵之戰,大舉設計殘殺八大世家。而如今,昵友設下死局,將一切反叛於你的力量全部鏟除,可是可有一次,你曾想過相信與我,將這一切告知我。
  哪怕隻有一次!
  楚離,你沒有,你從來沒有。盡管你把黑衣衛的統帥之責交給我,但是所有黑衣衛都知道的事情,仍舊隻有我被蒙在鼓裏。我心急如焚想要去營救你的時候,你可能就躲在某一處大帳裏,安靜的等待著勝利的消息,莊青夏的死活,從始至終,都和你毫不相幹。
  帝王之信,果然是天下最廉價的東西,而雄才大略如你今生又怎會相信任何一個人。
  你將天地玩弄與股掌之間,可曾想過,有一個人,差一點就真真正正的要相信你了嗎?你手段狠辣的設計圈套,鏟除異己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一個人,差一點就要決定永遠留在你的身邊了嗎?你身中劇毒,危在旦夕還不忘說出一句話來打擊對手的時候,可曾想過,聽你說這句話的那個人,是真正的想要答應你了嗎?
  不!你沒有想過。至始至終,你所有的一切都隻是為了你自己的前途,為了你自己的霸業,為了你的南楚皇權。
  而愚蠢如我,竟然會留在這樣一個人的身邊,被屢屢欺騙了一次又一次,卻仍舊要選擇相信你。
  當日在雲翔大殿中楚離對丹妃說的那句話又回蕩在耳邊:這個天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大楚的江山更重要。
  果然,你是一個成功的帝王,我是一個白癡的女子。
  緩緩的擦掉了眼角的淚水,青夏冷冷仰起頭來,渾身鮮血淋漓的女子緩緩開口說道:“這一滴淚,不是為你而流,是為西林雨喬而流,她瞎了眼睛,相信了一個不該相信的人。
  楚離坐在王座上,看著青夏渾身汙血遍體鱗傷的樣子,突然說不出任何話來,所有的解釋在這一刻,都是蒼白而多餘的,他隻能那麽看著她,眼睜睜的看著,卻吐不出一個字。
  接著自己震懾住八大世家的餘威,禁軍集體搖身一變,化作凶悍馬賊,由內營殺出,措手不及下,八大世家自然全軍覆沒。逐蘭夫人本就已經承擔了私通南疆的罪名,此刻再加上已被人救走,更是坐實了她的罪證。八大世家精銳雖失,錢財仍在,隻有滅了他們在朝中的全部實力,才能有機會一點一點的收回大權。楚離這招連環之計,妙到巔峰,無人敢出其左右,就連自己,身在局中,也被他蒙蔽,更何況是別人。等待那群人反應過來之時,八大世家早就煙消雲散灰飛煙滅,就算知道,又能怎麽報這血海深仇。
  難怪黎子厚會突然修書效忠,原來楚離早就清楚黎院黎子城和南疆的關係,收攏了黎子厚,連消帶打,斷了逐蘭夫人的後路,更得到了偽造的逐蘭夫人親筆印信。楚離步步安排的巧妙絕倫,處處有人替著去衝鋒陷陣。他至始至終好像是身在局中,處於暴風中心,實則早就已經退到風暴之後去冷眼旁觀。
  背後冷箭,借刀殺人,這些不費力氣的絕招他都用的恰到巔峰,異常巧妙。
  青夏突然想起了莊父說過的話,離太子是一個驚才豔絕的人,他又怎會屢屢置自己於陷阱之中呢?
  “西林家的人,全都被你殺了?”青夏站在楚離麵前,沉聲問道。
  “恩,”楚離緩緩的點了點頭,“西林譽帶著西林羽最小的兒子逃了出去,但是方圓百裏,都被黑衣衛包圍了起來,他逃不掉的。”
  “為什麽?”青夏緩緩的皺起眉頭,她仍舊是忍不住大聲說道:“恒城西林氏忠心耿耿,在沙旱地上所有的家主都以為去衝擊獸群必死無疑,隻有他願意追隨於你,他的父親又屢次救護於你,西林雨喬為你甘願去死!這樣的一家人,為什麽不放他們一條生路?”
  楚離目光堅韌的看著青夏,緩緩的說道:“我不能保證西林譽是不是心機深沉,看出了沙旱地的秘密。我也不能保證,下一代的西林氏,仍舊會忠君愛國。”
  青夏不可置信的揚起眉稍,這究竟是一個什麽人啊?在他的心裏,可有什麽是值得相信的嗎?隻是這樣不能保證的原因,就可以變成殺人的理由?
  “八大世家是南楚最大的毒瘤,多年來尾大不掉,若是有機會,我怎能不一招鏟除。”楚離突然自座位上站起身來,他神情微微有些激動,緩緩的走向青夏,雙眼通紅,沉聲說道:“可是青夏,我沒想過傷害你。沙旱地一戰。我就是怕你跟去受傷,才不告訴你,沒想到你還是接到消息趕去了。七大世家在營內闖營,我也沒有打算要你去處理,後來到了禁軍襲營時間,我也叫徐權拉你回中軍大帳,大帳內有密道,可以避開這一劫,沒想到西林雨喬節外生枝。青夏,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這是真的。”
  青夏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隻覺得他是那麽的陌生,他怎麽可以這樣毫不在意的提起西林雨喬的名字,那個倔強好勝的千金小姐,為了他死那在荒蕪的草原上,至今仍舊被萬箭穿心的暴屍荒野。
  她還那麽年輕啊,還不到十七歲。
  無盡的悲戚和絕望潮水一般的在青夏胸口升起,她突然覺得呼吸困難,緊緊的抓住了自己的胸口,舉起另一隻手阻止楚離向她靠近。
  “青夏,你怎麽樣?我求求你,先治傷好嗎?以後你想要怎麽對我都可以。”楚離再也裝不住那一副自認為自己是正確的表情,他心痛的看著青夏渾身上下無處不傷的樣子,悲聲說道:“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是我對不起你,可是不要這麽折磨你自己。”
  轟的一聲,眼前瞬時間一片漆黑,青夏奮戰了一日一夜,之前和凶獸的那場廝殺幾乎要了她的性命,體力已經嚴重的透支的少女支撐著帳營的杆子上,想要平息胸腔裏的怒意,誰知突然一陣氣血翻湧,一大口的鮮血瞬間噴射而出,灑在華貴的地毯上。
  “青夏!”楚離驚恐叫道,就要衝上前來。
  “滾開!”青夏厲吼一聲,手中長槍赫然高高舉起,忿然指著楚離,厲聲叫道:“再上前一步,我就殺了你!”
  “好,好,我不靠近,你不要激動。”楚離連忙說道,對著門外的侍衛大喊道:“叫軍醫,叫軍醫來!”
  “陛下,”樂鬆的聲音在門前響起,“北營中,暫時沒有軍醫了。”
  楚離一愣,隨即對著青夏說道:“我們去還巢邑,我們回盛都,青夏,我一定要找最好的大夫,找禦醫來醫治你。”
  西林一脈滿門抄斬,哪裏還有所謂的軍醫。青夏聞言心如刀絞,她冷冷的看著那個風神玉朗的男子,輕輕地冷笑一聲:“楚離,事到如今,你還認為我會跟你回盛都去?”
  楚離聞言大驚,他急忙說道:“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隻要我不死,就跟我回盛都。”
  “嗬嗬,”青夏冷聲一笑,眼露譏笑之意更濃,可是已經再也不願意對這男人說一句話,她拖著沉重的長槍,腳步都幾乎在微微顫抖,但是卻還是堅定的一點一點的向著帳外走去,聲音低沉,卻帶著尖若生鐵般的冷酷。
  “楚離,我現在殺不了你,西林雨喬也不會希望我現在殺了你。但是你要知道,從今往後,莊青夏和你再無任何關係,以後你是死是活,是飛黃騰達還是國破家亡我都不會再多看你一眼。同樣,莊青夏是流落街頭還是暴屍荒野,也與你無關係,你我二人再無瓜葛,他日相見,不是路人,就是仇人!”
  “青夏!”楚離一驚猛然追出大帳,向著青夏的方向就追了過去。
  青夏怒喝一聲,頭也不回,猛然揮槍,唰的一聲,在楚離的身前劃下了一條深深的痕跡。就在這時,狂風倒卷而起,漫天狂沙席卷,無數的飛沙在兩人之間隔成一道昏黃的線條,讓他們看不到對方的臉孔。
  青夏背對著楚離,銀色的長槍紮在地上,厲聲說道:“你是男人,做過了就要認!失去了,就不要後悔!何必扭扭捏捏做婦人之態,徒惹人惡心!”
  楚離一愣,腳步就猛地停了下來,徐權等人看著青夏決絕的身影,齊齊跪在地上,大聲叫道:“姑娘!”
  “我話以至此,你自己好自為之!”
  漆黑的夜色下,青夏的身影漸漸隱沒在濃密的黑夜之中,淒冷的風,冷冷的卷過枯敗的野草,楚離久久的站在空曠的營地上。
  這一天,是楚離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他成功的以最小的代價,鏟除了八大世家的精銳勢力,將各大世家在朝中的力量連根拔盡,在南楚三百年來的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收回了王權,從此以後,南楚的皇帝不再是被架空的空殼,他掌握了整個南楚的精銳,大權獨攬,為他將來的千秋基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打下了厚實的根基。
  可是多少年之後,當他回憶起那年那一個風雲變色的夜晚的時候,他仍舊不知如何說出自己的心情。他隻知道,在那個死寂的血流成河的晚上,他獨自一人坐在北營的北門前,喝了一個晚上的酒,隻想一醉方休,再不醒來。

會獵西川 第086章:白蛉雪原
  “潔瑪阿古!”
  孩子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放眼望去,隻見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一匹藏紅色的小馬飛速的跑了過來。馬背上坐著兩名穿著一身棉裘皮草的孩子,大的那個隻有十五六歲,梳著一排小辮子,辮梢用紅色的纓子係住,粗壯的像是一匹草原上的小馬駒。小的那個隻有十一二歲,戴著裘皮帽子臉蛋凍得通紅,剛才的那聲叫喊就是發自他的口中。
  “潔瑪阿古!”兩個孩子飛速的奔到一座雪坡腳下,然後迅速的跳下馬來,手腳並用的就向著雪坡爬上去。
  早上剛剛下完雪,此刻雪地鬆軟,踏上去很快就深深的陷進雪裏。大的孩子雖然手長腳長,但是體重也重,他走一步陷一步,然後費力的拔出腳來,再陷進去。這樣走來,反而不如那個小的快。
  年紀小的那個孩子大笑的向上跑著,年紀最小,動作卻靈敏的很,一會的功夫就爬上了雪坡,對著遠處的一個賬篷大聲叫道:“潔瑪阿古,阿媽讓我來叫你吃飯。”
  賬篷的簾子一陣顫動,不一會的功夫,一名身材嬌小、明眉皓齒的女子就從裏麵探出頭來。她帶著一頂皮草的帽子,將兩個耳朵都包在了裏麵,隻露出尖瘦小小的一張臉,一雙眼睛秋水一般明澈,卻又透著一絲頑強堅韌的倔強,她笑著張開手,一把抱住撲過來的孩子,帶著厚厚的手套,拍了拍孩子的肩膀,笑著說道:“班布爾,你阿媽的病好了?”
  “好啦!”班布爾燦然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笑著說道:“多虧潔瑪阿古的藥,所以阿媽要請潔瑪阿古吃麅子肉。”
  “麅子啊。”女子一愣,說道,旭達烈又上山打獵了?”
  “是啊,”班布爾回答道:“快過年了,大哥說要攢年貨。”
  女子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最近穆連部的人總到這邊打秋風,旭達烈應該小心點。”
  “放心吧,”班布爾得意的一笑“旭達烈是健壯的豹子,穆連部的人都是狡詐的野狼,野狼再狡猾,也打不過豹子的。”
  “嗬嗬,”女子朗朗一笑,拉住班布爾戴著手套的小手,說道:“你也知道野狼狡猾了,還是小心點好。”
  “潔瑪阿古!”大一點的孩子費了半天的勁,總算爬上了雪坡,遠遠的衝著女子大聲喊道:“去我家啊,阿媽他們都等著呢。”
  “好!等我一下!”女子大喊了一聲,轉身就走進了賬篷裏,拿出一麵紅色的小旗,隻見上麵用黑色的筆,寫了大大的兩個漢字。班布爾沒上過學堂,隻是跟著女子學了幾天的漢字,此刻看到那旗,就磕磕巴巴的念道:“日……月……”
  “是夏青,”女子沒好氣的回頭說道:“你倒是會省事,認識哪塊讀哪塊。”
  “潔瑪阿古,你還沒找到你大哥嗎?”大一點的孩子一邊拍打著身上的雪,一邊跑了過來。
  女子一愣,過了一會突然笑了起來,說道:“還沒有,不過慢慢等,總會等得到。”
  “走吧!”將旗子插在賬篷上,火紅色的旗子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裏,顯得十分的醒目。女子轉到賬篷後麵,牽出一匹馬來,自己爬了上去,對著班布爾說道:“班布爾,跟我一起嗎?”
  “好!”班布爾連忙叫道:“我才願意跟那克多一起,他騎馬慢死了。”
  被叫做那克多的孩子大怒,眉毛高高的揚起,大聲叫道:“我慢?我能在馬上叼到狼,我騎馬慢?”
  “呸!死狼吧!:班布爾年紀雖小,嘴上功夫卻厲害。女子笑著聽著兩個孩子吵架,驀然一揚馬鞭,一會的功夫,就消失在白皚皚的雪原上。
  這名女子,就是青夏。
  當日她離開了楚離的北營,一路在西黑荒原上策馬疾行,在荒原上連找了西林譽三天三夜,終於體力不支的昏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大雨傾盆,馬也跑了,饑腸轆轆下還遇到了野狼群的襲擊,險些葬身狼腹,開幸遇到荒原上的馬賊,才逃過大劫。
  說起來,這還是青夏第一次見到西黑荒原上的馬賊。之前秦國太子一黨假扮過這批馬賊去暗殺秦之炎,後來楚離又借著西黑馬賊的名頭,用禁軍喬裝改扮殺的八大世家狼狽不堪,可見西黑荒原上的馬賊在整個大陸上是怎樣的聲威赫赫。但也就是這樣,才使得被人屢次利用,背了天大的黑鍋。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些馬賊就算再囂張,也還沒瘋狂到去襲擊秦國皇子和去攻打楚國大營,但明麵上的功夫還是必須要做的。於是,倒黴的馬賊們幾乎同時遭到了秦楚兩國的瘋狂追殺圍剿,等青夏遇到他們的時候,這群原本三千多人組成的實力雄厚的馬賊團夥,已經剩下不到一百人了。
  飽食思淫欲,這群人吃完了狼肉之後,就把主意打到了剛剛救下來的清秀少女的身上。這種主意自然不會得逞,被青夏收拾了一頓之後,崇尚武力的大漢們全都死心塌地的跟上了她,隻求她能帶領他們逃出北秦和南楚的追捕,找一個活命的地方。
  被死皮賴臉的糾纏了很多天,青夏終於帶著一眾馬賊離開了西黑荒原,雖然沿途也遇上了幾拔楚軍,但是在青夏的周旋下,眾人不但沒有吃專虧,反而將楚軍打了個灰頭土臉。西黑馬賊們無緣無故被兩國軍隊絞殺,死傷慘重,一個個心裏早就憋了一股火。見青夏年紀輕輕,還是個女孩子,但是身手敏捷,頭腦精明,對楚國的軍隊更是了如指掌,眾漢子人一個個心悅誠服,一路跟隨著青夏穿越過西黑荒原,小心的越過了北秦的土地,用時一個月,才來到了位於秦國最北端的白蛉郡。
  白蛉郡位於秦國最北端,距秦國的北疆大營不到三十裏,但是卻向來是個三不管的地界。這裏地勢複雜,處在北秦和西川兩國大軍的交接地,西川的炎帝城,快馬奔襲到這裏不到半日的路程,而再往北便是匈奴人的地界了。
  這裏人口雖然不算大多,但是卻聚集了各個種族。有匈奴人、色目人、犬戎人、穆連人、秦人、西川人、還有原道從東齊和南楚來這邊收人參貂皮的商人,總之魚龍混雜,外地人極多,倒是個容易生存的地方。
  青夏之前和楊楓定下了兩月之期,說好了在這裏見麵,在掌管黑衣衛的一段時間青夏曾經滿世界的尋找過楊楓,可惜沒什麽結果。現在想來楚離既然幾次大戰都是瞞著她的,那麽黑衣衛的真正統領之權,還是握在楚離的手裏,他若是不想青夏找到楊楓,黑衣衛自然也就調查不出什麽。楚離這樣的一個人,連忠心耿耿的西林家都不相信,又怎麽會相信已經背叛過他一次的楊楓。
  就這樣,青夏就在白蛉郡住了下來。西黑馬賊們死性不改,來到這邊很快就跟關外的馬賊強盜接上了頭,青夏也不要求這群人跟著自己吃蘿卜啃鹹菜當好人,就放任他們去了。
  這個混亂的年頭,什麽買賣都有人在做。他們不去打砸搶,自然還有別人頂上。隻是由於青夏住在這裏,馬賊反而不再騷擾白蛉郡,倒也算為郡上的百姓做了件好事。眼不見心不煩,青夏也不去在意這幫家夥又跑到哪裏去打劫舍。
  班布爾一家是青夏在這裏認識的一戶獵戶人家,班布爾的父親是個酒鬼,總是在郡上鬼混,很少回家,這家的女人卻是一個勤快老實的人,獨自一人養大了四個孩子。
  大兒子叫旭達烈,是白蛉郡有名的獵人,黑夜裏百裏之外就能聽聲變位的射中過路的老鼠,小夥子二十出頭,長的一表人才,是當地姑娘們心儀的對象,每天早上門都會堆滿求愛的茗筱花,很是出名。老二叫那克多,今年才十五歲,但是長的卻很壯實,十七八歲的孩子也沒有他高大,火爆脾氣,倔起來像頭蠻牛一樣。老三就是班布爾,今年才十三歲,人小卻機靈的很。老四是個女孩,才隻有五歲,整日在家裏纏著幾個哥哥,現在她有了新的目標,整日的纏著青夏,沒個消停的時候。
  這一住,就是兩個月,距兩月之期,已經過了四十多天,青夏沉住氣在雪坡上搭了房子,想再等等楊楓。她考慮了一下,若是路上出事耽誤,頂多不過兩個月,要是再一個月楊楓再不來,少不得就得再去一次南楚盛都,混進皇宮到丹妃那裏去打探消息,畢竟當初擒拿自己和楊楓的三夥人,楚離和烏絲媚爾都沒有什麽收獲,楊楓若是出事,這賬就隻能算在朱丹臣的頭上。
  “那克多、班布爾你們回來啦!”一聲爽朗的聲音突然響起,一匹駿馬旋風般的就衝了過來,馬上的青年高大帥氣,眼神明亮,輪廓微微有點像北麵的胡人,但是眼睛的顏色卻是黑的。
  “夏青,你也來了。”
  為了尋找楊楓,青夏不得不用了夏青這個化名。反正名字對青夏來說向來都隻是一個代號,也沒太在意。笑著跳下馬來,接過班布爾,轉過頭去對旭達烈說道:“聽班布爾說你又去打獵了,小心遇到穆連人。”
  “嗬嗬,”旭達烈爽朗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我不怕他們。”
  就知道他會這樣說。青夏翻了個白眼,拍了拍班布爾的腦袋,說道:“去把我前幾天留給你的作業拿過來看看,日月?真虧你能念得出來,真是給我丟臉。”
  “潔瑪阿古!”一聲嬌嫩的聲音突然響起,青夏還沒垂下頭去,就見一個一身披紅掛綠的肉球向著自己飛速而來,嘭的一聲撞在她的大腿上,兩隻白胖的小手死命的抱著她,大聲的控訴道:“班布爾是壞人,烤了我的兔子。”
  “阿茉葉,”青夏彎著腰,蹲下身子,看著還沒有自己小腿高的小女孩,急忙說道:“你怎麽跑出來了,外麵多冷。”
  阿茉葉的注意力立即被轉移,連忙手舞足蹈的說道:“阿媽給我做了新袍子,暖和。”
  青夏看著她那身花哨的袍子,微微一笑,一把將小孩抱起來,阿茉葉又圓又胖,伸出手來環住青夏的脖子,很記仇的嘟起嘴,像個受氣的小可憐,“潔瑪阿古,班布爾烤了我的兔子。”
  “阿茉葉,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就知道跟潔瑪阿古告狀,兔子是我烤的,我也吃了,你能把怎麽樣?在說了那克多也吃了,你怎麽告他的狀?”
  那克多聞言大大的不樂意,粗聲粗氣的叫道:“我又不知道那是阿茉葉的兔子,班布爾你這個狡猾的狐狸。”
  “好了,都回去吧。”旭達烈出聲製止幾個小蘿卜頭無聊的吵架。頗有威嚴的說道:“阿媽還在家裏等著呢,阿茉葉,等明天我進山裏去抓一窩冬的狐狸崽子給你,等明年冬天,就可以做一身狐狸皮子的袍子了。”
  “真的?”阿茉葉大喜,開心的笑了起來。
  繞過一片樹林,一座村寨就出現在眼前,班布爾和那克多像兩隻小豹子一樣向著村子飛速的跑去,青夏和旭達烈在後麵牽著馬慢慢的走,阿茉葉縮在青夏的懷裏,安靜的玩著青夏衣服前的扣子。大地上一片雪白,青夏突然回過頭去,對著旭達烈說道:“旭過烈,你明天還要進山嗎?”
  “是啊,”旭達烈說道:“在大雪封山之前多進去幾次,要過年了,多攢些野味,你自己一個人,到時候就來我們家過年吧。”
  “我嗎?”青夏微微的搖了搖頭,漫不經心的說道:“我可能待不了多久了。”
  旭達烈一愣,沉聲說道:“你要回關內去嗎?你不等你哥哥了?”
  青夏歎了口氣,說道:“我再等一個月,要是還等不到的話,我就要回去找了。”
  “你自己一個人,能去哪裏找,還不如就老老實實的在這裏等,你大哥一個大男人,難道自己還會走丟了?”
  “哎,”青夏鬱悶的說道:“你不懂的,其實這裏真好,我來到這這麽久了,數這段日子過的最舒心,要是我等到了我大哥,以後就留在這不走了。”
  旭達烈眉頭微微的皺起,跟在青夏的後麵,久久沒有說話。
  “旭達烈,你還是別進山了,我前幾天接到消息,聽說穆連人那邊下了大風雪,凍死了成千上萬的牛羊,那邊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很有可能去秦國的北疆大營或是炎帝城搶掠。白蛉郡近來也不太平,大家還是都小心一點,輕易不要外出。”
  旭達烈冷哼一聲說道:“穆連人算什麽東西,也敢去北疆大營搶掠。托哈那個老廢物才沒這個膽子,聽說秦國的戰神秦宣王這個月親自坐鎮北疆,炎字營都跟著來了。別說凍死了牛羊,就算自己也凍死了,托哈也敢靠近北疆一步。”
  “秦宣王嗎?”青夏微微一愣,已經很久沒聽到他的消息了,她不由得向南邊望去,北疆大營距此不到三十裏,原來他們竟然這樣的近。
  “總之你還是小心點吧,你一家老小還全都指望著你,別出什麽事才好。”
  旭達烈聞言咧嘴笑了起來,說道:“夏青你就放心吧,雪狼湖的人我都不害怕,還會怕穆連人,他們最好不要碰上我,不然一個也別想逃回去。”說著還使勁的拍了拍他腰上的箭匣子,大笑了兩聲。
  青夏無奈的晃了晃腦袋,第一次認識旭達烈的時候,就是在雪狼湖邊上,她和西黑荒原的一眾馬賊被雪狼人擄劫。那群馬賊一生打劫別人,什麽時候被別人打劫過,幾下就跟雪狼人扭打在一起。青夏等人雖然戰鬥力強,可是對方不但人數眾多,還熟悉當地路徑,青夏等自然不是對手,逃路的時候遇到在林子裏設陷阱打獵的旭達烈,被他所救,才逃了出來。
  一晃眼,就過去兩個月了。
  正想著,就進了村子,旭達烈爽朗的跟村子裏的人打招呼,這些人大半認識青夏,更何況這姑娘還認識山裏的馬賊,在大家的眼裏是有能耐權勢的人物,是以對他都很是熱情。一會的功夫就走到旭達烈的家,旭達烈將馬牽到馬廄裏,他的母親多伊花大嬸就跑了出來,看到青夏笑道說道:“潔瑪阿古,你來了,快進來暖和暖和。”
  潔瑪阿古是對漢人漂亮女子的統稱,這小村裏有無數的潔瑪阿古,青夏隻是其中之一。
  幾人進了熱氣騰騰的屋子,幾個孩子早就已經在火炕上坐好,青夏剛一進去,阿茉葉就拍著自己身邊的一塊地方,大聲叫道:“潔瑪阿古,到這裏來坐!”速度快的,讓已經張了一半嘴的班布爾很是鬱悶,他狠狠的瞪了小妹妹一眼,哼了一聲。
  青夏脫下靴子,爬上熱乎乎的火炕上,盤著腿坐在阿茉葉的身邊。
  一陣讓人流口水的肉香突然飄了進來,旭達烈做在炕邊上,幫著多伊花大嬸往炕桌上端盤子。香氣撲鼻的麅子肉被烤的全是黃色的肥油。發出滋滋聲響,誘人欲滴。
  “來,都吃吧吃吧,”多伊花大嬸一邊笑著一邊在衣服上搓著手,“架子上還有,還烤著呢。聽說潔瑪阿古會來,這是旭達烈親自烤的,
  香著呢。”
  “來,夏青,別光看著。”旭達烈撕了一些麅子腿上的肉放在青夏的前麵,其它三個孩子早就上了手,各大大嚼了起來,青夏撕下一塊肉放在嘴裏,霎時間隻覺得唇齒留香,笑著說道:“旭達烈,你若是將來去當廚子,一定會發大財。”
  “哈哈!”旭達烈爽朗一笑,絲毫沒在意青夏說他去當廚子這種沒誌氣的話。
  眾人其樂融融,正在大吃特吃,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旭達烈眉頭一皺,就聽嘭的一聲,房門就被人猛地一腳踢開!


會獵西川 第八十七章
  隻聽嘭的一聲巨響,門板被人一腳踢飛,寒冷的風瞬間灌了進來,青夏眉梢一挑,立時抱住了一旁的阿茉葉,旭達烈三兄弟猛地從火炕上站起身來,一下跳到地上,虎視眈眈的看著外麵的人。
  二十幾個彪形大漢登時闖了進來,為首的一個一腳踢碎了門口的一口水缸,剛剛打好的井水嘩啦啦的流了滿地,靠近門口的地方瞬間就結出了細小的冰淩。
  “你們是什麽人!”旭達烈跳到屋子裏的小櫃子旁邊,唰的一聲就抽出了三把砍刀,拋給那克多和班布爾兩兄弟,跳到那些人的麵前,大聲喝道。
  為首大漢瞪著銅鈴大眼看了旭達烈一眼,啞著嗓子說道:“你就是旭達烈嗎?土哈欠了我們的錢,要我們來找你要。”
  土哈是旭達烈的父親,經常在外麵喝酒賭錢,欠了債就讓人來家裏找老婆孩子要賬。青夏認識他們一家沒多少日子,這樣的事情已經撞上很多次了。旭達烈臉孔通紅,顯然在憋著火。那大漢見旭達烈的樣子,想起他的盛名,也不那麽凶了,從懷裏摸出一張紙來,說道:“欠債還錢,旭達烈你是個漢子,不會賴賬吧。”
  “他欠的錢,你去找他要去,來我們家幹什麽?”班布爾突然大叫道,拿著大刀像是一隻發了怒的老虎崽子。
  那夥人一聽,勃然大怒,紛紛喧嘩呼吵起來。多伊花大嬸慌了手腳,這個老實的女人急的團團轉,既想拉住兒子們,可是又實在不願意再替那個酒鬼還債,一會的功夫,眼淚都急了出來。
  “班布爾說的對,這錢我們不會還的。”旭達烈沉聲說道,冷冷的看著對麵的一眾大漢,“你們若是要賬,就去找借你們錢的人,若是想找我,就跟我的刀子說話。”
  話音剛落,那克多突然大吼一聲,健壯的身子像一頭小馬駒,凶悍的望著那些不速之客。
  “多伊花大嬸,出了什麽事?”外麵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多伊花大嬸為人向來很好,旭達烈每次打到獵物總會分給各家各戶,是以在村子裏人緣極好。聽到他們家有聲音,各家各戶的男女老少都衝了出來,一看這群人來勢洶洶,村民們一個個都回家抄起了砍刀,就衝進了多伊花大嬸家的小院。一會的功夫,就把小院子圍的水泄不通。
  要賬的潑皮們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今天討不了好,連句狠話也不敢撂就灰溜溜的逃了。人群一會的功夫就散了開去,青夏放開了阿茉葉,長長的喘了一口氣。不是怕這些潑皮無賴,隻是不希望 他們攪亂了這安寧的生活。
  “沒事,別害怕,有我呢。”旭達烈突然湊過頭來,笑著說話,一口潔白牙齒,更顯得他的笑容十分爽朗。
  青夏說道,“你這幾天小心些,那夥家夥要是不服氣回來報仇就糟了。”
  “沒事,”旭達烈一笑,“他們下次要是再敢來,保證不讓他們這麽容易就回去。”
  “好了好了,安上了。”班布爾和那克多火急火燎的跑了回來,一下就跳到火炕上,房門被重新安上,屋子裏不一會又充滿了熱乎氣,被他們這麽一攪,青夏也就沒了胃口,隨便吃了幾口,見天色黑了,就起身要走。
  旭達烈執意要送她回去,多伊花大嬸也堅持,青夏就和旭達烈一起出了門。
  白蛉郡的四周,有很多這樣的小村子,青夏就住在旁邊的那個雪原上,隻要一出關,保證就能第一眼看見。
  晚上的月亮又白又大,青夏和旭達烈牽著馬走在雪地上,剛剛吃過飯,不願意坐在馬背上顛著,青夏就提議下來走走,旭達烈笑著就答應了。
  兩人一邊走一邊閑聊,聽旭達烈說些他小時候上山打獵的趣事,突然遠處一道白影閃過,旭達烈眼睛最毒,一把抽出了腰間的弓箭,摸出一隻箭,就要對那白影射去。
  青夏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急忙說道:“不要射!”
  旭達烈一愣,還來不及說什麽,那道白影就不見了。
  “夏青,你怎麽了?”
  青夏一愣,想了會笑了笑道:“沒事,就是想你放它一馬。”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把旭達烈搞的一愣,青夏低著頭,輕輕的說道:“我早些年的時候,也見過這種雪狐,當地人說這種動物是有靈性的,不能抓。我當時沒信,硬是抓了一隻,後來沒過三,那小東西生生不吃飯餓死了。那次之後沒多久,我的生活就發生了一個大變故,差點沒死了不說,還遠離了家鄉。現在看到它,總覺得好像是它在報複我似的。”
  “早些年?”旭達烈問道:“夏青你以前也來過關外嗎?什麽時候的事?”
  青夏一笑,輕聲說道:“很多以前的事了,記不得了。”
  旭達烈自然不知道這世上除了關外,還是很多地方是有這種小生物的。也沒再多問,轉移話題問道:“夏青,你真的要離開關外嗎?”
  “看情況吧,”青夏牽著馬走在旭達烈左邊,看著前麵的路,“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若是能等到我大哥,想必也不會在一個地方久待。到處走走吧,將來看哪個地方好,喜歡哪裏,就在哪裏住下,也挺好的。”
  旭達烈又繼續問道:“關外不好嗎?”
  “好,”青夏扭過頭一笑,“怎麽不好,這是我到過的最好的地方,有你,有班布爾、那克多、阿茉葉,還有多伊花大嬸香噴噴的手抓肉,再也沒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了。”
  “那為什麽不留下?”
  “留下?”女子微微一愣,隨即輕輕的笑道:“這裏不是我的家啊。”
  “那你的家在哪呢?”
  青夏的笑容霎時間就變得很淡,她仰著頭,遠遠的看著遠方淡淡的雲彩,聲音帶著一絲絲低沉和飄渺。
  “其實,我也不知道。”青夏微微一笑,對著旭達列說道:“旭達烈,你真的很幸運,有溫暖的家,有這麽好的弟弟妹妹和阿媽,你阿爸雖然不成器,但是畢竟還是你阿爸,你若是能幫他,就幫幫他吧。不然將來若是不在了,你會後悔的。好了,我到了,你別送了,趕緊回去吧。”
  旭達烈站在原地就停住了腳步,看青夏嬌小的身子一步一步牽著馬爬上雪坡,身體就像是凍住了一樣,久久的不願離開。突然,他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叫道:“夏青,你過年去我家嗎?”
  青夏也沒回頭,隻是擺了擺手,大聲喊道:“再說吧!”
  聲音飄飄蕩蕩的回蕩在寒冷的空氣裏,有著長長的回聲。
  三天的時間轉瞬就過去,早青夏是被凍醒的,原來火盆裏的火已經滅了,她哆哆嗦嗦的從氈子毛毯裏爬起來,感覺口幹的很,剛一拿起幾子上的杯子,卻見裏麵的水已經凍民冰了。哆哆嗦嗦的生好了火,青夏燒了水,吃了幾口泡軟了的饃,就縮在被子裏哪也不去。
  近來的天氣越發的冷了,說起她也算是幸運,這樣冷的天氣裏火盆滅了,很多人就會在睡夢中被慢慢凍死,若是自己剛才沒醒過來,將來等楊楓到了,可能隻能找到自己的屍體了。
  想到楊楓,青夏不由得歎了口氣,時間越過,她越覺得心裏發慌,總覺得出了點什麽事,心想再不能等了,再過兩天,他要是還不來,就再回南楚。正想著,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就響了起來,青夏何等警覺,連忙穿好衣服,套上棉靴,剛一拉開簾子,班布爾的身體就猛地撞在了她的身上。
  “班布爾,怎麽了?”孩子氣喘籲籲的,似乎是一路跑來的,厚厚的棉帽子都被汗浸濕了,青夏眉頭一皺,急忙問道:“出了什麽事?怎麽這麽著急?”
  “潔瑪阿古,”班布爾大喘著氣,連忙說道:“旭達烈進山都三天了還沒出來,早上白蛉郡上的那群無賴又來了,帶了四十多個人,見旭達烈不在,把我們家的牛羊全都搶走。還要搶那克多的小紅馬,那克多不給就跟他們打了起來,挨了一棍子,現在還沒醒呢。他們還搶走了阿茉葉,說是要是晚上不把給他們送去,就殺了阿茉葉。”
  “什麽?”青夏大驚,急忙問道:“村子上的人呢?沒人幫你們嗎?”
  “他們是踩好了盤子才來的,昨天穆連部來打秋風,村子裏的男人們都去北邊守著呢。”
  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走!先看看那克多。”
  剛要走,突然然回過頭去,進賬篷裏把火滅了,又將匕首鉤鎖一類的東西全都帶在身上。
  “走吧。”翻身上馬,兩人共乘一騎,飛速的向著村子就奔了去。
  “潔瑪阿古,這邊。”
  一路跟著班布爾下了地窖,多伊花大嬸見了青夏放聲大哭,這個老實的女人被嚇壞了,守著她腦袋出血的兒子一點辦法都沒有,見到青夏像見了救星一樣,拉住她的手就不再放開。
  好不容易安頓好了多伊花大嬸,青夏手腳利落的給那克多包紮了頭上的傷口,傷口並不大,隻是破了頭皮。但是有沒有腦震蕩傷到裏麵,就得等他醒來之後才能知道了。青夏就著滿是紅色鮮血的水盆洗了把手,對著班布爾說道:“你就這裏守著那克多和你阿媽,我現在就去郡上把阿茉葉找回來,然後找人去山裏找旭達烈。”
  “潔瑪阿古!”多伊花大嬸腦袋終於清醒了過來,一把拉住青夏的手,連忙說道:“那些人凶得很,潔瑪阿古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會被人欺負的。”
  青夏見她這個時候還為自己擔心,不由得心下一陣溫暖,笑道安慰著拍著她的手,說道:“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認識罕達垣上的胡子,要是不行就找他們幫忙,你放心在家裏等著吧,我一準把阿茉葉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班布爾對青夏倒是很有信心,拍著他阿媽的肩膀說道:“阿媽,別擔心,潔瑪阿古不是一般的漢人姑娘,是個有本事的人。”
  “遜達天神保佑你啊,遜達天神保佑你啊。”多伊花大嬸絮絮叨叨的說著,也不再攔著。
  青夏笑道對班布爾說道:“我走了,你小心點,保護好阿媽和哥哥,無論外麵有什麽動靜,都不要出來。”
  “知道了,”班布爾答應道:“潔瑪阿古你快點回來。”
  青夏點了點頭,就走出了地窖,這處地窖是在馬廄裏,青夏在上麵散了一些野草,就再也看不出來。四下環顧一圈,爬上自己拴在一旁的唯一的一匹戰馬,爬上馬背,就向著大路奔去。
  早晨的陽光十分刺眼,晃得雪地上一片明晃晃的白亮。原本白蛉郡就不大,不消多久,就到了白蛉郡中,之前班布爾已經給了她地址,青夏騎著馬風馳電掣的就向著約定的地點駛去。
  眼看就要到了那家賭館,突然前麵的街道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映入眼簾,青夏皺著眉看去,隻見數不清的人群簇擁在一處,似乎是在圍觀看著什麽熱鬧。不過他們看熱鬧不要緊,竟然將這唯一的一條路給堵得水泄不通,青夏皺著眉頭看了一會,不得不下馬去,將馬匹拴在一顆歪脖樹上,想從人群中擠過去。可是好不容易擠到一端,卻發現小小的廊門被一輛巨大豪華的馬車給死死的堵上,連隻蒼蠅都別想飛過去。
  青夏暗道難怪這麽多人呢,原來問題出在這裏。白蛉郡這裏有個獨特風俗,當地的居民甭管是南來的還是北往的,也不管是信如來佛祖還是元始天尊,到了這裏,一律都是改信遜達天神,這個所謂的遜達天神還有個由來,據說是北地白虎神和人類女子結合生下的孩子,後來北地刮大風暴,他一個人跑到風眼去生生化作了一座石山,將風眼遠遠的堵死了,救了成千上萬的北地百姓,好人有好報,這人不人獸不獸的家夥死後了天,成了神仙,永遠的保護著家鄉的百姓。倒是很有奉獻精神的一位神仙,後人為了紀念他,就在關外第一個郡縣白蛉郡這裏,設了一座雕像,生生移來一塊巨大的整體山石放在大道上,中間挖了大通道,供人行走。青夏想,他們可能是想讓大家體會一下用身體堵風暴的感覺,可是平時也沒什麽大礙,但是今日這巨大的馬車往這一停,就將整條路完全堵死,根本插翅難飛。
  青夏不*的皺起眉頭,四下看了一圈,也不見有主人在一旁,剛想伸手將那馬車拉走,突然一陣清越的聲音登時響起,在一片嘈雜聲中尤其顯得響亮。
  “老丈,你這麽說可就不對了。”
  年輕的男子站在人群中央,錦衣華服,玉帶蟒袍,周身香薰之氣,足蹬鹿皮棉靴,頭戴雪貂皮毛,兩手抄在一直銀狐的暖手抄中,一雙丹鳳眼懶洋洋的看著蹲在他麵前大放悲聲的老人家,笑得像是一隻狐狸。


會獵西川 第八十八章
  “老丈,你這麽說可就不對了。”年輕的男子站在人群中央,錦衣華服,玉帶蟒袍,周身香薰之氣,足蹬鹿皮棉靴,頭戴雪貂皮毛,兩手抄在一直銀狐的暖手抄中,一雙丹鳳眼懶洋洋的看著蹲在他麵前大放悲聲的老人家,笑得像是一隻狐狸。
  “聖人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但是本公子認為,知錯能改,也要改的及時,不然一樣沒用。老丈你女兒賣身葬父,可是我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站了起來,你知不知道你錯在哪了?”
  老頭連忙抹著眼淚說道:“小人不該欺騙這位公子,小人被豬油蒙了心竅,請公子饒了我這一次吧。”
  “不對不對,”錦衣公子笑著搖了搖頭,緩緩的伸出手來,從懷裏掏出一把描金折扇。他手指白皙修長,食指扣在扇柄之上,微微搖了搖,在老人麵前晃了一晃笑道說著:“本公子買你的女兒,是看她長的玲瓏乖巧,公子我憐香惜玉,不想她跟著你這種老騙子吃苦受罪。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我前腳剛走,你就站起,你這不明擺著是在打我的臉嗎?想告訴這南來北往的人說我是個棒槌,被你這種三腳貓的江湖騙子騙個死心塌地,雙眼朝天。老人家,你這明顯是不給我麵子啊。”
  “不是……這位相公……不是……”老者突然緊張的一把抓住男子的小腿,溫暖的靴子上,有著上好的薰香傳了出來。
  錦衣公咧嘴一笑,很是開心的說道:“你們幾個,幫這位老丈完成心願,他不是願意裝死人嗎?就讓他如願以償。”
  殺豬般的叫聲霎時間吃徹整條大街,錦衣公子腳下微微一動,就掙脫了老者的拉扯。身後跟著的大批護衛如狼似虎的衝上前去,一下就製住了骨瘦如柴的老人。
  青夏的眉頭微微皺起,她抱著肩,一邊向自己的馬匹走去,一邊冷眼看著這場鬧劇。突然隻感覺一個鋒利的眼神利箭一般的射了過來,青夏扭頭看去,隻見那名錦衣公子不知什麽時候發現了自己,正衝著自己微微拱手,遙遙的打著招呼。
  青夏咧嘴一笑,也不知道這名男子是什麽來頭,吊兒郎當的皮囊下,隱藏著的感覺卻是這樣的敏銳。一絲惡作劇的心思突然升了上來,不是可憐那個為老不尊的騙子,隻是單純的不想看到那雙得意洋洋的狐狸般的眼睛。
  伸手從袍子解下兩顆扣子,攥在手裏,然後對著對麵男子灑然一笑,微微的拱起手來,看似很有教養的回禮。
  就在這時,嗖的一聲破空之響,向著大路拱門的方向呼嘯而去。
  錦衣公子麵色登時一變,身軀陡然向著馬車的方向奔去,可是還沒等他邁出一步,又是一道黑色的彈丸迅速而來,嘭的一聲就打在他的小腿上。錦衣公子一個踉蹌跪在地上。下一秒隻聽拉車的一匹戰馬霎時間慘聲長嘶,水泄不通的大街上瞬間一片混亂,眾人斜眼看去,隻見那匹像發了瘋一樣,揚踢瘋狂長嘶,一個甩頭竟然將韁繩扯斷,帶動其他幾名駿馬,拉著豪華的馬車風馳電掣而去。
  一路上人仰馬翻雞飛狗跳,人群驚叫推攘,整個大街好似一鍋煮沸的濃粥一樣,亂成一片。
  “駕!”一聲清冽的叫聲冰雪一般在混亂嘈雜的亂局中登時響起,眾人齊齊仰頭看去,隻見一名身穿白色狐裘的女子騎在高頭大馬之上,頭戴火紅的火狐皮帽子,明眉皓齒,膚色如雪,眼若星子,嘴角掛著一絲顛倒眾生的爽朗得意的笑容,揚著馬鞭,淡笑的瞥了那名半跪在地上一身狼狽的錦衣公子一眼,就從豪華馬車開出的道路上策馬狂奔,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公子!”幾名下屬大聲叫道,拚命的推攘著周圍聚攏的人群,費盡全力才紛紛聚集在那名年輕男子的身邊。緊張的叫道:“公子沒事吧。”
  “沒事,”錦衣華服的公子被人擺了一道,非但沒有半點怒意,反而笑咪咪的看著長街的盡頭,說道:“你家公子現在好的不得了,快走快走,跟上去瞧瞧。”
  “公子,那老頭不見了。”
  “啊?沒了?”錦衣公子一愣,轉過頭來疑惑的問道。
  “是啊,”一名灰色大裘的下屬說道:“一定是趁剛才混亂之際逃跑了,屬下這就去把他抓回來。”
  “對,”年輕的公子點了點頭說道:“我答應那個小姑娘要教訓這老賊了,美人之諾,可不能不算。”
  “那公子您呢?還是快回去吧,要是被發現了……”
  “行了行了,我心裏有數。”錦衣公子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對著其他人說道:“快點把我的快雪牽來,一會來不及了。”
  “公子,您的快雪剛才被人打斷了鼻子,這會老六和老七已經去追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們幾個快去抓那老頭,別讓他跑了,其他人跟上我,去追那個女子。”說著,自己就當先就在大街上毫無形象的跑了起來,十多名貼身護衛緊緊的護在他的周圍,一眾衣衫華貴的人,就這樣在一點風度都沒有在大街上瘋狂的跑了起來,引得圍觀的百姓紛紛側目。
  一路狂奔,眾人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突然錦衣公子一揚手,眾人急忙停了下來。隻見嘭的一聲,一家名叫意如賭坊的賭館的大門轟隆一下就被人一腳踹開。
  錦衣公子大喜的站在一邊,指著一匹通烏黑的駿馬大聲的說道:“就是這匹馬,就是這匹馬!”
  對於自己主子不定時的抽風眾侍衛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眼巴巴的看著那扇破爛的大門灰塵裏,踉踉蹌蹌的爬起幾名大漢,幾名大漢頭臉上都帶著傷,還有一人的手腕向一旁詭異的彎折,似乎是被人折斷了。幾人狼狽的爬起身來,全都警惕的望著賭坊的屋子,一會,一名一身白色狐裘的女子緩緩的走了出來,腳步落在滿是塵土的地麵上,有著一種無言的威懾。
  女子相貌清秀,雖不算是傾國傾城,但是眉眼間透出的強大的自信卻足以掩蓋任何麵容上的不足。她一手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一手舉著一把長長的大刀,大刀的另一頭架在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肥胖的脖頸上,眼神冷冷的瞥著周圍的眾人,嘴角冰冷,帶著一絲淡淡的傲氣。
  “木古歹,我剛才說的話,你都記住了?”
  女子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被他鉗製在手裏的男子雙腿發抖,差點尿了褲子,哆哆嗦嗦的說道:“記……記住了……”
  “那就好。”女子淡淡一笑,突然揮起長刀,以刀背狠狠的砍在木古歹的脖頸上。隻聽嘭的一聲,木古歹就慘叫一聲,軟趴趴的倒了下去,兩眼一翻。還以為真的被結果了性命。
  “大哥!”眾多賭坊的人從屋子裏衝了出來,驚叫著撲向木古歹。女子用長刀在地上一掃,就將那扇門板又挑了起來,向著眾人就砸了上去。
  “轟隆”一聲巨響,慘叫聲哀號聲響徹一片。
  “阿茉葉,我們走!”抱走孩子,青夏向著錦衣公子等人站立的方向就跑了過來,驀的一看到他在一眾護衛的簇擁下笑眯眯的站在那裏,麵色一寒,微微一側身,好似要保護孩子一樣,冷冷的看著這一群不速之客。
  錦衣公子看到她充滿敵意的眼神,
  顛顛的跑上前來,解下了青夏拴在樹上的馬韁,將黑馬牽了過來,討好的遞到青夏的麵前,樂嗬嗬的說道:“那,給你。”
  青夏微微一挑眉,看著這名莫明其妙的年輕男子,隻覺得這人的一雙眼睛狹長纖細,像是狐狸一樣,一眼竟然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後麵的哀號聲漸漸小了,賭坊內也起了一陣桌椅挪動的聲音,來不及思考什麽,青夏一把拉過馬韁,翻身就跳了上去。對著那名年輕公子說道:“多謝了。”說完,就揚鞭而去。
  錦衣公子看著青夏絕塵而去,嘴角扯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見青夏沒了蹤影,他又急忙跑到那些被青夏痛揍了一頓的大漢身邊,幫著那個名叫木古歹的家秋站起身來,大聲的叫道:“喂,你沒事吧?”
  木古歹兩眼翻白,一幅已經翹了辮子的模樣。
  “喂!你醒醒!”
  木古歹這人十分執著,他堅信自己已經死了,對外界的聲音充耳不聞。錦衣公子眉頭一皺,突然揚起手來,對著木古歹的臉就是狠狠的兩個巴掌。
  啪啪兩聲脆響,木古歹終於恢複了神智,大聲叫道:“啊,誰他娘的打老子?”
  “是剛才的那個姑娘,”年輕公子連忙大聲叫道,手指著青夏逃跑的方向說道:“她往那邊跑了。”
  “他奶奶的臭娘們!”
  呼啦啦的一群人從賭坊裏狼狽的跑了出來,也不知道剛才那姑娘用了什麽手法,竟然從這麽多大漢的手裏救了人出來。木古歹看自己人數眾多的手下,登時來了勇氣,大聲的叫道:“弟兄們,抄家夥,跟老子去教訓那個婆娘!”
  眾人呼喝一聲,就紛紛上馬,跟在木古歹的身後就向著城外的村子策馬奔去。
  “公子公子,找到快雪啦!”
  兩名護衛突然從長街的一側跑上前來,年輕的公子神色一喜,笑著說道:“好!咱們快點跟上去。”
  一會的功夫,意如賭館就一片清淨,眾人從北門出去,向著奔馳在雪原小道上的女子狂奔而去。


會獵西川 第八十九章
  忽見一顆大樹上鳥雀瞬間疾飛,青夏嘴角微微一牽,伸手解下大黑馬馬頭上的一個金色的鈴鐺。這是前幾天班布爾剛送給自己,在手上掂量了兩下,青夏旋風般回過頭去,嗖的一聲,就向著聲音的發源處扔了過去。
  隻聽哎呦一聲慘呼,就有人慘叫一聲,青夏嘴角邪邪牽起,她的一手飛刀當初豔冠三軍,軍情處和情報局的很多高層都要親自拜師求藝,感覺之準,方為之巧,手勁之大,妙絕巔峰。這樣近的距離就想跟蹤自己,不是自討苦吃嗎?
  “潔瑪阿古?”阿茉葉疑惑的揚了揚小小的眉毛,輕聲問道。
  “沒事,”青夏拍了拍她的小腦袋,說道:“咱們走。”
  “姑娘留步!”一聲清朗的叫聲突然響起,從聲音聽來,這一聲和剛才的慘叫聲竟然是如出一轍。青夏緩緩的回過頭去,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眼波微動邪邪的瞥向來人。
  錦袍公子忙三火四的從大樹後麵繞了出來,一身錦緞衣袍光鮮依舊,隻是在膝蓋上,有一處磨損,那是之前被青夏摔了一跤的產物。他麵容俊朗,皮膚白皙,周身香氣繚繞,隔了大老遠也沒嗅到那股上好的薰香,一雙狐狸一樣狹長的眼睛笑眯眯的望著青夏,隻是這樣一幅翩翩佳公子的打扮,額頭上卻頂著一個又紅又腫還微微滲著血絲的大包,看起頗為滑稽。
  可是他卻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見青夏停下了馬,他連忙從那匹被青夏打斷了鼻子的快雪身上爬了下來,伸手帥氣的一拂衣袖,對著青夏遙遙拱起手來,施了一禮朗聲說道:“小生姓秦,名之炎,有幸見姑娘兩麵,如見天人,唐突之下,還請姑娘見諒,小生這廂有禮了。”
  青夏眉梢一挑,眼內鋒芒微微劃過,見他一幅窮書生的派頭,淡淡一笑,輕聲說道:“秦國的戰神秦之炎將軍嗎?我瞧著你怎麽不像?”
  “恩?”錦袍公子眉頭一皺,隨即舒緩的說道:“難為姑娘還聽過我的大名,隻是小生確確實實是名副其實的秦之炎,如假包換,童叟無欺。姑娘不要看我長相英俊,相貌俊美,就不相信我是那個傳聞中毫無情趣,臉若堅冰的將軍,其實我在戰場上還是滿隨和的。”
  “是嗎?”青夏微微一笑,說道:“那還真是我眼拙了,但不知道秦將軍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後麵,有何貴幹?”
  “貴幹嘛,倒是沒有。”錦袍公子朗朗一笑,說道:“在下就是想知道姑娘的芳名,家住何處,府上都有何人。在下對姑娘十分心儀,一見鍾情,想要選個黃道吉日,納姑娘為在下的第十七房小妾。嘿嘿,不瞞姑娘說,在下府上美人成百上千,能真正有名分的隻有十六人,況且在下現在還沒有娶妻,姑娘入府之後,也不怕會被人欺負。”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潔瑪阿古才不會給你做小老婆呢!”阿茉葉聽了大怒,孩子一揚腦袋,奶聲奶氣的叫罵*。
  “潔瑪阿古?”錦袍男子眉梢一挑,驚喜的說道:“原來姑娘不是北蠻人,那就更好了。”
  “阿茉葉,不要亂說話。”青夏對著阿茉葉微微皺了下眉,說道:“秦將軍是秦國上將軍,又是皇室的三皇子,年紀輕輕,位高權重,是當世人傑,能被他娶為妾,也是福氣的。”
  “潔瑪阿古?”阿茉葉小嘴一嘟,疑惑的說道。
  “哈哈,姑娘果然好見識。”錦袍公子大喜,附手拍著巴掌,大笑一聲。
  青夏抬起頭來,輕輕*起娥眉,困惑的說道:“可是,女子的芳名,怎麽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告知?”
  “恩,若是漢人女子,的確不可。”
  “秦將軍,你附耳過來,我隻說給你一個人聽。”青夏眉梢淡淡一挑,嘴角溫柔而笑,別是一番羞花照水,碧月出雲的嬌羞。
  “好!”錦袍公子手拿描金折扇,往手中一拍,大步就走上前去。
  青夏溫柔的笑道,一雙眼睛,仿佛能滴出水來,此時此刻,站在這裏的若是楚離,看到青夏的表情馬上就會知道前途堪憂。可惜那名對自己魅力向來極有自信心的華服公子,仍舊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來,一直來到青夏的馬前,笑道說道:“姑娘可以說了。”
  青夏微微彎下腰去,將臉湊到他的麵前,輕聲說道:“附耳過來呀。”
  華服公子聽話的湊上前去,青夏突然一笑,一把揮手就刺出鋒利的匕首,誰知那華服公子也是爽朗哈哈一聲,出手如電,竟然一把緊緊的抓住青夏的手腕,輕佻的湊到鼻尖一嗅,笑道說道:“好香好香。”
  青夏眼梢一挑,踩在一側馬韁的小腿突然飛起,就踢向男子的下顎。華服公子也不是簡單的茬口,側身讓過,鬆開了青夏的手,反而一把抓住了青夏的小腿,輕輕一捏,說道:“柔韌有度,富有彈性,果然隻有練過武的姑娘,才能有這麽好的觸感。”
  青夏也不生氣,曲手成爪,猛然抓向男子的帽子連著裏麵的頭發,就向上提去。那華服公子身體隨之拔高而起,一手撐在馬背上,一手一把環過青夏的纖腰,邪氣一笑,“玲瓏纖細,果真是漢家女子的好身段。”
  “是嗎?”青夏鬆開了他的帽子探出兩指就向他的雙眼剜去。
  華服公子脖頸相側一偏,身形瞬間拔高,屈指將青夏的兩指夾住。笑著說道:“性格卻比北地女子還要豪放,我喜歡。”
  “阿茉葉!”
  “知道啦!”
  青夏叫了一聲,懷裏的小姑娘霎時間伸出小拳頭來,對著華服公子揮拳打來。她年紀雖小,可是這一拳打得卻也是虎虎生風,錦袍公子一手抓著青夏,另一手撐在馬背上,無法還擊。他雖然不懼,但是被這麽小的一個孩子劈頭蓋臉的打上一拳,也夠丟臉,更何況還是在心儀的女子麵前。不得已下,不得不放開手掌,飄然落下馬來,在原地站穩,朗朗大笑說道:“姑娘是要考校未來夫婿的武藝嗎?”
  “是呀!”青夏笑顏如花,歪著腦袋,很是可愛的說道:“而且,很明顯的,你不合格。”
  華服公子眉頭一皺,剛要說話,忽見青夏猛地一揚馬韁,厲喝一聲,風馳電掣狂奔而去。公子一驚,剛想追上,突然感覺腳踝一緊,霎時間,天旋地轉,他整個人被倒著提了起來,向上呼嘯而去。
  “公子!”“主子!”“啊,抓住那個女的!”一眾下屬大驚失色,齊聲尖叫。
  “馭!”青夏叫了一聲,黑馬就聽話的停了下來。公子被大頭朝下的提起來,這時突然感覺腳下一疼,原來已經到了頭。
  眾人目瞪口呆的望著轉瞬之間就被高高的掛在樹上的華服公子,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齊刷刷的轉過頭去,看著綁在青夏坐下大黑馬身上的那截繩子,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原來這個陷阱是要給木古歹等人在這裏準備的,大黑馬也一直在這邊候命。誰知道那群蠢貨連自己那一關都沒過去,四十多人就這麽夾著尾巴逃了,實在沒用的緊,如此,就便宜了這個騷包的花癡。
  青夏仰著頭看著被高掛在樹上的錦衣公子,笑道大聲問道:“公子,上麵的風景如何啊?”
  年輕男子此刻仍舊不忘滿嘴花花,笑道說道:“視野開闊,風清氣爽,更能欣賞到姑娘的絕代芳華之姿。”
  青夏朗然一笑,說道:“那你就在上麵繼續欣賞吧,小女子還有事,恕不奉陪。”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喂!你先放我們公子下來啊!”一名侍衛突然大聲叫道。
  “蠢貨!”錦袍公子看青夏邪笑著回過頭來,頓時感覺不妙,對著手下大聲罵道。
  “這位大哥說的是啊。”青夏秀氣的一抿嘴,突然揚起匕首,看著錦袍公子哧哧笑道:“公子,那我放你下來了。”
  “啊!不要啊!”再也裝不住一臉風流的笑意,錦袍公子緊張的大聲叫道,青夏素手一揚,係在馬身上的繩子唰的一聲就被割斷。隻聽錦袍公子慘叫一聲,大頭朝下,猛地就一頭栽了下來。
  “公子!”一眾屬下舍生忘死的衝上前去,還是沒來得及任他摔個滿頭金星、四腳朝天。
  遠遠地聽青夏的聲音遙遙的傳了過來:“你頂著別人的名字出來為非作歹,今天,我就代替作國的三皇子,教訓你一頓吧。”說罷,揚長而去。
  等錦袍公子狼狽的爬起身的進候,青夏早已經絕塵而去,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之上。


會獵西川 第九十章 會獵西川
  剛跑了沒半盞茶的時間。急促的馬蹄聲就在前方響起,青夏謹慎的勒馬停住,就見旭達烈風馳電掣的呼嘯而來。
  “夏青!你沒事吧?”見到青夏,旭達烈眼睛一亮,打馬就衝上前來。
  懷裏小小的女娃皺了皺好看的小眉毛,別扭的說道:“大哥,是我被人家抓去了,你就知道問潔瑪阿古,不知道問問阿茉葉嗎?”
  旭達烈哈哈一笑,一把從青夏的手裏把阿茉葉抱了過去,說道:“沒事就好,阿媽還在家等著呢,急壞了,你們先回去,我隨後就到。”
  青夏說道:“你可是要去找木古歹他們的麻煩嗎?”
  旭達烈眉梢一揚,寒聲說道:“竟敢趁我不在的時候對我弟妹家人下手,怎能饒了他們?”
  “算了,”青夏拉住他的馬韁,沉聲說道:“不要去了。”
  “潔瑪阿古已經教訓他們了。”嘴快的阿茉葉興高采烈的說道:“潔瑪阿古把木古歹的手都給切下來啦!”
  旭達烈眉梢一揚,疑惑的向青夏看去,神色間頗有些不信,說道:“阿茉葉說的是真的嗎?”
  “恩。”青夏淡淡的答應一聲,不願多談,“先回去吧,我們邊走邊說。”
  旭達烈是不知道青夏的本事的。當初初見的時候,青夏跟著一群馬賊在一起,也沒有什麽動手的機會。隻是他早就感覺青夏不是尋常的漢人女子,見她不願意說,也沒有多問。幾人一會的功夫就回到了村子,多伊花大嬸站在竹頭,一見幾人就放聲大哭,抱著阿茉葉死活不鬆手。
  青夏忙活了大半日,囑咐了幾句,就回到雪波上的帳篷,剛一踏上雪原,就看見一人站在自己的帳蓬前麵,一身青色大#,高高的個子,很是率輕,正在細看著青夏掛在帳蓬上的紅色旗子。青夏心頭一震,激動不已,試探性的輕聲說道:“楊楓?”
  來人聽到聲音,回過頭來,麵目清俊,眉眼##,下巴上續著短短的胡須,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但卻是完全陌生的臉孔。
  “這位可是青夏姑娘?”
  充滿磁性的聲音緩緩響起,青夏的心卻瞬間沉到了穀底。她看著男子清俊的臉孔,禮貌的一點頭,“我是,不知先生是什麽人?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又怎麽知道到這裏尋我?”
  “在下是受一名公子所托,來關外白##,找一位夏青姑娘,給他帶一句話的。”
  青夏眉頭一皺,頗為爭切的說道:“受什麽人所托?他叫什麽?相貌如何?年紀如何?所傳何話?他可受了傷了嗎?”
  男子淡淡一笑,輕聲說道:“姑娘不用擔心,他很好,沒有受傷,隻是看起來有些疲倦。那位公子沒有留下名字,長相英俊,大約二十多歲,要我帶話給姑娘說他現在有事要辦,姑娘在關外等他,多則一年半載,少則三五個月,定會回來與姑娘相會。”
  “有事嗎?”青夏眉頭微蹙。輕聲說道:“他可說是什麽事了嗎?”
  男子微微搖了搖了頭,笑著說道:“沒有。”
  “哦,”青夏點了點頭,心下生出一絲失望和酸楚,不過轉瞬又想,好在這樣可以證明楊楓沒有死,也沒有被人抓去,總是好事一件。想了想問道:“那他是什麽時候托付給您的?你們是朋友嗎?大約是在什麽時間?”
  男子回道:“我是#霞城白馬鏢局的鏢獅,昨日早上接到的這筆生意。”
  “#霞城?”青夏眉頭瞬間緊緊的皺了起來,到底是什麽事情,讓楊楓都已經走到了泰國北邊的最後一個城池,都沒有時間出來見她一麵。
  “姑娘,話已帶到,在下告辭。”
  青夏連忙禮貌的回首:“多謝先生了。”
  男子下了雪坡,騎馬而去,青夏微微歎了口氣,百思不得其解。看來為今之計,隻有繼續留在這裏,等楊楓回來了。
  轉眼又過了十多天,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看來無論曆史怎樣變遷,國人過年這個習俗還是不能改變的。
  早上的時候,班布爾就和那克多一起跑來要青夏晚上去他們家吃飯,青夏滿口答應了下來。
  自從上次一件事,多伊花大嬸一家對青夏更是客氣,幾乎每日都向自己這裏送吃的,要不就拉她去他們家吃飯。在阿茉葉的宣傳下,青夏也瞬間成了武功蓋世的絕代高手,班布爾和那克多整日的纏著青夏要她教他們功夫。被纏的實在沒辦法了,青夏就教了他們一點自由搏擊的招式,幾日下來,兩個小子進步神速,和附近的小孩打架屢戰屢敗。
  倒是旭達烈比較奇怪,從回來起就整日的往山裏鑽,青夏動了他幾次,見他不聽,也沒有辦法。隻得給罕達垣上的西黑馬賊們#了信,要他們注意著#連人的動向。
  傍晚,青夏正坐在門口編織一個雙心結,這是她的少的可忴的愛好之一。當初在現代的時候,一閑下來就會編織各種各樣的中國結。她在軍情處的一個戰友,會十多種中國結的編法,一雙手編的出神入化,據說是練習了三十多年的成果。可是青夏 隻是短短了兩個月就將她的本事學了齊全,在處裏一時傳為神跡。
  “夏青!”旭達烈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青夏抬起頭來,隻見旭達烈騎在馬上,向著雪原策馬狂奔,一會的功夫就奔到了雪坡下。他身手矯健的從馬背上跳下來,大步跑了上來,手裏提著一隻還在活蹦亂跳掙紮著的小東西,青夏定晴一看,竟然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
  “夏青,送給你!”
  旭達烈的笑容像是早春暖暖的陽光一般,一口浩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動著炫目的光澤,青夏看著那隻不斷掙紮的小白狐,隻覺得頭皮都在發麻,連忙說道:“誰讓你抓它來,還不快放了。”
  “幹嘛要放了,我連端了十幾個狐狸窩,才找到這麽一隻全是白色的,看你喜歡,就送給你。”
  青夏皺眉道:“誰告訴你我喜歡這個了?”
  “好了,不多說了,走,我帶你去個地方。”將狐狸放在一隻兔子籠子裏,旭達烈一把拉住青夏的手,大聲說道:“快走!再過一會就晚了。”
  青夏急忙將手裏的東西放下,被旭達烈拉的幾乎一個踉蹌,大聲的說道:“要去哪啊?旭達烈,你等等啊!”
  一望無際的雪原上,到處都是一片潔白,天和地幾乎接在了一起,到處都是一片聖潔的白色。
  站在這裏,隻感覺天地間似乎隻剩下自己一個人。關外就是這樣,天地都是遼闊的,#無人煙。空氣清新的讓人恨不得把肺從胸膛裏掏出來直接呼吸,青夏騎在馬上,看著茫茫的雪原,深深了呼吸著,突然覺得一切塵世的紛亂、戰爭、血光、殺戮都遠遠的離開了自己,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幾隻白色的白應在天空中掠過,殘陽似血,晚霞似火,夕陽西下,萬裏雪原都被妝點上一絲胭脂的薄媚。有著女子朱唇的淡淡紅暈,雲居之間,迸射出一條條絢麗的華彩,宛著大海中的遊魚,冷卻著金色的波光,整個天地都是一片茫茫的光暈,姹紫嫣紅,萬裏流彩。
  青夏嘴角含笑,長久以來隱藏在心裏的焦躁不安全都在這一刻灰飛煙滅,緩緩的轉過頭去,看著與自己並騎的旭達烈,笑著說道:“旭達烈,謝謝你帶我來這裏,我很開心。”
  旭達烈燦然一笑,也許是生澀在浩瀚關外的原因,讓旭達烈的笑容總是那樣純淨。
  這裏的人,都是一些愛憎分明的人,沒有那麽多的陰謀和算計,人與人之間也沒有那麽多的爾虞我詐、互相防備,這是青夏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朋來沒有經曆過的。看見過太多人心的黑暗,驟然來到這裏,隻覺得心裏寧靜好似淡水遠山,朦朧中竟然生出了要永遠留在這裏的心思。
  或許,真的很沒有誌氣。
  青夏微微牽起嘴角,但是她所求的,一直隻是一個安靜生存的空間罷了。
  沒有戰爭,沒有血光,沒有險惡的人心,也沒有那深刻的愛恨情仇。
  “夏青!”旭達烈突然定定的看著青夏,說道。
  “恩?”青夏略一挑眉,揚了揚眉角:“什麽?”
  “這個,送給你。”旭達烈突然從袍子的袖口裏拿出一隻木盒子,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被一隻錦帕層層包裹了起來。青夏不由得升起一絲好奇之心,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這樣金貴。 要知道在此地這個地方,一塊絲帕可要比整塊皮子還貴。
  “給我的?”青夏指了指自己的臉,問道。
  “恩,”
  一層有一層的打開了錦帕,終於看到了那個鬆木做成的盒子,青夏鄭重的打開盒蓋,隻見一朵雪白的花朵靜靜的躺在裏麵,晶瑩雪白,散發著淡淡的幽香,別樣的清新雅致。青夏心底咯一聲,登時感覺到一絲不妥,嘴上仍舊笑著說道:“旭達烈,謝謝你了,我很喜歡。”
  雪白的雪原上,清新的風輕輕的吹著,火紅的天幕上,有自由的白馬在揮動著翅膀。
  旭達烈眼神有些莫名的炙熱,他緊緊的盯著青夏,突然說道:“夏青,我喜歡你,不希望你再這樣孤孤單單的生活。你不是說喜歡我家嗎?喜歡我的弟弟妹妹,喜歡阿媽做的手抓肉嗎?那你就嫁給我吧,讓我照顧你。以後我的弟弟妹妹就是你的弟弟妹妹,我的阿媽就是你的阿媽,我一定會一生好好的對你,不會欺負你,一生一世都讓你開開心心的。”
  盡管有心理準備,但是青夏仍舊是一呆,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旭達烈見青香不說話,突然打馬靠了過來,拉過青夏的手,輕聲說道:“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吃過很多苦的。關內雖然繁華,但是生活不自由,不能打獵,不能牧馬,連年戰火繽紛。你就留下來吧,我們一起牧馬關外,上山打獵,這樣不好嗎?”
  青夏看著旭達烈年輕英俊的臉孔,心上突然升起一絲暖暖的柔和,她緩緩的握住旭達烈的大手,輕聲說道:“旭達烈,夏青很喜歡這樣的生活,也喜歡和你們一起開開心心的在關外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一直以為我隻當旭達烈是我很好的朋友,可以一起喝酒,可以一起打獵,可以一起騎馬。如果以前我做了什麽讓你誤會的事情,或者沒有看出你的什麽暗示,造成今天你這樣的心思,那麽夏青跟你道歉。但是,現有的我,真的不想去牽扯這些事情,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旭達烈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青夏會這樣毫不猶豫的拒絕他,低著頭想了想,才問道:“你拒絕我,是因為你等的那個人嗎?”
  “不是,”青夏果決的搖了搖頭,“他是我大哥。”
  “夏青,你不要騙我,你姓夏,他姓揚,他怎麽可能是你的親哥哥。我隻想知道,為什麽你這樣肯定的就拒絕我,是因為我有什麽地方不好嗎?”
  青夏抿了抿嘴角,誠懇的說道:“旭達烈,你是個很好的人,你應該找一個更好的女子來好好愛你,而不是我。”
  “夏青,我覺得你比什麽女子都好。我不喜歡北地那些刁蠻的女子,也不喜歡東陸關內那些做作的漢人女子。你心地善良,長的也漂亮,如果你肯嫁給我,就算各國都把公主送給我,我也不會看她們一眼。”
  青夏登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看著旭達烈,一時語塞。
  旭達烈看著青夏垂頭不語的樣子,頹然歎了一口氣,突然開口問道:“夏青,你等的那個人,是做什麽的?”
  青夏見他仍舊固認為自己愛的人是她,心道既然說不清楚,索性讓他認定這個算了,沉聲說道:“旭達烈,他的確不是我的大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為了我,放棄自己的功名利祿和錦繡前程,差一點沒了性命,到現在還是生死未卜。你們北地人都是重信守義的好漢子,你說這樣的一個人,我可以辜負他嗎?”
  旭達烈一愣,想了想疑惑的說道:“他是個將軍嗎?”
  “恩,”青夏點了點頭說:“是的。”
  旭達烈點了點頭,突然笑著說道:“你是對的,夏青,這個人是漢子,我不逼你了。”
  青夏一笑,伸手拍了拍旭達烈的肩膀,說道:“這就對了,我們還是好朋友。”
  “恩,”旭達烈一拉馬韁,兩個對視一笑,就向著村子奔去。晚上雖了一些酒,青夏迷迷糊糊的被旭達烈送回了家裏的帳篷。
  第二天早上還沒睜開眼睛,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就打碎了青夏的睡意,她揉著一雙睡眼,就見班布爾和那克多兄弟一把撩開了帳篷的簾子,對著青夏大聲說道:“潔瑪阿古,旭達烈走啦!”
  “什麽?”青夏的睡意頓時不翼而飛,睜大眼睛問道:“走了?去哪了?”
  “早上起來人就不見了,他的東西也都不帶走了,連劇話都沒有,隻留下了這個。”
  班布爾遞過了一張紙來,青夏一接過,登時覺得眼前一陣暈眩,急忙穿上衣服,奔出帳篷,對著兩人說道:“你們等著,我去追他。”


會獵西川 第九十一章 會獵西川
  “潔瑪阿古,旭達烈昨天晚上就走了,你追不上了!”班布爾大聲叫道。
  青夏的腳步生生的頓在了原地,她手握著那張字跡潦草的信。隻覺得有絲絲酸楚像是野草一樣瘋狂的滋生了起來,北地的風淩厲的刮著,吹的人臉頰生疼,青夏靠著營帳的柱子緩緩的坐了下去,握信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旭達烈,你何其殘忍,又何其任性,若是你出了什麽事?難道就要我在內疚和自責中過一輩子嗎?
  “潔瑪阿古,”那克多粗聲粗氣的問道:“旭達烈去哪了?信上說什麽?”
  青夏隻覺得很累,她扶著柱子緩緩的站起身來,就走到了營帳裏麵,草草的開始收拾包袱。
  “潔瑪阿古,你要去哪裏?”班布爾跟了進來,一見青夏收拾東西,急忙跑上前來,抓住青夏的手,大聲問道。
  青夏回頭拍了拍班布爾的肩膀,塞外的孩子都長的壯實,班布爾才十三歲,已經比她還高了。她咧開嘴角苦澀一笑,淡淡說道:“我哪裏也不去,以後就去你們家住,好不好?”
  “好啊!”班布爾大喜笑道:“阿媽和阿茉葉一定很高興,我們早就想讓你過來了。”
  “來,幫我收拾。”
  三人七手八腳的把青夏日常用的東西收拾起來,本來也沒有多少東西,隻裝了一個小小的包袱,從營帳後麵牽出了那匹黑馬,三人就離開了雪坡,向著村子走去。
  “潔瑪阿古,旭達烈到底去幹啥了?”班布爾想了想,還是疑惑的說道。
  “就是啊,你就告訴咱們吧。”那克多十個直性子,著急的說道。
  青夏抿了抿嘴角,歎了口氣,沉聲說道:“他去從軍了,也沒有說具體去了哪個地方。你們阿媽若是問起,就跟她說是跟著走鏢的人去了關內做生意賺錢,免得她擔心。”
  “從軍?”兩個小子登時興奮了起來,大聲叫道:“哇!旭達烈去當將軍了嗎?太棒啦!”
  青夏微微搖頭,苦澀一笑,軍將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沒有人比她更加清楚戰爭的殘酷了。旭達烈,你怎麽可以這樣任性,就這樣把這老老小小的一大家子托付給我,可是要綁住我的腳步嗎?戰場上風雲變幻詭異莫測,赫赫戰功豈是那麽輕易就能鑄成的?
  “走吧。”對兩個小子打了招呼,就去多伊花大嬸的家裏,定居了下來。草長鶯飛,瑞雪又#,轉眼又到年關,白皚皚的大雪覆蓋了一切,一年的時間就這樣呼嘯著過去了。
  旭達烈走了已有一年,轉眼間,青夏也在白蛉郡這個地方呆了一年多了,旭達烈沒隻言片語捎回家來,同樣的,楊楓也沒有任何消息,青夏坐在多伊花大嬸家的小院子裏,看著大片大片火紅的流雲飄蕩而過,隻覺得時間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嗖的一下子就飛的沒有蹤影,再也看不到痕跡。
  放下了手中的一絲線,對著鄰居家的罕巴大嬸笑著說道:“就這樣,往裏麵一抽,就成了。”
  “哎呀,”罕巴大嬸樸實的一笑,伸出粗糙的大手拉過青夏的手,反複的看了兩遍,又把自己的手高高的舉起來,說道:“這都是一樣的啊,怎麽俺的就笨成這樣?”
  青夏一笑,說道:“常常練習就好了,這個其實也滿簡單的。”
  “哎,罕巴大嬸連忙搖了搖頭,說道:”不成的不成的。”
  “潔瑪阿古!”一連聲的叫喊突然響起,青夏一愣,抬起頭來,就見班布爾和那克多騎著馬風風火火的奔進了小院,利落的從馬背上跳下來,跑到青夏的麵前,大聲叫道:“潔瑪阿古,快跟我們來!”
  青夏和罕巴大嬸一起站起身來,放下了膝蓋上的剪刀針線等東西,青夏疑惑的說道:“出了什麽事?這麽著急?”
  “我們在歪脖樹那找到一個人,好像快死了,我們從他身上找到這個。”說著遞給青夏一個長長的卷軸。
  青夏看到那個卷軸,眉梢不禁一挑,一股不安陡然升上心頭。迅速的打開,隻見上麵畫著一名女子,一身戎裝,眉眼飛揚,竟然赫然是林暮白當初親筆所畫的自己的肖像!
  “那個人在哪裏?”青夏大驚,連忙問道。
  班布爾嘴快,說道:“就在大河邊的歪脖樹下,快去中,我看他出氣多進氣少,八成是要不行了。”
  “快帶路!”青夏轉身爬上了馬背,兄弟倆騎一匹馬,在前麵遙遙領路。
  “班布爾,那人長什麽樣?多大年紀?”
  “跟我差不多,也就十三四歲。衣衫破爛,臉上鬼畫符一樣,我也沒看清他長什麽樣。”
  十三四歲?青夏登時眉梢一挑,心下嘀咕起來。不過仍舊跟在兩人的身後,這人既然能有這幅畫像,就說明定和林暮白有什麽關係,總不能視而不見。
  離得本來就不遠,一會的功夫,就來到了河邊。大河已經結了冰,青夏跟著班布爾兄弟迅速跑到樹下,隻見一名少年倒在雪地裏,渾身僵硬,麵色發青,幾乎就要凍死了。青夏打眼一看,隻覺對方有點眼熟,但是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對著那克多說道:“那克多,你背起來他,咱們回去。”
  “好,”那克多力氣極大,一把就將那少年背了起來,對著青夏問道:“潔瑪阿古,我們回家嗎?”
  “不,”青夏搖了搖頭,說道:“他堅持不了那麽久了,直接去我的帳篷。”
  幾人迅速的將那少年抬到青夏位於雪坡上的營帳裏,班布爾生了火,青夏對少年進行了冰凍後急救,好在這孩子年紀輕,一會的功夫呼吸就平穩了過來,算是脫離了危險。
  青夏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對著班布爾和那克多兩兄弟說道:“你們兩個先回家去告訴阿媽一聲,別讓她著急,然後拿一套袍子過來。
  兩人答應了,就走了出去。青夏留在營帳裏,看著那個麵有菜色的少年,剛才為他做心髒複蘇的時候,清楚的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痕,有箭傷刀傷,數不勝數。這樣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又是誰對他下了這樣的毒手?他的身上,為什麽會有林暮白的畫呢?
  這時,被人注視的感覺突然升起,青夏扭頭看去。隻見那少年已經醒轉,隻是卻並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冷冷的看著她,眼神裏,有探詢、觀察、謹慎,還有一絲絲小心的防備。像是一隻陷入了陷阱的兒狼一樣,第一反應,不是猛撲上去,而是謹慎的觀察四周的情況。青夏毫不懷疑自己現在隻要露出一絲半點凶惡之態的話,這少年定會像豹子一般的衝上和自己拚命,也許在這之前,還要掀捆炭火,向自己揚上一把土。
  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在他清瘦的臉頰上,有著一絲風霜的痕跡,青夏看著這個少年探究的眼神,微微一笑,心下卻緩緩升起點點酸楚,亂世之中,想要生存,真的是很艱難。
  “是我的兩個弟弟找到你的,你叫什麽名字?”
  青夏極盡全力的用最暖和的聲音說道,可是那少年臉上的警惕之色非但沒消退半點,反而更加陰冷的問道:“你是畫上的那個人。”
  不是疑問句,而是十足的肯定。青夏知道多說別的已經沒用,隻得沉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道:“對,我和林暮白有過一麵之緣,我也很想知道,這畫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文史林暮白大人?”少年眉梢淡淡一挑,頗有幾分英武之氣,狹長的眼睛半眯起,緩緩的閉上,眉頭微蹙,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過了一會,才又睜開,點了點頭說道:“果然是###的畫風。”
  “那這幅畫?”青夏眉頭緊鎖,斟酌著小心的開口,終於還是沉聲問道:“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少年斜著眼睛看了看夏一眼,默默無聲,看樣子並沒有打算回答她的話。一身破破爛爛髒亂不堪的衣裳,卻也掩飾不住他一身的青華卓越之氣,突然沉聲說道:“能見到你,也是命運使然。救命之恩,不敢或忘大恩不言謝,就此告辭。”說罷就撩開簾子要往外走支。
  “站住!”青夏突然厲聲叫道,出手如電,一抓住了少年清瘦的肩膀。隻見他的眉頭瞬間皺起,不由得放鬆了手掌。細細一看,他的肩頭竟然向外微微伸出血絲來,一看就受不輕的傷勢。
  “我不問你是誰,這裏天高皇帝遠,不必擔心被人追殺,你傷的這樣重,數九寒天的,出去必死無疑。”青夏沉聲說道,眼神閃爍,眼神明明的帶著一絲熾烈。
  少年手掌緊握,眉眼間有著一絲淡淡的痛苦,許久,他仍舊搖了搖了頭,輕聲說道:“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我還是不能留在這裏。”
  “你能去哪呢?”青夏猛地從地上站起身來,一把位住少年的手腕,厲聲說道:“你若是有地方去,就不會跑到關外來!”
  一絲酸楚突然緩緩的從胸腔裏升了起來,很多前塵往事在腦海中飛速奔湧了起來,她緊緊的拉住少年的手掌,濃濃的內疚和自責像是巨大的蟲子一般蠶食著她的心髒,少年奇怪的扭過頭來,微微的挑起眉梢。
  “你以為你不說你是誰?我就猜不出來嗎?”青夏麵色戚然,淡淡一笑,雙手緊握著少年的手,終於,還是沉聲說道:“我和你大哥,還有你姐姐,都是朋友。”
  少年突然回過頭來,定定的看著青夏,過了許久,明亮的眼睛裏突然升起了一層冰霧的波光,他急忙轉過頭去,一滴水滴沿著他清瘦的下巴落在青夏的手上。
  “我全都知道。”青夏緊緊的拉著少年的手,語氣堅定的說道:“我沒本事,救不了他們,可是現在,我不能不管你。”
  外麵狂風呼嘯,像是猙獰的野獸。天地這樣遼闊,個人的能力渺小卑微,但是就是這樣的巧合給了她一個恕罪的機會,青夏做了一個深呼吸,輕輕的說道:“留下來養好傷,以後你想做什麽,我不會阻攔你。”
  “潔瑪阿古,我們回來啦!”
  簾子嘩啦一聲打開,外麵的風和陽光一同灌了進來。


會獵西川 第九十二章 天涯望斷
  這一天晚上,是這一年多來,她第一次做夢夢到楚離。
  夢裏麵漆黑一片,隻在頭頂打著一道慘白的追光,楚離寬袍大袖、錦衣華臉,明晃晃的龍袍上有著令人窒息的低沉氣壓。夢裏麵的他好像看不到自己,一切都像是靜止的圖畫一樣,他就坐在戚都皇城裏那個金光璀璨的王座上,周圍是深海一樣死寂的黑色背景。青夏的呼吸急促,她仿佛知道自己是置身夢中,可是又仿佛是真的,到處都是那樣的真實,楚離的臉,帶著刀鋒一般冷冽的寒芒,他的眼睛,好似最最幽暗的大海,表麵上平靜的仿佛已經凍結,裏麵卻是巨浪滔天的翻滾著。
  突然,大殿的門登時敞開,淩曆的空氣猛地灌了進來,殿外,一株曇花瞬間開放,潔白的花朵在黑夜裏像是一朵妖豔的罌栗。青夏轉過頭去,注視著那朵妖豔,卻突然看到西林雨喬從花朵中一步一步的走了出來,她一身白色的武士服,頭顱高傲的揚著,有著少女明朗的笑容和滿滿的自信,她一步一步的走進大殿,緩緩的伸出手來,似乎想要靠近楚離。可是就在這時,突然從殿門處呼嘯射來無數的利箭,蝗蟲一般的洞穿了她的身體,就像當初一樣,鮮血流滿了黃金大殿,染白了白色的花瓣,緩緩的蔓延過青夏的腳踝。
  青夏捂緊了嘴,想要大聲的叫,可是喉嚨卻仿佛是啞了一樣,發不出一點聲音。她伸出顫抖的手,想去抓西林雨喬白皙的手腕,可是看起來咫尺一樣的距離,卻好似天涯一樣的遙遠。青夏周身一片冰冷,她想抬起頭來大聲的質問楚離,可是就在這時,楚離的麵容卻突然如水波一樣抖動了起來。他的肌膚迅速的衰老,褶皺的皺紋爬蟲一般,蔓延上他的額頭和脖子,他的頭發瞬間變得一片灰白,手掌幹枯好似橘皮,他身體霎時間幹癟了下去,好像經過了幾十年的侵蝕,失去了生命的光彩。突然,一隻利箭猛地從他的胸膛上刺穿,青夏睜大了眼睛,那個麵有菜色的少年麵色陰沉,緩緩的從楚離的身上拔出劍來。
  鮮紅的血在黃金的王座上彌漫開來,青夏不可置信的看著楚離,心裏好似被人用刀子割了一下,一個碩大的洞,冷風嗖嗖的灌了進去,整個身體都是冰涼的。
  就在這時,蒼老的楚離緩緩的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暗淡無光的看著青夏,苦笑著搖了搖頭,聲音沙啞的像是刀子劃破銅鼓。
  “還,恨我嗎?”
  噗的一聲,楚離的身體頓時化作一片飛灰,消失在王座之上。
  青夏頭心一陣錐心的真實疼痛,她捂緊了嘴,還是沒有抑製尖銳的叫聲充斥在黃金大殿上,像是絕望的野獸,發出生命最後的叫聲。
  猛地坐起身來,才發現原來隻是一個夢。
  衣衫都已經被汗打濕了,頭發也是濕的,夜裏的屋子有些冷,漏風的窗子向裏麵呼呼的吹著冷風。青夏披件夾襖下了床,走到炭火盆邊添了點碳,就用夾子夾起火盆,撩起簾子,向著西屋走去。
  這裏,是多伊花大嬸家的廂房,以前隻有青夏一個人住,現在西林辰也住了進來。
  能夠找到西林家的遺孤,也算是青夏的一大安慰。當日在西黑荒原上,青夏不顧自身的傷勢幾次出生入死的尋找西林譽和這孩子的下落,卻最終沒有結果。沒想到一年之後,命運卻讓他們在這裏相遇。
  青夏沒有去追問西林譽的下落,或許她隱隱的知道那結果,隻是不想去證實罷了。很多時候,她什麽事情都做不了,她的能力隻有這麽多。
  厚厚的棉布簾子裏,一室清冷,火盆已經滅了,青夏放下了手裏的火盆,又給那個滅了的加了點碳,不一會的功夫,屋子裏就溫暖了起來。
  她輕手輕腳的走到火坑邊上,解手一摸,一片冰涼。這屋子長久沒人住了,坑洞裏積滿了灰,燒起來也不是很熱,青夏將炭火盆順著坑洞塞了進去,蹲在前麵仔細的看著,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再伸手摸了下,已經開始暖了。
  窗外的月光一片皎潔,映襯著潔白的雪地,有著明亮的光。她垂著頭看著少年的眉眼,隻覺得他像極了西林譽,鼻梁嘴角處,還微微有些神似西林雨喬。其實她和西林家並沒有什麽太深的交情,和西林兄妹隻是幾麵之緣,隻是西林雨喬最後畢竟是因她而死,這一點,如鯁在喉,如芒在背,讓她不得或忘。
  人在一個地方呆久了,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牽絆,對西林家的虧欠,就是她現在的牽絆之一。
  為西林辰拉了一下被角,青夏四下看了一圈,就緩緩的走出了屋子。她一剛出去,火坑上的少年就猛的睜開了眼睛,一片清明之色,哪裏像是剛剛睡醒的人。
  窗外微微有些亮,漫長的夜晚就要過去了,多伊花大嬸向來起得早,東邊那麵,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少年躺在溫暖的坑上,神色微微有些恍惚。
  一年了!
  他在心裏念道,父親,母親,大哥,姐姐,已經,一年了。
  第二天一大早,班布爾和那克多就吵著進山去打獵,青夏聞言微微動容,這才想到,又到了年關了。
  今天北地大雪成災,很多地方都下了大風雪,不僅是穆連部,就連西北邊的北匈奴不時的過來這邊的村寨燒殺搶掠。前幾天剛剛聽說靠近穆連部的一個小部落被洗劫,多伊花大嬸不想讓兩個兒子去,苦口婆心的勸了半天。青夏見她擔心的不得了,上前說道:“算了,還是我跟他們一起去吧。”
  班布爾兄弟一聽大喜,連忙叫好,多伊花大嬸向來信奉青夏是有本事的人,見她跟著,也就微微放下心來,笑著說道:“那早去早回啊!”
  西邊的房門咯吱一聲響,青夏轉過頭去,就見到少年穿著一身班布爾的棉衣,站在門口,臉色雖然仍舊有些蒼白,但是已不像初見時那麽難看了。
  幾步走上前去,少年和班布爾差不多大,身材已和青夏差不多高,青夏看著他溫和一笑,輕聲說道:“我要陪班布爾兄弟進山裏去打獵,晚上就會回來,你留在這裏好好養傷,不要亂走,知道嗎?”
  剛一說完,突然發現這放說的有點命令的強硬,連忙又加了一句:“好不好?”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青夏還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樣的小心翼翼。西林辰嘴角一牽,很好看的舒緩的笑了笑,說道:“好的,你小心。”
  青夏微微一愣,一時間似乎感覺麵前站著的人是西林譽一樣,她有點失神,胡思亂想了一氣,就跟著班布爾和那克多騎著馬進了山。
  不得不說旭達烈打獵是個好手,青夏三人忙活了一整天,也隻打到幾隻山雞和一隻兔子,青夏自信滿滿的跟著兩個小子去,結果發現到了地方之後自己簡直就是個累贅,被兩人笑的不行,氣憤填譍的回了家。
  當天晚上,青夏不服氣的找到村裏的老獵戶,紙上談兵的問了大半個晚上。西林辰雖然沒有重傷,但是小傷很多,一直在屋子裏歇著,見青夏臉紅脖子粗的樣子,不由得輕聲一笑。青夏見連他都敢笑話自己,更是鬱悶,晚飯也沒吃,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班布爾和那克多死活不肯再帶青夏去,青夏死皮賴臉了跟了上去,回來之後仍舊是一臉晦氣,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十多天。終於有一天,青夏成功的獵到一隻豹子,才一掃多日以來的頹唐之色,揚眉吐氣了一把。
  自從離開部隊之後,青夏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的爭勝之心了。當天晚上,坐在油燈底下,愣愣的看著自己豹子抓傷了的手腕,突然有些出神,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老了一樣,一晃,竟然已經快兩年了。
  “受傷了嗎?”
  清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青夏猛然回過頭去,就見西林辰站在門前,撩開屋裏的簾子,手上拿著一個瓷碗,而色自然的說道:“我可以進來嗎?”
  不知為什麽,而對這個還沒滿十四歲的少年,青夏總會有一種莫名的緊張。不是因為他哥哥姐姐的原因,而是這個孩子身上本身就帶著一絲不食煙火的出塵之氣,這樣超凡脫俗的氣質總是會讓青夏不自覺的想起一個人,微笑著答應了一聲,拖出一個凳子,放在自己的身前。
  “坐。”
  西林辰坐了下來,將瓷碗放在桌子上,很自然的拿過青夏的手腕,微微皺了下眉,伸出小指挑了點瓷碗裏的藥膏就塗在青夏的傷口上。
  “哎呀!”青夏粹不及防,隻感覺手上一陣刺痛,低呼了一聲。
  “很疼嗎?”西林辰微微挑眉,抬起頭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璀璨的星子,隻聽他輕聲問道,臉上露出濃濃的關切。
  除了一開始的一點疼痛,很快就有絲絲冰涼的感覺,青夏連忙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好多了,你好有本事啊。”
  “你不會忘了我家是做什麽的吧。”西林辰淡淡的說道,拿起一旁的白色絹布,熟練的一圈一圈在青夏的手腕上纏繞了起來,動作嫻熟,行雲流水,像是行醫多年的行家一樣。
  青夏心頭一陣酸楚,轉移話題說道:“你應該跟班布爾他們一樣叫我姐姐。”
  西林辰手上一頓,垂著頭,微微挑了挑眉,看了青夏一眼,也沒說話,隻是嘴角牽起,輕輕的笑了一聲。
  “喂!”青夏不滿的叫了起來,“你這是什麽態度?”
  西林辰打好最後一個結,站起身來,輕輕的拍了拍青夏的肩膀,笑著說道,“好好休息,不要沾水,幾天就會好的。”
  說罷,端著藥碗就走了出去。
  青夏氣悶的嘟起了嘴,暗道這小子起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有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手臂上的冰涼觸感果然比剛才好了很多,青夏忙活了幾日,總算鬆了一口氣,緩緩的爬上熱乎乎的火坑,打了個哈欠,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這天早上,跟多伊花大嬸一起收拾獵物,西林辰從隔壁罕巴大嬸家走了回來,手裏拖著一隻巨大的袍子,青夏見了連忙去接了過來,問道:“哪來的?”
  “罕巴大嬸硬塞給我的。”西林辰仍舊是那個樣子,對誰都是溫和的笑,眼睛半眯著,像是一潭溫暖的泉水。
  “哦,”青夏點了點頭說道:“累了吧,進去歇歇。”
  “沒有,”西林辰搖了搖頭,擼起袖子就坐在了青夏剛才坐著的地方,對著多伊花大嬸說道:“大嬸,我來幫你吧。”說著就拿起一隻野雞,利落的開膛破肚,收拾了起來。
  多伊花大嬸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也不說話,隻是和善的笑著。近來西林辰在村裏替人看病,藥到病除,很快就在附近一帶有了名聲。青夏知道西林辰是不想在這裏白吃白住,但是還是不想他太過露臉,雖然這裏距南楚萬裏之遙,但是作為特工的她深知,一個國家若想除掉一個人,那麽無論你隱藏在什麽地方,都很難逃脫國家的眼線。不過看著西林辰一日一日越發精神的笑臉,也就沒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心想大不了帶著他離開這裏,她就不信有她在還會被楚離的殺手鑽了空子。
  再或許,青夏心中是有一份自持的,她相信無論怎麽樣,楚離都不會對她下手的。她也知道這樣的想法很危險,也許將來就會在某一天害慘了她,但是她還是在心裏暗暗的相信,怎麽樣都說服不了自己。
  安樂的環境下,果然會讓人產生倦怠。青夏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你這樣會傷了手的。”多伊花大嬸突然叫道,青夏連忙看去,隻見西林辰看也沒看,手上刀子像是跳舞一樣在野雞的身上靈活的切割著,手法繁複,令人眼花繚亂。
  唰的一聲,西林辰笑著一抖手,整隻雞的骨架子就被卸了下來,完整的雞肉整塊的落入了木盆裏。
  多伊花大嬸目瞪口呆的瞧著西林辰的手,長籲了一口氣,不可置信的說道:“真跟變戲法一樣呢,不愧是潔瑪阿古的弟弟,姐姐有本事,弟弟也有本事,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
  青夏見她這比喻實在有趣,掩嘴就笑了起來。
  “阿媽!阿媽!”阿茉葉突然和一群小孩一起從外麵奔了進來,大聲的叫嚷著。
  多伊花大嬸坐直身子,看著小女兒說道:“阿茉葉,什麽事啊,火急火燎的。”
  “阿媽!”一年的時間,阿茉葉又長高了一頭,頭上梳著整齊的辮子,十分的玲瓏可愛,嘟著小嘴大聲的說道:“我聽遜達廟的老爹說,班布爾和那克多去郡上的招兵處去征兵了,要是征上了以後就不回來啦!”
  “什麽!”多伊花大嬸猛地站起身來,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慌亂的說道:“這可怎麽好,這兩個兔崽子,這可怎麽好啊!”
  “大嬸,你別著急。”青夏也站起身來,知道這不是開玩笑,連忙說道:“你先在家裏等著,我到郡裏去把他們抓回來。”
  多伊花大嬸看著青夏,眼裏露出希翼的光芒來,感激的說道:“那潔瑪阿古,一定要把他們兩個帶回來。”
  “你就放心吧。”青夏接過西林辰剛剛遞過來的一件大裘,披在肩上,對著他說道:“你和大嬸在家裏,不要出去,近來穆連人不安分,小心點。”
  “恩,知道了,你早去早回。”西林辰點了點頭,沉聲說道。
  青夏上了馬就往郡上行去,好一陣子才到了郡裏,一路打聽著到了招兵處,路上的人見她一個姑娘家也去招兵,人人側目。青夏也不顧周圍人的眼光,好不容易才從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裏擠了進去,隻見白色的大榜上,赫然寫著泰國北疆大營征兵的消息。
  每年到了冬天,年關將至的時候,都是匈奴人最猖獗的時候。每到這時,無論是大秦和西川,都會派出重兵守衛邊境,以防被匈奴人鑽了空子。這幾年西川都是大將燕回坐鎮,而秦國,則一直都是戰神秦之炎了。
  見榜單上的第一條要求就是必須是在籍的漢人,知道班布爾兩兄弟沒什麽希望,青夏牽著馬出了人群,心裏卻像是潮水一般,微微的翻騰了起來。
  自從來了這裏,她就一直試圖將那些名字深深的壓下去,不去想,不去問,好像自己真的就是流落關外的女子青夏,和那兩個驚才豔豔、傲視宇內的男子沒有半分關係。
  人生中有很多東西,注定隻能成為一道風景,不可能成為自己掌心中凝固的圖案。她對於這一點做的很好,努力的融入這樣的生活,忘了二十一世紀,忘了軍情處,忘了昔日的戰友,忘了青梅竹馬的唐羽,也忘了南楚,忘了楚離,忘了秦之炎,甚至,忘了這幅身體主人的名字。
  可是,有些烙印她怎麽也忘不了,而這一切,在西林辰的出現之後,又再一次的被打亂了。
  原來,有些東西,她根本就沒有忘記。她能做的,隻是強迫自己不去想,或者,是強迫自己去想的時候不會那麽辛苦。那些過往的記憶,對於她而言,真的不是一個美好的記憶。
  或許,隻除了龍脊山下的青鬆入殿。
  “潔瑪阿古!”
  班布爾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青夏的思緒,她抬起頭來,就見班布爾和那克多垂頭喪氣牽著馬走了過來,樣子無精打采,一猜也知道是什麽事了。
  青夏沉著臉,沒好氣的說道:“兩個臭小子,想讓你們阿媽擔心死嗎?”
  兩人知道免不了挨罵,也不還嘴,隻是跟在青夏的身後,上了馬,小跑了起來。
  “秦國就是毛病多,趕明個咱們去西川投奔燕家軍,也照樣能上陣殺敵!”那克多突然大聲說道,班布爾不停的向他使著眼色,可是眼睛都快抽筋了,他也沒看出來。
  青夏眉頭一皺,一下子勒停了戰馬,怒氣衝衝的回過頭去,沉聲說道:“你們兩個,還要死不悔改的去參軍嗎?”
  班布爾沒說什麽,那克多卻一梗脖子,大聲說道:“是!”
  “唰!”的一聲青夏一把甩出鞭子,狠狠的抽在那克多的手上。
  那克多驚呼一聲,隻見手上一道長長的血道,火辣辣的疼。班布爾頭一次見青夏發火,愣愣的不敢說話,眼睛溜溜直轉,盯著青夏的臉孔。
  “這一下子,是替你們阿媽打的。”青夏坐在馬上,冷冷的說道:“你們若是也要去學旭達烈那個不負責任的人一走了之,從今以後就不是我夏青的朋友。”
  “潔瑪阿古,”班布爾見她真的動了怒,便想說些好聽的來安慰她。
  誰知那克多卻是個直腸子,大聲說道:“旭達烈怎麽不負責任了,他是出去建功立業當英雄,我們北地人,有的是力氣,就應該讓戰場殺敵人!”
  青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聲說道:“好啊,你們兄弟三個痛快的建功立業去了,卻將你們阿媽扔在家裏。現在這樣兵荒馬亂的,到處都是強盜土匪,你們阿媽辛辛苦苦的撫養你們長大,你們現在超脫硬了,就不管她了。把你們的小妹妹和老媽媽扔在家裏,等著土匪拿刀來砍是嗎?”
  兩人一愣,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班布爾低著頭想了一會,才抬頭來認真的說道:“潔瑪阿古,你說的對,我不去當兵了。”
  青夏冷哼一聲,轉頭看向那克多,問道:“那你呢?”
  那克多頓時沒了主意,隻是覺得青夏說的在理,這樣扔下阿媽,的確不妥。想不想,終於甕聲甕氣的一咬牙說道:“那我也不去了。”
  青夏這才轉怒為喜,笑首說道:“這就對了,我們回去吧,免得你們阿媽擔心。”
  幾人馬快,一會的功夫就遠遠的看到了村子。可是三人卻同時緊緊的皺起了眉頭,隻見遠遠的一溜黑煙衝天而起,無數人影在村頭向外奔跑,喊殺聲哭喊聲衝天而起,青夏和班布爾那克多對視一眼,齊齊厲喝一聲,悍然策馬狂奔了起來。


會獵西川 第九十三章 家破人亡
  青夏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跌跌撞撞的衝了村子,到處都是燃燒的大火,到處都是熟悉的麵孔,可是那些往日裏慈樣淳樸的人們,此刻全都化成一具具冰冷的死屍,以各種猙獰的姿態倒在村子裏的各個角落。鮮血早已凝固,絕望的灑遍每一寸土地,鮮紅的血液浸透了白色的雪原,空氣中有著令人作嘔的腥臭。青夏的眼睛已經紅了,心裏麵是大片大片雜草般的荒蕪,腳步踉蹌,似乎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阿媽!”淒厲的慘叫聲突然響起,青夏的身子被牢牢的釘在原地,她轉過頭去,就看到多伊花大嬸殘破不堪的屍體。
  這個生了四個孩子的女人早就已經不再年輕了,她已經四十多歲,滿麵辛苦工作了一輩子的風霜。可是盡管這樣,她仍舊沒有逃脫死亡的命運,而且是以最殘忍最滅絕人性的方式。
  青夏的眼梢都幾乎在微微的抽搐,她瞪大了眼睛,不想讓眼淚流下來,雙拳緊緊的握著,嗜血的殺氣在胸腔裏橫衝直撞。已經很久了,她沒有這樣的恨,這樣無法抑製的希望手裏可以有一挺重量型機關槍,可以衝出去將那些人渣全部殺掉。她的嘴唇顫抖著解下身後的大裘,蓋在多伊花大嬸的身上,並在下麵為多伊花大嬸穿上被扯碎的褲子。
  她知道,她的心被戰火挖走了,為什麽無論她走到哪裏,可要遇到這些事情,那些血光和殺戮如影隨形的跟隨著她,沿著她的腳步,走遍她所能走遍的一切土地。究竟是她的錯,還是這個時代的錯?究竟是她給這裏帶來民災難,還是這個混亂的時代自身所包含著的災難?
  帝王博弈,百姓何辜?
  他們都是平民啊!她們已經躲避戰火到了這個地方,為什麽死神還是不看放慢他的腳步?
  “啊!”那克多突然厲喝一聲,聲音淒厲好似鬼哭,充滿了巨大的悲憤和無法釋放的絕望。他跳起身來,衝進屋子拿出長刀,一雙眼睛像是野獸一樣通紅,翻身上馬就向著大門衝去。
  “站住!”青夏一把拉住馬韁,冷著臉厲聲叫道。
  “放開我!”那克多紅著眼睛,大叫道:“我要去殺了他們!”
  “你這個樣子是去報仇嗎?”青夏雙目圓瞪,半步也不退後,沉聲說道:“你這是去自殺!”
  “放開我!”那克多已經再也聽不進去任何話,他眼睛一片血紅,嘴唇顫抖,額頭上青筋迸現,突然轉過頭厲聲對著班布爾大聲叫道:“班布爾!就讓阿媽白死了嗎?”
  班布爾滿臉淚痕的從地上爬起來,用手背在臉上一抹,也衝進屋子拿出一把刀來,爬上另一匹馬就要衝出去。青夏攔在兩人的身前,眼眶通紅,可是仍舊堵在門口,不肯讓路。
  “夏青!”那克多一把抽出了長刀,指著青夏大聲的叫道:“你給我讓開!”
  青夏高高的仰著頭,看著這兩個遭遇大變的少年,隻覺得心已經痛的無可附加。這一年來多伊花大嬸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又一次的浮現在眼前,她的眼淚順著尖瘦的臉頰流了下來,但是仍舊擋在兩人的麵前,沉聲道:“我不能讓你們去送死。”
  “你!你怎麽不躲?”班布爾一把從馬上跳了下來,跑到青夏的身邊,緊張的扶著她大聲的叫著。
  “你們若是還認我這個姐姐,就聽我的。”青夏麵色雪白,傷口很大,鮮血泉水一般的湧了出去。她的聲音很輕,靠在班布爾的身上,好像隨時都會昏過去一樣。但是,仍舊是瞪圓了眼睛,眼巴巴看著兩個少年。
  那克多一把扔下長刀,突然大叫一聲,痛哭失聲了起來。
  “潔瑪阿古!”班布爾抱著青夏越來越軟的身子,哭著大叫著她的名字。
  青夏緊緊的拉住了班布爾的手臂,用盡了力氣沉聲說道:“找到阿茉葉和西林辰,一定要,找到他們。”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青夏甚至以為一切隻是一場夢,她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西林辰沉靜的雙眼,他的額頭上包著紗布,一看就是挨了打。可是這些絲毫無損於他寧靜的氣質,見青夏醒來,他的眼睛登時煥發出一絲光彩,連忙端起一個瓷碗,遞到了青夏的嘴邊。
  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猛地從肩膀處襲來,青夏皺了皺眉頭,聲音沙啞的說道:“阿茉葉……”
  “放心吧,沒事。”西林辰的嗓音也是啞的,但是比起青夏來卻好了很多。他緩緩的舀了一勺黑色的湯藥,小心的吹了吹,遞到青夏的嘴邊,說道:“喝藥。”
  青夏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出來。她從來不是一個軟弱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從來到這個詭異的時空之後,就開始變得越來越愛哭了,好像上一輩子沒流過的眼淚全部都攢到這輩子來流一樣。她的生活像是無根的浮萍,從一個地方漂泊到另一個地方,沒有一點安全和歸屬的感覺,天下真的很大,可是卻真的沒有可以平靜度日的樂土。
  西林辰靜靜的看著她,拿起桌子上包紮用的白色絹布,為青夏拭去眼角的淚水,聲音清淡的說道:“是穆連人來了,我去後麵的林子救阿茉葉,結果多伊花大嬸……夏青,我對不起你的囑托。”
  青夏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會武功,能救下阿茉葉已經不容易了,是我不好,不應該留你們幾個在家,我明知道穆連人近來不安分。”青夏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的哽咽了起來。
  西林辰畢竟還隻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見青夏這個樣子微微有些慌亂,他伸出手來緩緩的握住了青夏的手,低聲說道:“不要難過了,你也受了傷。”
  “潔瑪阿古,你醒了嗎?”班布爾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青夏連忙擦幹淨眼淚,西林辰走到門口,打開了門,班布爾和那克多一起走了進來。
  “潔瑪阿古,我傷了你,你罰我吧。”那克多突然跪在了青夏的麵前,低著頭沉聲說道。
  青夏知道,北地人向來是不會輕易給別人下跪的,她看著那克多頹唐的樣子,心下一酸,微微的搖了搖頭,說道:“你起來吧,我不怪你。”
  “潔瑪阿古,我們兄弟倆有一件事要求你。”那克多不但沒有站起來,班布爾反而跟著一起跪下去。
  青夏微微一愣,默想了想,沉聲說道:“如果你們是要去和穆連人拚命,想把阿茉葉托付給我照顧,那我告訴你們,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兩兄弟一愣,對望一樣,然後齊齊轉過頭來,班布爾誠懇的說道:“潔瑪阿古,我們不是去跟穆連人拚命,但是我們想去從軍,希望你能答應。若是你不答應的話,我們就把阿茉葉送到米達郡的姆媽家裏,她是阿茉葉的接生姆媽,一定會照顧她的。
  青夏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她冷冷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兄弟倆,沉聲說道:“既然你們已經做好了打算,何必再來問我。反正我說什麽,都不會改變你們的心意的。我隻圾告訴你們,有些責任是你們自己必須去承擔的,不要以為托付給別人,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班布爾低著頭,終於還是說道:“對不起,潔瑪阿古,雖然我們已經做好了決定,但是還是要告訴你一聲。因為在我們心裏,你已經是我們的親人了。”說罷,就站起身來,和那克多走了出去。
  “青夏,”西林辰見青夏愣愣的又流下淚來,輕聲問道。
  青夏沒說什麽,翻個身臉朝裏麵,再也不說一句話。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布爾和那克多就早早了起了身,收拾了行裝戰馬,想過去跟青夏告個別,見她房門緊閉,就沒有走過去。阿茉葉縮在那克多的懷裏,小家夥昨晚哭了一夜,現在困的不行,就馬上就打盹來。
  三人緩緩的走出家門,將大門小心的關了起來。最後再望一眼一片狼藉的村子,就向村頭走去。
  天還沒亮,四下裏蒙蒙一片,到村頭的時候,突然隻見一片霧氣中站在兩個人,兩匹駿馬聽見班布爾兩人的聲音驀然揚聲長嘶,就像是見到了主人一樣。
  “潔瑪阿古!”
  班布爾和那克多齊聲驚呼,青夏和西林辰牽著馬緩緩的從濃霧中走出來,青夏俏臉寒冰,沉聲說道:“就打算這麽一聲不吭的走了是吧?”
  “潔瑪阿古,我們……”
  “不用跟我說這些廢話,昨天晚上還說拿我當親人,你們就這樣對待親人嗎?”
  那克多見青夏穿著一身男裝,頭發盤起,臉上還塗抹了黝黝黑的,疑惑的問道:“潔瑪阿古,你這是幹什麽啊?”
  “你說我幹什麽?”青夏冷哼一聲,沉聲說道:“沒有我跟著,你們兩個可能連去西川的路都不會走。”
  “潔瑪阿古,你要送我們去嗎?”班布爾大喜說道。
  “哼!”青夏一扭頭,就爬上馬背。一旁的西林辰笑著小聲說道:“夏青是不放心,要跟你們一起從軍,好有個照顧。”
  “什麽?她怎麽能從軍呢?”
  “噓!”西林辰連忙壓低聲說道:“怎麽不能,要不是我站在這,你們認得出她來嗎?她也是不放心你們。”
  班布爾鼻子頓時一酸,低聲說道:“我們,我們對不起她。”
  “好了,”西林辰拍了拍班布爾的肩膀,小聲說道:“小點聲,夏青會不好意思的。”
  太陽緩緩的升了起來,眾人向著西川的方向緩緩走去,身後是給了青夏一年安靜生活的村子。
  他們還不知道,因為他們今日的決定,未來的一切將會發生多麽大的改變。曆史的巨輪在緩緩的運轉,命運終將會把那些人的星圖牽扯在一處。

  
會獵西川 第九十四章:戎馬從軍
  西川大國,雄踞於華夏大陸西北部,戰地廣袤,國土遼闊。其國土由西向東跨越了新疆、甘肅、青海、寧夏、山西、陝西等地,甚至還向北占據了內蒙的大麵積土地,從目前的四國形式上來看,如果單論國土麵積,實在可居於榜首。
  但是西北苦寒,北部又多沙漠荒蕪之地,是以國力上反而不如占地麵積最小的東齊。人口在一千萬左右,隻是目前人口數量的一層。一百多年來,西川皇室曾多次籌劃東進,但是要麽是在三國的合力施壓下胎死腹中,要麽就是被南楚東齊兩國打壓,或被北秦強國偷襲。是以,百年來,盡管西川皇室英武好戰,但是在東進大計上卻未盡寸功,反而因為連年的戰爭消耗了極大的國力,如今,即便是被秦之炎從北方一路窮追猛打四處逃亡的南匈奴人,都敢到西川北地的咽喉之地炎帝城來張牙舞爪的耀武揚威了。
  因為國民稀少,是以西川征兵並不像北秦那樣嚴格,隻要有居住地的戶籍文書,並有當地保長的推薦,就可參軍入伍。
  白蛉郡剛剛遭到穆連人的襲擊,保長全家慘死,新上任的保長不了解情況。在青夏的糖衣炮彈下,輕易的開了四張薦書,將阿茉葉送到姆媽家安頓好,青夏又囑咐了村子裏的人等楊楓來了之後帶口信給他,就帶著三名少年,去了炎帝城大營。
  剛到了炎帝城,幾人就被城門處那密密麻麻人頭湧湧的壯觀場麵驚呆了眼,隻見最少有上萬的北地胡人站在城門口,等待著西川的揀選。青夏幾人長途跋涉來到此處,還以為有了薦書征兵就會易如反掌,可是看眼下這個架勢,卻不那麽容易了。
  “咳!娃娃,不在家吃奶,跑到這裏幹嘛?”一眾粗鄙的大漢突然大聲的叫囂了起來。那克多心頭一皺,就要衝上前去,青夏猛地伸手攔住了他,也不回話,隻是微微的側目看了他們一眼,樣子淡淡的,可是卻帶著一絲輕蔑和鄱視。
  那群壯漢勃然大怒,這群人吃飽了閑著沒事幹,本就是沒事也要惹事的人物,此刻見那不男不女的小子這樣瞧不起自己,哪裏還能忍住。剛要上前去教訓教訓他,出點風頭,突然城門外一陣尖銳的鍾聲長鳴,眾人齊刷刷的轉過頭去,就見高高的城樓上,走來一名二十多歲的銀甲將軍,挎著佩刀,披著大紅披風,威風凜凜的站在城樓之上。
  “我要是有一天也能像他這麽威風就對了。”班布爾目眩神迷的望著城樓,白日發夢的幻想著自己登上高位的那一天。
  青夏卻微微的皺起了眉頭,暗道難道這就是燕回嗎?怎麽跟外麵所說的有點出入?
  “這位大哥,”西林辰耳聰目明、落葉知秋,見青夏皺起眉頭的樣子,就拉著一旁一名看起來還算麵善的大漢的手臂,輕聲問道:“這位大哥,樓上的這位將軍,眈是西川的鎮國將軍燕回燕將軍嗎?”
  那名大漢見西林辰謙遜有禮,連忙小聲回道:“不是,燕將軍哪裏會親自來炎帝城揀選士兵,這次來的是文華城史家的大公子史行,若是能被選上,我們這一軍以後就是史家軍了。”
  “啊?不是燕家軍嗎?”那克多一愣,沉聲問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服和懊惱。
  那名大漢笑著說道:“一看你們就是外地人,這西川選兵哪一年打得旗號不是燕家軍,可是燕家軍向來號稱滿萬無敵,哪裏會這樣輕易的揀選胡人入伍?”
  “那這不是騙人嗎?”班布爾一心想著能進入西川的正規軍隊上陣殺敵建功立業,好找機會為母報仇,此刻也著急了起來。
  那名大漢見這幾個孩子都還隻是十四五歲的年紀,笑著說道:“哪能算騙人呢,燕將軍是西川的鎮國將軍,又是兵馬大元帥,整個西川軍隊都叫燕家軍也無不可。”
  班布爾和那克多一幅垂頭喪氣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失望。青夏聽見幾人說話,不由得轉過頭來看向這名相貌粗擴的漢子,隻覺他言詞文雅,倒不像是個胡人。那人見青夏注視著他,笑著對青夏一拱手,說道:“在下孟庭路,這位小哥好眼裏,我不是胡人。”
  青夏見自己還沒開口,他就看出自已在想什麽,果然不簡單,笑著一拱手,說道:“夏青!”
  這時,城樓上的男子開始了戰前動員大會,青夏見他口齒伶俐、意氣風發,倒像個剛剛入世的雛,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慶幸。西川皇室派來了這樣的人來當將領,那麽炎帝城這一次征兵,定然不會有什麽大的動作,頂多也隻是做做押送糧草,開路運貨之類的事物。這樣更合她的心意,若是能早一點讓這兩個小子放棄了報仇之心,就更好了。
  青夏雖然不是個有仇不報的人,但是她為人對事,首先都要從實際出發。這個世界上,以個人的力量去對抗一個國家始終不會有什麽好的下場。穆連部是匈奴人的一個分支,多年來,在春軍和西川的聯合絞殺下仍舊如魚得水的暢快存活,僅靠兩個初出茅廬的孩子又怎麽可能對付的了他們。讓他們進軍營裏曆練一下也好,早一點懂得人情世故,早一點明白自已的想法有多麽的不切實際,也可以早一點過些安生的日子。她受多伊花大嬸一家的大恩,而且不管旭達烈怎樣任性自私,他會離家參軍,也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於情於理,她都不能放任班布爾和那克多不顧,就這樣,她再一次踏入了戰爭這個亂局,隻希望這一次,能夠平平安安的才好。
  動員大會之後,就是開始刪選。四人薦書完整,身世清白,年紀又輕,而且西林辰又習得醫術,是以很輕鬆的就被選中。
  領了名帖,入了軍籍,幾人被分配和另外六個人組成一組,並要他們自行選出一個小伍長,上報上去。
  班布爾等人自是想選青夏的,可是到指定地點一看,竟然冤家路窄的和之前那幾個笑話他們的大漢分到了一處。那幾人一看分來的是這幾個娃娃兵,立時大聲叫囂了起來。因為在戰時,一組的人就是一個單獨的作戰團體,有功同賞,有錯同罰,青夏幾人年紀小,除了那克多看起來還壯實一點,其他三人都顯得單薄瘦弱了些,那些人自然不願意。
  叫嚷了幾句,被大伍長嗬斥了幾句,也就不再說話,隻是看著青夏等人的眼神卻充滿了凶狠。
  班布爾和那克多以牙還牙的回瞪過去,西林辰恍若未覺,淡淡的歪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青夏閉目養神,看也不看那些大漢,一會的功夫,就到了發放軍服的時候。
  領了自己的軍裝兵器,就來到指定的營帳休息。他們十個人,被分到了三個營帳,等青夏幾人到了的時噪,對方六人已經兩人一間,全都霸占了去。
  那克多目赤欲裂,氣的胸脯鼓舞,一幅要殺人的樣子。青夏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對著西林辰一點頭,就獨自一人當先走了進去。
  這三人當中,她也就對西林辰一人放心一點。那克多凶猛有餘,智慧不足,十足一個衝動的二百五,沒什麽心眼可言,可以直接掠過不算。班布爾為人小聰明是有,但是遇到大事也會慌亂,而且願意起哄跟風,這種性格在軍營裏,也是個吃虧的主。隻有西林辰,雖然一天看不出他在想什麽,但是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就像他這次也一起跟著來從軍一樣,是個看不透深淺的人。
  三人站在門口,豎著耳朵偷聽裏麵的聲音。可是過了好一陣也不見裏麵有什麽動靜,那克多正按耐不住時,忽聽一陣劈裏啪啦的悶響聲登時響起,隨後軍裝鎧甲紛紛被拋了出來,再然後,就是兵器行李,夾雜著幾聲男子的悶哼慘叫。那克多正著急的想打開簾子怕青夏吃虧,突然一個黑色的影子猛地被甩了出來,嘭的一聲落在地上,揚起大片的塵土。眾人還沒有看清楚什麽,又一條身影隨之被扔了出來,一把撞在了聞聲上前來圍觀的眾人的身上。
  兩名七尺多高的漢子被打得鼻青臉腫,滿臉開花,慘叫著從地上爬起來。
  唰的一聲,簾子被人一把掀開,青夏目不斜視的走了出來,就進了另一座營帳,又是劈啪一陣悶響,隨著兩名有著同樣命運的大漢的拋出。青夏對著班布爾和那克多說道:“你們去住那座營帳,我和西林住這座。”隨即若無其事的拍了拍手,一低頭,就走了進去。
  班布爾兩人目瞪口呆,怎麽也沒想到平日裏和氣溫和的青夏發起火來這樣強悍,周圍的人見青夏小小的人竟有這樣的手段,紛紛稱奇,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炎帝城軍營裏有一名身材瘦小的小兵徒手硬悍四名彪形大漢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座軍營。青夏也因為這樣光輝的戰績,成為了第一個用武力決定出來的小伍長。
  在軍隊中應該怎樣生活,青夏自然比別人了解的都深。他們幾人年紀小,剛到軍營難免受人排擠,隻有以雷霆手段震懾住這些人,才能免除以後的騷擾。此刻,她坐在營帳的氈子上,輕輕的打磨著鋒利的匕首,聽著班布爾和那克多兩人沒完沒了的抱怨,隻覺得若是一直這樣當兵,其實也還不錯。
  “太過分了!我們來從軍是要上陣殺敵的,竟然讓我們和那些民夫一樣押送糧草,真是大材小用。”班布爾怒氣衝衝地說道,西林辰拿出隨身帶著的茶葉,很快就沏了一壺濃香四溢的清茶,笑著遞給那克多,見那克多連忙像是要撥浪鼓一樣的搖著腦袋,笑著自己喝了下去。
  “夏青,你在算什麽?”進了軍營,就不能再管青夏叫潔瑪阿古了,當初青夏在白蛉郡找楊楓,不得已下隻能用夏青這個名字,他們幾人以為這是青夏的真名,也就一直這樣叫了下來。
  青夏用刀子在地上劃拉著,聽見班布爾詢問,說道:“我在算,一名打仗的士兵每日需要多少糧食,二十萬大軍屯兵白鹿原每日需要多少糧食,若是軍中斷了糧,剩餘的糧食能夠堅持幾日,缺糧幾日,會引起軍隊嘩變,規模會有多大,國家的損失會有幾何?我們這些運送糧草的士兵有一萬人,押送車馬,會在大路上排多長的隊伍,敵人若要偷襲糧草,需要派出多少人來進攻才能成事。”
  “夏青,你怎麽竟幫著敵人算賬?”那克多一皺眉,甕聲甕氣地說道。
  青夏淡淡一笑,說道:“左右閑著無事,算來玩玩。”
  “哦!”班布爾卻大叫一聲,指著青夏說道:“我和道了,你是在變著法的跟我說,這一趟糧草押運非同小可,茲事體大,可能會有人來攔截,讓我們小心防範是吧?”
  青夏笑罵道:“瞧你那憊懶樣子,學了幾句四個字的詞,恨不得每句話都用上。”
  班布爾撓著頭,呲牙一笑。
  “夏青在這嗎?”門外突然響起一陣破鑼般的叫聲,那克多一撩簾子,探出頭去,大聲叫道:“啥事啊?在這呢!”
  門外的人說道:“待會將軍就要查點人數了,然後就要上路,督促你們組的人趕快拔營,收拾東西。”
  青夏眉梢一揚,沉思道原本定下的是明日拔營,今日已經這麽晚了,就要上路,看來這一路,不會太太平了。
  她突然轉過頭去,看著坐在氈子上神態悠閑的西林辰,輕聲說道:“這一次四國圍獵,設在西川的白鹿原上,南楚很多部眾舊將都回去,你不怕遇到熟人,暴露身份嗎?”
  西林辰微微轉過頭來,看著青夏淡淡笑了笑,說道:“楚離也會去的,夏青你不怕被他發現嗎?”
  青夏眉梢一揚,眼神淩厲地看著西林辰,西林辰不慌不忙的喝完最後一口清茶,淡淡說道:“我與林暮白並不相識,那幅畫,是當晚逃跑的時候,我在中軍大營的床榻枕旁拿到的。”
  說罷,就轉過身去,整理起隨身物品。
  青夏微微一愣,她怎麽就忘記了,除了林暮白,楚離也是有一幅的。
  外麵,人生鼎沸,白鹿原上,硝煙迭起,一場無形的大戰,就要展開。
   

會獵西川 第九十五章:押送糧草
  兵馬從炎帝城出發,當日過了白石關,夜宿雲鄉,次日渡過了白雲河,舟行五滄江,行軍兩日,進入內蒙境內。在堡鬆嶺和史家的二老爺史嘯鳴合兵一處,兵馬增至兩萬六千餘人,實力雄厚。十餘日後,抵達寧夏陳門關,此時,史家的家主史霄風也率精銳到達此處,三軍何為一處。
  班布爾和那克多本來以為這一下定然會直撲白鹿原,參加和其他四國的會獵大會,誰知卻正中了青夏所料,將新征的士兵分成幾十個小隊,幫忙押運運往白鹿原的糧草。
  這天夜裏,青夏正在營帳裏閑著無事,編著繩結,突然那克多大步走了進來,砰地一聲將頭盔猛擲於地,怒聲說道:“原本還以為能上場殺敵,誰知道竟然當起了民夫,真是氣死人了……”
  班布爾也隨著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六名年輕的小兵,都是青夏這一組的成員。那日她將幾名大漢痛揍一頓之後,那些人為防青夏報複,花重金買通了大伍長,總算好說歹說換了隊伍,青夏本身就不待見他們,見他們走了更是樂的輕鬆。這幾名小孩都是新征的士兵,由於年紀小,在別的隊伍總是受人欺負,大伍長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些人的指示,新調來的士兵全都是年紀輕輕,不是兵戶,從沒打過仗的新兵蛋子。
  “就是,”一眾十五六歲的小孩齊齊七嘴八舌的大聲叫道,義憤填膺,十分氣惱。青夏也不理他們,隻是自顧自的編著各式的中國結,那些紅色的線在她的手上上下攢動,好像是活了一樣,靈巧神奇。
  “夏青,”班布爾忍不住大聲說道。“你那日不是說押送糧草是重要的大事,會有敵人來襲擊,可是這都多久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青夏微微挑了挑眉,看著他說道:“你這個家夥,竟然還希望人家來劫糧草,若是被上麵知道,定要判你個不忠君愛國的罪名。”
  “哎!”那克多悶聲叫道:“真是憋死人了,這樣的日子要過到什麽時候啊?”
  青夏笑著說道:“現在既不是兩國交戰,也不是在關外行走,自然沒有敵人來襲劫。”
  “啊?”一名姓張的小兵叫道:“那我們不是就得一直這樣當押送糧草的民夫了?”
  青夏搖了搖頭說道:“也不盡然。”她跪坐而起,攤開一張地圖,指著小幾上的地圖說道:“三百年來,每五年一次的四國圍獵從未間斷,就算是一百三十年前的四國混戰時期都沒有停頓。主要的是,這是一個談判的機會,也是一個探聽對方虛實的大好良機,各國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放棄過想要恢複當初大秦統一天下,四海歸一的局麵,問題隻是誰來做皇帝罷了。這一次白鹿原圍獵,按理說去年就應該舉辦,可是卻因為北匈奴的進犯給耽誤了下來,所以今年的圍獵,絕對不隻是一個簡單單純的會獵盛會,不然也不許我們這樣往白鹿原運送糧草。”
  一名叫李顯的漢人少年頗為機靈,聽完青夏的話連忙問道:“夏大哥,你是說這一次白鹿原會獵,有可能會打仗?”
  “哪一年的會獵不打仗了?隻是我們外人看不到罷了。”青夏淡淡一笑,指著位於寧夏境內的白鹿原說道,“白鹿原地勢奇特,雖在西川的管轄之內,但是卻屬於一塊中空之地,和西黑荒原一樣,是一處無主的地界,這也是其他三國敢來的原因。況且這一次各國定下的目標,不是獵畜生野獸,也是攻打白鹿原上的白鹿堡,白鹿堡曆史長達一千多年,是大陸上少有的一個獨立於國家之外的武裝組織。他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存在的理由,你們應該知道五十年前,四國白鹿原圍獵攻打白鹿堡慘淡收場的事情吧。”
  眾人聞言連忙點頭,這件事情大陸上人盡皆知,五十年前,四國共同出兵圍剿白鹿堡,可惜無妨而返,白鹿堡也因此名聲大噪;一躍成為大陸上要價最高的傭兵組織。按青夏看來,上一次的失敗不能完全歸於白鹿堡的武裝力量有多麽強勢,主要原因還應該是四國不能齊心、互相防備,甚至暗自扯後腿,才便宜了那個小小的傭兵堡壘。
  青夏指著地圖說道:“兩軍交戰,一動不如一靜,單以錢糧消耗。國力消耗而論,攻遠大於守。征討一方,行程越遠,對他們越不利。所以,遠道而來的南楚、東齊、北秦,必定會帶出大量的士兵。但是自古以來背糧打仗卻是最蠢的法子,最妙的莫過於用敵人的糧草養活自己,攻下對方的城池,獲得給養,此消彼長,守城的一方糧草接濟不上,攻城的一方反而士氣大盛,這仗才能打下去。”
  那克多大叫道:“對呀,這麽簡單的道理,將軍怎麽想不到,還讓我們背著糧草,緩慢而行?”
  青夏轉過頭去,看著班布爾,同道:“你說呢?”
  班布爾微微沉吟半晌,說道:“若我是守方,必然堅壁清野,不留糧草於敵。
  青夏點了點頭說道:“你能想到這,已經不容易了。我們的將軍必是也做此種想法,才大規模征集民兵,運糧送貨。但是,我們不妨把敵人高看一眼,猜猜他們會有什麽舉動。”青夏突然轉過頭去,看向那個清秀的漢人少年,問道:“李顯,你有什麽想法?”
  李顯說道:“我以為,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斷了敵人的糧草,自己占據有利的地形,逼迫敵人退兵。”
  青夏笑道:“李顯說的對,與其在堡中死守,莫不如主動出擊,以精銳騎兵遊擊於敵後,斷其糧草,方為上上之策。”
  那克多想了想,突然大笑道:“夏大哥,你說來說去,還不是想告訴我們會有人來劫糧,讓我們小心。”
  青夏看了他一眼,說道:“我也不知道敵方主帥有沒有這個膽量,不過這一仗若是換了我來打,必定會以奇兵出擊,遊擊於敵方之後,毀其糧草,隻要每天摧毀兩隻千人運糧隊,不出三月,我保證四國聯軍哀鴻遍野,軍中無下鍋之米,場上無能戰之兵?”
  一名名叫蒙遜的北地人擦了一把汗,歎道:“夏大哥,多虧你不是敵方的主帥,不然我們就要吃大虧了。”
  李顯借口說道:“夏大哥真是聰明,我看就是史家的將軍們也及不上你。”
  青夏笑著說道:“真正的大將不是勇猛的武夫,再勇猛的戰士能打得過十人百人,能打的贏上千人上萬人嗎?所以,想當將軍,就不能靠蠻力,要動腦子,你們都想建功立業,將來光耀門楣,就應該多學兵法。左右路上也無事,我就教你們一些排兵布陣、攻城略地的兵法。”
  眾人聞言大喜,紛紛靠上前來,班布爾還連忙跑到門前,將簾子檔的嚴實,生怕被外人聽去了一般。
  就這樣,眾人一路押糧,白日趕路,晚上聽青夏講解兵法。青夏胸中所學,是包含了中國古往今來五千餘年的所有著名戰役,再如上現代戰爭專家們透徹分析,所積累出的精華。哪裏是這時代的兵法謀略可以比擬的,好在這群大老粗一個個都沒什麽文化,不知道青夏所講和外麵那些被引為聖典的兵法的差別,可是西林辰出身於豪門望族,聽了夏青所說卻暗自記在心裏,隻是他為人深沉,即便心下有驚愕,也不表露出來。
  一晃,已經過了半月,押糧大隊行程極慢。史家三軍匯聚一次,又再分開。史行被分配個管理新兵,押運糧草的活,心裏煩為鬱悶,終日坐在馬車裏,和他帶來的幾名舞姬鬼混,每次出來對眾人也是呼呼喝喝,動輒打打罵罵,由於押糧隊被分為百多隊,青夏這一組被分到與史行殿後,加之他們這一組暗地裏被外人稱作娃娃兵,十分受排擠。
  昨天那克多一時不服,和史行頂撞了幾句,被打了二十軍棍,疼了一個晚上。大家被氣的不行,紛紛吵嚷。誰知第二天早上,青夏卻一反常態,對史行笑臉相迎,奉承之詞層出不窮,和西林辰二人圍著史行,扶他上馬下馬,千依百順,眾人正暗自生氣。誰知還沒到下午,史行就變了臉色,一幅大難臨頭的樣子,再也不擺他公子哥的派頭,跟在青夏和西林辰身前身手,搖頭擺尾,還要將自己的馬車讓給青夏坐。
  眾人大奇,紛紛逼問西林辰,這個少年淡淡一笑,說道:“夏青讓我找機會給他施了兩針,他現在上吐下瀉,頭疼腦熱,偏偏我一治就能挺上一會,他以為自己得了絕症,我又是唯一能治他病的人,自然要對我們客氣了。
  眾人見青夏對史行愛答不理的呼喝了兩句,就有人跑過來將那克多硬拉上史行的馬車,還派了史行最寵愛的舞姬來親自伺候他,無不大歎,暗道人生在世,還是要有一技之長榜身才可啊。
   

會獵西川 第九十六章:軍營夜話
  這日兵行姚關,青夏正陪著西林辰在馬車裏為史行施針,史行自覺時日無多,一務小命全都係在西林辰的身上,又見西林辰對青夏恭敬的樣子,就把一顆心思全都用在了青夏這裏,端茶遞水,噓寒問暖,十分殷勤。青夏板著臉,愛答不理,靠在軟墊上,麵不改色的享受著兩名舞姬的服侍,她年紀輕輕,即便特意塗黑了臉,仍舊帶著幾分文靜書卷的氣質,兩名舞姬見連史行都對她這樣恭敬,哪裏還敢怠慢,一個個拿出渾身解數,對著青夏大獻殷勤。青夏含目半睜,眼角輕佻,倒真帶著幾分花叢老手的模樣。
  這時,忽聽外麵一名傳令官報告說前方十裏處有兵馬行進,史行一個世家大族的花花公子,眼看自身性命都快難保,還哪裏管前麵來的是哪路人馬。吩咐探子速速去探明再回來稟報,就唉聲歎氣的躺在馬車上挺屍。
  一會有探子回報說是秦國的押糧隊已經進了西川境內,護隨兵馬達三萬多人。
  青夏微微皺起眉來,這四國的關係當真奇妙,前陣子剛剛結束了一場廝殺,眼下竟然和睦到了這樣的地步。在青夏看來,打開國門任對方大軍長驅直入根本就跟找死沒什麽區別,先不說東道主需要冒多麽大的風險,就說那些敢於進入敵方國家的將領,又將頂著多大的壓力。這樣粗淺簡單的道理不會有人不懂,看來這裏麵一定暗含什麽文章。
  聽說是大秦的押糧隊,史行立馬來了精神,對手下的兵丁傳令說通知前麵的千人隊,快速行車,務必要將秦人遠遠的落在後麵。
  連走兩日,秦人已經被落下了百十裏地,史行得意洋洋,好像兩軍是在賽跑一樣,盛覺自己比秦人快就大有麵子。
  而青夏卻在暗自小心,沒有什麽明顯的原因,隻是多年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這樣看似平靜的表麵下,實則是危機四伏,絕不簡單。她吩咐班布爾等人晚上要留心守衛,千萬不能讓糧草有一點虧損。班布爾等人不明白不是自己輪值守衛,為什麽還要不睡覺的防守,但是他們向來尊重青夏,是以加倍的小心謹慎起來。
  當天晚上,青夏睡到半夜突然口渴,起身喝水時忽見西林辰不再榻上,青夏便存了幾分擔心。左右也睡不著了,她披上甲胄,就走出了營帳。
  青夏走在一片寂靜的軍營裏,夜色中,燈火閃爍,隱隱有絲竹歌舞聲從主帳的方向傳了過來。忽然有一陣清逸的簫聲遠遠的傳丘過來,聲音悲沉,透著一絲難言的戚然,青夏順著聲音走了過去,爬過一個小小的雪坡,就見西林辰青衣布帽,衣衫磊落的站在雪坡之上,雙手持簫,靜靜的吹奏著。皎潔的月亮將光輝淡淡的播撒在他的身上,照的到處都是一片白晃晃的雪白。青夏鼻頭一酸,這才想起,離開南楚已經整整兩年了,兩年前的這一天,西林一族舉族淪喪,西林辰九死一生,完成了從世家公子到流浪乞兒的華麗轉身,如今物換星移,滄桑巨變,一切都已經不再是從前了。
  青夏知道,這個年輕的孩子心裏一定隱藏著什麽東西,那些東西日夜啃食著他的靈魂,讓他學會淡薄含笑著麵對著周圍的一切,卻又無時無刻不對一切滿含著濃濃的算計和謹慎。這本不是他的性格,隻是在大變之後為了生存的改變罷了,她隻希望自已可以留在他的身邊,慢慢的去改變他,在他心裏留下一個位置,等待將來他要不顧一切的那一刻,有一絲半點的籌碼可以拉住他。
  青夏愣愣的站了半晌,感覺寒氣入侵,抬頭一看,茫茫大雪飄然而降,西林辰站在漫天大雪裏,更加顯得飄然若仙,青夏也不去打擾他,轉身就向著營帳走去。
  突然聽的小倉前有一陣低沉不成曲調的歌聲,青夏頓住腳步,仔細一聽,卻是多伊花大嬸以前愛哼的遜達神歌。這首曲子幾乎整個北地人都會哼唱,主要的意思就是感謝遜達大神保佑自己一家的平安,可是多伊花大嬸信了一輩子的遜達大神並沒有保佑她半點,相反她還被同樣信仰遜達神的穆連人以最為殘忍的方法虐殺了。
  透過營帳的縫隙,青夏歪著頭淡淡地看著那克多柔和下來的臉孔。這個少年平日裏總是一幅呆頭呆腦、魯莽衝動的樣子,可是誰又能想到他也會在這樣的夜裏,一個人跑出營帳默默的思念母親?
  青夏也不言語,就要離開。誰知剛一動,忽然一腳踩在了一根幹枯的樹枝之上,劈啪聲頓時在黑暗中響起,顯得十分明顯。
  “誰?”那克多突然像是一隻小豹子一樣,從地上猛地跳了起來,拿著長槍就衝上前來。
  青夏連忙說道:“那克多,是我。”以免遭到這少年的襲擊。
  “夏青?”那克多一愣,放下長槍,緩緩的走了過來。
  青夏笑道:“我夜裏睡不著,就隨便走走,打擾到你了?”
  那克多靦腆的一笑,想起自己不成樣子的歌聲全被青夏聽了去,黝黑的臉孔不禁也有一絲紅暈,緩緩地說道:“我也是睡不著,聽你說近來可能不太平,我就出來看看。”
  青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左右也無事,咱倆一起去坐坐。”
  小倉前燃了一個火盆,青夏感到一陣暖意,冷氣頓時被驅散,青夏挨著火盆坐了下來,接過那克多遞過來的一個酒壺,仰起頭來就是一口。
  這段日子,她的酒量也被鍛煉了出來。行走在這樣的大雪地裏,不會喝烈酒,真的是熬不過去的。
  “夏青,你說真的會有人來劫營嗎?”提到打仗,那克多的眼睛登時冒出一陣光芒。
  青夏笑著拍了下他的頭,就像是拍自已的弟弟一樣,說道:“就知道想這些,我告訴你,若是真有人來劫營,你隻要保護好我們自己的糧草就好,若是貿然和敵人交戰,我可不饒你。”
  那克多憨憨一笑,也不答話。
  青夏接著說道:“那克多,我不指望你們兄弟倆建功立業、封侯拜相,我隻知道,是我把你們兩人帶出來的,也要好好的帶回去,不然,多伊花大嬸在天之靈也不會原諒我的。”
  提到母親,那克多麵色一沉,垂著頭不再說話。
  青夏歎了口氣,沉聲說道:“我不是不希望你們去報仇,也不是認為你們報不了,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換了我,也是要去報的。隻是,我希望你們在報仇的同時,可以想想你們的妹妹,可以想想你們的母親,還有旭達烈。我不希望看到你們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忘記了周遭的一切,一顆心被仇恨填滿,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那克多,我說的話,你能明白嗎?”
  那克多低著頭,久久也不言語。青夏一邊說這話,一邊向著雪坡的那一邊望去。
  我身邊已經有一個這樣的人了,那克多,我隻是不想你們兄弟倆也像他一樣,連夢裏麵的嘶吼都是壓抑的。
  “夏青?”那克多的聲音突然悶悶的響起,青夏轉過頭去,見他一雙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自已,誠懇的同道:“我是不是很笨?”
  青夏眉頭一皺,挑了挑眉問道:“為什麽這樣問呢?”
  那克多想了想,沉聲說道:“我知道我沒有班布爾聰明,更比不上李顯、孫傑他們那些漢人,更不要說跟西林辰比了。你講的那些東西,我總是最後明白的。可是你又說想當將軍,是必須要學會那些的,所以我知道,我很笨,永遠也隻能當一個小兵,不能當上將軍。”
  青夏笑了笑,說道:“那克多,你知道真正愚笨的人是怎樣的嗎?就是明明知道自己很笨,但卻不敢承認,還整天都沉浸在自己天下無敵的幻想之中。你能認清楚自己的弱點,就會更加努力,比別人都付出更多,早晚有一天,你得到的會比別人都多。再說,術業有專攻,你力氣最大,武藝最好,我交給你們的功夫你是學的最快的,他們擅長行軍布陣,你卻擅長野戰。在北地這一塊,野戰的重要性遠遠要大於攻城守城,所以你怎麽會在這裏妄自菲薄呢?”
  那克多本就是直性子的人,聽青夏這麽一說,覺得果然就是那麽回事,自己騎術精湛,馬上衝殺、手上功夫的確比他們要好,連忙喜上眉梢,哈哈一笑說道:“也是啊!”
  青夏見他開心的樣子,會心一笑,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之前因為擔心西林辰的那股憂傷稍稍緩解,開心的和那克多一碰杯,喝了一大口酒。
  那克多心情大好,甕聲甕氣的說道:“夏青,你是我見過最有本事的人,我們私底下都說,若是由你來當將軍,肯定比史行那小子強多了。”
  青夏一笑,也不接口,隻是淡淡的搖頭喝酒。
  那克多見她搖頭,還以為她不信,連忙瞪大了哏睛說道:“真的,你看那小子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整日花天酒地,早晚被人端了老巢都不知道。”
  青夏說道:“我沒那麽大的誌氣,隻希望你們都平平安安,不出事就好了。”
  那克多傻乎乎的一笑,說道:“我們跟著你,保證不會出事。”
  青夏心頭一陣感動,暖融融的,像是泡在溫泉裏。她笑著站起身來,跟那克多一揮手,向著自己的營地就走去。
  回去的時候西林辰已經回來,躺在氈子裏,好像從來沒有出去過一樣,靜靜地保持著之前的睡姿,一動不動。青夏愣愣地看著他,過了一會,走過去為他拉了拉被角,又將火盆向著他那邊移了移,才幽幽地歎了口氣睡下。
  黑暗裏,西林辰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星子一般,璀璨如星。
  

會獵西川 第九十七章:重逢之炎
  青夏早就想過這一路不會就這樣風平浪靜,那些隱藏著的危險和災難,總會尋找最適當的時機給人重重的一擊,隻是,她卻沒有想過一切會來的這樣快,快到讓人措手不及。
  鋪天蓋地的箭雨如蝗蟲一般激射而來,史行的防禦圈子簡直狗屎到一塌糊塗,他自作聰明的將大隊拆成零散的小隊,使得單組的作戰能力下降到無可附加的地步,也給了敵人可趁之機。青夏一刀架開一排流箭,拉著班布爾的衣袖,厲聲叫道:“跟我來!”
  新征入伍的民夫兵根本沒有任何作戰能力可言,所謂的小伍長們也是平日裏叫囂喊殺,真正到了戰場上,一個個嚇得抱頭鼠竄,史行的親衛軍還算有些看頭,隻可惜被史行派出去做了監軍,留在身邊的少之又少。青夏也管不得別人,將戰馬圍成一圈,擋住外圍流箭,對著幾名麵色有些發白的少年說道:“待會跟我衝出去,不要向後看,拚命向前跑,知道了嗎?”
  “夏大哥,”李顯皺著眉頭說道:“往哪裏跑,四處都是平原,敵人輕鬆就可追上。”
  青夏眉間緊鎖,想了想沉聲說道:“向後跑,投靠秦軍!”
  “做叛軍?”
  青夏眼睛一瞪,厲聲說道:“先保住性命再說!”
  說罷,迅速翻身上馬,對著眾人喝道:“走!”
  鋪天蓋地的慘呼聲充斥雙耳,西川的押糧部隊亂成一鍋沸水,青夏帶著眾人左突右衝,竟然也就衝出了人群。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遠,白鹿堡的人果然膽識過人,他們之所以能成功的伏擊西川糧隊,定是有人偷偷混進了隊伍之中,對西川的行程、防守十分了解,才能定下這般縝密至極的伏擊計劃。打得西川人措手不及,幾乎沒有還擊之力。
  “不好!”眼看就要甩脫後麵的人群,青夏突然心頭一緊,她緊忙回過頭去,鳳目一掃,登時好似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
  “你們先走,我回去一趟!”
  “夏青!”那克多一把抓住青夏的手,大聲叫道:“不行!”
  青夏一把摔落他的手掌,沉聲說道:“西林辰還在裏麵!”
  眾人這才發現,原來西林辰並不在身邊,青夏調轉馬頭,厲聲說道:“誰也不許跟來!”就打馬向著戰火中衝去。
  突然前方一陣火箭撲麵而來,青夏輕身躍起,滾落地麵。戰馬哀鳴一聲身中數箭,嘶叫著倒在地上。
  “西林!”青夏大叫一聲,站起身來,從排排火箭中迅速飛奔。她身形矯健,好似一隻迅猛的獵豹,雙眼在人群中搜索著,可是哪裏有西林辰的蹤影。
  唰的一聲,一刀擋開一把迎頭砍下的戰刀,目光一寒,一腳踢在對方的小腹上,趁著對方跌倒在地的空蕩,瞬間撲上,袖口間匕首一寒,一刀抹斷對方的喉管。
  “西林!”青夏厲聲叫道,眉頭緊鎖,向著紛亂的戰火中衝了進來,一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狀似瘋虎,勢如破竹。西川殘餘士兵見狀,紛紛向青夏靠攏了來。
  “夏兄弟!”史行被一眾護衛護在中間,眼看就要撐不住了,陡然看到青夏的影子,真是喜從天降,大聲叫嚷了起來。
  青夏回過頭去,看到史行等人,一刀劈倒一名敵人,向著史行等人跑去。
  “看到西林辰沒有?”史行一愣,沒有回答。
  青夏眉梢一揚,厲聲叫道:“看到西林辰沒有?”
  一名史行身邊的護衛磕磕巴巴地說道:“剛才,我看到他往西麵的山坡去了。”
  青夏扭頭看去,隻見西麵山坡上密密麻麻全是敵人的影子,無數的弓弩手嚴陣以待,成口袋狀撒網,天空中,有著嗜血的寒光在微微閃動,青夏一咬牙,奪過一匹無主的戰馬,翻身就跳了上去。
  “夏兄弟!”史行大急,高聲叫道,一旁的護衛連忙拉住他。
  “夏兄弟,那邊是敵營啊……”
  史行的聲音在空氣中越來越模糊遙遠,耳邊的冷風嗖嗖的吹著,青夏揚鞭躍馬,在滿是屍體和殺戮的戰場上奔馳著。腦海中回蕩著的全是西林雨喬死前那瞪大了的雙眼和殘破不堪的屍身。
  一定不能出事!
  青夏在心底低聲的默念著,她的臉孔幾乎被冷風吹的失去了知覺,周身似乎都在輕微的顫抖,可是她仍舊牢牢的坐在戰馬上,毫無一點懼色的衝上西麵的山坡!
  “有人!”敵兵突然高聲叫道,一道銀芒瞬間而至。青夏身軀陡然一側,驀然揚起手來,一把淩空抓住飛來的利箭,想也不想就反手擲了回去。隻聽一聲慘叫聲登時響起,射箭那名敵兵的眉心被開了大大的一個血洞,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轟的一聲就順著山坡滾了下去。
  “點子紮手!群上啊!”又是一聲疾呼,漫天箭雨如同蝗蟲般密集而來,青夏飛身躍起,撐在馬匹的身上,躲過要命的利箭。就在這時,馬匹一聲哀鳴,前腿一軟,就倒了下去。青夏瞬間一躍,跳到地上,好似一隻狸貓一般手腳著地,向前飛掠而去。
  “上滾石!”敵兵大叫一聲,一時間所有的注意力幾乎都放在了這個看起來單薄瘦弱的小兵身上。青夏目光森寒,眉眼間淩厲如霜,突然一把擲出腰間的鉤鎖,隻聽嗖的一聲,鋒利的鐵爪就插進了那名發號施令的中年男子的腹中。敵軍登時大亂,青夏用力扯著鉤鎖,借力向上攀去,一會的功夫,就來到了人群之中。無數的敵兵蜂擁而至,青夏手疾眼快,一把扯回鉤鎖,雙手猶如如來千掌,漫天旋舞起鋒利的鉤鎖,好似瞬間在身邊綻開一朵火紅蓮花,帶著嗜血的鋒芒,將欲衝到她身邊的人一一擋在外圍。
  “西……林……辰!”青夏環目看去,隻見滿山遍野上,躺滿了無數試圖衝上山坡還擊的西川士兵的屍首,西林辰一介文弱書生,年紀又小,不會什麽武藝,落到這樣的亂軍之中,哪裏還有什麽活路?絕望緩緩升上青夏的心頭,她慌亂的四下看去,熬根本找不到那個文弱少年半點影子。
  西林辰,你不能出事。
  青夏在心底暗暗默念著,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是自己在保護著他們幾人。到了此刻,她才明白,他們是怎樣互相扶持著走過了這一路,若是沒有西林辰,沒有班布爾,瀏有那克多,她所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她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方向,沒有立場,甚至沒有名字,無親無故,無牽無掛,根本不知道今日明日所為何事?若是再沒有了他們,她又該何去何從?
  西林辰,你不能有事,當初我無能,救不下你的哥哥姐姐,現在,我又怎麽能允許你在我的眼皮底下消失?
  我已經刁慣了每天早上起來,第一眼就看見你清澈的眼睛,我已經習慣了看著你淡笑著為我端來冒著熱氣的水盆和#巾,漱口的杯子旁邊,用一隻小勺盛著青鹽沫子。我已經習慣了你在衣架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我的甲胄,那些厚實的棉袍總是被你放在火盆旁,被熏的熱乎乎的,我穿在身上很是舒服。我已經習慣了每天晚上起來為你掖被角,習慣了將你搬到我腳下的火盆再移回去。
  這天地間是這樣的空曠寂寥,你和我都是一樣的人,沒有國,沒有家,沒有一個親人,那麽,我又怎能再一次放你在黑暗中獨自跋涉。
  “西林辰!”青夏揮舞長刀,厲聲尖叫,聲音穿破雲霄,在萬裏雪原上遙遙回蕩!
  身旁的人越聚越多,層層疊疊,青夏周身是傷,體力透支,但是仍舊有那麽一絲堅定的信念在那裏支撐著她,讓她頑強的挺在那裏,久久也不倒下。
  從正午到日落,整片雪原都被染紅,喊殺聲漸漸遠去,西川士兵死的死逃的逃,已經再無一人。西麵的山坡上,渾身浴血的女子終於隨著天邊最後一縷陽光的消失,而砰地一聲跪在冰冷的地上。
  濃烈的血腥味從她的身上散發而出,到處都是粘稠的液體,已經分不出是她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她的臉色蒼白若紙,雙手已經看不出本色,頭上的頭盔早掉落下來,烏黑的長發散在身後,一些被血黏在她的臉頰上。她的呼吸急促,大口大口的,好像要將肺也喘出來,一雙眼睛已經殺的血紅。雙腿卻再也沒有半點力氣可以站起身來,她手拉著戰刀,雙膝跪在地上,微微垂著頭,可是眼睛卻透過烏黑長發的縫隙,向前緩緩的望了出去。
  二千多人的隊伍,卻在她這樣一個虛弱脫力的人的麵前,膽顫的向後退了一步。
  北風瑟瑟的刮著,掠過她單薄瘦弱的肩膀,她好像馬上就要堅持不住,好像馬上就要倒下去了,可是過了許久,她仍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冷冷的看著對麵這群石頭一般的男人。
  所有人都被嚇住了,他們舉著手中的戰刀,卻沒有人敢上前一步。剛才也是這樣,她眼看這就要堅持不下去了。可是從正午,到下午,到日頭偏西,到夜晚來臨,她仍舊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碉堡一樣矗立在那裏,閃動著嗜血的光芒,絕不退後一步。
  小山一樣的屍體在她的身前堆積,在雪地上蜿蜒出紅色的細流,青夏的聲音嘶啞著,帶著濃濃的疲倦和殺機:“你們,殺了他?”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們今天殺了太多的人,沒有知道這個瘦弱的小兵到底在說誰。他們隻能謹慎的望著她,緩緩的靠近。
  見沒有人回答,青夏的神智一時間真的開始迷糊了起來,她太累了,她幾乎無法想象自己殺了多少人,無法想象自己堅持了多久,可是,畢竟是晚了。自己逃亡的時候把他忘記了,於是老天很決絕的不再給她挽回的機會。她的眼淚自眼眶裏緩緩的流了出來,在一片血汙的臉上蜿蜒出白亮的痕跡,她的嘴唇如同破碎的蝶翼,輕輕的顫抖著,終於,還是緩緩吐出了一句話:“你們,真的殺了他。”
  一絲痛色在眼內滑過,青夏眉頭緊緊的皺起,像是被人剜心劍骨一樣的疼痛。突然,嘭的一聲,妊整個人向前重重的倒在了血泊裏,就此,一動不動。
  白鹿原傭兵們小心的靠上前來,幾十個士兵排成一排,很謹慎的一步一頓,終於來到了她的身邊,緩緩的扭起了她的身子。
  “二頭領,她是個女的。”一名士兵突然驚懼的叫了起來,巨大的嘈雜聲在周圍轟然響起,被青夏嚇破了膽的白鹿原戰士們齊聲驚呼,誰也無法想象,以一已之力擊殺了幾十人的士兵竟然會是一名女子?
  被叫做二頭領的中年男子小腹處包紮著白布,正是被青夏當成靶子勾爛了腸子的那名大漢。
  “女的?給我綁起來,我要親手宰了她!”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卻因為這個女人的突然出現而付出了這樣巨大的代價,怎能不讓他憤恨不已。一群人將青夏粗手粗腳的綁了起來,動作的野蠻讓青夏皺起了眉夾,她緩緩的睜開眼睛,刺目的火把讓她一陣恍惚,等到終於緩過來的時候突然隻聽啪的一聲,一個耳光重重的抽在地的臉上。
  青夏的身體隨之猛地倒在地上,一隻大腳狠狠的踩在她的臉頰上,腳底的泥沙摩擦著她的肌膚,有著一陣尖銳的疼痛。
  “落在我的手裏,我一定讓你嚐遍人間種種酷刑,也不枉你來世間走一遭。”咬牙切齒的說罷,一把撕裂青夏肩膀上的鎧甲,隻聽唰的一聲,大片潔白的肌膚就暴露在空氣之中,在漫天的血汙之中,尤其顯得耀眼。
  青夏已經無力再去掙紮,甚至連動一動手指都辦不到。她被人踩在腳底下,被人撕裂了衣物,眼前卻晃過了西林辰的眉眼,若不是遇到了自已,也許他還會活著,會被別人救走,會好好的活在一個地方,絕對不會是在這裏,不會死在戰場上。
  眼淚默默的流了出來,她已經失去了全部的力氣,隻能就這樣躺在這裏,靜靜的等待著被人淩辱而死,她的嘴裏被塞了布條,手腳都被綁起,連自殺都做不到。像是一隻失去了生命的木偶一樣,心底是大片大片的蒼涼和絕望,很多人的臉孔在眼前緩緩晃過,這一世,不過區區二十多年,可是卻顯得那麽的長,一眼幾乎望不到頭。如今一切終於要有個了結,她的腦袋卻好像是突然被人掏空了,很多人的臉孔緩緩在腦海中閃過,她看著他們的臉,卻叫不出他們的名字。
  “二頭領!”一名侍衛突然高聲叫道:“有人來了!”
  眾人聞言急忙向山坡下望去,隻見蜿蜒的火把長龍一般,無數的馬匹踏在雪地上呼嘯而來,遙遠的天幕下,由一點成一片,滿山遍野,鋪天蓋地,如洶湧海潮,迎風倒卷,整個天地在一時間似乎都震動了起來,那種驚懼,由人的脊梁爬了上去,直直鑽進人的心裏,整個生命都在驚恐的叫囂。
  “是炎字營!”
  驚恐的叫聲從靈魂深處發出恐怖的尖叫,無數人都在齊齊的顫抖著,大地的轟隆聲回蕩著眾人的恐懼。
  一個人,兩個人,十個人,百個人,很快,上千人齊聲發喊,聲音穿越長空,在半空之上匯聚成一個巨大的洪流!
  是炎字營!百戰百勝的戰爭神話,鐵血絕殺的恐怖傳說,能止小兒夜哭的黑夜兵團,在這樣風雨飄搖,魑魅魍魎橫行的夜晚,呼嘯而過,踏月而來!
  兵敗如潮水,一波又一波的逃兵在荒原上驚恐的向著北邊逃竄。再多的喝止也已經無濟於事,炎字營的大旗所到之處,極難遇到抵擋之軍,更何況這些烏合之眾?
  青夏感覺時間似乎過了那麽長,她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經僵硬,暴露在外的肌膚已經凍得感覺不到冷了,她的眼睛已經模糊,朦朧中隻看得到那些倉皇鼠竄的白鹿原傭兵,在他們的身後是一排排昇旗招展、鎧甲森然的正規軍人,緩緩地走到了她的身邊。
  無數的靴子潮水一般的向兩旁湧去,閃開一條道路。寂靜的空氣中,一匹純黑的戰馬轟然奔近,馬止的人利落的從馬上跳了下來,一雙白色的鹿皮靴子,踩在汙血橫流的雪原上,大步的向著青夏奔跑而來。
  一陣上好的川貝香氣突然迎麵而來,青夏眼睛一酸,在這樣熟悉的氣息裏,突然感到一陣錐心的疼痛。
  她的神智一定是模糊了、她自嘲的想牽起嘴角,卻發狐瞼孔已經被凍的僵硬,還沒有看到幻覺中的那張臉,她就已經想哭了。
  我一定是要死了。青夏在心底暗暗自嘲,她想要眨巴一下眼睛,來確定自已是不是還活著,卻突然感覺自己被人緊緊的抱在了懷裏。
  “依瑪兒……”
  醇厚的聲音,好似一杯溫酒一樣濯進了青夏的喉嚨裏,她費力的揚起僵硬的脖子,緩緩的向上看去。
  丹鳳眼,臥蠶眉,高挺的鼻梁,略顯蒼白消瘦的臉頰,這張臉孔曾無數次的回蕩在她的心裏,可是在這樣生死一刻的時候,她卻好像有些呆住了。身後的繩索已經被解開,她緩慢的舉起了僵硬的手,滿是鮮血的手掌慢慢的伸了出去,輕輕的觸摸在年輕將軍的臉頰上。
  “秦……之炎?”
  不確定的聲音,微微上揚的調子,在空氣裏輕輕的響起。
  “……我……不是做夢吧……”
  聲音低沉沙啞,像是被炭火燙了一樣,可是她還是笑出來了,在絕望的殺戮之後,在無數的屍首之中,在一片狼藉的血泊之中,她聲音顫抖的輕聲問道。
  秦之炎眉頭一緊,眼中的痛惜好似大海一樣鋪天蓋地的翻湧而出,漸漸的收緊手臂,將那具朝思暮想的身體緊緊的抱在懷裏,他一字一頓的輕聲念道;
  “依瑪兒,我來晚了。”
  整個世界的花朵,在一瞬間,全部綻放。
   

會獵西川 第九十八章:碧海晴空
  就像是在一團烈火裏,東南西北、上天入地,沒有一條可以逃生的出路。漫天的紅光裏,到處都是猙獰的火舌和炙熱的岩漿,那些上古的圖騰在火焰裏叫囂翻騰,幾欲將她席卷下去,無數絕望的精魂,在四周嘶吼著,似乎也將她拉下那無底的深淵,她站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感覺整個空間都在瘋狂的搖動,破碎的岩石,噴湧的岩漿,炙熱的火焰,大地似乎被激怒了,所以降下了這天罰的烈焰,要燒死她這個滿手血腥和殺戮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也許就要死了。
  她想牽牽嘴角,扯出一個苦笑來,可是唇角的傷痕製止了她的動作,隻是一個意向,就已經讓她疼的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依瑪兒……”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很近,又好像那麽遙遠。就像是天邊的雲,遙遙的飄在那裏,遠遠的,有著聖潔的白色和溫暖的聲音。
  青夏站在一片烈火之中,緩緩的伸出手掌,擋在眼前,透過指縫看著,想看清楚雲彩的樣子,可是卻怎麽也看不分明,隻是一片蒸汽的白霧擋住視線,讓她睜眼如盲。她知道,那片潔白終於隻能遠遠地看著,不可以去靠近,更不可以去觸碰,因為,會被她弄髒。
  她舒緩的笑了起來,生平第一次,對於死亡消失了全部的畏懼,她不知道是因為生無可戀,還遺因為自己真的是太累了。
  這一生之中,她殺了太多的人,雙手沾滿了血腥。時至今日,她已經無法再去欺騙自己說,這一切都是正義的了。
  這紛亂的生命,就像是無根的野草,隨著亂世四處飄蕩,哪裏才是可以停住腳步的地方?年輕的將軍站在床榻前,注視著眼前這名麵色慘白的少女,隻感覺心底的痛意像是潮水一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他緩緩的坐下身子,握住女子冰涼的手,嘴唇緊抿著,丹鳳眼微微的半眯,目光沉靜如水,猶如幽深的古井,泛著寂靜的波紋。
  “依瑪兒,”醇厚的聲音在大帳裏低沉的響起,秦之炎注視著青夏尖瘦的小臉,手指憐惜的劃過她脖頸上的傷口,聲音清淡地說道:“我知道你聽得見。”
  “我曾經給過你機會飛,我跟自己說,你是不可用枷鎖束縛的白鷹,需要的是自由的生活和廣闊的天地。我曾經說服過自己,要給你這樣的自由,可惜你沒有把握住機會,你照顧不好你自已。”
  他淡淡的牽起嘴角,溫暖的笑容在臉孔上緩緩放大,夜裏的風很涼,帳外是一輪大大的圓月,月亮底下白茫茫的都是大雪,無數個牛皮氈包像是一個個雪白的饅頭,有石頭一樣堅挺的士兵站在大營的各個角落裏,守衛著這寂靜的夜晚。
  營帳內溫暖如春,秦之炎的眼睛像是草原上寧靜的海子,他輕輕的笑著,可是笑容裏卻有莫名的苦澀。
  “你武藝出眾,談笑殺人,看似毫無畏懼,實際上卻是最不會保護自己的人。你一直在幫助別人,可是可有一次實實在在的為自己考慮打算過?你這一生都是在被別人驅使奔走,在為別人廝殺周旋,可有想過自己也是血肉之軀,也和常人一樣是會痛會傷會流血會死的嗎?既然你不會為自己打算,那我來為你打算,既然你照顧不好你自已,那我來照顧你。依瑪兒,你踏入我炎字營,就再也不要走出去了,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
  一滴晶瑩的淚水突然自女子緊閉的眼角處,緩緩的流了下來,秦之炎俯下身子,用冰涼的指尖緩緩的拭去她睡夢中的淚水,笑容風輕雲淡,就像是四月的楊柳,有著嫩綠色枝丫的活力。
  “依瑪兒,我會帶著你回鹹陽,給你買大宅子,開大商號,做你的靠山,讓你賺大把的錢。我還會帶著你去上書房,讓你讀書,你可以每天吃著山珍海味,穿著綾羅綢緞,仗勢欺人的在街麵上欺淩弱小,怎麽樣胡鬧也不用怕會被抓去見官。”
  “你會成為鹹陽城最有權勢的商人,有著無數座數不清的金山銀山,你可以作威作福,橫行一方,若是有人敢欺負你,我就假公濟私將他們全都充軍到塞外去做苦力,一輩子也別想回到中原。”
  “等到戰事平息的那一天,我就會帶著你去你的國家,我們乘著大船,漂洋過海,去找你喜歡吃的那種雞,去你生活過的土地,你生活過的家鄉,呼吸那裏的空氣,看那裏的白雪暖陽,再找到欺負過你的人,狠狠的教訓他們。”
  “依瑪兒,我做事從來都不會後悔的,可是現在我真的後悔了,我為什麽會忍心放你一個人在亂世中生活,就算你恨我,我也該將你綁在身邊的。我為什麽會相信楚離,為什麽要給他和你在一起的機會,就算引得秦楚交惡,我也該殺了他,將你搶回來的。依瑪兒,一步錯步步錯,你說,我還有挽回的餘地嗎?”
  “依瑪兒,我會保護著你,直到我沒有能力的那一天。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也一定會為你找好退路,不會傷害你一分一毫。”
  “依瑪兒,你說過,這個名字是長生的意思,所以,請你一定要堅持下來,在帝陵中,我們發過誓,誰也不能先拋下誰,那麽險惡的環境下我們堅持下來了,現在,你也不可以放棄。”
  “我就在這裏守著你,若是你有事,我就讓整個白鹿堡,整個西川,整個天下,都一同給你陪葬。”
  “依瑪兒,我說到做到。”
  秦之炎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他的袖子放在青夏的臉旁,已經被淚水打濕了一大片。他輕輕摩挲著她的臉,她的臉孔那麽小,比起上次分別,又消瘦了那麽多,座子裏的燭火在僻啪的燃燒著,不時的爆出一絲細小的火花,就像發小脾氣的孩子,暖暖的空氣在四下裏流動著,秦之炎的麵龐那樣柔和,清淡的像是山水畫一樣,他握著青夏的手,靜靜地看著她,一動不動,有微微的風卷起他的衣角,輕輕的掀起小小的一片,揚起淡淡的川貝藥香。
  時間緩緩而過,沙漏在一滴滴的漏著金黃色的沙子。睡夢蟲,天邊的雲彩越來越近,青天白雲,萬裏遙碧,烈火漸漸遠去,黑暗慢慢消失,天邊的雲彩對著她淺淺的低語著,聲音沙啞,就像是記憶裏母親柔軟的手,一點一點的撫平了她心底的褶皺和傷痕。
  如果這是夢,就讓我一直做下去吧,那些溫暖的話語,縈繞在身邊,讓她整個人好似泡在溫泉裏一樣。
  請不要怪罪我貪戀了這樣的溫暖,我隻是很累了,想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可以歇一歇。沒有長時間在黑暗中跋涉的人,是不會體會到陽光對於這樣一個人的魔力的。
  像微風一樣輕柔地拂過清晨盛開的花朵,清澈的凝露在柔嫩的花瓣上閃閃發亮。所有的暴雨就像是一場夢,醒來後依然有黎明的曙光。西林辰還會給她端來溫熱的洗臉水,班布爾和那克多還會肆無忌憚的大笑,旭達烈會從遠方回來,在原野上騎馬打獵,多伊花大嬸會憨厚地笑,靠在家裏的大門前,叮嚀著將要出門的孩子們,阿茉葉會跟著一群村子裏的小孩一起,跳著自己教給他們的格子。纖細的鳥鳴如空靈的仙樂般奏響,空氣中蕩漾星星點點的希望。
  村子裏到處都是寧靜的,自己會在那裏生活一輩子,沒有戰爭,沒有動亂,戰火永遠也不會波及到這裏。沒有軍情9處危險的任務,沒有楚離連續不斷的陷阱陰謀,沒有莊青夏牽扯不清的多重身份,沒有一切,隻有新的人生,新的日子,新的開始。
  如果這是夢,就讓我永遠生活在夢裏吧。
  她的手上突然多了一點力氣,輕輕的在秦之炎的掌心動了一動。
  隻是這樣輕輕的一動,頓時驚動了坐在床榻上的男人,秦之炎的眼神變得有一絲炙熱。他輕輕的叫著青夏的名字,聲音那麽小,那麽小心,那麽謹慎,似乎怕嚇壞了誰。
  “依瑪兒……”
  “依瑪兒……”
  “依……瑪兒……”
  ……
  眼睛緩緩的睜開一道縫隙,是刺目的陽光,明晃晃的顏色讓長久處於黑暗中的人兒有著一絲難受。她輕輕的皺起眉來,可是還是努力的嚐試著努力,漸漸的,漸漸的,睜開。
  丹鳳眼,臥蠶眉,溫和的眉眼,淡笑的嘴角,一如當初在黃土大殿的黃金殿堂裏,那個溫暖如春的笑容。
  “秦……之炎……”
  沙啞的聲音緩緩的響起,沒有驚訝,沒有震驚,甚至沒有一絲一毫情緒上的波動。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的自然,就像是已經演練了上千遍一樣,男子柔和地笑,緩緩的托起青夏的後腦,將她的額頭靠在自己堅挺的肩膀上。
  “依瑪兒,”秦之炎柔和的笑著,眼睛裏卻有著淡淡的波光,聲音醇厚好聽,帶著男人大海般深沉的情懷。
  “歡迎回來。”
  

會獵西川 第九十九章 若有溫情
醒來的時候,在三日後的一個黃昏,秦之炎拿著一塊潤濕了米水的白絹,正在細細地擦拭著她幹裂的嘴唇。她明亮的眼睛突然就那麽睜開了,就像三天前的那個晚上一樣,她突然睜開了眼睛,虛弱地看著自己,唇角是淡淡暖暖的笑意。帳外的風雪突然呼啦一聲地倒卷了起來,牛皮帳子被吹得嗚嗚作響,秦之炎端過一旁的湯藥,醇厚的聲音溫暖得像是四月天的湖水。
“依瑪兒,吃藥吧。”
青夏腦子暈暈的,她沒有多問什麽,隻是乖乖的張開嘴,一口一口地喝下秦之炎親自喂她的苦澀湯藥。大帳裏那麽靜,就好像她還沒有醒過來一樣,隻有帳外的風在呼啦啦地吹著,夕陽將牛皮帳子染成了金黃色,一切就像是一幅靜止的畫卷。
秦之炎一邊喂她喝藥,一邊細心地將她嘴角殘留的黑色藥汁擦拭幹淨,手指修長,帶著一絲絲冰涼的觸感。
吃過了藥,秦之炎站起身來,修長的身材穿著一件淡青色的素色錦袍,他的靴子是白色的鹿皮製成的,踩在溫暖的氈子地毯上,輕輕的沒有一絲聲音。他走到大帳中央的小幾上,拿過一隻朱漆紅的食盒,打開蓋子,熱氣就騰騰地冒了出來,這種食盒當初在南楚的時候青夏也曾見過,食盒下麵的夾層是燒紅的炭火,可以保持上麵食物的熱度。
“餓了吧。”秦之炎笑著說道,然後從裏麵端出一樣樣精致的小菜,每樣分量都不多,但是樣式卻很繁雜精細,沒有葷腥,素色清淡,很適合大病初愈的病人。
秦之炎話音剛落,青夏的肚子就發出一陣咕咕的叫聲,三日未進一滴米水,已經餓到了極點了。
任是青夏再不拘小節,也不免淡淡的抿嘴笑了笑。秦之炎笑容溫暖,他垂下頭,每夾起一樣菜,就用眼神示意一下青夏,想知道她是不是愛吃,見青夏點頭,就少少的喂她一點。這一餐飯,青夏吃得很飽,剛想說吃不下了,秦之炎已經將食盒餐具收拾了起來。他一定從沒做過這種事情的,但是他卻做得十分好,不忙不亂,素衣廣袖,一會的功夫就收拾幹淨。
做完了這一切,他端過來一隻小銅盆,蒸汽白花花地冒了出來,洗幹淨一塊臉巾,秦之炎拿著臉巾坐在床榻上,細細地為青夏擦拭著嘴角。他的眼神寧靜悠遠,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溫暖的臉巾帶著熱氣柔軟地撫在青夏的臉上,有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放鬆。
水聲嘩嘩的響著,秦之炎洗幹淨了臉巾,又拿起青夏被子裏的手,她的手傷了很多處了,骨節處都破了皮,被上了藥,現在已經好了五六分。秦之炎小心地避過她的傷處,認真的擦了一遍。然後慢慢地俯下身子,輕輕地抱住了青夏的肩,他身上的味道還是那樣的好聞,帶著讓人心安的藥香,胸膛還是那樣寬廣,好像是廣袤的大海一樣,有著潮濕溫暖的溫度,他的下巴很瘦,半仰著頭,可是看得到他下巴上青青的胡渣,再往上就是薄薄的嘴唇和堅挺的鼻子,青夏微微仰著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隻露出一雙眼睛,向上望著。
將青夏半抱起來,用軟墊墊在她身後的床頭上,然後讓她可以舒服地靠坐在上麵。
做完了這一切,秦之炎端起了臉盆,站起身來,對著青夏微微一笑,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頰,說道:“別說太多話,累了就休息。”然後就轉身走了出去。
青夏的目光一直追隨者他的身影,直到他走出去,被簾子擋住,再也看不見為止。
“夏青!”簾子突然一動,班布爾他們一眾小子就衝了進來,連著在西川營中認識的幾名少年,一並跑到青夏的床邊,一個個紅著眼睛,像是一群兔子。
能在大難不死之後看到他們,青夏隻覺得心底頓時一陣欣喜,她笑望著班布爾和那克多眾人,說道:“你們都來了。”
“夏青,”班布爾半跪在床榻前,緊張地打量著青夏,眼睛紅紅地說道:“還好你沒事,這幾天秦人都不許我們靠近這裏,把我們都擔心死了。”
“夏青,他們沒欺負你吧?”那克多知道青夏是女人,一直在擔心這件事,見那秦國主帥雖然長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可是卻仍舊放不下心來,連忙問道。
李顯等人是剛才才被告之青夏是女人的事情,刺客見了青夏,一個個目瞪口呆,話都說不出來。
青夏笑著搖了搖頭,溫和地說道:“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你沒事,有人可就慘了。”班布爾突然接口說道,眼神亮亮的看著青夏,帶著狐狸一般狡猾的笑意:“夏青,你讓他進來吧,不然再站三天,他可能就長成石頭了。”
青夏猛然轉過頭去,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班布爾笑著站起身來,轉身就朝著大帳的門口走去,巨大的希翼和緊張從心底升騰起來,青夏雙眼死死地盯著大帳的門口。
終於,簾子緩緩地掀了起來,班布爾走在前麵,隨後一陣冷風猛然灌了進來,來人一身青色鎧甲,衣衫破碎,頭發紛亂,四肢幾乎是僵硬的,緩緩地走了進來。他穿在身上的,仍舊是西川的那身軍裝,似乎是在戰火中打了滾,已經烏黑一片,袖口已經被撕去了大片,這樣冷的天,身後連一件披風都沒有,渾身上下,都透著濃濃的寒氣。
青夏看著他消瘦的臉,看著他腳步僵硬地站在自己的麵前,看著他血紅一片的眼睛,看著他滿麵風霜的臉孔,突然覺得心底的激動像是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湧了上來,鋪天蓋地的蔓延過她的全部理智,她的眼睛突然有一絲濕潤,狠狠地咬著下唇,緩緩地舉起手來,無力地向著他打去。
少年連忙彎下身子,好讓青夏傷痕累累的手,可以打在他失去甲胄的肩膀上,不至於弄疼她的手。
眼淚緩緩地自青夏的眼角流了出來,蜿蜒過她蒼白的臉頰。
“夏青,”少年蹲在青夏的床榻前麵,垂著頭輕聲說道:“是我害了你。”
青夏抿緊了嘴角,抽了抽鼻子,終於破涕為笑,緊緊地抓住了西林辰的手,眼淚一行又一行地流了下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夏青,西林在帳外已經站了三天了,你就不要怪他了。”最不會看臉色的那克多還在緊張得為西林辰求情,班布爾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大家都沒事就好。”青夏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笑著說道。眾人劫後餘生,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笑了起來,郎朗的笑聲充溢在大帳之內,一切都顯得其樂融融。因為白鹿堡的襲擊而帶來的風暴,終於還是雨過天晴了。
秦之炎站在大帳前,久久的站立,終於還是轉過頭去,對得力手下弈洲少將沉聲說道:“明日拔營吧,前往白鹿原。”
“殿下,”弈洲少將皺起眉來,斟酌著說道:“我們把炎字營隱藏在運糧隊中,又迂回著趕路,不就是想晚一點到白鹿原,先讓他們拚殺嗎?現在這麽快就要前往白鹿原,不是前功盡棄?據屬下探聽,南楚和東齊現在還在路上。”
秦之炎麵容沉靜,淡淡地說道:“白鹿堡盤踞西部多年,阻斷陰山小道,不但是西川的喉中刺,更是我們大秦的眼中沙。這一次既然他們犯到這裏,索性就將他們除了,派出使者去見燕回,就說我願意和他共同出兵,三日內趕到白鹿原,一舉鏟除這群膽大包天的賊子。”
弈洲少將默默點頭,轉身就退了下去。對於殿下的話,他從來沒有做過任何懷疑,他跟隨秦之炎七年,深深知道這位殿下的脾氣和秉性,也知道隱藏在他病弱外表之下,是怎樣一顆殺伐決斷、運籌帷幄的帝王之心。可是這一次,他卻微微有一絲疑慮,看著如長龍一般從大帳退下的年輕侍婢,他的嘴角微微的勾起,殿下,終究也是一個男人,也會有七情六欲,隻是不知道,到底那大帳內是什麽樣的女子,才能得到殿下這般人物的垂青。
天邊最後一縷光芒也被慢慢吞噬,炎字營在姚關內最後一個夜晚緩緩到來。
青夏之前的傷勢也隻是失血過多,重傷脫力。秦之炎的貼身大夫果然神奇,一幅湯藥下去,青夏就感覺身體已經好了大半,除了身上的外傷還沒痊愈,已經沒有大礙。
那日被白鹿堡襲擊的時候,西林辰去後營護著西川的糧草逃離了大營,和青夏等人失散,可是青夏剛剛回頭去找他,他就從後麵追了上來,戰亂之中,兩人幾乎是擦肩而過卻沒有看到對方。班布爾等人要回頭去通知青夏,西林辰知道即便是去了也起不到什麽作用,就大膽去秦營求援,更獻上了西川的所有糧草,靠著這樣的條件,才見到了秦國的主帥秦之炎。
秦之炎聽說夏青的名字,又細細地詢問了班布爾等人,才知道青夏被白鹿堡包圍,當下火速帶著大軍前去解救。
說起來的確凶險,青夏這一次能大難不死,也算是一種運氣了。
西林辰已經被累得慘了,他自覺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害了青夏,在青夏昏迷的時候堅持在帳外站著等候,死也不肯離開一步。這樣的數九寒冬,手腳都已經凍壞了,剛剛被大夫拉了出去,青夏才算是放下了一點心。
簾子呼啦一聲,秦之炎就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隻方形的托盤,直走到青夏的床邊,才坐了下來。濃濃藥香撲麵而來,但是卻不是他身上的川貝香味,而是一種陌生的藥香,很濃很好聞,青夏嗅著鼻子,仔細地聞了兩下。
秦之炎優雅一笑,掀開蓋子,隻見上麵放著幾隻陶瓷的小瓶子,托盤分上中下三層,從側麵可以看到,下層擺放著很多紅紅的炭火,中層是咕嘟咕嘟冒泡的沸水,瓷瓶放在上麵,幽幽的往外散發出一股股青色的煙霧。
“這是定神香,可以幫助你入睡的。”秦之炎笑著將托盤放在一旁的小幾上,坐在青夏的床榻前,很自然的伸出手來,探試青夏的額頭溫度,青夏隻覺得秦之炎的手掌冰涼的,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秦之炎一愣,連忙收回手來,扯過一旁一個暖手路,捧在手裏,說道:“外麵很冷,我倒是忘了,你快躺下,被子裏暖和一點,我去叫人添點炭火。”
剛要站起身來出去,青夏一把抓住了秦之炎的衣袖,秦之炎回過頭來,正好對上青夏的眼睛。
“秦之炎,謝謝你。”
秦之炎看著青夏認真的表情,微微笑著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用跟我說這些。”
“不,”青夏固執地搖了搖頭,仰著頭,認真地說道:“每次在我最慘的時候都是被你所救,沒有你,我已經死了很多次了。對你的感激,不是一句謝謝就能報答的,你這次不但救了我,還救了西林辰、班布爾他們,所以,我更該謝謝你。我知道,若不是因為我,秦國是不會理會西川的死活的。”
秦之炎的衣袖被青夏攥在手裏,燈光之下他的臉孔像是沉靜的蓮花一樣高潔,溫柔的笑容像是大海一般的將青夏重重包圍,初見秦之炎的時候,隻覺得他氣質華貴出塵,有著神仙一般的氣度。可是現在越發頻繁的接觸,他那張臉卻越發的風華絕代了起來,他在青夏的床頭緩緩的坐了下來,輕輕淡淡的,帶著柳葉拂過麵頰的舒服。
“依瑪兒,我不想要你對我道謝,如果你真的覺得虧欠我,那麽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
青夏聞言,連忙說道:“你說,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秦之炎微微一笑,沉聲說道:“這件事情,對別人來說也許很簡單,但是對你來說,卻很困難,你真的答應嗎?”
青夏一愣,終於還是點了點頭,輕聲說:“我相信你,不管你說什麽,我一定答應。”
秦之炎伸出修長的手指掠過青夏鬢角的頭發,為她挽到耳後,聲音舒緩,笑著說道:“我隻是希望,以後你每想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先為自己的安全考慮,不要再為別人衝鋒陷陣、不顧自己的死活。我隻是希望,你可以像一個普通的女子一樣平安喜樂的開心生活,不會再受傷流血。我隻是希望,你可以不要再假裝堅強,傷心難過的時候可以說出來,不要把眼淚都咽到肚子裏。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再去給別人做依靠,擋風擋雨擋得自己遍體鱗傷,希望你也可以軟弱一點,在危難之前,也可以靠在別人的身上,躲在別人的身後。”
“依瑪兒,我隻是希望,你可以生活得簡單一點,平靜一點,快樂一點。”
青夏微微垂下頭去,有紛亂的情緒在心裏翻湧,她的眼淚在眼眶裏輕輕地回蕩著,可是卻不曾掉下來。屋子裏一片安靜,定神香的味道緩緩地飄蕩在空氣裏,有著讓人想要大睡一場的衝動。
秦之炎的笑容很淡,可是卻是那樣的溫暖,他放下了手爐,靠近了青夏,手搭在她纖瘦的肩膀上,聲音醇厚如老酒,宛若秋風扶桑。
“依瑪兒,如果可以,我真想做那個可以給你依靠的男人。”
“秦之炎?”青夏尾音稍稍揚起,抬起頭來驚愕地看著這個向來雲淡風輕的男子。
“不用著急,”秦之炎的手輕輕地拍在青夏的背上,就像是拍著小孩子入睡一樣,將青夏環在懷裏,“我可以給你時間,可以慢慢等,現在,我隻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照顧你保護你的機會。”
青夏的眼淚終於緩緩地流了出來,她靠在秦之炎的懷裏,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淚水一點一點的沾濕他飄著淡淡香味的衣衫。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一種溫暖,也是從來沒有過的一種心安,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的生命都像是一棵無根的枯草,在冷風中隨遇而安,看過了太多的秋霜嚴寒。她掙紮求存的期待著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卻從來沒有想過去尋找一個可以陪伴自己,給自己安穩生活的男人。也許,曾經是暗暗的寄望於楚離的,可惜還是在現實麵前被無情地敲碎了,這一刻,她的腦子突然有些混亂了,隻是有一些感動、一些複雜、一些難言的情感,在心裏奔湧著,最後化作點點淚水,流淌在他的衣衫上。
秦之炎伸手輕輕的撫在她的秀發上,這一刻的青夏,就像是一隻小貓一樣安靜柔順。她收起了她的利爪,收起了她的淩厲的兵器,收了她滿身的殺氣和謹慎,就像是一個孩子。
“依瑪兒,如果沒有地方去,就留在我身邊吧。”
夜色濃鬱,外麵月光皎潔,曾幾何時,也有人這樣對著她輕聲低語,那些飄零的往事,終於還是在亂世的大潮裏被吞沒消失,再也看不到一點蹤影。而曾經說過這話的人,此刻又在哪騙明亮的霓虹之下,過著他期待的玉食瓊漿、繁華滿蓋的帝王生活?
青夏靠在秦之炎的懷裏,緩緩地睡了過去。
如果可以,就讓時間靜止在這一刻吧,一切風輕雲淡,世界安靜,萬物安好。



會獵西川 第一百章 石破驚天
在姚關滯留了三日的大秦兵馬,終於再一次緩緩地踏上了前往白鹿原的征程。
秦之炎坐在馬車裏,靠著軟墊上,一頭墨發隨意地挽起,素衣廣袍,軟靴大袖,手持一本書卷,手拄著額頭,靜靜地看著。那樣子哪裏像是一個領兵出征的將軍,分明像是一個出門遊行的世家公子。
青夏坐在馬車的一角,捧著一隻銅質的手爐,歪著頭定定地看著他,神情微微有些忡愣。她的身子還沒有大好,當日戰至力竭,失血過多,都是需要時日慢慢調養的,況且如今她身上戰績彪炳,莊青夏保持了多年的一身細皮嫩肉,已經被她折磨得所剩無幾,大傷小傷遍布,完全破壞了這個美人的儀態,不知道若是有一天突然從這具身體裏被趕出去,讓真正的莊青夏回來,會不會崩潰得鬱悶撕掉。
不過這些東西她向來都是不放在心上的,在現代的時候,自己身上的傷更是數不勝數,槍傷刀傷無所不有,隻是現代的去疤技術好一些,不像這裏這麽原始,隻能用一些活血生肌的藥物。
西林辰著實為青夏身上的疤痕苦惱了許久,青夏跟他說了幾次沒關係,卻隻能撞上他內疚的眼神。這個孩子認準了一切事情都是因為他而起,是以一直很是自責,任青夏怎樣開到也無濟於事。
也許是感覺到青夏呆呆的目光,秦之炎合上書卷轉過頭來看著青夏說道:“怎麽了?做馬車不舒服嗎?”
“嗯?”青夏一愣,緩過神來,連忙搖頭說道:“沒有,我好得很。”
秦之炎將書卷放在一旁,拿起一旁小幾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清茶,遞給青夏說道:“是坐在馬車裏悶吧,你悶的話,可以叫西林辰來陪你。”
這馬車空間極大,擺放著書架、長幾、軟床、香爐、火盆等物品,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臥室,三五個人在裏麵吃飯聊天,都不會顯得擁擠。青夏剛要說話,突然秦之炎眉頭微微一蹙,半握起拳頭來,放在口邊,就重重地咳嗽了起來。一陣冷風隨之吹進,青夏眼神一掃,隻見馬車的簾子被吹開了一角,白色的寒氣肉眼可見。青夏手疾眼快,一把將厚厚的簾子拉住,用下麵的小鉤勾住,然後半跪在厚厚的地毯上,跪在秦之炎的身邊,緊張地拍著他的背,沉聲問道:“你怎麽樣?有沒有事?”
秦之炎咳嗽了好一陣,接過青夏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才稍稍平複了下來。他的臉頰經過一番折騰微微有些病態的潮紅,其他地方卻是蒼白如雪,抬起頭來對著青夏虛弱地談笑,輕聲說道:“不妨事,老毛病了。”
青夏半跪在他麵前,仰著頭,看著他溫和的眼睛,隻覺得一陣難言的壓抑,緩緩地伸出手去,順著秦之炎的胸膛下撫,就像是母親給小孩子順氣一樣。
“秦之炎,你到底得了什麽病?可以告訴我嗎?”
秦之炎淡淡微笑,手掌拂過青夏的頭頂,他談笑著扯動嘴角,溫和地說道:“是一些陳年舊疾,不要擔心。”
青夏緩緩地垂頭去,見他不願意多說,也就識趣得不再多嘴。當日在青木大殿,她曾親眼見到秦之炎嘔血,那樣嚴重足以致命的病症,哪裏會像他說的那樣簡單,他這個人向來都是這樣的,什麽事情都顯得那樣的雲淡風輕,可是裏麵的險惡卻也隻有他一個人心裏清楚。
秦之炎,你總是說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背在自己的肩上,其實你,又何嚐不是這樣的人呢?
“那就多吃梨吧。”青夏順手從長幾的水果托盤上拿起一隻黃燦燦的鴨梨遞給他,說道:“你總是咳嗽,氣管一定不好,多吃梨對嗓子氣管都有好處,以後每天都要吃三個,早中晚各一個。”
秦之炎笑著點了點頭,笑容燦爛得像是一抹純潔的陽光。
“不要看書了。”見秦之炎又拿起之前的那本書卷,青夏順手就搶了下來,隨便翻看了一下,見竟是一些山川地理圖紙,隨手就扔在一旁,說道:“還要趕幾天的路呢,你先睡一會,休息一下吧。”
秦之炎笑容淡淡,聞言點了點頭,就像是永遠也沒有脾氣的人一樣,答應道:“好。”
暖暖的馬車內,上好的檀香幽幽地燃著,香爐之上,有一條淡青色的煙霧豎直升騰。青夏為秦之炎鋪好軟墊,又從小箱子裏拿出一塊薄毯,蓋在他的身上,笑著說道:“你睡一會吧,到了樊城我會叫你的。”
今晚的宿營地是樊城城郊二十裏的百丈垣,這裏地勢開闊,靠近明山山腳,是個絕佳的行軍露營之處。
經過從軍這段時日的觀察,青夏終於明白了西川敢於大開國門,任其他三國進入的原因了。四國的地形劃分,的確是見所未見的一項傑作,也難怪四國會互相鉗製了這麽多年,卻始終沒有誰一家獨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都是來源於這裏。
若是放在現代,這叫做犬齒結構,在兵家的理論上,最是唇亡齒寒的一種錯雜關係。曾經在非洲的土族之中,有二十一個神秘的部落,隱藏在叢林之中,相互存在了上百年,現代戰爭大師曾針對這個課題開了課,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樣長期存在的並立現象,並不是因為生產力低下,也不是因為人民熱愛和平,而是因為他們土地的劃分是以物產為基礎,這就造成了他們在經濟上存在了越強的互相依存的關係。這樣的關係是隱性的,即便兩國打得不可開交,也不會顯現出來,但是隻要一國過於強大,另一國將要出現滅亡的趨勢,經濟就會穿上巨人的衣服跳出來,用隱性的大手扭轉局麵,使得勢力均衡。
這個問題的形成,源於上百年的時間積累,而且形成需要的條件非常苛刻,即便是在現代幾千年的曆史上,也隻在非洲的局部地區有所發現。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交通的閉塞,人民視聽的狹隘,還有物產的貧瘠。青夏不知道在中國這樣大的國土麵積上怎麽還會形成這樣神奇的土地分配方式,南楚產鐵、東齊產鹽、北秦產糧、西川畜牧業占主導地位。其餘的,煤炭、絲綢、茶葉、藥材,這些關係到民生的幾個大商業,也基本為個別國家所壟斷,其他國家的商人但凡想在這些方麵有所建樹,就會立刻遭到大商戶的蠶食和伏擊,想通這一結論之後,青夏幾乎驚訝得目瞪口呆、背脊發涼,因為這樣大的手筆和動作,即便是一個國家也難以完成。市場經濟更不會自覺的形成這樣詭異的局麵,那麽就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隱藏在四國之後,還另有高手在暗中操控一切。
青夏不知道自己得到的結論到底正不正確,這一切畢竟隻是來源於自己對情報的分析和現代的科學理論。
這裏麵,隱藏著一些至關重要的東西,她還想不清楚,想要解釋這樣一個事情,需要的是大把大把的時間和充足詳盡的情報。不知道為什麽,青夏突然對這一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暗暗揣測著,若是真的有這樣一個實實在在的神秘巨手,那麽這個人,又會是什麽樣的身份呢?
當一個人力量強大到可以控製整個大陸的商業的時候,他想要顛覆這個世界,又會是多麽的簡單。
夜裏的風有些大,西林辰站在桅杆下,為青夏整理了一下披風,將她圍得嚴嚴實實的,麵容沉默,帶著一絲微微的怒意。
青夏還是不太習慣西林辰最近突然對自己態度的轉變,有些尷尬地撫開了他的手,說道:“西林這次的事情真的不怪你,你不要再這樣自責下去了。”
“是不是因我而起,我自己心裏明白。”西林辰淡淡地說道,眼睛也不抬,突然從懷裏拿出一直墨綠色的錦袋,袋子香飄四溢,有著濃鬱的幽香,遞給青夏說道:“這是我配置的藥囊,你隨時戴在身上,有驅寒、安神的功效,你失血過多,寒氣重,以後要細加料理。”
青夏接過來,放在鼻子尖聞了聞,隻覺得氣味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竟是十分的幽香好聞,眼睛一轉,連忙說道:“你說這有驅寒的功效?那你再做一個給我好不好?”
西林辰眼梢微微一挑,斜斜地看著青夏,眉頭輕蹙,似乎想從她的話裏挖掘出什麽一樣,想也沒想,轉身就走。
青夏一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聲說道:“幹什麽?話也不說一句就走,我哪裏得罪你了?”
“這裏麵是我姐姐從關外白蛉大雪山上挖回來的半目蓮,是天地間至寒 的藥物,把它放在南疆極火之淵下煉製一個月,以堅冰包裹,每兩個時辰,換一次冰,才能保證它不被烤熟,當初為了煉製這味藥,姐姐幾次差點死在雪上和地淵之下。我醫術不及兄長,堅韌執念不及姐姐,這味藥從今往後,可能就絕於世上了。”
西林辰麵無表情地說道,青夏微微一愣,沒想到這麽小小的一包藥,竟然有這樣的來曆,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拿在手裏,竟然感到一絲絲灼熱和燙手。想了想,遞還給西林辰,沉聲說道:“既然這樣,那我更不能接受了,這太貴重了。”
“比起你的命來,沒有什麽東西更貴重的。”西林辰淡淡地推開她的手,聲音清淡地說道:“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輕易地為別人涉險,對自己的性命,也要看的重視一點。”
青夏知道他還在鬧著別扭,就笑著說道:“我對自己的性命向來都是很看重的,你還小,我自然要照顧你。”
“我不是小孩子了!”西林辰突然一把拉開青夏的手,抬起頭來怒聲說道:“在楚離的黑衣衛下我都能逃出命來,他連續八千多裏路地追殺我,都沒能要了我的性命,那些低能弱智的白鹿堡土賊,又能奈我何?反倒是你,冒冒失失的衝到敵人陣營之中,以一人之力對敵千人,明知是死路還要往裏闖,不是比那些大兵還要愚蠢嗎?你仗著自己身手敏捷矯健,就不顧生死,就把自己當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就天真的以為什麽事情都可以輕鬆解決。難道你沒有想過,你再厲害也隻是一個凡人,你對付得了十人二十人,對付得了千人百人嗎?與人為敵重要的不是身手,很多時候也是要動腦子的,你到底懂不懂?”
認識西林辰許久,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疾言厲色,青夏一時間有些忡愣,活了這麽大的歲數,這還是第一次被別人說自己沒腦子。當時的情況自己能怎麽樣?她不知就裏,有人看到了西林辰前往西坡,他又不再自己的身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落入敵手,不爭取時間去營救,難道還要周密的計劃出一條救人方案嗎?在白鹿堡人眼裏,他不是什麽人質,沒有什麽高貴的身份,可能被抓到話還沒說一句就會被直接砍了,在沒有時間的情況下隻能硬拚,這是當初在軍部的教導下自己學到的最有實戰效應的戰術,並在以後的任務重經過了充分的實踐檢驗。在她當時的角度上看來,這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西林辰怒氣衝衝地看著青夏,眼神帶著說不出的怒氣的火焰,他突然一把拉住了青夏的手,用力拉住抵在自己的胸口,沉聲說道:“我告訴你,不要隨意去相信別人,不要輕易的為別人涉險,不要為了別人罔顧自己的性命。我是大人了,不是孩子,你不要總是拿對孩子的那一套來對我!”
“可是,”青夏微微一愣,今夜的西林辰讓她有些茫然了,她皺著眉頭,微微沉吟地說道:“西林辰,我相信的人是你,你是我的親人,是我的弟弟,這有什麽不對?”
“我不是你的弟弟!”西林辰突然怒聲說道,掌心炙熱好似一團烈火一樣,他雙眼黑暗,好似一潭死水,對著青夏一字一頓地說道:“夏青,我是西林家的人,我家裏的人已經全部都死光了,我怎麽可能是你的弟弟?”
青夏麵色一白,嘴角輕輕一瞥,冷冷地自嘲道:“你這麽說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讓我不要再自作多情,你不是我的弟弟,和我也並無關係,我以後也犯不上再犯賤的為你強出頭?”
西林辰麵色一沉,沉聲說的哦啊:“你若是想這樣理解,也可以。”
“西林辰!”青夏一把拉住西林辰的衣袖,擋在他的麵前,厲聲說道:“你到底在犯什麽別扭?何必對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偷偷給白鹿堡的人傳遞消息,引得敵人來襲,這些事情我全都知道。男子漢大丈夫,做便做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西林辰聞言一愣,猛地抬起頭來直視青夏的眼睛,驚愕地說道:“你知道?”
“你真當我是不通世事,沒有腦子的婦人?”青夏斜眼看著西林辰,苦笑地說道:“敵人來襲,史行廢物一個,損失慘重不說,還丟失了糧草。這時候你一個小兵卻能保得糧草不失,當然是大功一件,你需要找機會在軍中扶搖直上,才能有機會殺了楚離為你西林家報仇。你需要一些人的重視,又想要暗中扶植白鹿堡,好可以在白鹿原之戰中重創南楚的軍隊。你哥哥曾經親眼目睹過沙旱地的圍獵之戰,知道我和秦之炎關係匪淺,是以你才敢大膽的想要依靠我的關係,為自己找到托庇秦軍的這條後路。你把時間、環境都拿捏得相當好,就是沒有算到我會為了你不顧生死地冒死營救。你現在後悔了,內疚了,於是就想要和我陌路相對,再無瓜葛了嗎?”
西林辰雙目大睜,驚愕不已地說道:“你,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從知道你沒死的那一刻起。”青夏直直地看著他,眼睛裏閃動著黑暗一般的光芒,她聲音低沉,緊緊的盯著西林辰的眼睛,沉聲說道:“你知道我身手了得,必然能在亂軍之中逃的性命,可是你卻沒有考慮班布爾等人的安全,那時的情況,若是我一人逃跑綽綽有餘,若是帶著他們就會有一些風險,你在頭一個晚上將我的馬牽到東邊的營地,又給馬喂足了草料,更在箭囊裏裝滿了弓箭,故意在東邊留出一條逃生的出口,你做了這麽多的功夫,事後隻要稍稍一聯想就會得出的結論。難道你真的就以為我會傻乎乎的被你蒙蔽,什麽也不知道嗎?”
“西林,”青夏微微歎了口氣,沉聲說道:“你家破人亡、身負血汗深仇,你想要報仇,我不怪你。換了是我,可能做法會更為極端。但是,你不能為了報仇就傷害身邊的人,這一次,好在大家都有驚無險,若是班布爾等人出了一絲半點的差錯,今時今日,你我都絕對不會這樣心平氣和地站在這裏,我也絕對不會原諒你的有心之失。”
西林辰垂著頭,愣愣地不發一言,青夏站在他的麵前,半仰起頭來,突然一字一頓地沉聲說道:“原本這一切,我都想慢慢調查清楚再來問你的。既然說到了這裏,我就來問你一句,你要認真地回答我,若是有朝一日,被我發現你在欺騙我,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西林辰猛地抬起頭來,直愣愣地看著青夏,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穆連人哪次襲擊村子,和你有沒有關係?”
西林辰的眼睛瞬間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青夏,充滿了濃烈的震驚和被傷害了的疼痛,失聲叫道:“夏青?”
“我知道這樣懷疑你不對,但是既然可以為了在軍中晉升,就不管班布爾他們的死活,我不能不懷疑你,會不會為了想要順理成章的和我們一起離開村子從軍,而殘忍得利用別人的手,去殺了多伊花大嬸。我現在甚至在想,你當初碰巧來到白蛉郡,碰巧被班布爾那克多他們發現那幅畫像,從而碰巧地接近我,是不是別有用心。”
“夏青?”西林辰麵色霎時間變得雪白,他直愣愣地看著青夏,額頭上青筋嘣現,眼神有著充血的絲絲紅線,幾乎吐字艱難地說道:“難道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嗎?我並沒有不管班布爾他們的死活,我那天晚上也有把他們的馬匹武器準備好,可是那克多晚上拉著班布爾到校場射箭,又給拉了回去。多伊花大嬸在我最危難的時候收留我,我怎麽會狼心狗肺地去害死她?夏青,我在你的心裏,就是這樣一個狠毒險惡的小人嗎?”
“好。”青夏突然點了點頭,沉聲說道:“隻要你說沒有,我就相信你。我不會阻止你去報仇,從今往後你還是我的弟弟,我當初保護不了你的姐姐,如今我一定要保護你。在你有和楚離對抗的實力之前,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青夏突然轉過身去,剛想離開,還是回過頭去沉聲說道:“西林,這個世上,還有很多東西,是比報仇更有意義的存在。我隻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在報仇的時候,還可以看到別的東西。”
說罷,轉身就離開了校場的桅杆,咧咧的長風之下,西林辰的身影久久地站在空曠的大營之中,明亮的月亮將光芒播撒在他的身上,拉得他的影子,那麽長那麽長。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一章 三尺青絲
黑暗蒞臨了這片蒼茫的大地,青夏披著長長的披風,站在軍營之中,仰著頭,隻覺得冷風颼颼地吹過她的身體,像是溺水的人一樣,感到刺骨的冰冷。
對於西林辰,她總是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抱著怎樣的感情。
憐惜?內疚?抑或是,恕罪?
若是恕罪,又是在為誰恕罪?
離開南楚之後,她總是強迫自己不去想任何有關楚離的事情,即便是有時不經意間聽到有關他的消息,她也會裝作不在意的,轉眼就將所有的念頭都深深地壓在心底。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該恨他的,他欺騙自己,利用自己,將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耍得團團轉。可是為什麽,午夜夢回的時候,看到他蒼老的麵容和染血的衣衫,還是會覺得刻骨銘心的疼痛,難道真的是鴨子情節,把入目的地一個人當作了自己的親人?
從一定角度上來說,她是理解楚離的,也明白他的所作所為,已經在最大限度的考慮到了自己的感受。曾經見多了各國政客的不擇手段,楚離對自己一次次的顧及,在政治的角度上,就顯得有那麽一絲愚蠢。若是在現代的軍隊講堂裏,教官一定會毫不容情地批評這個君王不夠當機立斷。當時拋去那些純粹政治上的因素,他畢竟也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得活在人世的人,而作為一個人,又怎麽能完全地拋棄情感,不帶一絲感情地去麵對每一件事?
青夏想,或許是因為自己並沒有把自己和楚離的關係擺正。若隻是朋友,隻是不相幹的人,互相防備也屬正常,自己為國家效力那麽多年,不是也輕易地被拋棄了嗎?那麽又何必怪責楚離事事隱瞞自己,將自己排擠在外?
或者是,自己還是對楚離寄予了厚望,天真的以為自己應該是不一樣的,以為他應該信任自己,以為自己重視的人也應該得到他的重視,以為自己的想法就應該得到他的認可。所以,才會在真相來臨之際,那樣的痛苦和絕望,那樣的傷心和悔恨。
人總是會對喜歡的人寄予很高的希望,而對朋友就會寬大很多。那麽,是不是說,當日在南楚軍營中,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覺中對那個屢屢和她作對的男人產生了感情?
不然,怎麽會屢屢為他謀劃,怎麽會次次為他出頭,怎麽會不顧生死的在沙旱地為他解圍,怎麽會拋去秦之炎不顧隨他回去,又怎麽會在得知一切後傷心絕望得遠走他鄉?
愛情,也許總是在不經意中就悄悄來臨,青夏說不清數是在什麽時候,是在沙旱地的圍獵場上?還是在南疆妖女的華麗大床上?是在第一次見到逐蘭夫人的那個晚上?抑或是在更早的那個離開南楚盛都的荒原之夜?
隻是,不管是在什麽時候,這份感情在剛剛萌芽的時候,就被人殘忍地捏碎了,那些炙熱的情感和不切實際的幻想,很果斷幹脆地死在了南楚的北營中。在那場動搖了南楚整個權利體係的血腥政變中,化為灰燼了。
可是盡管這樣,她還是不自覺的將楚離的罪孽背在了身上,一次又一次地搭救西林辰,真的隻是因為無力挽救西林雨喬的內疚嗎?
青夏微微搖頭苦笑,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為一個男人這般的苦心孤詣。
正視自己的心意其實是一件很正確的做法,可以讓自己理清楚自己的頭腦和思路,想清楚以後應該走的路,和再麵對故人時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她已經躲在北地那個小村子裏做了太久的鴕鳥,現在,也該是認清楚現實的時候了。
西林辰和楚離總會有一天發生衝突,總會有失敗受傷的一方。西林辰雖然贏麵很小,但是這個孩子心機深沉,深藏不露,未必就沒有出奇製勝、直搗黃龍的機會。可是這些事情,是她能阻止的了的嗎?每個人都有自己該走的路和應該負起的責任,西林辰身為西林家唯一的後人,為親人報仇理所應當無可厚非,楚離手上沾滿血腥,遭人暗殺也是家常便飯,能否逃得性命,就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她又何必去多管閑事?
有時候,做人自私一點,未必就不是一門良好的處世哲學。
想到這裏青夏淡淡一笑,無奈地轉身向著自己的營帳走去。從前,她生活的圈子很窄,生活中除了任務就是訓練。她可以掌握幾十種殺人於無形的方法,卻沒有良好的為人處事的方式。人無完人,當你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總是需要放棄一些東西,這或許,就是她現在的真實寫照。
剛要掀開營帳的簾子,突然發現中軍大帳那邊一陣躁動,兩名背著藥箱的軍醫大步地走了過來,行色匆匆,看起來十分的著急。
青夏眉頭一皺,緩緩地就靠了過去。
守門的兩名小兵見了青夏,連忙伸出手來攔阻道:“姑娘,殿下有吩咐,全軍上下,無論是誰,都不準進去。”
青夏眉梢一揚,反問道:“我是你們軍中的人嗎?”
兩名小兵一愣,互望一眼,顯然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嘟囔了半晌,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青夏看了他們一眼,就要往裏走,那名說過話的士兵極為古板,上前一步攔住青夏道:“姑娘,不行!殿下吩咐了,誰也不能進去。”
青夏點了點頭,淡笑著說道:“好,那你進去給我通報一聲。”
“沒得到殿下的召喚,我不得私自進入大帳。”
“很好,那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進去。”
士兵想也沒想,沉聲說道:“隻要殿下傳喚姑娘,姑娘自然就可以進去。”
“除此之外呢?”
“除非我死,不然不能讓任何人跨進營門一……”
嘭的一聲,青夏一個手刃就斬在那名小兵的頸上,他話還沒說完,身子就軟軟地昏倒了下去。另一名士兵目瞪口呆,怎麽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剛要說話,青夏已經閃電襲上,如法炮製得讓這名士兵也原地休息了起來。
一把掀開簾子,大帳內熱氣騰騰,像是一個巨大的蒸籠一般,隻見一個巨大的銅爐矗立在營帳中間,已經燒得通紅。裏間隱隱有聲音傳了出來,青夏緩緩地接近,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沉聲說道:“殿下,這個藥一定不能過量,四天前你診症進行到一般就強行帶兵去和白鹿堡的人交戰,已經傷到了內髒,若是在過量服藥,早晚會出大事。”
另一個稍顯年輕的聲音說道:“殿下,蒼須先生說的對,這已經是今年的第三次了,若是再這樣大量的出血,就算商丘一脈的傳人現世,隻怕也是無力回天。”
“我知道了。”秦之炎醇厚的聲音突然響起,可是這聲音此刻卻顯得那樣的疲憊和虛弱,就像是剛剛大病了一場一樣,隻聽他咳嗽了兩聲,沉聲說道:“讓兩位先生費心了。”
“哎,老朽早就說過了,殿下這個病若是拋去一切俗事靜養,不勞心傷力,可能還有六七年的生機,可是殿下這般不顧病體,老朽……”
“先生不必說了,因為我,打擾了兩位先生清夢,真是抱歉,韓舟,送兩位先生出去吧。”
“是!”
“哎,”老者歎息說道:“殿下早點休息,老朽先告退了。”
“先生慢走。”
青夏見他們馬上就要出來,剛想轉身離開,誰料那名名叫韓舟的少年護衛竟是十分的機警,驀然從內室衝出,一把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向著青夏就猛攻過來,口中厲喝道:“什麽人?”
“是我!”青夏閃身避過,連忙說道。
“姑娘?”韓舟一愣,站在原地,頗有些為難地轉過頭去看向內室,顯然也知道這位突然出現在軍營中的姑娘對自己的殿下意義非凡。
“韓舟,你們先出去吧。”秦之炎的聲音淡淡地響起,竟然一掃之前的虛弱,變得清朗了起來。
兩名老醫者在韓舟的陪同下,以狐疑的眼神看著青夏,緩緩地退了出去。
青夏站在前廳之中,見裏麵久久沒有聲音,還是輕聲說道:“秦之炎,你在裏麵嗎?”
話一出口,就想狠狠地給自己一個嘴*****。剛剛聽完他說話,就問出這麽沒話找話的問題來,真是要多蠢就有多蠢。
“嗯,”秦之炎的聲音緩緩地響起,竟是十分的平靜,他沉聲說道:“依瑪兒,這麽晚,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哦,沒什麽事,我就是看到有大夫進你的大帳,想知道你有沒有事。”
秦之炎沉聲道:“是舊疾,沒什麽大礙,你若是沒事,就先回去吧,我很累了,想要休息。”
“哦。”青夏悶悶地答道,心裏頗有些不痛快,自己好心跑來看看,結果人家不但不領情似乎還頗有怪責她多事的樣子。轉身就想走出去,這時候,突然聽到裏麵一聲壓抑的咳嗽聲低低地響起,聲音雖然微弱,但是還是被青夏聽的真切。青夏眉頭一皺,一把掀開簾子,腳下裝作走出去的聲音,將厚重的簾子重重地甩了一下。
大帳內仍舊一片死寂,青夏豎起耳朵,屏住呼吸,感覺渾身的汗毛似乎也都一起緊張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的咳嗽聲登時響起,帶著巨大的痛苦,就像是晚期的肺癆病人一樣。青夏想也不想,兩步衝進內室。
秦之炎一身純白的白色長衫,靠坐在床榻上,衣衫染血,麵色蒼白,墨發散落在肩上,聞聲微微地側過頭,看到是青夏也沒說什麽,隻是緩緩搖了搖頭,咳嗽著站起身來,向著一旁的小幾走去。
青夏見了,急忙跑過去,端起小幾上的茶杯,手忙腳亂地倒了一杯茶,遞給秦之炎。
這不是清茶,如黃蓮一般苦澀的味道中透著一股草藥的清香,秦之炎一口茶下去,稍稍緩解了一些,咳嗽聲漸小,終於漸漸的平息了下來。轉過頭來看著青夏,正好對上了她緊張的眼睛,雖然知道她剛才是故意騙自己,但是一句責備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隻是微微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淘氣。”
青夏一愣,臉頰竟然染上了一抹紅潤,扶著他的手,讓他緩緩地坐在床榻上,然後跑過去又倒了一杯茶端回來遞給秦之炎說道:“還喝嗎?”
秦之炎淡淡搖了搖頭,神色疲憊地坐在榻上,臉孔蒼白如紙,墨發垂下來遮住他半邊臉,隻露出一個下巴。
青夏站在一旁,端著那杯茶,有些手足無措得看著秦之炎,見他衣衫染血,連忙跑到櫃子裏一頓翻找,終於找到一件素青色的棉質內衫,巴巴地跑回來,遞到秦之炎的麵前,小聲地說道:“秦之炎,你換衣服吧。”
秦之炎緩緩地抬起頭來,好看的丹鳳眼帶著一絲笑意地望著青夏,嘴角一牽,就微微地笑了起來。
青夏被他笑得頗不自在,少見的小兒女神態也不自覺地出現在了臉上,輕輕地嘟起嘴來,咬著唇說:“你到底換不換啊?”
秦之炎笑著站起身來,張開雙臂,一幅讓青夏為他更衣的樣子。
青夏稍稍一愣,就放下了手上的那件衣裳,伸出手去為秦之炎解開胸前的衣襟衣扣。
大片鮮紅色的血灑在他雪白的衣襟之上,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朵,青夏纖細潔白的手指掃過那些溫熱的液體,似乎還能聞得到那腥腥的味道。
秦之炎很高,比青夏足足高出了一個頭,青夏的頭隻能頂到他的下巴,毛茸茸的頭發不時地掃過他的脖頸下巴,激起一陣陣麻酥酥的麻癢和細小的雞皮疙瘩。
青夏的手可以握刀,可以拿槍,可以操控軍艦、戰鬥機和各種爆炸裝置,但是此時麵對一顆布扣,額角卻緩緩地浸出汗來,也不知道是這個屋子實在太熱,還是她心裏真的很緊張。
古代人的衣服真的很難脫,青夏費了好大的勁,連一顆扣子都沒有解開,她心下一陣惱火,微微一用力,隻聽噗的一聲響聲,聲音那麽輕,可是在這樣安靜的屋子裏,卻好似打破了寂靜湖水的石頭。隻見那顆扣子一下從青夏的手中彈了起來,一下就落到了地上,在純棉的地毯上滾了幾圈,就靜靜地躺在那裏,陷在毯子的絨毛裏,隻露出半個扣麵。
青夏一愣,微微睜大了眼,半仰著頭,驚愕得張大了小嘴,直愣愣地看著秦之炎。
秦之炎也是一呆,低下頭來,正好撞見青夏驚愕的樣子,看著她半舉著的手,神情茫然的傻乎乎地看著自己,一抹笑意突然從他的眼睛中滑過,他轉過頭去,從下麵往上望,隻能看到他柔和的輪廓和嘴角隱藏著的笑意。
青夏有些生氣了,她的手半按在秦之炎的胸膛上,所以可以感覺到他胸膛微微欺負下隱藏的笑意,她生氣地一用力,就沒輕沒重地在秦之炎的胸口上推了一下。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登時響起,秦之炎正自笑得開心,被她這樣一推,自然是岔了氣。青夏大驚,連忙扶著秦之炎,急忙在他的背上拍著,可是秦之炎的咳嗽卻絲毫沒見輕緩,反而越發嚴重,半彎著腰,看起來十分痛苦的樣子。青夏這才慌了,眼淚幾乎含在眼眶上,後悔得幾乎想去撞牆,轉身就要向帳外跑去,卻被秦之炎緊緊地抓住手腕,她又不敢用力掙脫,隻能緊張地望著他,不斷地拍著他的後背。
“別怕。”終於停了下來,秦之炎麵色蒼白,但卻還是對著青夏虛弱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安慰她說道:“沒事的。”
青夏抿緊了嘴,看他的樣子,不知為什麽,難受得幾乎要落下淚來,低下頭,再也不說什麽,繼續為他解開扣子。熟能生巧,有了第一次,下麵就好辦了許多,轉眼解開了一排布扣,隻剩下衣領的兩顆盤扣。青夏微微踮起腳來,舉起手,額頭幾乎能感覺的到秦之炎溫熱的呼吸,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像是安神的藥物一樣,漸漸地平息了她的思緒,她的手指靈巧的像是蝴蝶的翅膀,一層一層地解開係領帶子、盤口布繩,又解開他圍在脖頸上的雪貂尾毛,緩緩地放在一旁的床榻上。
青夏繞到秦之炎的身後,脫下了外麵的一層單衣,然後從後麵伸出手去,環過秦之炎的身體,解開前麵的衣襟,又脫下一層衣衫。
秦之炎的身體在燈火的映照下漸漸地露了出來,青夏微微有些發窘,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自己從來不是什麽純情的小女生,在現代的時候,為了任務那種經驗也不是一次兩次,可是現在,隻是見到秦之炎赤裸的上身,就覺得臉孔發燙,幾乎有些不敢抬起頭來。
秦之炎很瘦,但是不是像自己以前想象的那種瘦。也許是練過武的原因,他的身材很結實,肌理分明,很高大,也顯得很有力。又不像是一般的武夫那樣的張揚,是一種內斂的,帶著舒緩和儒雅的氣質。也許是由於他的病,他的肌膚很白,有著象牙般光潔的白。青夏以前也想過秦之炎一定是瘦得皮包骨頭了,卻發現衣衫之下的他,仍舊和外表一樣,保持著他高潔的氣度和不凡的明朗。
“依瑪兒。”
秦之炎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青夏的思緒和直愣愣的眼睛,青夏一驚,下意識地說道:“嗯?什麽事?”
“嗯,”秦之炎微微沉吟,似乎很難可出口,想了想,輕輕地清了下嗓子,緩緩說道:“我有點冷。”
青夏的臉霎時間要多麽紅,就有多麽紅。她手忙腳亂地拿起那件幹淨的袍子,為秦之炎穿上,然後繞回前麵,為他係上一排排盤口。
許是剛剛經過了診症,秦之炎現在很是虛弱,隻是著了一點涼,就輕輕地咳嗽了起來。青夏明顯可以感受的到他胸口下勉力壓抑的沉重,心底下也像是壓了塊大石頭一樣,好不容易係好扣子,她連忙端起地上的銅盆,對著秦之炎說道:“我去打點熱水。”說罷,就跑了出去。
剛剛一放下大帳的簾子,秦之炎的咳嗽聲就適時響起,久久壓抑的聲音突然爆裂地傳了出來,帶著破碎的疼痛。青夏抱著金色的銅盆,靠在大帳的柱子上,眼淚大滴大滴地流了下來,夜裏的風很冷很冷,刀子一般地吹在她的臉上。
天邊繁星閃爍,遠處的高山像是一隻隱藏在黑暗中的野獸一樣,猙獰著它雄偉的身軀,這天地間是這樣的遼闊,人類,真的顯得太過於渺小。
打了熱水回去,剛一走進內帳,就見秦之炎一身青色長袍,靠坐在床榻上,正在靜靜地等待著青夏回來。
青夏看著他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洗幹淨了一條雪白的麵巾,還散發著濃濃的熱氣,走過去,就拉起了秦之炎的手。
“依瑪兒,”秦之炎淡淡地說道,聲音很輕,帶著溫和的笑意,“我自己來。”
說著就伸手來接青夏手中的麵巾,可是青夏卻沒有鬆手,她固執地握著那一塊小小的棉布,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地望著他。秦之炎一愣,看了眼青夏,終於還是緩緩地鬆開了手。
青夏半蹲在地上,仰著頭,溫熱的麵巾擦過秦之炎的脖頸,臉頰,英挺的鼻子,蒼白無血色的嘴唇,然後放下麵巾,脫下鞋子,爬上榻去,半跪在他的身後,為他豎起散落的長發。
秦之炎的發絲很好,青夏以前總是很討厭長發的男人,可是自從來到這裏以後,卻不知不覺地改變了這樣的想法。她拿著木質的梳子,雪白的手指從秦之炎的黑發中穿過,黑白分明的,顯得十分的好看。她緩緩地梳著,屋子裏的空氣很暖和,讓人有一種想要睡過去的衝動。
一切都是那樣的安靜,就像是青夏剛剛醒過來的那個傍晚一樣,秦之炎放下身份,就像是久別重逢的親人那樣細致地照顧者她。青夏想,秦之炎應該就像是月亮,光芒是柔和的,並不熾烈,在充滿光明的天空下,甚至看不到他的影子,但是一旦她的世界出現黑暗,他就會出現在她的身邊,用他如涓涓細流一樣的光芒將她籠罩起來,驅散黑夜,給以光明。
梳好了頭發,將它們輕輕地綁起,垂在身後。青夏下榻,穿上鞋子,跑到前廳去。那裏,有一個小鍋正放在炭火上咕嘟著,冒著熱氣。青夏打開鍋蓋,蒸騰的熱氣就撲麵而來,帶著清新的香氣。盛了一小碗,青夏急忙跑回內帳,蹲在秦之炎的身前說道:“吃一點好嗎?我用雪梨、川貝、蓮子一起燉的,對咳嗽很有效。”
秦之炎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好。”
青夏開心得眯起眼睛,半跪在他身前,舀起一勺,放在嘴邊輕輕地吹了吹,然後仰起頭,遞到秦之炎的嘴邊,不自覺地做出張嘴的姿勢,輕輕的啊了一聲。
秦之炎很配合地張開嘴,吃了進去,入口一片清香。這是剛剛青夏出去打水的時候準備的,進來洗臉梳頭,大約燉了半個時辰,正是最適合服用的時候。秦之炎一會就吃了一小碗,青夏滿意地放下了碗,開心地說道:“以後每天都要吃。”
秦之炎一愣,想了想,垂下頭輕聲說道:“依瑪兒每天都做給我吃嗎?”
青夏自然地回道:“當然了,對你的身體有好處,你細細地調養,一定會好的。”
秦之炎笑了笑,搖了搖頭,也不說話。青夏一愣,嘟著嘴說道:“你笑什麽,你不相信嗎?還是你不願意吃?”
“依瑪兒,你說的,是以後的每一天啊?”
青夏頓時就愣住了,傻乎乎地端著空碗,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依瑪兒,”秦之炎輕撫著她的秀發,淡淡地笑著說道:“你不用答應我什麽,也不用做什麽承諾,你隻要這樣呆在我身邊,讓我時時能看到你,就可以了。若是有一天,你呆膩了,想要離開了,我也不會阻攔你的。”
“秦之炎……”青夏聲音弱弱的,輕聲叫道。
“這個世上不是什麽東西都是可以得到的,有些東西,無論你怎樣努力去爭取,也終究爭取不到,所以我也很少對一件東西生出什麽必得之心,你不用為我擔心。”
“那?”青夏想了想,沉聲問道:“那大秦的王位呢?你不想得到嗎?”
秦之炎聲音清淡,緩緩說道:“生在帝王家,有很多東西,是早已注定的,就算我對王位無意,也要有能力自保,退出戰局永遠不是自保的最佳方式,隻會將屠刀遞到別人手裏,讓人可以隨意地宰割。我是這樣,楚離也是這樣,他當初除掉西林一脈,是理所應當,換了是我,也會這麽做。”
青夏一愣,瞬間睜大了眼睛。
秦之炎眼神緊緊地盯著青夏,沉聲說道:“白狼族獸語師的子母蠱,是天地間第一奇蠱,入體即死,絕無幸免,楚離能夠保得性命,那麽他體內定是有子母蠱的克星七殺蠱的存在。七殺蠱是一種絕命蠱,一母七子,種於五髒六腑之中,母蠱死,七子蠱必死,所以算得上是遠程操控的死藥。天底下除了子母蠱能頗七殺蠱,就隻有白蛉雪山上的半目蓮才可解蠱,聽說楚離剛回國的時候曾流落到恒城西林家,相必從那一刻起,楚離就成了西林家的傀儡了。”
青夏瞬間呆住了,她突然想起兩年前在北營中聽到的西林雨喬的話,當時她哭著趴在西林譽的懷裏,大叫說為什麽她從白蛉回來之後,就什麽都變了。再響起西林辰送給她的半目蓮,暗道原來西林雨喬知道楚離中了蠱毒,這才偷偷前往雪山,尋找解藥,可是這時楚離已經回了皇城,楚離被西林家操控這麽多年,若不是因禍得福的被白狼族獸語師俞襲,可能就要被人控製一輩子。
想到這裏,不由得心底一片蒼涼,是啊,還是她太天真了,她看到的一直是西林雨喬的熱情直爽,西林譽的耿直忠誠,西林羽的慈祥和善,還有西林辰的孤寂淒涼,於是就天真地認為西林一家是一個少有的忠君愛國的世家,認為楚離誤殺忠臣。但是卻沒有想到,單靠忠誠,一個家族怎麽會挺立在紛亂的重重關係中上百年而屹立不倒。
她苦笑著對秦之炎說道:“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你早晚會知道的。”秦之炎說道:“那還不如由我來告訴你,我不想欺騙你,全都告訴你了,你才能公正地麵對自己的心,決定要留在哪裏。”
青夏眼眶一熱,輕聲說道:“秦之炎,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你明知道我是什麽人,有著什麽樣的過去,為什麽還對我這樣好?”
“因為我喜歡你,”秦之炎淡淡而笑,麵容清俊,眉間舒緩,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無法言說的溫暖的光芒,“想讓你得到最好的照顧,過著最開心的日子,不用再在亂世中奔走,可以順應著自己的心意,得到最溫暖的生活。”
青夏緩緩地垂下了頭,跪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將額頭抵在秦之炎的膝蓋上,長發披散在她纖瘦的肩膀上,緩緩地垂下去,遮住了她尖瘦的臉頰,一滴眼淚慢慢地滾落,浸濕秦之炎腿上溫暖的布料,打濕了一個圓形的痕跡。
秦之炎手掌修長,輕撫著青夏的頭發,輕聲說道:“依瑪兒,你太累了,應該歇歇了,那些網圖霸業和爭權奪利都是男人的事情,不該把你卷入其中。無論是東齊、南楚、還是西林家的那個遺孤,都有他們自己該走的路,你就不要去理會了。”
青夏悶悶地點了點頭,額頭磕在秦之炎的膝蓋上,有一點疼。
秦之炎笑著拍著青夏的背脊,就像是安撫著一個鬧脾氣的孩子。
長夜漫漫,一片蕭索。在過兩日,就要到達白鹿原了,四國圍獵,風雲聚會,那些在她生命中占據了巨大地位的男人們,終於將要齊聚一堂,共同見證這兩年的歲月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改變。
茫茫的西部黃土上,濃烈血腥的風在呼嘯倒卷,手握天下權柄的四國最年輕的王者,終要展開他們風起雲湧的一生中的,第一次會麵。
亂世的風雨在低聲地呼嘯著,曆史的巨輪在輕輕地轉動,血與火的交雜之中,英雄在鐵鑄的搖籃中成長起來,命運的天神擺弄著手中的棋子,將他們前程的軌跡漸漸交織在了一處,在無人看得到的萬丈高空之上,那根糾纏命運的絲線,竟然是一縷女子的三尺青絲。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二章 西川燕回
兵行兩日,秦國大軍終於抵達了前往白鹿原的最後一道關口,一劍峽。
一劍峽年代久遠,最早成名於一千多年前的白鹿原會戰,那一戰中秦二世親帥大軍十萬在此伏擊了北匈奴三十萬的中堅力量,一舉擊潰了匈奴鐵騎,就此扭轉了漢人與匈奴人對戰的弱勢地位,可以說是漢家正統江山穩固的轉折點。
一劍峽,就此名揚天下!
青夏坐在馬背上,看著冰雪皚皚的一劍峽巍峨高聳的山峰,不得不敬佩於造物主的神奇瑰偉。她利落地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帶好工具,走到山腳下,活動了一下手腳脖子,就一把抓住滑不溜手的冰川,向著冰雪覆蓋的高聳山峰緩緩爬去。
現代的軍情9處特工003,不光是暗殺隱藏竊取情報的高手,同時也是一個極限運動的愛好者,每年在世界各地舉辦的極限運動大賽,她都有秘密參加,這是她為數不多的愛好中至為重要的一個,而攀岩又是眾多極限運動中她最為擅長和喜愛的。她甚至能在摩天大樓的光潔玻璃麵上依靠兩塊玻璃間的縫隙進行攀爬,可見技術已經純熟到了一定的地步,若是東京任務能夠圓滿成功,她還打算利用假期去攀爬珠穆朗瑪峰,隻可惜現在卻沒有這個機會了。
一劍峽雖以峽聞名,但是地勢陡峭,整體是一座高從如雲的巨大山石,而在山峰正中央,卻好似被天神巨斧橫劈一樣,設成一道深深的山壑,垂直陡峭,瞧起來就令人頭暈眼花,觀之生懼。
此時此刻,白茫茫的大雪山之上,青夏就像是一隻小小的壁虎一樣貼在峭壁之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向上攀去。
此時正值傍晚,日暮西斜,天地間一片紅芒,金光燦燦,諾大的雪峰好似披霞的少女一樣,青夏嬌小的身體突然一個跳躍,就到了巔峰的絕頂之上。
一隻素白色的雙葉仙草高高地生長在一塊聳立的岩石之上,青夏拍了拍手,輕鬆地向那株蘭草走去,一身雪貂短衣將她整個人包裹得像是一隻嬌小的狐狸一樣,雪貂帽子和貂尾圍脖遮住臉孔,隻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晶瑩剔透好似星星一般。
青夏走到那株蘭草旁邊,歪著頭仔細地看了兩眼,突然伸出手去,噗的一聲,就徹底地拔了出來。
青夏淡淡一笑,笑容滑到眼睛之中,彎彎的好似一彎月亮一樣,透著狡黠的伶俐。
“不是說向來都是並蒂雙生的嗎?怎麽就隻有你孤零零的一棵?”青夏低聲說道,想了想就探手入懷,拿出一隻青木盒子,剛想要裝進去。就在這時,隻聽嗖的一聲銳響撲麵而來,青夏何等警覺,閃身後退,虛空跨步,登時一個旋轉,就躲過了那淩厲的一擊。這才看清,迎麵而來的竟是一條銀色軟鞭,遙遙地從崖下倒卷而來,青夏素手淩空一抓,一把緊緊地抓在手裏,猛然一個使力,就將崖下的人物登時拽了起來。
“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想不到在這萬山之巔還能遇到這樣超凡脫俗的女子,哈!在下真是豔福不淺!”
香風拂麵,濃鬱刺鼻,青夏眉頭緊緊一皺,閃身退後。隻聽呼嘯一聲破空銳響,一名衣衫光鮮的男子華袍偏飛,大袖飄飄,墨發飛舞地站在青夏的麵前,錦衣貂裘,碧綠玉帶,劍眉星目,雄姿英法,眼若晨星,臉若冠玉,一手持鞭,一手搖著一隻羽毛軍師扇,嘴角掛著一絲玩世不恭的邪笑,一雙狐狸一樣狹長的眼睛透著一股難掩的精明,迎風站在懸崖邊上,好似欲乘風歸去一般。
“是你?”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
“怎麽?姑娘竟然認得在下嗎?”男子顯然沒有認出青夏來,揚聲說道,十分開心地湊上前來。
這時隻見一道寒光唰的一聲就向男子冷然襲去,男子身形陡轉,敏捷退後,差之毫厘地躲過青夏的飛刀,遠遠地站在青夏對麵,嘴角邪邪一笑,朗聲說道:“我還道是空穀幽蘭,不想卻是一棵多刺玫瑰。有性格,我欣賞,不知姑娘婚嫁與否,可曾許配人家?”
青夏冷冷一笑,說道:“怎麽?公子還想再娶第十七房小妾嗎?對了,一年未見,公子的後宮女眷隊伍怕是早已壯大,十七房子小妾,早就是過去式了吧。”
男子一愣,仔細看了青夏兩眼,好一陣子才恍然大悟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當日在下家中忽有急事,趕回去之後對姑娘心念心係、茶飯不思,沒想到今日又再相逢,看來在下 與姑娘的緣分,當真不淺。”
原來這人就是一年前青夏在白蛉郡上遇到的那名假秦之炎的名字要納自己為妾的錦衣公子,人生的際遇真是神之又奇,兩人當日擦肩而過,今日竟在這雪山之巔上再次相逢!
“是嗎?你覺得是緣分,我看卻是孽緣,我要告辭了,公子請便。”
說罷,放開手中的鞭子,轉身就想離去,誰知那名錦衣男子突然朗笑一聲,手中長鞭好似有靈性一般,陡然狀似靈蛇向著青夏右手腕糾纏而來。青夏眉頭一皺,就地一滾,靈巧地躲過男子的攻擊,一把拔出地上插著的匕首,回身向著長鞭折去,隻聽唰的一聲,長鞭斷成兩截。就在這時,身側香風猛然迎麵而來,男子的低笑聲在耳側響起,青夏已經,手腕就已經被人抓在手裏。
“玉骨冰肌,人麵桃花,姑娘這般任務,怎能不讓在下為姑娘傾心?”
青夏冷笑一聲,手腕頓時好似泥鰍一樣一滑,就滑出男子的手掌,反手扣去,一把掰住男子的手腕,一個小擒拿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
錦衣公子嘿嘿一笑,滿不在乎地說道:“就是姑娘這個脾氣,可要好好改一改,不然怎能進我家大門?”
“想得倒美!”青夏冷然一笑,抓起錦衣公子的長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男子打了一個行軍口,笑著說道:“你就在這繼續等著你的豔遇吧,我還有事,不陪你玩了。”
青夏一笑,縱身跳下懸崖,順著光滑的崖壁,迅速攀下。
耳畔冷風呼嘯,大地萬裏潔白,青夏身手靈敏,好似雪山白猿,順著冰壁下滑而去,誰知剛滑倒半山腰,就聽上方一陣破空之聲,仰頭一看,隻見那名錦衣公子略顯陰柔的笑臉又衝至眼前,離自己不過兩步距離。
“哼!”青夏心中登時升起一絲薄怒,重心下移,甩臂橫渡,瞬間大膽至極的像是一隻大鳥一樣向下呼嘯而去。
上麵的男子咦姥姥一聲,十分驚訝,可是轉瞬就笑了起來,迅速地跟了上來,就在這時,一陣唰唰之聲突然從下麵傳了上來,青夏低頭一看,隻見五六個黑色的影子向著山上迅速攀爬而上,眼看就要靠近自己。
青夏心底大怒,這個男子極為難纏,身份又頗為可疑,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節外生枝。抬起頭來怒視錦衣公子,怒聲道:“你想怎樣?”
錦衣公子見青夏停下動作,手腳扣住岩石縫隙,像是一隻壁虎一樣牢牢地粘在峭壁之上,笑著說道:“兩個選擇,一是你隨我回家,做我的小妾,讓我將你收入私房,好好疼惜。二是將你手上的並蒂蓮給我,我便放你安然離去。”
“原來你在打它的主意。”青夏一愣,沉聲說道,看了一眼手上的並蒂蓮花,潔白的花瓣晶瑩剔透,像是初冬的白雪一樣,瑩白閃爍。
“也不盡然,”錦衣公子郎朗一笑,說道:“若是姑娘願意跟我回去,下載願意忍痛割愛,將這百年難遇的並蒂蓮讓給姑娘。”
“哼!”青夏冷哼一聲,寒聲說道:“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青夏一把脫下帽子,一頭烏黑的長發瞬間滑落在皚皚的雪山之上,冷風之中,好似一匹上等的綢緞,光滑流彩,映襯著她的明眉皓齒,華麗瑰美,宛若山中精靈。
錦衣公子看得微微一愣,隨即突然拊掌大笑,樣子竟是十分的開心。
青夏將並蒂蓮放在帽子裏,突然在峭壁上危險地站起身來,回過頭來冷然說道:“就此別過,後會無期!”說罷突然鬆開了手,順著萬丈峭壁陡崖呼嘯地下滑而去!
錦衣公子麵色一變,失聲叫道:“喂!”
隻見青夏身影迅猛至極,沿冰下滑,就像是一粒彈丸,危險之極的轉瞬就消失在冰川之上,化作一縷白色煙霧。
不一會的功夫,隻聽一陣馬蹄聲噠噠響起,青夏騎在馬上,一溜雪霧留在雪原之上。
錦衣公子和幾名下屬目瞪口呆地目送著青夏漸漸遠離,連一絲追趕的興致也失去了。
一盞茶的功夫,青夏就回到了大營之中,衝進軍營,翻身跳下戰馬,任守門士兵將馬匹牽走,自己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軍醫蒼須先生的營帳,一把掀開簾子叫道:“老先生,我回來啦!”
“嗬嗬,”老人家笑著站起身來,搓了搓手,抖了一下衣衫下擺上的藥末,說道:“姑娘好快的腳程啊。”
“給您。”將帽子裏的蓮花拿出來,說道:“我生怕誤了時辰,耽誤藥效,你快著手弄吧。”
蒼須老人說道:“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姑娘回來了。”
“老先生,”青夏想了想,悄悄壓低聲音說道:“我去采藥這件事,千萬不要讓殿下知道。”
蒼須老人一愣,隨即點了點頭。青夏一笑,就走出營帳。迎麵就看到那克多和李顯幾人走來,他們幾人現在在秦之炎的軍營中入了正規軍籍,炎字營享譽當世,能夠進入秦國最精銳的正規軍中,眾人都十分高興。
“青姐!”李顯眼尖,一眼看到青夏,大聲地叫道。
青夏一笑,緩步迎上前去,說道:“你們幾個得閑了嗎?”
“我們剛剛領了軍甲。”那克多爽朗一笑,舉著手中的軍甲說道。
炎字營正規部隊的青黑色軍甲,在傍晚是夕陽之下,閃動著流彩的光澤,青夏拍了拍那克多的肩膀,笑著說道:“好好幹!”
“青姐!殿下在大帳呢,剛剛議事結束,弈洲少將說明日就開進白鹿原了。”幾人之前遭到了白鹿堡的伏擊,雖然說因禍得福,但是也暗自憋了一股氣,尤其是那克多這樣想要建功立業為母報仇的,更是摩拳擦掌地等著一站沙場。
青夏點了點頭,跟他們打了招呼就向著大帳走去。
守營的侍衛早就認識青夏了,也沒阻攔,青夏一把掀開簾子,就看到秦之炎坐在中軍大帳的正中央,正垂著頭寫著什麽。
秦之炎一身青色儒衫,頭綁儒巾,眉目淡遠,周身散發著舒緩的儒雅之氣,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馳騁沙場的血衣戰將。
聽到聲音,秦之炎抬起頭來,看著青夏一身雪白狐裘站在門口一幅笑盈盈的樣子,溫和地牽起嘴角,笑著說道:“外麵冷,快進來。”
青夏放下簾子,走了進去,見秦之炎小幾上放著一個空碗,知道他乖乖地吃了自己煮的梨子蓮子,開心地說道:“你在寫什麽,趕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吧。”
秦之炎放下手中的毛筆,麵容溫和,很自然的讓出半個位置,暖融融的川貝香氣霎時間包圍了青夏,剛剛跟那群人爭鬥的煞氣頓時間就消散了去,坐在秦之炎的身邊,緩緩地舒了一口氣,端起小幾上的茶杯,也不管是秦之炎剛剛用過的,就喝了一口。
“這是南疆送來的吳春,有潤肺養顏的功效,你多喝一點。”
青夏漫不經心地說道:“我不懂茶,向來都是牛飲。不過這茶的確不錯,你潤肺,我養眼,各取所需。”
秦之炎一笑,搖了搖頭,也不說話。青夏隨意地撿起幾上的書卷看了起來,隻見一疊一疊的都是軍旅文書,也有鹹陽來的朝政公文,青夏無意探知秦國軍務,隻略略的看了兩眼,就推到一邊,撿起案上的一本山川地理圖紙隨意地翻了起來。
秦之炎坐在一旁飲著茶,麵容沉靜,就像是一幅山水畫一樣。
“秦之炎,”青夏一邊吃著小幾上的糕點,一邊含糊地說道:“蒼須先生說,你應該多注意休息,少操勞,這樣才能把身子調理好。”
秦之炎笑著轉過頭來,笑容淡淡的,“嗯,先生說的對,我會注意的。”
“那就不要坐在這了,去後帳休息一下吧。”
秦之炎緩緩搖了搖頭,說道:“不行,今晚有貴客臨門,我還要等一會。你若是累了,自己下去休息吧。”
“貴客?”青夏眉梢微蹙,疑惑地說道:“誰啊?”
秦之炎剛要說話,突然帳外士兵朗聲說道:“殿下,西川燕回將軍帥西川將士,在營外求見。”
青夏猛地站起身來,沒想到秦之炎口總所說的貴客就是西川將軍燕回,這亂世最為著名的四名青年才俊青夏已得見其三,隻剩這最後一名還沒有機會見過,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如秦之炎等人一般驚才豔絕,權傾天下。
秦之炎典雅雍容地站起身來,走到大帳門口,外麵的士兵連忙掀起簾子,隻聽秦之炎淡淡說道:“全軍列陣,出營相迎。”青夏為秦之炎披上披風,站在他身邊,身後是大秦最為精銳的炎字營大軍,火把林立,昇旗招展,夜裏的長風迎麵而來,身後大旗呼嘯翻飛,好一幅鼎盛軍容。
黑壓壓的西川兵馬漸漸逼近,青夏站在秦之炎身邊,緩緩地轉過頭去看著秦之炎刀削一般的堅韌輪廓,突然覺得他就像是一座巍巍仰視的高山一般,此時此刻,站在這百萬大軍麵前,夜裏的長風倒卷著他烏黑的長發,吹著他森冷的鎧甲,火把劈啪,鐵甲流彩,年輕的將軍俊朗無比,就恍若是盛世天神,有著眾神嫉妒的華貴氣質和雍容氣度。
感覺到青夏的凝視,秦之炎轉過頭來,緊緊地盯著青夏的眼睛,溫和的眼睛寬廣的像是大海一樣廣袤,突然他微微扯開嘴角,溫和一笑,青夏瞬間隻覺得天地間的所有火焰光芒一瞬間齊齊黯然失色,眼前隻有秦之炎風華絕代的微笑和溫潤如玉的麵龐。秦之炎緩緩地抬起手來,為青夏攏了一下鬢角的鬢發,然後放下手去,緊緊地握住了青夏的手。
頓時像是觸電一般的感覺,青夏靠在他的身邊,身材嬌小,抬頭仰視著這個無數次於危難中對自己伸出援手的男子,隻覺得心底的溫柔像是大海一樣層層翻湧,在這個冷風呼嘯,一片漆黑的夜晚,兩人並肩站在曠野之上,手牽著手,望著遠方迅速逼近的西川鐵騎,相依相偎,就好似兩棵並肩生長在一起的樹。
“三殿下!”一聲清越的聲音突然在滾滾驚雷般的馬蹄聲中高昂的響起,青夏眉梢一挑,冷然地向前方望去。隻見一片軍容鼎盛昇旗招展的兵馬之中,一名銀甲將軍排眾而出,一馬當先地奔跑而來,劍眉星目,臉若冠玉,身後大紅披風迎風招展,洶洶如烈火一般,一雙狹長的眼睛好似狐狸一般,閃動著邪魅的光芒,迅猛絕倫得奔至眼前,翻身利落地躍下,和身後的數萬西川兵勇齊齊抱拳,朗聲說道:“許久不見,三殿下風采依舊,燕回這裏有禮了。”
秦之炎淡淡一笑,拱手說道:“此次白鹿原會獵,還要仰仗燕將軍的鐵甲精騎,還望將軍不吝賜教。”
燕回眼睛微微眯起,眼梢上挑,更像是一隻狐狸,笑著說道:“哪裏的話,有大秦戰神再此,燕回米粒之光哪敢同日月爭輝,殿下不要笑話在下了。”
秦之炎淡笑說道:“將軍大才,天下人人皆知,若是妄自菲薄為米粒之光,這世界就將淪入永夜,再無日月光輝了。”
燕回聞言大笑,聲音爽朗,一身銀白鎧甲流光溢彩,映襯著他邪美的臉孔,好似妖魅神人一般,有著妖化的風采。
“不知這位是?”燕回的目光似乎這時才轉到青夏身上,就好像是從來都沒見過一般,眉梢微挑,神態驚奇,帶著一絲疑惑和笑意。
秦之炎牽著青夏的手,神色舒緩,麵容飄逸,夜裏的冷風卷起兩人的長發,久久地糾結在一處,他淡笑地看著青夏,緩緩說道:“這是之炎心儀之人。”
青夏一愣,頓時轉過頭去直愣愣地看著秦之炎,她雖然早就知道秦之炎喜歡自己,可是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在別人麵前這樣公開承認,還是以這樣的口吻。隻見燕回似乎也是一驚,想了想,才帶著一絲尷尬的笑道:“能得宣王殿下青睞,看來這位姑娘也是人中之鳳,才情超凡,冠絕當世。”
青夏淡淡一笑,沒想到冤家路窄,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燕回,見他狐狸一樣的目光不斷地在自己和秦之炎的身上掃視著,淡笑著說道:“不敢當,燕將軍年少風流,覽遍天下美女,府中嬌妻美妾數不勝數,小女子平平無奇,怎能入將軍法眼,將軍說笑了。”
秦之炎微微一笑,隨即說道:“營中已備下美酒,燕將軍若是賞臉,當可過來一聚。”
燕回笑道:“殿下不必費心了,明日白鹿原上,四國精兵齊聚,到時再暢飲不遲。”
秦之炎眉頭輕輕一蹙,沉聲問道:“怎麽?太子安和楚國主這麽快也到了白鹿原嗎?”
“正是!”燕回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站在秦之炎身邊的青夏,狡黠的眼睛微微一挑,說道:“姚關外白鹿堡襲擊一戰,殿下及時施予援手,使得我西川世家子弟幸免於難,逃出生天。事後,夏青姑娘女扮男裝,投身入軍,孤身抗擊白鹿堡三千精兵的事件傳遍大江南北,此刻楚離國主和齊太子安正火速前往白鹿原,要見一見這驚才豔絕的巾幗紅顏呢。燕回也是心儀許久,不想今日才得見夏青姑娘真顏,實在是三生有幸。”
說罷微微拱手,對著青夏就是一大大禮,朗聲說道:“姑娘高義,能得姑娘這般才德兼備、有勇有謀的女子從軍,是我西川之福,燕回已上報大皇,要以女將之禮禮遇姑娘,從今以後,夏青姑娘就是西川的護國女將,掌管北方兵馬祭祀大禮,位同西川公主,享一品俸祿。今後你我二人同朝為官,還望夏青將軍提攜!”
長風陡然卷起,青夏眉眼淩厲,冷冷地向燕回望去。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三章 芙蓉帳暖
“燕將軍是認錯人了吧,我有名有姓,可不是你口中所說的夏青。”青夏嘴角含笑,眼神冰冷,冷冷地看著燕回,沉聲說道。
燕回哈哈一笑,說道:“能得三殿下青睞,區區一個西川女將自然不再放在姑娘眼中,隻是姑娘的軍籍已落在西川軍中,白紙黑字早已落實到明處。我國大皇誠心誠意,若是被公然拒絕,恐怕會有些麻煩。”
青夏冷然一笑,朗聲說道:“我這個人平生怕嘿怕疼怕沒錢,偏偏就是不怕麻煩,將軍認識我也不是一日兩日,若是還不相信的話,大可以來試一試。”
燕回一愣,沒想到她在秦之炎身邊,當著兩國大軍和自己這樣的身份,仍是這般桀驁不馴、半點也不落鋒芒。相反,秦之炎笑容淡定如水,似乎早已料到青夏會如此說來一般,也不在意,淡淡不語。
沙旱地秦楚兩大軍對戰之後,在楚離軍機大營一部分人的回想和各大世家有心人的暗自調查透漏下,夏青的名字早已傳遍當世,作為當世最希望看到秦楚交惡的西川,更是對此事下足了功夫,經過前赴後繼一大批隱藏在南楚的眼線的赴死之後,終於證實了這名曾化名夏青在軍機大營中服役的女子,就是曾跳起齊楚兩國交惡的絕世禍水莊青夏。
得知了這一消息之後,燕回登時來了興致,這女子竟然神通廣大到能引起三國俊傑的青睞,若是作為棋子將會給西川帶來多大的實質利益。另外他一生尋花問柳,覽遍大陸名媛淑女,風流本性傳遍天下,陡然冒出這樣身份特別、又有出奇魅力的女子,怎能不讓他大為動心。當初親下白蛉,也是因為得到線報說,莊青夏有可能在白蛉郡出現過。可是後來西川朝中有事,不得不快馬加鞭趕回國中,就給耽誤了下來。
前日見到從姚關逃生的史行。這個年紀輕輕的公子哥雖然沒什麽本事,可是卻有兩個貌似天仙的親姐姐,燕回曾經也和她們有過一段露水姻緣。史行自知所犯大罪,所以就跑到燕回處來求救。為了脫罪,將所有罪行都推到了青夏身上,謊話連篇地說是因為隊伍長夏青延誤戰機,貪功冒進,衝擊敵人軍陣,才導致突圍失敗,糧草丟失。
燕回是何等人物,一聽就知道這是史行為了脫罪的片麵之詞,可是陡然冒進耳朵裏的夏青兩字,卻讓他消掉了所有的火氣。一番調查下,知道夏青是跟著三名白蛉郡少年一同從軍,又小心地分析她從軍之後的累累表現,終於確定了此夏青就是莊青夏。所以當知道逃走的那一眾夏青小隊的士兵全都托庇於秦之炎的炎字營中時,他也就不如何驚訝了。
當日的西川大營金樽不空、歌舞升平,幾乎是玩笑般地將夏青從軍被襲重傷,秦之炎親帥炎字營百裏營救,之後兵發白鹿堡一事傳遍天下。果然,第二日,原本還在境外觀望的齊楚兩國大軍就開進了西川的境內,並星夜兼程地向著白鹿原趕來,現在距此已經不到一夜之地。
隻是,他卻沒有想到那險些引起天下打亂的禍水紅顏莊青夏就是和自己有過兩麵之緣的冷厲女子,此刻見她站在秦之炎身旁,兩人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冷豔絕色,當真神仙眷侶一般,生出一股世人無法比擬的氣度。
他生平見過美女無數,那些嬌柔豔麗的女子在他的身份相貌之前,總是很快就卸下防備,被他的風采氣質折服,像青夏這樣桀驁不馴的女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隻覺得站在這樣的女子麵前,以前的眾多佳麗頓時黯然失色,化作一群庸脂俗粉,不禁生出了強大的興趣。笑著說道:“姑娘果然不是凡人,看來以世俗的枷鎖羈絆姑娘,卻是我們的膚淺了。隻是不知道姑娘麵對楚離國主時,能不能也保持著這份不凡的氣度。”
青夏知道在這狐狸一樣的男子麵前,身份早就已經暴露,索性不再隱藏冷笑著說道:“那就是我和楚國主之間的事了,不勞將軍操心。”
“哈哈!”燕回突然朗聲大笑,一雙眼睛狹長微眯,精芒四射,臉龐在火把的映照下更是有著邪魅的光輝。他大笑著說道:“姑娘果然是巾幗英雄,快人快語。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叨擾了,明日白鹿原一戰,再與三殿下把酒言歡!”
秦之炎淡淡拱手,聲音低沉,好似上好的佳釀一般醇厚,“燕將軍走好,恕不遠送。”
看著西川兵馬漸行漸遠,青夏才緩緩地長出一口氣,就像是打了一場大仗一樣疲累。
秦之炎微微垂著頭,看著青夏瞬間消失了方才冰雪般淩厲的光輝,變得疲累倦怠的小臉,伸手拍了拍青夏的肩,輕聲說道:“累了嗎?”
青夏聞言,連忙仰起頭來搖著腦袋說道:“不累。”見秦之炎臉色不太好,忙皺著鼻子說道:“秦之炎,我好冷,我們快回去吧。”
秦之炎微微點了點頭,身後的炎字營大軍登時閃開一條路來,青夏和秦之炎並肩向著大帳走去。
大帳的簾子剛一掀開,一陣暖融融的香氣就撲麵而來,滿是藥香的味道,青夏貪婪地吸了一口,繞道秦之炎身後為他脫下了厚重的披風,放在一旁的衣架上,然後洗了一塊熱乎乎幹淨的潔白臉巾,遞了過去。
秦之炎淡笑著接了過去,擦了一把臉,突然見青夏半跪在床榻前,要為他脫靴子,不由得一愣。
青夏見他還往回縮了縮腳,會心一笑,一把扳過他的腿,就將雪白的皓靴脫了下來,換上室內用的軟底絲履,笑著仰起頭來,眼睛眯眯的,彎成兩彎月牙,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說道:“怕什麽?秦之炎的腳又不臭。”
秦之炎灑然一笑,拉住青夏的手,將她拉起來坐在一旁的床榻上,笑著說道:“淘氣。”
青夏心底一暖,她真的很喜歡秦之炎笑著說自己淘氣的樣子,溫柔得暖暖的,就像是六月晴朗的天空,沒有一絲陰霾。她笑道越發的燦爛,眼底的笑意大海一樣席卷開來,小小的臉龐,有著真正開心的光芒。
說起來,這也隻是他們第三次見麵,在一起的時間加在一起還沒有一個月,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卻好像是認識了好長時間一樣,一舉一動都很有默契,對方的一顰一笑,都會在心底深深的觸動。
青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像是著了魔一樣,她直愣愣地看著秦之炎,竟然就此挪不開眼睛。
秦之炎的眼睛亮亮的,就像是星星一樣,青夏可以在他的眼睛裏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臉,那兩個尖尖瘦瘦的女孩子一點一點地向自己靠近,帶著溫柔的清香。秦之炎的目光柔和得幾乎要將青夏溺死在那一片早春的湖水之中,四下裏一片寂靜,帳外,有著清涼的月光和蒼涼雄渾的邊塞長調,帳內,是劈啪的火聲和嫋嫋的青煙。青夏靠坐在秦之炎的身邊,側著頭,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臉龐,看著他明亮的眼睛和柔和的麵容,隻覺得似乎無法呼吸了,淡淡的川貝香將她整個人圍繞了起來,那是屬於秦之炎的味道,溫柔的,暖暖的,帶著一點點苦澀,更多的卻是溫和的醇厚。不似燕回那樣刺鼻的香氣,也不似楚離那樣冷冽的鋒芒,隻是屬於秦之炎的高潔舒緩的氣度,讓人整個毛孔都舒展了起來,雲淡雲舒的閑適感,
幾乎忘記了是該閉眼的,唇瓣就被一陣溫暖的觸感覆蓋,初時隻是輕輕的碰觸,小心地試探一般,而後見唇瓣的主人並沒有躲閃,輾轉輕啄,溫柔地纏綿了起來。秦之炎的手勾住了青夏的腰身,另一手扣住了她的後腦,青夏靠在他的懷裏,秦之炎的吻落在她的眉眼、鼻尖,臉頰、耳後,溫和輕柔,好似落在湖麵上的蜻蜓,在她的麵頰上留下川貝的香氣,最後再測一次輾轉在青夏的唇上,幾乎是沒有任何防備的,就撬開了她的唇齒,纏綿住她的舌。
一切都顯得是那麽的不切實際,像是行走的雲端一般,秦之炎的吻如同清澈的泉水,帶著好聞的藥香。青夏似乎是呆住了,這是從來也沒有過的經曆,原來,和自己喜歡的人親吻是這樣的感覺。沒有惡心,沒有厭倦,沒有在心底默算著行動的時間,隻是傻傻的睜大眼睛,就像是一個從未經曆過的處子,傻乎乎地任對方采摘。
終於,心底的花朵在這一瞬間緩緩地綻開,塵封了太久的門戶,被緩緩地開啟,發出咯吱的聲響,青夏的雙手略顯笨拙地環抱住秦之炎的腰,輕輕地回應了起來。
感覺到青夏的回應,秦之炎似乎微微一愣,隨即手上的力量頓時增大,將青夏抱在懷裏,更加溫和地纏綿了起來,細吻一路落在她的臉頰和脖頸上,在她美麗的鎖骨上輕輕地徘徊,抱著青夏的手慢慢地向後倒去,終於噗的一聲,兩人就倒在溫暖的床榻上。
青夏的脖頸生出一層粉紅色的光芒,仿佛是浸在溫泉裏,身子一寸寸地軟了下去,她小聲地唔咽道:“之炎……”
秦之炎半撐這身子,嘴角輕笑,帶著溫和如朝陽般的光芒凝視著再也沒有一絲冰雪寒芒的女子,麵容柔和有著恍非人世的絕美。青夏睜開雙眼,迷蒙地望著秦之炎俊美的臉孔,隻覺得神智似乎仍舊不知道在哪奔馳著,久久的也不願意回籠。
“依瑪兒,”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動情的微微波動,深深的凝視著青夏的臉孔,輕聲地問道:“可以嗎?”
青夏渾身酥軟,她定定地看著秦之炎的眉眼,仿佛他周身都散發著淡若雲霧般的光華。那些被塵封了太久的前塵往事,在腦海中朦朧地舞蹈了起來。
還巢邑的初次相遇,秦之炎恍若天神一般的將一棵救命的稻草拋到了饑寒交迫的她的麵前,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拖了起來,那之後,兩人的命運就好似被眾神設下了結界一般,再也無法掙脫偏離了。
那之後,她自作聰明的屢屢設計搭救,卻不想魯莽地打亂了秦之炎的計劃,將他陷入了皇陵絕境之中。然而他卻並沒有說破,兩人一路相攜,出生入死,不離不棄地在皇陵中艱難的跋涉。綿長的黑暗甬道,烈焰咆哮的火焰殿堂,冰冷刺骨的寒冰石室,黃金大殿中的流沙厚土,腥臭的萬丈蛇窟,最後還有世外桃源的青木大殿。明黃色的避蛛絲,翠青色的碧海竹林,層巒環抱的溫泉,白衣的男子背著她走過那一路路跌宕波折的艱難路途,一次又一次將生的希望讓個她,讓她可以在那個危機四伏的皇陵中保持著求生的欲望和動力,最終生還而出。
沙旱地的萬獸圍獵之中,秦之炎蒼白的臉頰,絕望的堅持,最終讓開生還的道路,讓她帶著他的生平大敵揚長而去。
而後,在姚關外的血海之中,他再一次好似天神一般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伸出援手,將滿麵血汙的她抱在懷裏,從死神的手中再一次的強搶了出來。
這樣一段段的記憶,就像是一個個電影一般在她的腦海中呼嘯而過。秦之炎清淡的笑容那個,溫軟的眉眼,沙啞的聲音,夢幻一般的回蕩在她的心髒深處,勾勒出一幅強勢的萬丈畫卷來。
終於,還是暖暖的微笑了起來,用雙肘支撐起身子,青夏緩緩地迎上前,一個濕熱的吻,溫柔的印在秦之炎的唇角,如同花瓣雨霧,清爽地灑下了滿天的芬芳。
秦之炎終於長歎一聲,就好似緊繃的弦終於放鬆下來,吻住青夏的唇,整個人壓了上來,溫暖的氣息摩挲著青夏的思緒,漸漸地攪亂了一池春水。
青夏深處雪白的藕臂,環住秦之炎的腰身,熱烈地回應著。再也不去想什麽身份的差距,什麽時代的跨度,什麽戰爭,什麽楚離,她將一切隱隱的不安都壓下去,貪婪地吸允著秦之炎的溫暖,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緊緊的抓住這一棵最後的救命稻草。
生平第一次,這麽想去抓住一樣東西。
生平第一次,這樣罔顧理智的想去爭取一個人。
秦之炎,秦之炎,你是我對愛情最後 的信仰,就讓我固執的、任性的、全心全意的相信你一次吧。我不去想什麽明天,不去想什麽戰爭,不去想什麽爭權奪利、陰謀冷箭,就讓我再一次完整的信任一個人,信任你可以給我寧靜的心境,可以給我完整的愛情,相信你是我的救贖,是洗去我滿手血腥和罪惡的神祗,隻要有你在,我就什麽都不用怕了。
衣襟上的布扣被一顆一顆地解開,青夏潔白的肌膚在暖暖的空氣中有著珍珠般璀璨的光芒,秦之炎溫柔的眼神像是大海,將一切的波濤和巨浪都壓了下去,緩緩的,一寸一寸的貼上前來,輕吻在青夏瑩白的胸口上,在這片無人問津過的領地上肆意地周旋著,修長的雙手小心地抱住青夏的肩,就像是抱住世上最最珍貴的珍寶一般,唇齒隻見有著壓抑的低沉的呼吸。
他的眼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芒,帶著難得一見的神采,緩緩地將微涼的唇印在青夏的身上。像是一尾皮膚柔軟光滑的魚,遊走在她的身上。青夏的身體燃燒了起來,帶著一絲絲痙攣,手指緊扣在秦之炎的背上,探進他的衣衫,撫上他的胸膛,背脊,小腹,緩緩向下,探知他對她的愛意和熱情。
“嗯……”秦之炎突然悶哼一聲,眼神登時變得火熱,他緊緊盯著青夏,突然俯下身來,咬在青夏的酥胸上。
一陣奇異的熱流瞬間湧遍青夏的全身,她微微弓起身子,似是垂死的小獸一般,緊緊地抓住秦之炎的腰,指甲深扣,低聲唔咽,小獸般地叫道:“之炎……”
兩團火焰在秦之炎的眼中燃燒了起來,他深深地看著青夏,呼吸急促,血脈膨脹,終於挺身應邀進入。
“嗯……”青夏頓時低聲地嬌吟起來,渾身上下似乎同時燃燒,秦之炎溫柔而有力的,帶著屬於他的溫暖和藥香,一寸一寸,將青夏的身體填滿,微微的疼痛很快就被滿足和快感覆蓋了下去。並不是激烈熱情的,但是充滿了濃濃的滿足和力度,好似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一起張開,被溫熱的泉水覆蓋,五髒六腑都充滿了暖意。他們緊緊的結合在一起,緊貼著,飽脹著,充盈著,互相溫暖著。
大帳裏的燭火盈盈地燃著,散發出迷蒙的光芒,映照著燈火之下的男女,神仙眷侶一般的飄逸出塵。
空氣裏都是溫暖的,纏綿的,紅燭滴下紅淚,有著溫和的氣息。
青夏發出滿足的低吟,秦之炎含住她圓潤的耳珠,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脖頸上,聲音沙啞低沉又帶著無盡纏綿的溫柔,靠近她的耳朵,低聲地叫著她的名字。
“依瑪兒……”
“依瑪兒……依瑪兒……”
那些夢幻的聲音,像是天外的仙音一般回蕩在她的神經深處,和他的身體一樣,進入了她身體的最深處。她的身子很燙,渾身上下都是燙的,而他的呼吸更燙,他輕聲一遍一遍地說道:“依瑪兒,讓我來照顧你吧。”
“照顧你一輩子,誰也不能再欺負你,誰也不能再帶走你,就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她的眼淚突然溢出了眼眶,像是潺潺的珠子一樣流了出來,在潔白的臉頰上肆意的滾落,忙不迭地點著頭,不停地點著頭,緊緊地抱住秦之炎的身體,在溫暖的床榻上,將頭埋在他的脖頸處。
秦之炎突然抬起了她的頭,一點一點地吻去她的淚,憐惜地撫平她緊皺的眉頭,輕歎一聲,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好似要勒進血肉中一樣。
“之炎……”
青夏終於喜極而泣,大腦中一片空白,緊緊地靠在他的懷裏,前途有什麽,未來有什麽,她再也不想去想了,就讓她沉淪在他的溫柔裏吧,永遠也不再醒來,永遠地睡下去吧。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四章
  四更的更鼓剛剛敲過,青夏就幽幽的醒了過來,眼簾輕輕一動,睜開了眼睛,隻見近在咫尺的臉孔寧靜溫和,睫毛烏黑濃密,靜靜的投射出一片小小的暗影。一時間,她的神智似乎有些恍惚,夜裏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她拉開身上的絲被,隻見斑斑點點都是動情時的痕跡。
  一抹紅暈悄然爬上了她的臉頰,略一動彈,下身就傳來一陣不適,她的眉頭隻是輕輕皺了皺,就驚醒了一旁安睡的男子。
  秦之炎緩緩的睜開雙眼,一雙璀璨如星子的眼睛好似剔透的寶石,烏黑的墨發散在身後,更加映襯出他劍眉星目、風清玉郎,猿臂一伸,就將青夏抱進懷中,聲音帶著一絲內疚的說道:“依瑪兒,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還是,你不舒服嗎?”
  青夏靠在他的懷裏,將頭枕在他的手臂上,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光是他,就連她自己,也是沒想到的。楚離也許在回國的那段時間內因為各種心結沒有接近莊青夏,但是她卻沒有想到就連齊安都沒有碰過莊青夏的身子。她緩緩的閉上眼睛,聲音低低的,就像是一隻小獸一樣,輕聲說道:“秦之炎,你是在害怕嗎?”
  明顯的感覺到秦之炎的手臂一僵,青夏轉過身來,麵對著之炎,在他的懷裏仰起頭來,注視著他的眼睛,雙眼沉靜,輕聲說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不會這樣性急,是因為聽了燕回的話,知道楚離要來了是嗎?”
  秦之炎目光凝聚,好似鏡湖封凍,不露一絲波瀾。
  青夏定定的看著他,緩緩的伸出手來,撫上他清俊的臉孔,輕聲說道:“你害怕我會同楚離走,是嗎?”
  秦之炎看著青夏的眼睛,那麽溫和柔靜,竟然還帶著一絲孩子氣的悲憫,終於,他淡淡的牽起嘴角,點了點頭,道:“是的,我害怕,害怕他會搶走你。害怕你會像在沙旱地的那次一樣,隨著他就走了。我不能阻止你,不能強迫你,不能用武力將你留下,所以隻能希望可以多一些籌碼,多一些讓你留戀的地方,多一些讓你覺得值得珍惜的回憶。依瑪兒,我不該把心機用在你的身上,但是我還是用了。”
  青夏注視著秦之炎風華絕代的麵容,突然覺得心底的那一寸柔軟被人輕輕的觸動。
  秦之炎,超凡脫俗如你,也會有害怕的東西嗎?盡管早就已經料想到一切,但是聽到他親口承認這一切,還是讓青夏的心酸酸的緊抽了起來。她淡笑著撫摸著秦之炎的臉孔,撫過他俊朗的眉,英挺的鼻,薄薄的唇,終於輕輕的笑道:“傻瓜。”
  “依瑪兒,”秦之炎環抱住青夏的肩膀,低聲說道:“從很小的時候,我就跟自己說一定不能對什麽生出留戀之心,若是強求不來,傷心的總是自己,可是這一次,我真的希望可以留住你,不管用什麽辦法,都想要努力的試一試。”
  青夏埋首在秦之炎的懷裏,聲音悶悶的說道:“秦之炎,你不要對我這樣好。”
  “不,依瑪兒,我不夠好。”秦之炎淡淡微笑,笑容裏帶著說不出的苦澀,他的眉眼像是攏上了層層輕紗的遠山,讓人看不真切。
  “我是個自私的人,我身染重病,本就是個沒有未來的人,當初在皇陵外的時候,我可以用這個理由放你遠行,可是現在,我卻自私的想要留住你。依瑪兒,就讓我在有生之年,好好的照顧你,直到不能繼續看著你的那一天,好不好?”
  “胡說!”青夏眉頭突然緊緊的皺了起來,她咬住下唇,伸出瘦小的手臂緊緊的抱住秦之炎的腰:“你不會有事,我也不許你有事。”
  “恩。”秦之炎的笑意從胸膛裏傳了出來,青夏小小的腦袋貼在他的身上,抱得緊緊的。
  她再也不能允許身邊的人離開她,再也不能允許。秦之炎,你就像是山水畫中走出來的謫仙,我看不清楚,看不分明,我對你一無所知,甚至抵不上對楚離的了解,可是為什麽,直覺讓我選擇相信你,我願意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願意相信你做的每一件事,對於一切事情的因果緣由,都不想再費盡心機的去想去思考去揣度。秦之炎,我這樣不計後果的相信,會得到什麽樣的結果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跋涉了這麽久,在這個陌生動蕩的環境裏步步為營小心翼翼直到今天,終於,還是累了。
  在這個浮華跌宕的人世間,隻有你的懷抱曾經給過我溫暖,就讓我不計後果拋卻理智的信任你一次吧,從今往後,不會再害怕黑暗,不會再害怕血腥,不會再害怕戰爭、人心、陰謀、算計,隻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什麽都不害怕了。
  “秦之炎,我會陪著你的。”低沉的呼吸在耳畔響起,女子的眼神像是溫柔的河,她輕輕的親吻著秦之炎的嘴唇,笑著說道:“我會陪著你的。”
  太陽沒有升起,大地依舊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青夏靠在秦之炎的懷裏,卻感覺到陽光拂麵的溫暖。次日拔營之前,青夏蒼須先生的房裏取藥,剛要伸出手去掀開簾子,就聽呼啦一聲,穿一身灰色長裘的女子就從裏麵走了出來,差點撞在青夏的身上。看到青夏似乎微微一愣,頓住了腳步,擰起眉頭,沉聲說道:“你是什麽人?炎字營中怎麽會有女人?”
  鋒利的敵意瞬間逼上,青夏眉梢微微一挑,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也漸漸隱去,語調清淡的說道:“你不是女人嗎?讓開!”
  灰衣女子麵色雪白,眼窩深陷,輪廓很深,看起來不像是漢人,倒像是胡人的女子。聽了青夏的話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冷冷的望著她,眼神中充滿了敵意。
  青夏心底冷笑一聲,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推在女子的肩膀上。灰衣女子哼了一聲,身體向側偏去,豎手成爪,猛地抓向青夏的手腕。
  這一抓帶著呼呼的風聲,一看就可知力度之大,若是被抓住了,青夏這隻手不殘廢也會骨折。見她出手這樣狠辣,青夏心頭登時一怒,眼神淩厲的一閃,一個後劈式擒拿手,雙手成剪的就抓住對方的手腕。
  女子不經意間受製於人,頓時一驚,隻聽她青夏冷笑一聲,側身一個使力,就將她整個人從原地拖起。半弧掄挎,借力打力,嘭的一聲甩到一旁。
  灰衣女子身形一個偏移,堪堪站穩,沒有狼狽的摔倒在地,再轉過頭來看向青夏時已收起了之前的輕蔑和俯視,變得警惕和敬畏了起來。
  青夏嘴角冰冷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進了蒼須老人的大帳內,獨留他一個人在帳外的寒風中挺立。
  蒼須老人笑嗬嗬的遞給青夏一盒藥丸,說道:“這是用並蒂蓮製成的香雪丸,是老朽早年從一名雲遊天下的啇丘弟子那裏得到的藥方,對殿下的病有奇效。隻是並蒂蓮向來難得珍貴,所藏不夠,這下好了。”
  清淡的藥香頓時撲麵而來,青夏接過盒子,凝眉說道:“老先生,殿下是什麽病,可以告訴我嗎?”
  “具體是什麽病,老朽也說不清楚。”蒼須老人搖了搖頭,習慣性的搓了搓手,說道:“當年西林世家的家主西林羽和南疆巫醫都齊齊斷定是南疆蟲蠱產毒所製,但是經過這麽多年的調理,就算是最毒的千蠍蠱,也該清除了。照我來看,也有可能是北地冰封之淵下的白蠻人善用的白巫術。”
  “白巫術?”青夏微微皺起眉頭來,什麽是白巫術,以她所知,就算是南疆降頭蟲蠱,也不過是一種對於細菌的高明的用法,並不是什麽超自然的力量。就算詭異陰狠,總還有破除的方法,隻要醫藥得當,依靠現代化學知識,未必就不能醫治。但是若是涉及到超自然力量,事情就會變得有些棘手,青夏雖然是個無神論者,但是生平見多識廣,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以科學理論斷言。便沉聲問道:“何謂白巫術?”
  “相傳在北地冰封大陸之下,有一處冰封之淵,生活著一眾膚白眼碧的白蠻人,善使巫術,和南疆如出一轍,但是卻不以火毒毒蟲為主,而以冰毒為主,生性殘忍,中者必死,即便有僥幸逃脫者,也一生為病毒折磨,畏寒怕冷,壽命極短。”
  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沒有更詳細的嗎?”
  蒼須老人說道:“沒有,白蠻人本就神秘,極少踏足中原,這些,還是我當初遇到的那名啇丘弟子告訴我的。”
  “那先生沒有根治的方法嗎?”
  蒼須老人苦笑說道:“我隻是一名隨軍醫官,並不是殿下的專人醫生。殿下這次親赴白鹿原之前,五名養在王府內的巫醫齊齊為他診症,可以保證一個月不會病發,不然以我的能力,怎配給殿下診病?不過依我看,就算南疆巫醫醫術高明,對這白巫術也無能為力,若想要根治,就隻能尋找啇丘一脈的後人,若是能啇丘一脈的現任家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青夏點了點頭,道了聲謝。突然一眼瞥見桌腳上擺著一隻青木盒子,正是當初他給自己呈放並蒂蓮的盒子。疑惑的打開,隻見兩朵潔白的並蒂蓮完好的放在裏麵,看起來好似冰雪一般晶瑩剔透。比自己尋來的那棵還大上許多。
  “老先生,這棵並蒂蓮,是哪裏來的?”
  “是牧蓮姑娘送來的,她去北地一個多月,就是去為殿下尋找草藥了。”
  青夏眉梢一挑,沉聲說道:“牧蓮姑娘?”
  “是啊,她剛剛出去,你沒看到她嗎?”
  “哦。”青夏點了點頭,和蒼須老人招呼了一聲,就走了出去。
  隻見炎字營人有條不紊的收拾行李,準備拔營,青夏向著自己的營帳走去,掀開簾子見李顯正在為自己打理行裝,就笑著上前去打個招呼。
  “李顯,你認識一個叫牧蓮的女人嗎?”
  李顯一愣,說道:“青姐怎麽會聽說她?”
  青夏說道:“你知道她?”
  “誰會不知道她。”李顯坐在氈子上,聞言回道:“她是匈奴人中有名的叛徒,曾經是穆連上一任族長的女兒,族長死後,她就被她的弟弟派到我們秦國來做奸細,在鶯歌別院了裏做歌姬,從掌權大臣那裏盜取了很多秦國的機密文件,使得邊城幾處被攻破,邊城人家破人亡,傷亡慘重。後來她也被發現了,為了苟且偷生,她就投靠了二皇子,引得北匈奴大軍陷入了秦人的埋伏,北匈奴就是在那一戰中大傷元氣,這麽多年都緩不過來,也是因為 她的原因,北匈奴人將穆連人逐出匈奴人的部落,穆連人無奈下,才隱藏在北地,自成一路。”
  青夏微微皺起眉來,沒想到這女子竟然是這樣反複無常的叛徒,沉聲問道:“那她怎麽在炎字營中。”
  李顯說道:“她雖然為大秦立下功勞,但是因為她成精出賣過邊城百姓,是以也遭到秦人的唾棄。二皇子事成之後,將她交給了軍服庫,發配北疆大營充作軍妓,後來不知的怎麽被殿下得知,才將她從北疆調到炎字營。我聽說她的軍籍早就已經不在軍中了,但是她還是賴在炎字營不走,也對,她這樣一個反複無常的叛徒,天下之大,也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青夏點了點頭,青夏站起身來,草草的收拾了一下東西,眼看就到了拔營的時間,突然想起一事,轉身問道:“李顯,你有沒有在什麽地方聽到過這句詩: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李顯笑著說道:“青姐,你當我是那克多嗎?這是詩聖杜甫的千古絕句,我怎會不知?”
  “杜甫?”青夏眉梢一挑,難道曆史被改變了走向,杜甫就提前出生了嗎?一切越發的撲朔迷離了起來,所有的事情漸漸穿成了一條線,可是卻總還欠缺一些關鍵的東西,青夏默默的沉思著,漸漸的皺緊了眉頭。太陽從地平線下緩緩升起,灑下一地金燦燦的光芒。呼嘯的號角聲,滾滾驚雷般的響起,巨大的馬蹄聲席卷天地,掀起層層的雪浪,十三萬炎字營大軍齊刷刷的安坐在戰馬之上,威勢驚人,力度震懾。
  隻見鼎盛的軍容之下,秦之炎一身銀白鎧甲,身後披著墨青色大裘,眉眼溫潤,可是卻透著雍容華貴的皇家氣質。青夏坐在一匹黑色的戰馬之上,傍在他的身邊,眉眼淩厲有如冰雪,膚色雪白,朱唇豔紅。和秦之炎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對神仙中人一樣,有著恍非人世的華美。
  亂雲低薄暮,急雪舞回風。
  白鹿原一片坦蕩,萬裏雪原,放眼望去,一片平坦的平原之上,到處都是皚皚的白雪,北風呼嘯著翻卷,天邊層雲堆積,冷厲的寒風吹在麵上,掃蕩過銀裝素裹的蒼茫大地,鵝毛般的大雪飄揚呼嘯,漫天飛舞,好一派豪邁萬丈的北國風光。
  青夏坐在戰馬之上,白裘雪貂,眼若晨星,麵容清麗。一頂巨大的華蓋在頭上遮起,秦之炎麵容沉靜,嘴角溫軟,好似對任何事都了然於胸般,沉著冷靜的微閉著眼,看著前方一片蒼茫的大地。
  突然,隻聽遠處隆隆聲起,由點及麵,好似天邊滾滾悶雷,巨大的雪浪層層翻湧,在天地盡頭席卷而來。
  青夏心頭一緊,麵色微變,這時,一隻素白的手突然伸出,從寬大的袍袖中握住了青夏的手。
  青夏轉過頭去,隻見秦之炎眼神淡定,飄塵出世,就如同謫仙一般悠然。
  “三殿下!南楚大皇的禦駕到了!”
  斥候的聲音遠遠的傳來,青夏和秦之炎聞言齊齊抬眼望去,隻見一片奔騰的雪浪之中,有明黃色的光芒,在天地間的縫隙處緩緩的激揚飛射,威勢吞吐,光芒萬丈,恍若初升的太陽一般,閃動著令人炫目的光彩。
  滾滾的馬蹄鋪天蓋地的呼嘯而來,聲音震動天地,激蕩人心。
  隆隆的鼓點瞬間響徹大地,那振奮人心的鼓點仿佛是敲在眾人的心上,骨子裏的血液也隨著一起跳動了起來。
  青夏昂首望去,隻見蒼茫一片的雪原之上,一個矯健挺拔的身影,昂然坐在禦馬背上,風馳電掣的奔襲而來!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五章
  蒼茫的大地浩瀚如同冰海,廣袤無邊,一眼望不到邊際。
  如火的太陽像是火球一般從地平線下跳了出來,碩大滿圓,熊熊燃燒,金燦燦的光芒吞吐天地,在白茫茫的雪原之上,灑下黃金甲般的璀璨光華。
  大風起兮雲飛揚,猛烈的狂風席卷天地,萬千雪浪隨之翻轉,在半空中舞出華麗的舞步,宛若淩波仙子的最後絕唱。一片蒼茫的潔白之中,有低沉的怒吼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像是上古的野獸最後的嘶吼,帶著濃烈的煞氣和震人心魄的震撼,那些跳動的鼓點在人的血液中奔湧著,和著脈搏的跳動,一點一點的從腳板爬上脊梁,引發由內向外的震動。巨大的雪浪由天邊洶洶奔來,一排排,一片片,呼嘯奔騰,莽莽蒼蒼,無邊無際。
  陽光的播灑之下,一個高傲決絕的身影,淩厲如同盛世戰神,帶著華麗的披甲,踩著層雲般的雪浪,拿著明晃晃的嗜血長槍,身後是大片璀璨刺目的陽光,碩大的紅日在他的身後緩緩升騰,於天地間勾畫出一個絕美的圖騰。
  馬蹄飛揚,嘶鳴怒吼,整片大地似乎也在同時為那個血與火中涅槃而生的天之子叫囂高歌。
  三百年來南楚帝國最為年輕,手腕最為強悍的一代天驕楚世大皇楚離,在血陽的輝映下,一步一步的走上了白鹿原這片浩瀚的熱土!
  青夏那一瞬,隻覺得雙眼被猛然刺痛,她抿緊了嘴角,微微昂著頭,眼神銳利深邃,一瞬不瞬的盯著楚離那越發堅挺挺拔的背脊。
  他本該就是這樣的男子,雄霸天下,權傾四方,一個淩厲的眼神都可以攪得天地齊齊震動,站在最高的頂點,俯視著這朗朗乾坤芸芸眾生,讓整個天地都臣服在他的腳下,整片大地都對他山呼海喝。他本就該如同盛世的朝陽,散發出噴薄的光彩,鐵騎馳騁遍大地的每一個角落,以強悍的態勢征服所有的懷疑和反抗。這就是他的宿命,如同星野中的破軍凶星,在毀滅中重生,光耀四海,獨霸天下。
  這才是他,這才是他應該行走的路途。
  不是湖心小築裏的那個想要相信一個人的孤寂王者,不是盛都城外那個滿眼落寞的男人,不是逐蘭夫人身邊那個忍辱負重的傀儡,不是沙旱地上那個萬毒穿心的病人,更不該是哪個華蓋滿頂、龍袍加身,卻仍舊拋下身段苦苦哀求她留下的情種!
  楚離啊楚離,這天下負你,你也負盡天下,可是於我,你卻始終保留著一份難得的柔軟,你始終不曾有意傷我,可是如今,我卻要站在這裏,站在秦之炎的身邊,站在四國的精兵之前,看著萬裏奔襲前來營救與我的你,一刀一刀的將你的深情全部淩遲,任漫天的鷹鴆一口一口吞噬掉你最後的溫暖。
  說到底,我仍舊是一個薄涼的人,請原諒我不能站在這樣滿心灰塵的你的身邊,等待時間將你的傷痕一一平複。請原諒我不能用我的時間和生命去守著你,等待你將往日的仇恨放下。請原諒我還不夠唉你,無法做到閉著雙眼欺騙自己說,這個男人是全心全意的愛我護我相信我的。
  對不起,楚離,請原諒我太過自私,不能容忍一個將自己重重包裹,對整個天地整個人世都戒備森嚴的男人。我外表堅韌,用堅固的壁壘保護著自己脆弱的心髒,其實它很小,裝不下你的雄心報複,裝不下你的萬裏河山,裝不下你的懷疑隱瞞、更裝不下你那如同熊熊烈火一般炙熱的感情。請原諒我不願意做那撲火的飛蛾,我隻是一個生性薄涼的女人,不想去守候那些難以得到的情感,決絕如你,定然終會明白,要麽是全部,要麽就不要。對於你的懷疑和隱瞞,懦弱如我,隻能敬而遠之。
  長風呼嘯而起,漫天飛雪飛揚,黑甲戰士從遙遠的天邊越奔越近,戰馬噴出的白氣匯聚成一片,溫熱的氣浪幾乎撲在青夏的臉上。那些腥熱的氣體有著濃烈的血腥味道,這些出生入死太多次的戰馬齊齊從遠方奔近,帶著南疆戰馬所特有的殺氣,如同黑色咆哮的大海。
  驀然間,萬千戰馬長嘶齊鳴,人立而起,齊刷刷的揚起前蹄,呼嘯停住,遙遙的對著秦國的精銳鐵騎炎字營。
  曆史總是驚人的巧合,三百年前,大秦帝國分崩離析,南楚家主楚遠征就是在這裏麵對著秦川之虎秦霄海,打響了四國亂離的第一槍,也正是在這,絕世妖姬蘇紅雲彈奏出了流雲殤這樣的絕世悲歌,留下了掃蕩四合的千古絕唱。
  三百年後,時間的腳步緩緩而行,終於再一次停在又一個殺伐的輪回。風起雲湧的動蕩天下,白雪皚皚的白鹿原上,秦楚兩國再一次鋒芒相向,拔劍相對!
  楚離眼神銳利,臉孔堅韌,好似天神一般背對著蓬勃的旭日,站在萬軍之前,衣袍獵獵翻飛,長槍銀芒閃爍,胯下的漆黑戰馬和他仿佛融為一體。冷厲的長風倒卷旋舞,漫天白雪在兩軍之間呼嘯而過,撲朔朔好像一場大雪般在三人之間飄飛。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青夏站在秦之炎身邊,注視著楚離好似深海的眼睛,周身冰凍,昂首仰視。
  漫漫的虛空之上,有掌管絕望欲望的神祗,在低聲的,無聲的,歎息。
  終於扔不夠辣手狠心,終於扔不夠辣手果決,雲滿天,霜滿地,無盡的悲戚和絕望的天盡頭四散翻飛,楚離胸腔激蕩,墨發飄揚,深呼一口氣,卻有著血腥的味道在口腔裏彌散。他直直的望著青夏,深深的望著,沒有半點表情,沒有半句言語,沒有半點動作,隻是那麽望著,眼睛裏有太多絕望的風景在一一閃現,巨大的風暴在空氣裏凝聚,讓人無法喘息的壓抑回蕩在六和之中。
  大雪飄飛,風垂四野,一年籌劃,一年盤算,多少個苦心孤詣的動蕩夜晚,多少份沾滿血腥的邊關諜報,終於還是抵不過關於她的一個消息,有關她的一點苦難。不顧舉國之反對,獨斷獨行的率領千軍萬馬,浩蕩蕩衝入西川腹地,如今麵對的卻仍舊是這般果斷的決絕。
  終於,還是來晚了一步,終於,還是錯過了時機,終於,還是再一次絕望的擦肩。
  他這一生,都是在不停的與她錯過,年少時,為求自保,將她狠心推開,那些破碎哭喊的聲音至今仍舊不斷的回蕩在他的腦海,在午夜夢回的時候驚出一身的冷汗。歸國後,苦心算計,小心試探,終於再一次將她逼走,杳無音訊。波折重逢,本以為一切都已成過眼雲煙,未來閑花照月,風清美好,誰知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就此天涯陌路。
  青夏,莊青夏,你何其殘忍,這般蔑視報複於我?
  而我,又何其懦弱,要這般無法自控和未能忘情?
  大風呼嘯,蒼白的女子高居在戰馬之上,一身雪白貂裘,清冷澈骨,風華絕代,有著世所罕見的清麗容顏和高傲的頭顱。她站在人群之中,昂首望著對麵那個和她牽絆糾纏、斬不斷理還亂的孤傲男子,內心的波瀾有若大海一般奔騰咆哮,過往的一切在腦海中上下翻飛,攪起漫天風雪,打碎了封凍的湖麵。
  那個初次見麵抱著昏迷的她大叫太醫的皇朝太子。
  那個於烈火之中瘋狂咆哮的絕望男人。
  那個在冷宮中別扭的不肯承認自己的心意,卻還拐彎抹角來叮囑 她保重身體的冷硬將軍。
  那個和她在野外並肩戰鬥,被毒蛇咬傷,深夜夢癡的疲倦孩子。
  還有盛都城外孤寂的眼光,北疆大營中深夜練槍的可笑倔強,沙旱地上絕望的堅持,還有那一個初回軍營時相擁而眠的夜晚,都在心底翻騰叫囂,幾乎要將青夏的心髒撕成兩半。
  隻可惜,她隻是一個凡人,沒有天神般洞悉世事的慧眼,楚離的悲苦絕望她看不到,楚離的苦心孤詣她看不到,楚離的滿盤謀劃她也看不到。她看到的隻是流離的戰火,殘忍的嗜殺,不分忠奸、不辨善惡的殘暴。若是沒有秦之炎的提醒,直到現在,她都不會知道西林家的一切。
  楚離,你本可以解釋,本可以挽留,本可以告知我一切。但是你卻沒有,若是至始至終,你都想將我排擠在外,又從何談起你所謂的愛情?
  長久的對持,亙古不變的風在幾人中間穿過,楚離的馬匹突然上前一步,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讓開了一個身位。在他的身後,一名麵容蒼老,但是神情清俊,長眉白須的老者一身青裘緩緩的露出臉來,看到青夏之後,慈祥一笑,淡淡的點頭,輕輕的伸出手來,輕輕說道:“夏兒,跟為父回去吧。”
  一隻北地白鷹突然掠過上空,發出尖銳的一聲長鳴,青夏一愣,隻見莊典儒站在楚離身旁,笑容和藹慈祥,雙目中閃動著智慧的輝光,淡笑著向自己伸出手來,淡淡不語。而楚離麵容陰沉,冷冷的看著青夏,也是不發一言。
  “三殿下,我不是秦國臣民,不是您的臣子,請原諒老朽不向三殿下行大禮了。”
  秦之炎聲音醇厚,淡笑說道:“莊先生是當今天下學術泰鬥,滿腹經綸,是之炎該向先生問好才是。”
  莊典儒笑道:“多謝三殿下對小女施與援手,承蒙殿下搭救,才能讓我們父女有重逢之日,老朽不勝感激。”
  秦之炎點了點頭,轉過頭對著青夏說道:“依瑪兒,你父親來了,你若是想要回去,我不會攔你,若是你不想,也不回有人勉強你,你自己決定吧。”
  青夏一愣,眉頭緊緊的皺起來,他怎麽可以將這個問題拋給她?怎麽可以說的這樣的風輕雲淡?可是當她轉過頭去的時候,卻發現秦之炎那平靜的眼神中,再也不會雲淡風輕的不興波濤,再也不是淡若遠山的漠不關心,自從遇到她之後,他就不是仙風道骨,不再清冷淡然,他也會失去理智,不顧大局,此時此刻,他深深的望著她,那眼神就像是一個孤注一擲的賭徒,搭上了自己最後的籌碼,應下了漫天豪賭,眼睜睜的等待著那鮮血淋漓的結果。
  或者贏盡天下,或是一無所有。
  秦之炎,他心機深沉,智通古今,他博聞強記,算遍天下,他超凡脫俗,儒雅君子,他是這樣一個美好的人,怎會有這樣炙熱瘋狂的眼神?
  青夏知道,她最終靠向他,除了秦之炎的齊天恩德,絕世風姿,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因為在秦之炎麵前,她隻是依瑪兒,而在楚離麵前,她還是莊青夏。
  手撐馬鞍,翻身下馬,上前幾步,緩緩的走向南楚大軍。秦之炎麵容淡定如水,眼神卻緊緊的凝固在她的身上,楚離神色銳利,也是鷹鴆一般,空氣中火花激蕩,萬千兵馬齊齊注視在那個身材嬌小的女子的身上。
  突然,青夏停住了腳步,跪伏在地,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對著莊典儒朗聲說道:“父親,你的女兒這一生都在為家族犧牲,被你迎來送往,轉手他人。該做的,她都已經做了,該還的,她也都還你了。如今,她隻希望能夠重活一次,不再被莊青夏這個名字所羈絆,您就當她死在姚關外吧,或者,就當她死在了南楚後宮的冷箭毒打之中,從今往後,莊青夏絕於天地之間,我叫依瑪兒,來自海外,無根無家,無國無親,還請父親成全。”
  “好個無根無家,無國無親!”放肆的笑聲突然響起,大軍呼嘯而來,燕回香風滿布,大紅大風,瓔珞結頂,朗笑著遠遠奔近。在他的身旁,一身明黃大裘,麵若冠玉,眼若朗星的東奇太子安騎著棗紅駿馬,帶著東齊戰將,瞬間奔湧而至。
  天地間長風激蕩,雲野四垂,四國大軍成掎角之勢,匯聚在莽莽雪丘之上,聲勢赫人。
  四方兵馬的包圍之中,青夏一身白裘,姿容無雙,跪在四合大軍之間,昂首仰視著四方高昂的馬頭。
  天地空曠,萬籟寂靜,天神的眼睛俯視著莽莽大地,看下麵的棋子,攪亂這亂世的風雲圖騰!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六章
  “無根無家,無國無親。”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齊安從馬背上躍下身來,一步一步的走向跪在四方大軍中央的白裘女子,聲音寒冷的說道:“那麽,是否也是無情無義,無心無肺?”
  狂風平地卷起,青夏半仰著頭,看著齊安漸漸逼近的身影,蒼茫大雪之中,他的輪廓朦朧模糊,明黃色的大裘在璀璨金陽之下,有著炫目的光輝。
  齊安麵容冷酷,嘴角緊抿,也看不出是什麽情緒,一步步的走到青夏麵前,突然就伸出手去,就向她的臉孔摸去。
  “唰”的一聲,一道寒芒陡然襲上,槍挑如雪,璀璨光華如同電閃霹靂,彈丸般雷霆而上,猛然就向著齊安咽喉刺去!
  電光石火間,齊安麵容一寒,眼梢一挑,頓時回身閃避,寶劍瞬間離鞘,宛若銀蛇般回擊在銀槍之上。
  “叮”的一聲脆響頓時響徹全場,楚離身形高大,劍眉星目,一身森寒戰甲,更襯得他桀驁瀟灑,煌煌然璀璨若星。齊安眉眼一寒,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冷哼一聲,揮劍而上,兩人之中隔著青夏,突然一人伸出一隻手來,各自都想去拉扯青夏的衣角,可是見到對方也有此意圖,又同時出手阻止。銀槍軟劍,閃電交擊,頓時交鋒在一處,銀芒閃動,好似一場密集暴雨。
  就在這時,原本淡淡立在一旁的秦之炎突然冷哼一聲,一把抽出身旁一名護衛的戰刀,橫拋入場,羸弱的身體瞬間爆發出巨大的爆發力,身形飄逸,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猛然衝入場中,叮叮兩聲脆響,就打在楚離和齊安的銀槍和軟劍之上。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比起齊安,楚離此刻恨秦之炎之心更甚,驀然厲喝一聲,槍鋒橫轉,向著秦之炎的戰刀就猛劈而下。
  青夏一驚,驚呼一聲。這一聲擔憂驚呼更是如火上澆油一般,楚離和齊安頓時同仇敵愾,一同向著秦之炎發起猛攻。秦之炎體弱多病,但卻身手了得,隻是戰局於他不利,又時刻顧忌著青夏在戰局之中,反而事事束手束腳,施展不開,頓時就落入下風。
  “秦之炎!”青夏眉梢一挑,站起身來。四人本就靠近,她這一動,幾人的武器頓時收勢不住,楚離眉頭一皺,眼中怒火大盛,但是還是迅速閃避躲開,秦之炎也隨之躍開。可是東齊太子齊安卻不知為何,眼中冷光一閃,軟劍頓時向著青夏猛刺過來。
  “依瑪兒!”“青夏!”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楚離和秦之炎不約而同大叫一聲,兩條矯健的身影迅速的向著青夏合身撲上,可是哪裏快得過本就挨近青夏的齊安?
  眼看青夏就要傷在齊安手中,可是那個蒼白纖瘦的女子卻突然好似獵豹一般旋身而起,一個十八身相的俯衝式外接泰拳連環腿,一腳狠狠的踢在齊安的左腿上,旋身飛轉,在半空中轉了兩個圈,就半蹲在地上,神情警惕的看著那名曾被她營救的東齊太子。
  剛剛那一下子,若是換了普通人,必死無疑,更不用說本該身體羸弱的莊青夏了。
  幾乎在同時,楚離和秦之炎同時奔至了青夏的身後,秦之炎麵色陰沉,眼中頭一次露出殺機,手掌一豎,身後大秦炎字營士兵齊齊上前一步,拔出兵刃,厲聲暴喝,昇甲齊備,鐵血兵寒,聲音如同爆破一般,在平地響起,宛若一聲驚雷。
  楚離長槍寒芒閃動,還沒待他做任何招呼,身後的徐權、樂鬆等人就帶著以黑衣衛為主的軍機大營眾兵士衝上前來,與秦軍互成犄角,護衛在青夏三人身後。楚離眼鋒冷冽,狠狠的盯著齊安這個生平大敵,眼神幾乎要在他的身上剜下肉來!
  見太子受困,東齊士兵頓時厲喝一聲,聲勢逼人的瞬間圍攏而上,站在齊安身後,閃動著寒芒的鐵甲兵器冷冷的指向秦楚大軍,人人 臉上沒有絲毫懼色。
  隻因為青夏的一個動作,三國兵士頓時劍拔弩張,氣氛仿佛是被拉滿了弓的弦,隨時都可能刀鋒相對。
  空氣裏,一片肅殺的冷寂!
  “哈哈,有趣有趣!”一聲放蕩不羈的笑聲頓時不合時宜的響起,燕回站在戰局之外,仿佛是看不到這裏麵的情況一樣,朗聲笑道:“好個四國圍獵啊,白鹿堡的影子還沒看到,你們三人就要先打上一腳了。天下人隻道我燕回風流浪蕩,采花沾蜜,卻不知三位也是惜花之人。安太子,這大庭廣眾之下,你就這般魯莽,是否也太色急了一些?”
  說罷,就好像是瞎了一樣,施施然走在三軍陣中,緩緩的來到渾身戒備的青夏身邊,一邊走還一邊說道:“竊玉偷香,也要分上中下三品。在下竊以為,以武力逼迫,是為下品,以利欲誘惑,是為中品,以真情打動、以風采折服、方才是為上品。幾位這樣強行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大打出手,不但有失風度,更不尊重女子,視這位姑娘為何物哉?實在是最最下品之策,和幾位的地位太不相符。想當年,在下為了一親東齊宣華世家家主那貌似天仙的舞姬媚兒,孤身潛入宣華大宅,男扮女裝,冒充侍女兩個月,才能讓媚兒心甘情願的跟著我私奔回西川,三位還是應該好好的跟我學學才是。”
  隻見燕回走到青夏身邊,還十分好心的擺出一個他自認為最具魅力的笑容想要攙扶青夏起身。那濃鬱的香氣剛一近身,青夏就猛地皺起眉頭,厭惡的望了他一眼,緩緩的自己站起身來。
  青夏獨自起身,燕回也不覺尷尬,反而笑嗬嗬的收回手來,眾人見他得意洋洋的提起當年之事,就連西川的士兵,也不由得緊緊的皺起眉來。
  燕回風流成性的名聲,世人皆知,他一生所做的荒唐事中,當以兩年前孤身潛入東齊大族宣華大宅中,男扮女裝冒充侍女兩月,最後不但勾搭走了人家的舞姬,更將宣華家主的兩名小妾一起帶著私奔回了西川,誰知到了西川之後方才知道,其中的一名小妾,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燕回因為此事,被西川大皇狠狠痛斥,罰了他三年的俸祿。此事早已被傳的天下皆知,西川百姓更是引以為恥,沒想到事件的主角此刻當著其他三國的掌權人,卻還這般得意洋洋的當成什麽光榮事情一樣大言不慚。西川士兵的心髒碎了一地,一個個老臉通紅,齊齊為他們的主帥暗道了一聲慚愧。
  “安太子,你這樣做可不對啊。”燕回語重心長的站在場地之中,看也不看周圍寒氣森森的三方長矛刀兵,他的戰袍設計的極有創造性,銀甲流彩,卻寬袍大袖,貌似楚服,深衣流蘇,內罩青綠滕莎,上繡繁複花朵,別樣的璀璨奪目,外麵卻為了應景墜上了層層銀色甲片,一身衣物不倫不類,熏的香噴刺鼻,既不像戰袍,又不像華服,穿在他的身上如同他的人一般,頗有些顛三倒四的樣子。
  相傳這身衣服還是他為了應付西川大皇而趕製的。按他的說法是,即給了皇家麵子,又全了自己的愛好。隻見他笑嗬嗬的從懷中抽出一隻羽毛軍師扇,狐狸一樣的眼睛笑眯眯的說道:“安太子素有俠名,太子高義,天下皆知。雖說和南楚大皇的妃子有些勾三搭四,但是也是人之常情,這一點回甚是理解。雖然說現在這名南楚妃子又和秦三殿下不幹不淨,但是這也盡顯太子眼光如何毒辣,世上就這麽一個極品紅顏也被你看到眼裏,實在是令燕回佩服。就算現在這位南楚妃子,逃出南楚,又愛上了秦三殿下,將太子殿下棄如草芥,但是你看南楚大皇還沒有當先發難,你何苦要趟這趟渾水,說到底,你們也隻是少年的青梅竹馬罷了,就算曾經山盟海誓,這個,曖昧不明,那也是過去的事了,還是應該放寬心的好。”
  他這番話說的顛三倒四,混亂不堪,將幾人的關係也搞得一團糊塗。但是卻句句都在挑撥幾人之間的關係,更將青夏說的像淫娃蕩婦一般,低賤不堪。青夏還沒怎樣,楚離麵孔已經漲紅,秦之炎麵色蒼白,一雙丹鳳眼斜斜挑起,冷冷的看向燕回,就連齊安都是眉頭緊鎖,不耐的看向多事的燕回。
  可是燕回卻仿佛失去了感覺一般,仍舊呱噪道:“大丈夫何患無妻,又何必要趕盡殺絕?安太子手上戴著南疆秘製的手套,上麵塗抹的烈性毒藥,染膚即死,若是真的觸碰了楚皇妃子的花容月貌,美人變枯骨,豈不可惜?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楚國主令人繞道秦軍後營,難道是想學白鹿堡一樣偷襲大秦糧草,搶回女人?還有秦三殿下,你派人連夜換了糧草駝車,在糧車裏裝的都是硝磺之物,可是想以火攻偷襲之人?要我說,你們三人都不必再爭,索性一同去我府上,我家美女如雲,任你們挑選,除了我的十六房小妾,其餘的一律奉送。”
  燕回話音剛落,三人的麵色齊齊一變,素聞四川燕子洞密探無孔不入,沒想到竟然將情報工作做到這樣的地步,果然不簡單。
  秦之炎冷眼看了齊安一眼,沉聲說道:“原來上次安太子去南疆是去尋找使毒高人,受教了,今日所贈,必將如數奉還。”說罷就舉步向青夏走來。
  一杆長槍突然橫在秦之炎身前,楚離冷然轉頭望著他說道:“我隻是假意襲擊大秦後營,三殿下果然才智高絕,轉瞬之間就做出防備,隻可惜卻浪費了殿下的大好布置。”
  秦之炎淡淡而笑,寒聲說道:“彼此彼此,所謂的硝磺之物,也不過是個幌子,掩人耳目罷了,現在大秦糧草仍舊好好的放在後方,夠膽的大可前去一試。倒是燕將軍的線報,做得不夠詳盡,也不知是燕子洞的本事低微,還是燕將軍有意挑撥,引得我三家爭鬥。”
  燕回眼梢一挑,狐狸一樣的眼睛內精芒一閃,哈哈笑道:“自然是燕子洞本事低微了,在下怎會故意挑撥離間。此次由西川主辦田獵,燕回隻是小心行事,怕大家一時衝動,不遵命書上所說,動起手來,那就不好看了。幾位行軍在外,事事謹慎,萬事小心,實屬高明。”
  三人唇槍舌戰,齊安卻仍舊站在一旁,冷冷的盯著青夏,眼睛一瞬不瞬,突然森然開口問道:“你究竟是誰?”
  漫天長風登時倒卷,呼嘯聲好似塞北的狼群,青夏站在場地當中,身旁是笑吟吟唯恐天下不亂的西川燕回,聞言猛地抬起頭來,驚愕的看著這位東齊的太子。
  隻見齊安一把扯下了手上用特殊織物製成的手套,一把扔在地上,沉聲說道:“我和青夏在一起十年,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她,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燕回嘴角含笑,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也不知是真的洞悉一切,還是在裝模作樣。莊典儒長眉緊蹙,可是仍舊不顯驚慌,顯然也是有所察覺。秦之炎眉頭微蹙,但卻並不是很明顯,目光也不是看向青夏,隻是微微側頭,冷眼望著齊安,眼內鋒芒畢露,警惕自持。
  隻有楚離,聞言眉頭緊鎖,眼底好似風暴頓現,他猛地轉過頭去,緊緊的盯著青夏的臉孔,兩條眉毛幾乎皺成一團。
  “青夏出身大儒之家,文采斐然,才思敏銳,但卻生性最不愛讀史,她說史書血腥,兵書殺伐,都是大凶之物。丙申年十一月十七日起,你卻連看了一個月的史書兵法典故,更四下打聽野史傳記,此其一。青夏信佛,食素多年,每日午時必當誦經,同樣是丙申年十一月十七日起,你就不再吃素,不再誦經,此其二。青夏從小性格文弱,偏愛琴棋書畫、舞文弄墨、從來不曾習武,可是你卻是身手敏捷矯健,一人獨鬥十多名士兵不在話下,偷襲潛伏能力超強,戰鬥經驗豐富,此其三。青夏極盡孝道,即便不願,也會聽從父命,安心嫁進楚宮,可是,從丙申年十一月起,你卻屢屢叛逃南楚。除此之外,青夏極重禮教,性格雖然柔弱,但卻絕對不會背叛禮教,不然早就隨我離開南楚,是以絕不會逃出楚宮還和其他男子苟合,此其四。”
  齊安緩緩的走上前來,麵容冰冷,眼神銳利,帶著巨大的絕望和痛苦,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除了一張臉,你和青夏判若兩人。別人都道青夏在我的授意下臥底南楚,必有隱藏的過人之處。但我卻知道,十年來我倆人讀詩作畫,哪有時間去研習武藝和殺人的技巧。你騙得了別人,又怎麽能騙得了我?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人?真正的青夏,現在在哪裏?”
  好似平地的一個驚雷,猛然炸在眾人之中,楚離麵色陡然變得鐵青,轉過頭去,眼神複雜的看著青夏,沉默不語。
  青夏猛然愣住了,不知為何,一陣恐慌猛然升上她的心頭,從未有過的恐懼像是潮水一般將她淹沒。她目光一轉,就看到楚離黑暗的好似濃鬱的深夜一樣的眼神,心底瞬間一個輕顫。
  “你到底是什麽來曆?青夏哪裏去了,你殺了她嗎?”齊安麵色冷然,咄咄逼人的沉聲問道。
  “我沒有!”青夏眉梢一揚,連忙說道。
  “你沒有?”楚離的聲音突然低沉的響起,像是地獄裏傳出的幽魂,“這麽說,你果真不是莊青夏?”
  “我……”青夏頓時啞口無言,該怎樣說,說自己被人所殺,借屍還魂嗎?
  “你假借莊青夏的身份,先是賣好於安太子,接著臥底南楚,最後靠攏大秦,就連本將軍都差點把你娶回府當第十七房小妾咧,想起來真是驚心!怎麽,你難道是塞外匈奴人派來謀奪我漢家江山的奸細嗎?還是有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哎,真是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燕回長歎一聲,搖頭晃腦的說道。
  “說!”齊安突然厲吼一聲,沉聲說道:“你到底將她怎麽樣了?你已經殺了她,對不對?”
  “我沒有!”青夏猛然抬起頭來,怒聲說道:“我不知道她在哪裏?來的時候她已經死了,你要我怎樣回答你?”
  “這位姑娘,”莊典儒緩緩從後麵踱步上前,麵容沉穩,神態安詳,是一雙眼睛卻顯得蒼老了許多,走到青夏麵前,沉聲說道:“如果姑娘知道小女在哪裏,還請告知。夏兒一生坎坷,自小多磨難,就算是死,也請讓老夫見一見她的屍首。”
  “你……”青夏看著垂首站在自己麵前的老人,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麽強烈的酸意在心底翻湧,就像是一層層奔湧的巨浪,席卷了她的整個心神她緊緊的咬住下唇,麵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看著聚在她四周的眾人,突然覺得心底的悲涼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你,呆在我身邊,真的是別有用心?”
  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一絲絲破碎的蒼涼,青夏緩緩抬起頭來,看向楚離冷峻的臉孔,嘴角淡淡苦笑,終於還是淡淡的說道:“我是不是別有用心,你應該最清楚不過。”
  “那你為什麽要殺了莊青夏,偷龍轉鳳潛伏在南楚皇宮之中?”楚離突然厲聲說道,聲勢冷厲,帶著濃濃的殺伐之氣。
  青夏緩緩的別過頭去,現在說什麽都已經沒有用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不是莊青夏,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她是居心不良,那麽就沒有再去辯解的必要。
  反正,這都是些不重要的人。
  青夏在心裏淡淡的道,無論是莊父,還是齊安。至於楚離,反正自己也要和他恩斷義絕,如果這樣想,會讓他心裏舒服一點,那就這樣吧。
  可是為什麽,心裏卻好似被滾油燙過了一樣的難受。
  那些朝夕相處的一點一滴,那些共患難的血腥歲月,在這些所謂的證據麵前,仍舊是那般脆弱的不堪一擊。
  楚離,你對我本就沒有半分信任可言,就算今日站在你麵前的是莊青夏本人,也會百口莫辯。
  “你不說話,就是承認了?”齊安突然厲喝一聲,一把甩開鋒利的軟劍,劍尖斜指青夏,沉聲說道:“青夏人在哪裏?若是你據實以報,我還會給你留一個全屍。”
  唰的一聲旗響,大秦炎字營突然豎起戰旗,所有士兵頓時暴喝一聲,拔出腰間的戰刀,秦之炎銀白戰甲,大步走到青夏身前,將她擋在身後,目光森冷的對視著燕回、齊安、楚離等人,毫不畏懼的看著三國浩蕩的大軍,聲音冰冷好似堅冰,臉上再無一絲微笑,冷冷的說道:“安太子以為現在是在你東齊境內嗎?”
  齊安一愣,凝眉說道:“三殿下,她不是青夏,我已經探查清楚,她和罕達垣上的匈奴人交往甚密,絕不是漢家女子,定是匈奴人派來的奸細。”
  秦之炎冷冷一笑,反問道:“那又怎麽樣?我從來不認識什麽莊青夏,我隻知道她名叫依瑪兒,現在是我心儀之人,就算她是匈奴女子,又有何不可?”
  齊安一愣,寒聲說道:“那就算了,這女子我今日誌在必得,如此,就得罪了。”
  “樂意奉陪。”
  肅殺的風平地卷起,帶起漫天冰冷的白雪。秦齊兩國刀鋒森寒,針鋒相對。
  “報!”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長報陡然傳入耳中,西川軍中一名斥候從西邊飛奔而至,利落的翻身下馬,跪在地上朗聲說道:“報將軍,白鹿堡人在前方十裏大板坡處陳兵,公然挑釁!”
  “什麽?”燕回眉梢一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說道:“白鹿堡人活的不耐煩啦?”
  他還是首次這樣驚愕,眼珠一轉,轉過頭來笑著說道:“既然白鹿堡人迫不及待的藥送上門來,我們不妨去會上一會,此次是四國圍獵,早已立下命書互相之間絕不開戰,就算諸位之間有恩怨,還請圍獵之後,再做打算吧。”
  “不知楚離國主,還有何見教?”
  楚離看著秦之炎,眼神冰冷的幾乎能將人生生凍僵,終於,他緩緩的轉過身去,一步一步的走向戰馬,爬上馬背,打馬西去。
  白鹿原上,漸漸安靜了下來,青夏站在秦之炎身後,看著遠去的眾人,隻覺得心底的海水漸漸升起,蔓延過她的四肢百骸,一片刺骨的冰冷。
  “秦之炎,我來曆不明,身份詭異,你不怕我是匈奴人的奸細嗎?”
  又是那種上好的川貝香氣,秦之炎眼角溫軟,帶著潮水般的溫柔,“你怎麽是來曆不明?你忘了,你叫依瑪兒,來自遙遠的大海那一邊的國家,那個地方出產一種雞,不是很美味,但卻很方便,將來有機會,我們會去嚐一嚐的。”
  “秦之炎……”無法抑製的酸意突然湧上心頭,聲音也微微有一絲顫抖,可是仍舊倔強的不肯落下淚來,“你相信我?”
  長身玉立的男子微微一笑,伸手撫上她潔白的臉孔,一字一頓的說道:“隻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
  天邊雲卷雲舒,蒼茫的白鹿原上,北風呼嘯。

  
會獵西川 第一百零七章
  四國圍獵以一個很可笑的方式畫上了句號,麵對著百年難遇的四國聯手出兵,白鹿堡人很理智的選擇了招安投誠。於是,原本呼嘯而來準備大開殺戒的四國精兵,很快的就將圍獵大會擺在了針對白鹿堡控製的白鹿原地區重新劃分的談判桌上。
  從白鹿原回來,青夏就一直躲在大帳裏,那些莫名的情緒在胸腔裏橫衝直撞的翻湧,就像是一鍋沸水一樣。她本不該是這樣的人,別人怎麽認為,何時被她放在心上,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指著她的鼻子大罵她是個妖女是個禍國殃民的叛徒又能怎樣?當初被國安部誣陷為是敵方奸細的時候,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時候,不也是頑強的挺了過來?那麽,現在的她,又是怎麽了?
  一整個下午,她都在反複的想著白鹿原上每一個人的反應,她甚至在無法抑製的想,若是秦之炎也選擇懷疑她,那麽楚離會不會就同齊安一起,要殺了她為莊青夏泄恨?
  青夏坐在床榻上,緩緩的用鉗子撥弄著火盆裏的火炭,她不應該這樣,她可以忘記楚離,可以忘記兩人之間的情分,可以拋卻兩人之間的回憶和過往,但是她決不允許用這樣的方式!
  當初在恐怖分子的陷害下,她被國家紅a級同級,最後還是以頑強的意誌,從恐怖分子控製的地區萬裏奔襲,更從國家的地下監獄裏逃脫,最後在芝加哥炸毀了地方轟炸機,成功營救了國家的高級領導,洗脫了自己的罪名。
  當初那樣困難的情況下,她都可以依靠頑強的意誌和手段還自己一個清白,難道現在就要苟且偷生的頂著殺害莊青夏這個惡名嗎?
  莊青夏在九泉之下,難道可以瞑目?
  殺死莊青夏的人是誰?是懦弱的東齊太子,是他顧慮太多,不敢將她留在身邊,才造成了她後來的悲劇。是老奸巨猾的莊父,是他的自私自利,為了自己的事業罔顧女兒的幸福,一次又一次將女兒當成貨物一樣迎來送往。是心機太深的處理,是他當初的自保,將莊青夏推給了齊安,事後,又是他的占有欲,將已在齊安身邊十年的少女強悍的搶回,最後,卻是他的疑心和試探,將那名沒有任何自保之力的女子扔在那個步步陷阱的後宮之中,任人欺淩,遭人毒打陷害,最終才會在悲慘的絕境中默默的死去。
  是這些人聯手害死了那個少女,為什麽今日他們還有臉站在自己的麵前,大聲的質問自己?
  這個世界是如何的好笑,難道隻因為他受過傷上過當,就要像烏龜一樣選擇摒棄天下人嗎?
  疑點處處,鐵證如山!可是楚離,我在身邊那麽久,可曾做過一件危害到你的事情?這樣的我,怎麽就會是你的敵人?
  青夏緩緩的站起身來,眼神堅定的看著紅紅的炭火,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這樣的懦弱,她已經隱忍了太久,不能再繼續忍下去了。這些儈子手打著為死者報仇的旗號,輕而易舉的就忘記了到底是誰讓莊青夏處於那個絕境之中孤獨而亡。
  殺死那名柔弱少女的人,不是丹妃,不是南楚那吃人的後宮,更不是什麽不通的命運。而是那些大義凜然、滿腔悲憤、貌似痛苦不堪的至親。
  唰的一聲,大帳的簾子被人一把掀開,青夏扭頭望去,隻見牧蓮一身黑衣,麵容雪白,眼神冷厲的站在門口,冷冷的沉聲問道:“你是匈奴人?”
  青夏滿腔怒火,見這不速之客突然駕臨,麵容登時就冷酷了起來,冷然看了她一眼,眼尾斜斜的掃過這初一見麵就充滿敵意的女子,寒聲說道:“你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勸你現在最好馬上出去。”
  牧蓮波瀾不驚,臉上好似堅冰封凍,沒有一絲表情,隻是沉聲說道:“我不管你是什麽人,現在殿下為了你和三國交惡,隨時都有可能兵戎相見,你若是真心為殿下著想,就不應該再繼續托庇於炎字營。”
  青夏緩緩的側過頭去,冷然說道:“你是什麽身份,秦之炎他有沒有能力庇護我,願不願意庇護我,還輪不你來置喙。你不會天真的以為,隻是幾句無聊的氣話,就可以將我氣走吧。”
  牧蓮也不惱,仍舊冷著一張臉孔,緩緩道:“殿下與燕回等人不同,南楚大皇如今大權在握,獨掌楚國所有權利,行事沒有顧忌,齊安是東齊太子,家中子弟大多不成氣候,也無樹敵,燕回雖不是西川皇室中人,但是確實西川皇後的親侄,大蒙榮寵。他們三人若是聯合起來,向我國大皇上表,殿下也護不住你。你以為大皇會同意殿下帶回一個和眾多人關係不清不白,又身份可疑的人回王府嗎?”
  青夏冷冷一笑,眼梢淡淡的瞥向牧蓮,沉聲說道:“你不必多費唇舌,我是不會在沒見到秦之炎之前就獨自離去,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要他親口對我說一遍才會相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麻煩天生就是應該被解決的,這一點,我比任何人都有信心。”
  牧蓮微微一滯,看著青夏突然點了點頭,轉身就要出門,想了想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冷冷的說道:“你不覺得,你已經很久沒見到你那個醫術不錯的弟弟了嗎?”
  帳簾一拂,就緩緩的合上,青夏站在原地,胸口緩緩的一起一伏,終於一把披上大裘,就走了出去。
  眼看著一場大仗就這麽泡湯,班布爾等人正在帳中生著悶氣,青夏一把掀開簾子,心口登時就被緊抽了起來。
  “西林辰呢?”
  眾人一愣,李顯忙答道:“西林辰昨天晚上就走了,青夏你不知道嗎?”
  “走了?”青夏勃然大怒,怒聲說道:“去了哪裏?跟什麽人走的?為什麽沒有人告訴我?”
  班布爾眉頭一皺,沉聲說道:“昨晚你在殿下的大帳裏,西林辰在帳外等了你三個時辰,守門的士兵不讓進。後來就跟著南楚來的人走了。”
  “南楚?”
  “是啊!”那克多最沒有腦子,也沒有看出青夏臉上不對,仍舊大聲回道:“原來西林辰是南楚大戶人家的少爺,他當初也並沒在這裏落下軍籍,所以直接就走了,也沒有人阻攔。”
  青夏腳步頓時一陣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難得西林家還剩下什麽人?這個孩子這樣貿貿然的去刺殺楚離,哪裏還有什麽生路?
  “青夏!你去哪?”幾人見青夏轉身就奔出大帳,不由得大聲叫道。
  青夏跑回大帳,勉強平息住紛亂的呼吸和思緒。現在這個時候,最不能亂,她現在托庇在炎字營中,為了不給秦之炎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一舉一動都要小心。青夏靜下心來,走到大帳的一個箱子旁邊,緩緩的打開。
  黑色的夜行衣,包頭臉的麵紗,類似防彈背心的墨鎧馬甲,墊了軟布行走無聲的馬靴,腰囊裏二十枚精致的柳葉飛刀,四把寒氣森森的匕首,分別綁在雙腋下和靴子裏,腰部掛著攀爬必用的鉤鎖,另外,還有火石、鋼釘、鐵絲等一係列小物件。
  將這一切都裝備好,青夏緩緩的站直身子,黑巾包裹住一頭飄逸的長發,黑色的夜行衣將她的身材裝飾的凹凸有致。一切都在悄無聲息進行,青夏掀開大帳的簾子,隻是一閃,就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夜色之中。奔跑,越過重重大帳,攀上桅杆,輕身一躍,就抓住另一根桅杆,下滑,連續躲過三隊秦人的夜間巡邏隊,輕鬆的神鬼不知的走出了炎字大營,向著炎字營東南方向的南楚大營奔去。
  四國圍獵並不是開戰,各人所帶的兵馬也並不眾多,更何況除了前陣子因為青夏和南疆一事外,四國雖然明爭暗鬥,卻已經近百年沒有過爭鬥。是以兩國的大營相距並不是很遠,半個時辰,南楚大營救已經遙遙在望。
  楚離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楚營的防禦幾乎已經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營外百米之內,是一片荒草原,皚皚的白雪點綴其間,南楚的暗哨已經隱藏的極盡隱秘,但是他們這次遇上的卻是匿藏的祖宗,隻是大略一掃,青夏就已經發現了大約三十多處暗哨崗位,弓箭森森,鐵甲流彩,兩哨之間間隔不到二十米,每隔一段時間互相就有暗號通知,一處出事,很快就會波及整個南楚大營,這樣的防守,無論是偷偷摸摸進還是武力硬闖,都沒有任何機會。
  地下不行,就隻能打天上的主意。
  一雙銳利的眼睛向半空一掃,就注意到一棵巍峨聳立的古老蒼鬆,視線偏轉,隻見距離鬆樹不遠處,就是一座高高的擂鼓台,高聳在楚營之外,目測高度達十二米,同大約十五米的巨樹之間相距大約八米。擂鼓台八點鍾方向,是每隔五米就一根的高大桅杆,一直延伸到大營內部的旗杆,足足有八根。
  目標鎖定,看來,免不了要做一次空中飛人了。
  青夏貓著腰,迅速來到巨樹之下,身體頓時靈活敏捷好似狸貓一般,嗖嗖的就攀爬上去,時間不超過一分鍾,可謂是爬樹的行家。
  撕下一塊衣物,將鉤鎖的前段包裹上,以免在著落點上時會發出聲響,同時也可以防止鉤鎖打滑。青夏蹲在巨樹上,靜靜的等待著,突然,隻聽一陣狂風平地卷起,漫天雪花倒卷飄飛,百草嘩嘩作響,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青夏掄起鉤鎖,那繩子就好像找了眼睛一樣,精準的掛在了擂鼓台之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青夏當機立斷,隻見一道輕盈曼妙的弧線陡然滑過上空,準確的落到擂鼓台上,瞬間消失不見。
  整個動作不超過兩秒鍾,就算真的有那麽倒黴,這個時候偏偏有人抬頭向上看,也隻會當做是自己眼花,不會深究。何況此時大雪飄飛,狂風倒卷,眼睛都睜不開,天時地利人和青夏占了兩樣,一切都十分順利。
  然後,還沒等青夏緩過神來,突然一道火光就向著這邊照射過來。青夏眉頭一皺,沒想到就連這擂鼓台上也有暗哨隱藏,青夏不敢冒險解決掉看守,因為她不能確定這裏和外麵有沒有什麽幾分鍾一次的聯絡方式,隻得登時矮身下浮,一把抓住擂鼓台的欄杆,身體上身向外,整個人呢懸空,像一隻壁虎一樣潛伏在擂鼓台之下,和那名守衛隻隔著一層厚實的木板。
  精準的完成了一係列的隱藏動作,時間拿捏的極其到位,視線角度的掌握恰如其分。那名守衛見沒什麽異動,就又回到了擂鼓台的背風方向,坐了下來。
  青夏貓腰小心的翻身回到台上,和那人隻是幾步之遙,墊了軟墊的學子走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像是一抹幽靈一般悄無聲息的向著八點鍾方向靠去。
  拋鎖,拉穩,蕩過去,連續五次的飛躍之後,青夏終於穩穩的落在南楚大營正中心的旗杆之下,頭上的獵獵翻飛的難處大旗,她半伏在地上,胸腔在劇烈的起伏著,手臂微微有些發麻。
  青夏靜靜的蹲在暗影裏,等待著體力的恢複2,外圍都有那樣嚴密的防守,這裏麵更是可想而知,青夏決定先按兵不動,先觀察清楚,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尖頭朝外的護欄之內,是一篇皚皚的積雪,整個大營每隔五步,就是一個巨大的火把,每隔二十步,就是一處明亮的軍燈,林木都應經被砍伐幹淨,一覽無餘,崗哨齊備,戒備森嚴,燈火通明。正對著旗杆一百步的正東方向,是一片雪白的大營,看起來全都一樣,沒有什麽特別的裝飾,排列也不是眾星捧月式,一時間竟然難以斷定哪一座是楚離的營帳。
  大營內一片安靜,可是青夏卻知道隱藏在這樣的安靜之下,隱藏著的卻是無比森嚴的防守。
  比起其他三國的防禦,南楚的防備措施的確要高出幾個段數。然而可笑的是,這裏的一切布置都是青夏曾經一手調教的,甚至連黑衣衛的隱藏隊員,都是青夏親手選拔而出,如今的自己隱藏在暗處,看著這潑水難入的防禦網,正覺得一陣悲涼之意從心底緩緩升騰而起,自作自受的苦果讓她整個胸膛都苦澀了起來。
  根據自己的經驗和眼裏,青夏能大致估算出那些崗哨布置的位置。可是那些夜間巡邏流動崗哨基本都是兩三人一組,青夏在組織的時候就設定是毫無規律可循,天知道他們會突然從哪個角落冒出來,此地不宜久留,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定會被那些警覺的軍人立時發現。
  正規大營她是不會去的,那麽就隻有從南楚的軍牢和軍醫出沒的地方下手。因為若是西林辰還活著,就隻有這兩個去處,若是他還僥幸沒被抓到,就定會躲在軍醫處,若是不幸2被捕,那就隻能在軍牢裏了。
  危險已成定論,目的地也已經明確,青夏不再多想,果決的半弓起腰了,四下看了一眼,突然右腿蹬地,猛地在飛奔了起來。
  風聲呼嘯,青夏貓兒般靈巧,豹子般迅捷,沒有什麽出奇製勝的方法,隻能憑借速度和身手來以最大的能力躲開敵人的眼睛。對於這些自己一手調教而出的超強古代戰士,她表現出了應有的尊重,一切都按照特種兵夜間行動準則來進行,轉眼間,青夏的一身黑衣就已經和黑夜融為一體。
  軍牢方向顯然並沒有像楚離大帳那邊那樣防守嚴密,青夏小心的潛行,靠著對楚營的了解和超強記憶力,很快就來到了軍牢旁邊。不再所什麽花哨的動作,幹淨利落的拔出腋下的兩隻匕首,一下狠狠的插在軍牢的木樁上,兩手交替向上,憑借著頑強的臂力和敏捷的身上竟然一點一點的向著四米多高的軍牢上方爬去。
  夜裏長風呼嘯,發出狼嚎一般的聲響。
  天窗推開,月光射進,青夏四下看了一眼,隻見一片漆黑的牢獄之中寂靜異常,青夏眉梢微挑,手攀在天窗上,突然甩臂下躍,悄無聲息的就落在滿是灰塵的地上。
  然而,急促的呼吸還沒有平息下來,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青夏頓時像是一隻受驚的獵豹一般,全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
  “你,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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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 作者:瀟湘冬兒(這篇嗎)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443585 bytes) () 11/27/2009 postreply 12:30:23

《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 作者:瀟湘冬兒(這篇嗎)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393806 bytes) () 11/27/2009 postreply 12:33:33

《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 作者:瀟湘冬兒(這篇嗎)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431064 bytes) () 11/27/2009 postreply 12:34:00

回複:《暴君,我來自軍情9處》 作者:瀟湘冬兒(這篇嗎) -七彩流星雨- 給 七彩流星雨 發送悄悄話 七彩流星雨 的博客首頁 (54 bytes) () 11/27/2009 postreply 12:36:06

sorry,是我心急了,沒等版主貼完就發帖,就是這篇很完整,謝謝。 -七彩流星雨- 給 七彩流星雨 發送悄悄話 七彩流星雨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1/27/2009 postreply 12:3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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