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聚宴

來源: 虎妞娃娃 2009-11-25 18:21:1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54536 bytes)
夜歸

  當即眾人便傻了眼,莫名其妙的看著對方,原來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大丫鬟,濃眉杏目,一身猩紅的棉襖,就如同她的性子一般紮眼。

  郎氏見自己竟被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丫鬟打了,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吩咐奴才將她綁下去行杖棍。

  一旁兩個小廝正欲上前,那丫鬟卻冷笑道:“連自己的正經主子是誰都沒弄清楚,就想要來查辦我,不要命了嗎?”

  小廝們見她麵無懼色,一時倒沒了主意,猶豫不決地站在原地。

  郎氏氣岔了,正欲上前親自動手,猛被人拉住,回首一看正是胤禟,霎時嗚咽道:“爺,您要為妾身討回這個公道啊!”

  紅襖丫鬟看是胤禟,臉色才稍有緩和,但當見郎氏依偎在胤禟身旁,趾高氣揚的瞪著自己,便也不甘示弱的回瞪過去。

  在她身後同行而來的一個黃襖丫鬟,見狀忙用力拽著她跪下磕頭道:“奴婢們給各位主子請安!各位主子身體安康,福壽延年!”

  “這不是劍柔和綿凝丫頭嗎?”後腳跟來的十四阿哥胤禎眼尖的喊道:“你們兩個不在盛京呆著,大老遠跑回來做甚?”

  “十四弟,四年不見怎麽還是這般沒長進。她們倆自然是和主子一起回來的啊!”

  聽到這黃鶯似的清脆嗓音,巧萱沒由來的心頭一顫,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但見位少婦分開人群,搖曳走來。一身水綠色的印花錦緞旗袍,圍著紅狐圍脖,腳上蹬著同色的皮靴,外罩件銀白色的兔毛風衣,頭上簡單的挽了個發髻,簪著支八寶翡翠菊釵,猶如朵浮雲冉冉飄現。通明的燈火勾勒出她精致的臉廓,散發著淡淡的柔光,巧笑倩兮間,隻覺玉麵芙蓉,明眸生輝。

  半晌,胤禎才結結巴巴道:“九嫂,你——你回來了!”

  戲台那方則唱音渺渺:“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盡時,此恨綿綿無絕期——”

  “額娘!”蘭吟撲到少婦的懷中,欣喜的嚷道:“您可以離開盛京了?您的病好了嗎?”

  少婦傾身撫著蘭吟的小臉,淺笑道:“我的蘭兒比去年來盛京又長高了,快是個大姑娘了!”

  朗氏未想自己衝撞的竟是嫡福晉董鄂氏,她進府以來隻聽聞這位嫡福晉身虛體弱,素年來都在盛京老家養病,也有傳言說這位福晉其實是被胤禟假借養病之名打入冷宮,強行遣送去盛京的。思及此,她抬頭看向胤禟,見他神情凝重,似有不悅之色,心下寬慰許多。

  少婦將視線從蘭吟的臉上轉向胤禟,停留片刻,又緩緩看向他身後道:“八哥,十弟,十四弟!幾年不見,大家可都安好?”

  “塵芳姐姐!”不待他人回答,胤禎的嫡福晉完顏氏沂歆,已按捺不住跑過去拉著她的手嘟囔道:“你倒好,這些年一個人躲在盛京過安生日子,也不知我有多記掛你!更可恨的是九哥,將你丟在腦後置之不理。我幾次——”

  “沂歆!”胤禎見她口無遮攔,忙嗬斥道:“你休要胡說!”

  沂歆身形一顫,看了眼已麵色鐵青的胤禟,心下尷尬的吐了吐舌,躲到塵芳身後可憐的望著胤禎。

  見胤禎頭痛的敲著腦門,那邊塵芳則掩嘴輕笑道:“我就喜歡沂歆丫頭這般的心直口快。什麽大不了的事,十四弟,沂歆年紀還小,莫嚇壞了她。你在這個歲數,還不及她懂事呢!知道這幾年,你在皇上麵前受了器重,小看不得了。可在咱們這些哥哥嫂子眼裏,你還是那個看到螃蟹也會嚇得哇哇大哭的小十四啊!”

  旁人聽了這話,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九嫂!”胤禎則尷尬地漲紅了臉,急得直跺腳。

  沂歆從來不知有此事,此刻笑得更是彎不起腰,倚到塵芳懷中嚷道:“好姐姐,還是你有法子降得住他。這些年來,我也不知被他氣了多少回,今日總算整治到他了!”

  沂歆正說著,腰間忽感一痛,被撞出了老遠,卻是蘭吟緊摟著塵芳的腰氣鼓鼓道:“額娘是我的,十四嬸不準與我爭!”

  眾人一怔,看到沂歆目瞪口呆的樣子,更是放聲大笑,連近日一直滿麵愁容的八阿哥胤禩都忍俊不住,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董鄂塵芳拍著女兒蘭吟的肩,抬眼環視眾人。

  這樣歡樂的場景已經許多年未見了,此刻眾人是笑得如此開懷,可在這些笑臉的背後早已不付了當年的真摯和純潔。她仰望夜空,月色黯淡淒涼,新的一年轉眼即到,可愁緒卻早已在這隆冬季節慢慢彌散開來。

  劍柔清點完行李,安排好值夜的嫫嫫和丫頭,方才挑簾走進內屋。見塵芳已換了身家常的便服,綿凝則正伺候著梳洗,忙兩三步上前,將小丫頭捧著的手巾遞了過去。

  塵芳邊抹幹手邊問道:“都打點好了?”

  劍柔道:“那二十個樟木大箱子已讓人送進了庫房,咱們隨身的行禮也都放在了外屋,等明兒便開始清理盤點。”

  一旁的綿凝插嘴道:“我看還是先別開箱了,折騰了一番,怕又是白忙活一場!”

  見劍柔不解,綿凝努嘴繼續道:“我是怕過不了幾日,咱們又要打包回盛京去了!”

  劍柔隨即會意地笑道:“可不是,看來還是原封不動的好!”

  塵芳也不理睬她們,隨手抽了本書坐上了床,歪著身子翻看起來。一入眼,卻是那首《菩薩蠻》:

  “問君何事輕別離,一年能幾團欒月,楊柳乍如絲,故園春盡時。

  春歸歸不得,兩槳鬆花隔.舊事逐寒朝,啼鵑恨未消。”

  “格格,這雖是玩笑,卻也是奴婢們的心裏話。”綿凝拿了床羊毛毯將她的腿蓋捂實了,語重心長道:“您是這府裏的正經主子,總不能一年四季都不露個麵吧。縱是貝子爺不說什麽,宮裏的娘娘,甚至是皇上也是要顧慮到的。哪有做兒媳婦的,常年不在眼前伺候的道理。”

  “就是撇開旁人不說,四格格可是您的親骨肉,您總不能讓她在京城和盛京兩地,經常奔波勞累吧!”劍柔剪了燭花回來附和。

  塵芳丟下書,擰著煙眉道:“兩個丫頭今日怎麽這麽多話,都怪我平日裏太縱容著你們,一個個都沒了分寸。”

  綿凝見她麵露不悅,便不敢再言,偏劍柔氣鼓鼓道:“奴婢還不是為了主子您嗎!您看今日那庶福晉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臉,我心裏就來氣!”

  “我說呢,你今日怎麽這麽大的火氣,原來是看不慣她啊!”塵芳坐起正色道:“這裏不比盛京,滿地的皇親國戚,能在貝子府坐上庶福晉的位子,她的家世豈會一般?你若再不收斂些,恐怕會惹來禍事,到時隻怕連我也保不了你。”

  劍柔見她神情嚴肅,忙跪下道:“奴婢當時也是一時情急,若是有人要追究起此事,奴婢定會一力承擔,決不敢連累主子!”

  塵芳見她雖說的絕決,麵色卻已發白,伸手擰著她的鼻尖笑道:“可憐見的,起來吧。我唬你呢!你和綿凝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焉有自斷雙臂的道理?再說,你那一巴掌卻也是深得我意!”

  劍柔心下鬆了口氣,一旁綿凝扶起她笑道:“就隻會在外人麵前逞強,格格才一句話就被嚇蒙了。素日的伶俐勁都跑去哪了?可見孫猴子再潑皮,也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劍柔頓時羞紅了臉,塵芳則頷首道:“關心則亂。她心裏若沒有我,又豈會在意我說的。”

  耳聽屋外打了二更鑼,塵芳長途勞頓也乏了,正欲寬衣入寢,外屋卻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一個嫫嫫扯著嗓子道:“這深更半夜的,是誰還來叫門?主子都睡下了!”

  片刻,又聽那嫫嫫笑道:“喲,這大冷夜的,您怎麽來了?”




婉晴

  劍柔和綿凝見進來的竟是側福晉完顏氏,臉上不免流露出失望之色。

  婉晴走進屋,隻覺一股暖風迎麵撲來,房內有些淩亂。西麵牆上掛著一幅唐寅的《秋江垂調圖》,左右襯著一副對聯,字體是仿米芾的行書,卻仍能看出乃是出自女子的手跡,其詞雲:“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幾個包袱擱在桌上還未及打開,書架上皆磊滿了書,倒還不夠用,窗下的書案和椅子上也都堆上了書冊。

  她行過禮後揀了張空閑的紅漆描金團凳坐下,見塵芳隨意披了件蔥黃色掐腰小襖,汲著鞋下了床來。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披散在腰後,更顯得麵白如玉,身形嬌嬈。

  綿凝回身欲去泡茶,婉晴忙道:“姑娘不用了,我坐坐便走,喝了茶反到要攪了睡頭。”

  綿凝略一遲疑,塵芳吩咐著:“給福晉去溫一碗我時常吃的牛乳子來。”又回首對婉晴道:“那東西喝了晚上睡得安穩,比起馬奶子和羊奶子也沒那麽股騷味。”

  婉晴笑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塵芳倒也不急,坐下來靜待她開口。

  良久,婉晴方道:“要過年了,送宮裏各位娘娘和各府內眷的禮單我都擬好了,您什麽時候過目一下?”

  “不用了,這麽多年都沒出過什麽紕漏,你辦事,我很放心。”塵芳端起茶呡了口,卻發現是楓露,她素來飲得是白眉,想是今天匆忙,哪個丫鬟不知情送上來的,也不做聲,慢慢放下。

  “府裏幾年來的帳冊,待我讓賬房整理好了送過來,您看可行?”婉晴見她雙眉一皺,不知為何,說話便更小心翼翼。

  “交給綿凝丫頭便可以了,我一看到那些帳冊,頭便作痛。”塵芳攏著耳邊的碎發道,抬手間褪落的袖口露出了截雪藕般的臂腕。

  婉晴眼前紅光一閃,直盯著塵芳手腕上的鐲子發愣。那是去年皇上賜給宜妃娘娘的紅麝翡翠翔鳳鐲,說是前朝一位皇後的心愛之物。當時宜妃喜歡的天天拿出來炫耀,後來不知怎麽被貝子爺哄得討了去,卻不曾聽聞給過府裏的哪個人,卻原來還是給了她。

  聽塵芳喚了自己兩聲,婉晴恍過神起身道:“您歇著吧,我明日再來。”說著便急急忙忙的走了。

  綿凝端著牛乳子進來不見人,聽劍柔道:“這福晉可真奇怪,眼巴巴的來了,才說了兩句便走。”

  塵芳則冥思地撫著腕上的鐲子,那是去年蘭吟來盛京時捎給她的,說是自己特地買了送於額娘的,她見這鐲子色澤嫣紅通潤,心下喜歡,便時常戴著,今日看來卻絕非尋常之物。

  兩個丫鬟見婉晴麵色蒼白地走出房,忙上前欲攙扶。她擺擺手,沿著碎石羊腸小道一路走走停停。左右掌燈的兩個嫫嫫也不敢走快,隻保持在離她兩步的距離。

  寒風吹過,婉晴猛得吸進口冷氣,隻覺胸口悶得慌。她自及妍後,便常聽人誇讚自己‘端莊秀麗,貞靜賢淑’,十六歲選秀入了宮,後便被賜於九阿哥胤禟作了側福晉。當時胤禟對自己也可說是溫柔體貼,那兩年日子就像浸在糖罐裏一般甜蜜。可是漸漸地,她發現胤禟老愛往宮裏跑,常常獨自一人坐著發呆,有時還會莫名奇妙的發脾氣。當時自己便隱約猜著了幾分。

  直到康熙四十年初夏的那一日,她身懷大格格,每日午睡後都會在阿哥府的花園裏逛上一圈。初夏的微風搔癢著臉頰,就如她當時的心境一般,溫馨愜意。聽到遠處涼亭裏斷斷續續的飄來歌聲,自己好奇的走過去。隻見胤禟坐在石凳上,正目不轉睛的看著一個少女在那邊吟唱,從未見過他如此專注近似癡迷的神情,婉晴心中一緊,腳步不禁有些緩頓。

  那少女一襲煙粉色的水緞旗袍,背影娉婷,隻聽道:“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她一個轉身,裙擺如同池塘裏的碧波旋燦出層層漪漣,少女回首看到婉晴,楞了下隨後露齒一笑,手中的檀扇輕撫過她的下頜繼續唱道:“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與飛兮,使我淪亡。”

  婉晴的腦子裏嗡的一聲都空白了,怔怔的望著眼前明眸皓齒,風情婉約的女子。仿佛天地間所有的靈氣都匯集在她的身上,舉手投足都揮灑出眩目的尼采。

  “你便是婉晴?”少女和善的問道,她年紀雖小,語氣卻很老成。此時胤禟已走到少女身後,正色的盯著自己。

  婉晴遲疑了下,點點頭。

  少女上下掃量了她一番,拍手笑道:“果然是個貞靜的人,你的爺倒不曾說錯。”

  “我何時誆騙過你一句了。”胤禟插嘴道,語氣中帶著絲哀怨。

  婉晴詫異的看向胤禟,在自己的印象中,胤禟總是驕傲自負的,父為天子,母是寵妃,終日被一幫卑恭屈膝的臣子奴才們簇擁著,如此天皇貴胄,人生得意之事已占盡八九,何曾有過這般的無奈神情。

  少女白了胤禟一眼,又對自己笑道:“我看你頭上這支紫玉簪子漂亮,盤給我可好?”

  婉晴麵有難色,這紫玉簪是新婚之夜胤禟送於她的,雖不是矜貴之物,自己卻極為珍惜。見少女漆墨晶亮的眼堅定的望著自己,有著誌在必得之勢。她不自覺的絞著手中的錦帕,欲開口拒絕,轉眼看到胤禟盯著自己的眼神冷冽,暗暗一怔,忙取下簪子道:“姑娘喜歡的話,拿去便是了。”

  那少女接過簪子,在手中掂量了下,撲哧一聲笑道:“可真是個聽話的孩子!”貼身又將紫玉簪仔細的插回婉晴頭上,順手撣平了她肩上的衣褶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何況是姐姐你的心愛之物。”

  婉晴但覺發間一重,不由得低頭看向腳上的繡鞋,鞋尖不知是在哪裏染上了一抹青苔,襯在蜜合色的鞋麵上極為突兀。

  “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宮吧,不然惠妃娘娘又要念叨了。”胤禟牽著少女的手從她麵前走過。

  “怕什麽,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還想去別處瞅瞅呢!”少女嬌嚶道:“你不是說京城裏的茶館有人說書,帶我去見識見識!”

  “那裏龍蛇混雜的,你一個女兒家怎去得。你不是愛吃前門楊家的芙蓉糕嗎,咱們順道買了帶回宮去。”胤禟哄道。

  隱隱又聽道:“你喜歡那紫玉簪,明兒我送你一支。”“那些宮裏多得是,我要的可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隨即飄來一陣胤禟的輕笑聲。

  後來婉晴再見到這少女時,她已經成了胤禟的嫡福晉,這府邸的女主人。
  一曲《鳳求凰》驚豔震撼,一支紫玉簪擊碎酣夢。自此那支簪子便被深鎖箱底,又後來婉晴冷眼看著府中來來去去的女人們,看著她們勾心鬥角的爭寵,看著她們笑,她們哭,可是她們也許並不知道,進了這貝子府的女人最終都會有著相同的結局。

  是的,董鄂氏塵芳——她們命中永遠過不了的劫。

  “獨一無二?”婉晴苦笑道:“的確也隻有那東西才配得上她。”

  一個鐲子,便輕易地打破了她幾年來一直在堅守的淡泊平靜,即便是麵對囂張的郎氏,自己也不曾如此狼狽。是因為還沒死心吧?她自問。

  “福晉,回房去吧!這天寒露重的,恐受了風寒。”一旁的丫鬟道。

  婉晴見那丫鬟上穿得單薄,抖縮得立在寒風中,嘴唇已凍得青紫,看得她心裏都發酸,不覺苦楚道:“是該回去了,這裏太冷了。”



碎傾

  塵芳看著大廳裏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不禁暗自呻吟,正想轉身抹腳就走,婉晴在那已一眼瞄見自己,恭敬的迎身而出,她萬不得以強打起精神,笑意盈盈的走了進來。

  在胤禟眾多的妻妾中,塵芳隻認得婉晴和另一個庶福晉兆佳氏,婉晴是自己和胤禟指婚前就跟著胤禟的,兆佳氏則是因為當時宜妃娘娘擔心胤禟子嗣單薄,在指婚後的第二年賜予胤禟的。說來也怪,自己與胤禟在一起時,這府裏竟生小格格,可自從她搬去盛京,胤禟在四年內連得了五子。看來宜妃娘娘真該感謝自己,塵芳不禁自嘲。

  走馬看花地接受著一個個妾室的磕頭問安,塵芳也沒記住哪個的名字,倒是昨夜睡晚了,此刻坐久了有些困乏,忽聽得門外一聲嬌笑道:“喲!大夥兒都到齊了,怎麽沒人知會我啊!”卻是郎氏走了進來。

  其餘的侍妾個個都斂聲屏氣,自動為她讓路。郎氏今日的打扮與平日不同,頭上戴著金鳳朝陽釵,項上掛著一串翡翠漓光珠鏈,一身縷金葉的大紅洋緞旗袍,外罩著件白狐褂子。

  劍柔和綿凝見她著裝如此隆重,唬得對視了一眼,心中暗笑。

  “給福晉請安,隻因昨夜妾身伺候貝子爺疲倦,故今早起身晚了。這裏先給您陪不是,還望福晉大人大量,饒了妾身的怠慢之失。”郎氏嘴上雖說得恭敬,神情卻頗為不耐,請安後也不待塵芳吩咐便徑自起身。

  塵芳看著郎氏,良久向婉晴道:“這位妹妹與眾不同,真是個直性子。”

  婉晴向郎氏使了個眼色,見她不予理睬,隻得委婉道:“是,郎妹妹入府的時間尚淺,有些規矩還不周全。”

  “哦,是嗎?”塵芳向郎氏招手道:“妹妹過來,讓姐姐我再仔細打量打量。”

  郎氏不悅得挪步走到麵前,塵芳拉著她的手笑道:“生得真俊,難怪爺喜歡的緊。昨兒,我的丫頭得罪了妹妹,我已責罰過她。待過兩日便將她打發出去,找個小廝配了。妹妹,你看可好?”

  塵芳身後的劍柔忙垂首跪下道:“奴婢錯了,主子要打要罰都可以,隻求別將奴婢趕出去!奴婢自幼便服侍主子,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

  郎氏知這是場麵話,便也應景笑道:“算了算了,誤會一場。姐姐就別追究了,我全當被路邊的野狗咬了口罷了。”

  “妹妹真是寬大為懷啊!”塵芳墨黑的眼瞳一緊,“初次見麵,沒什麽好東西,這個還請妹妹收下,全當是化玉帛之禮。”她從手中褪下紅麝翡翠翔鳳鐲,替郎氏戴上。

  那邊婉晴額頭已冒出細汗,兆佳氏更是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氣。郎氏並不識得此鐲,卻知是件稀罕物,也不推辭,還擺弄著展示給眾人看。

  “好了,我也乏了,今日就散了吧。”塵芳起身撣了撣衣裙道:“劍柔起來吧!回去繼續給我跪到門廊上,罰你不許吃晚飯。”

  “是,奴婢謝主子的恩典。”劍柔起身,眼盯著光滑如鏡的琉璃石板,綿凝看到她映在地麵上正做著怪象的鬼臉,嘴角抽搐了兩下,忍住了笑意。

  郎氏見塵芳一行走遠,冷哼了聲,高昂著頭也喚了丫鬟離去。

  兆佳氏瞥了眼郎氏,對婉晴道:“這個也太惹人厭,看來離大限不遠了。”

  婉晴淡淡歎道:“隻怕是又要大鬧一場,爺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

  兆佳氏的臉刷的白了,想到四年前那日的情景,身子竟不自主的顫抖起來。

  婉晴安慰地握住她冰冷的手,兆佳氏哽咽道:“我隻是不明白,我和你在爺的心裏究竟算什麽?”

  “算什麽?”婉晴自憐道:“我們連他的眼都沒入得,怎麽還進得了他的心呢?”說及此,她倒有些羨慕起郎氏,畢竟她在胤禟的眼裏還留下過那一抹依稀的倩影。

  是夜,綿凝收拾著桌上的碗筷,聽得外屋人聲嘈雜,正想出去看看,房門猛的被踢開,她閃之不及,被撞到地上,卻見是胤禟,便悶聲不敢造次。後腳追進屋的劍柔見了,忙一把拖起她,退縮到牆角。

  塵芳正伏在書案上臨帖,見他衝進來,也不驚訝,繼續低頭臨摹。

  此刻臨的是顏魯公的《告身貼》,她自幼便不善書法,每到習字,草草寫上兩篇就權當交了功課。直到一次,看到舅母在整理舅父的詩稿時,發現不僅詞藻淒美,字跡也雄秀端莊,用筆混厚強勁,饒有筋骨,亦有鋒芒。舅母道:“世人都道你舅父天資穎慧,博通經史,工書法,擅丹青,卻不知他夜讀三更,聞雞起舞,酷暑寒冬從不曾怠慢一日。他幼時每日要臨帖百張,數十年的艱辛都凝集在這字裏行間。你雖聰慧但愛取巧,不及你舅父刻苦。若你舅父還在世,能督促你一二,他日必成大器。”每說到此,舅母的眼眶便紅了。

  塵芳本就將仰慕舅父絕世之才,又憐惜舅母年少守寡,自後便決心認真練字,每日裏堅持臨上幾篇字帖,數年下來也略有小成。

  胤禟見她靜坐在燈光下一筆一劃的臨著帖子,蝶翼般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兩道青灰的陰影,兩顆熒白的南珠耳墜在頰邊微微搖逸,風清雲淡,波瀾不驚。一股挫敗感夾帶著適才的怒火從胸膛中爆發出來,他隨手拿起一個南宋花瓶就砸了下去,接著是桌案上的碧玉山石,成窯的五彩陶馬,傾時房中已一片狼籍。

  綿凝捂著耳躲到劍柔懷裏,劍柔則閉上眼不敢再看。

  塵芳的筆落在了‘莫’字的最後一劃上卻再也寫不下去,墨汁順著筆尖滴在了宣紙上,迅速的渲染開來。無力的擱下筆,她抬起頭,見胤禟的臉因憤怒而漲得通紅,狹長的鳳眼裏燃燒著熊熊烈火,象要將所有的一切都吞噬。他踹倒一張椅子,走到床前將上麵的棉帳,簾穗一把揣下來,兩三下便撕了個粉碎,又見緞被上繡著‘鴛鴦戲水’,更是眼前一刺,雙手一扯而裂,嘩啦一下聽到撕裂聲,心中也如開了個大口子般的痛。

  “你鬧夠了沒!”

  聽到那聲嬌斥,他霍然轉過身,喘著大氣一步一步的走到塵芳麵前,凝視著她平靜的臉。那樣的眉眼,那樣的唇,四年來他在心中不知描繪了多少遍,可當此刻真實的映現在眼前時,才知道數千次的想像也不及這一眼的悸動。

  “九哥,你這輩子算完了!”數年前,胤礻我喝醉後捶著自己的肩膀道:“你看上了董鄂家的那個丫頭,你再也不會是我的九哥了!我的九哥再也回不來了!”當時自己隻是笑笑,全當是十弟酒後的胡言亂語,不以為然,後來方知錯的原來是自己。

  “沒有!”胤禟從懷中掏出那隻紅麝翡翠翔鳳鐲,晃了晃,一甩手,鐲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後,落在地上碎裂成數段殘片。

  塵芳聞風不動的問道:“是個好東西吧?”

  “那是前朝神宗帝的愛妻孝端皇後的心愛之物,聽說戴著的人會有祥瑞護身,能避陰邪。千兩黃金也買不到。”胤禟的神情漸漸放鬆下來,挑高了眉不屑道:“可現下在我眼裏,它已一文不值。”

  塵芳有些惋惜的看著那片碎跡,遺憾道:“若能流傳於後世,可是價值連城。暴譴天物的舉動實是不智。”

  胤禟冷笑道:“你若是可惜,為何又輕易送給他人?此刻也不必惺惺作態了!”

  塵芳委屈道:“我怎知這是如此稀罕的寶貝,雖估摸到幾分,可你也沒與我鄭重交代過,怎怨得我!”

  “是嗎?你心裏有數。”胤禟偏過臉不去看她,聲音略有些嘶啞。

  “今天若不是為了這隻鐲子,你也不會來我這處,不是嗎?”塵芳反問道:“你我之間,真的要落到如此田地?”

  胤禟緩緩向門外走去,待到門廊前身形一頓,道:“該說的,四年前我都說完了。”

  塵芳動了動嘴唇,卻沒發出聲響。

  胤禟不由的捏緊拳頭,挺拔的背影隱透出濃鬱的孤寂,“董鄂塵芳,別對我說,你不知道自己喝下的那碗是墮胎藥!”




吸引你是我的魅力,改變你是我的魄力,愛上你是我的失力,嗬嗬~~
[4 樓] Posted:2007-04-06 15:03|


紫藤風鈴


飄動的風鈴

級別: 區版主
精華: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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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望: 11621 點
小說幣: 94424 RN
貢獻值: 1142 點
注冊時間:2006-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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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梅

  塵芳將花瓣上的積雪輕輕的收集到白玉瓷罐中,見罐內已滿,便用油布覆密,撳上瓷蓋,囑咐劍柔道:“將罐子埋在這梅樹下,待明年夏天開封用來泡茶,不僅更輕浮醇香,還有靜心安神之用。”

  劍柔笑道:“也隻有格格有這般的閑雅之情,其他人哪來這般的講究。”

  “隻是曾在書上看到,學著附庸風雅罷了。”塵芳輕撫粗燥的樹幹,仰望著一朵朵吐蕾盛放的梅花,這數十株的紅梅如胭脂一般的腥紅,映襯著今晨的一場大雪,分外的精神爍翌。

  劍柔則看著塵芳立在紅梅下,不知是花襯人豔,還是人比花嬌,一時竟分了神。

  “都道無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塵芳有感而發。

  “好!”一聲喝彩,主仆兩人回身,見一青衣男子挽著一少婦正站在不遠處含笑看著她們。

  “十三弟!”塵芳不禁眼中一熱。

  胤祥走上前來,右腿猛得一沉,少婦忙攙扶住他,胤祥搖頭對她示意無礙,回頭對塵芳笑道:“九嫂,我大婚的時候你沒來,前日聽說你回來了,我特意帶著琴兒來見您。”

  一旁的少婦向塵芳行禮道:“嫂子好!一直聽十三爺提起您,隻苦於無緣一見,今日見嫂子立在這雪景裏竟比畫上的人還好看,才知十三爺所言非虛。”

  塵芳見她圓圓的臉蛋,皮膚白皙,淡眉杏目,雖不算是個美人,卻溫婉細致,暖若春風,便扶起她問道:“你便是尚書馬爾漢之女兆佳氏?”

  “是,閨名筱琴。”

  塵芳向胤祥笑道:“是個有福的孩子,你不可虧待了她。”胤祥頷首稱是。

  筱琴忙道:“十三爺對妾身很好,不曾虧待!”

  塵芳笑意更濃:“到底是夫妻同心,我這外人看來是不能多嘴的。”見筱琴羞紅了臉,不禁憐愛地拉著她:“走,到東廂閣去,那兒暖和。”

  沿回廊走了兩步,胤祥突然對筱琴道:“我的腿站久了,似受了寒氣。秦太醫給開的藥我拉在了馬車裏,你辛苦一趟可好?”

  筱琴麵帶焦慮道:“這可怎好,要不咱們這就回去。”

  “無大礙的,吃一丸藥便好。”胤祥頷首笑道。

  塵芳會意的向劍柔道:“你給福晉領路,我和十三爺就在此處等著,順道吩咐廚房準備兩碗薑湯過來。”劍柔便放下瓷罐帶著兆佳氏離去。

  胤祥坐在回廊上,將右腿擱起,遠眺著那片梅林。塵芳見他身形消瘦,今年雖才二十六歲,卻如曆盡了人間滄桑,眉宇間總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憂鬱疲倦,再細看濃密的發絲中竟還夾雜了幾縷白發,哪還有半分當年神形豐俊,豪邁直爽的英姿。

  “九嫂,剛才你那句詩正映了我現在的心境。”胤祥感慨道。

  “我知道。”塵芳悄悄抹了下眼角:“這幾年辛苦你了!”

  胤祥指著右腿道:“太醫說這是濕毒積結的緣故,時不時的就會生瘡,破潰流膿,治了幾年也沒見好。現在我連馬都跨不上去了。”說到此,他忍不住將頭埋進膝間。

  “十三,記得小時候你身體瘦弱,與兄弟們比賽布庫回回落敗。每當被其他阿哥嘲笑時,你總是跑到敏妃娘娘那裏哭一場。當時我問你,如果沒有皇額娘的庇護,你又該怎辦?你道從不曾想過。後來敏妃娘娘歿了,你和十四弟打架,落了遍體磷傷,跑到敏妃娘娘靈位前嚎啕大哭,還記得當時我說的話嗎?”塵芳問道。

  胤祥緩緩抬起臉,哽咽道:“男子漢大丈夫,可以被打倒,決不能被打敗!”

  “那夜你自己將傷口包紮好,回到布庫房苦練了一宿。第二*****便向十四弟挑戰,還是輸了,於是第三日,第四日。你四哥心疼你,不準十四弟再與你比試,你卻道:“大丈夫焉有退縮之理!”事後,十四弟終被你打敗了。自此,每逢騎射狩獵,你總是能先拔頭籌。”

  “其實最後是十四弟故意讓我的,四哥告訴了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將他訓斥了一頓,他才不得不退讓的。”胤祥喃喃道。

  塵芳盯著他道:“那麽,我且問你,現在沒有了皇上的庇護,沒有了引以自豪的武功,你又該如何?”

  胤祥茫然的搖頭道:“我每日裏都在問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惹得皇阿瑪這般厭惡我。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

  “你何曾做錯了,錯隻錯在不該生於帝王家。十三,你不僅是皇上的阿哥,四哥的十三弟,你還是胤祥啊!那個會躲到額娘懷裏撒嬌的胤祥,會馳騁於草原的胤祥,那個千杯不醉的胤祥,吟詩作對的胤祥,引亢高歌的胤祥。好好活著吧,對於你們這些皇子來說,能活下去已是萬幸。”塵芳望著陰暗的天空歎息道:“梅花香自苦寒來。有了今天的磨難,方能成就日後的抱負。你已經比很多人都幸運了。”

  胤祥見塵芳臉上浮現出莫名的痛苦,似有無限哀怨,心中一酸,忙道:“九哥呢,進府時管家說他昨夜就沒回來?”

  塵芳苦笑,搖首不語。

  胤祥一頓又道:“想是去巡視他那些個商號了。這幾年九哥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山西、湖南、浙江都開了分號,真是個大財主。他若能將這份精明才幹用在朝政上,可有多好啊。”

  塵芳笑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他縱使賺到了金山銀山,也買不到紫禁城的半片磚瓦。”

  “你適才還勸我想開些,你自己又何曾想通了。看你似比前些年清瘦了許多,莫不是九哥欺負你,你告訴我,我雖已是半個廢人,也要為你出了這口怨氣。對了,把十四弟也叫上,他生平最見不得有人欺負你!”胤祥臉上雖堆著笑,眼神卻十分認真。

  塵芳幽聲道:“他待我很好。在盛京的時候,每年他都撥一大筆銀子整修我住的別苑,吃穿用度不曾有半分怠慢,凡是宮裏賞賜的禦用之物皆送過來由我先選用,即使是這片梅林,他也派人精心打理著。”

  “我一直以為你和九哥會是咱們這些個皇子福晉裏最和睦的一對,卻不料是如此的下場,是九哥變了嗎?”胤祥憤憤不平道:“幾年來這府裏的女人都快趕上皇阿瑪的後宮了,聽說最近他還迷上了個男伶。早知如此,當年還不如——”

  “十三!”塵芳嗬止著,努力平複心中的波瀾道:“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胤禟的業,我的障,我倆的業障是命中注定的。”

  胤祥還欲開口,忽聽到背後急促的腳步聲,起身一看。原來是兆佳氏拿著藥興匆匆的趕來,見他並無大礙,揪起的心一鬆,臉上洋溢著溫煦的笑容。

  塵芳見她的裙角已被雪水打濕,發髻鬆散,鼻尖沁出了細汗,知定是抄近路跑過來的,不禁感歎:“看她這模樣,也應了個詩景。‘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隻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胤祥迎了上去,扶住她的身子,略有不悅道:“都是做娘的人了,還這麽莽撞,若是滑倒了怎辦?”

  筱琴喘了口氣道:“哪有那麽嬌弱,快吃藥吧!”

  輕輕撫去她發髻邊的殘雪,胤祥歎道:“下次可不準了。”

  在東廂閣閑聊了會,婉晴也過來應酬了兩句,胤祥夫婦便告辭回府,塵芳故意拉住筱琴輕聲耳語了兩句。見筱琴回來時眼紅紅的,胤祥正欲詢問忽聽得大廳傳來一女子的哭喊聲,他奇怪的看了塵芳一眼,忍不住走了過去,一行人便隨他而行。

  大廳內,隻見個侍妾跪在郎氏腳邊泣涕:“福晉,妾身冤枉啊!那真是妾身的家兄,他知妾身放出宮來到貝子府,是來尋親投靠的,決無齷蹉之事。”

  郎氏朝她臉上啐了口道:“不要臉的小娼婦,他姓胡,你姓章,什麽兄弟,別臊人了!”

  “他自幼家貧過繼給我父,十二歲時家鄉一場瘟疫,他家人都得病死了,我父可憐他家無子送終,方讓他改回姓胡的。”侍妾磕頭懇求道:“福晉,妾身見兄長來京應考,身上盤纏所剩無幾,方贈了些首飾讓他典當。這私廂授受之罪我認了,若是其他的,侍妾斷不能認。現下,我兄長應考在即,還請福晉放了他出府去,免得誤了他的前程!”

  胤祥見是貝子府裏的隱諱之事,忙不迭的告辭離去。塵芳原不管事,又見郎氏在那,便去送他夫婦出門。婉晴過去聽郎氏將事情緣由說了一番,見那侍妾正是前些日子胤禟自宮中要來的宮女巧萱,也不好輕易決定,就命人將她軟禁起來,待次日等候胤禟發落。

  塵芳回房途中,隻聽得那女子毛骨悚然的叫喊:“冤枉啊,我和胡什禮冤枉啊!老天爺,你快睜開眼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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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風鈴


飄動的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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鵑啼

  塵芳輾轉反側,一夜間醒來了數回。躺在外屋的綿凝也察覺了異樣,披了件小襖點著蠟燭走進來道:“格格,是身體有不適嗎?”

  塵芳索性坐起來,望著黑蒙的窗外問:“幾更了?”

  “剛敲過四更。”綿凝倒了杯溫水遞於她,見塵芳雙頰緋紅,一摸額頭叫道:“了不得,您在發高熱,我去叫人找大夫。”

  塵芳擺擺手道:“深更半夜的,等天亮了再說。我自個兒的身體心裏有數,捂身汗便沒事了。”綿凝還猶豫著,塵芳又道:“我心裏總覺得堵得慌,似有件要緊的事沒辦,卻一時又想不起來,你幫著想想!”

  綿凝略一思量道:“是十三爺的事?”塵芳搖頭。

  “是四格格?”塵芳也搖頭。

  “那是貝子爺的事?”

  塵芳想了下,又搖頭道:“也不全是,仿佛是知道了,卻又不知從何抓住頭緒。”

  綿凝見她愁眉不展的模樣,勸慰道:“想不到就別想了,天大的事也沒自己的身子重要。這兩年,您的心思越來越重,每夜睡得時辰也越來越少,縱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般的煎熬。”

  塵芳笑道:“哪有那般沉重。”便又躺下睡去。

  綿凝不放心,便在屋內的湘妃榻上和衣躺下守了一夜。

  “知道自己來自哪裏嗎?”

  幼小的女童指指母親的肚子。

  母親笑著將她抱在懷裏道:“我說的是更久以前!”

  女童搖搖頭,好奇的睜大眼。

  “在長白山的東北,有座布庫裏山,山下有個湖泊叫布勒瑚裏,有一天來了三個仙女姐妹在湖裏洗澡。她們洗完澡上岸時,有一隻神鵲飛來,嘴裏銜著一顆紅果,放在了最小的,叫作佛石倫仙女的衣服上。佛石倫拾起色彩鮮妍的紅果愛不釋手,便放入口中。待她穿衣服時,一不小心把紅果咽到肚子裏,因此懷了孕。當她兩個姐姐穿好衣服,準備回天宮時,她卻離不開地麵了。大姐和二姐仔細給三妹檢查一番之後說:“這是天授妊娠於你,等你生產以後,身子輕了再回去罷。”說完便告別了三妹,不久,佛石倫生下一個男孩。 她對兒子說:“你是奉天之命生在人間的,讓你去平息暴亂,安邦定國。”說完,她做了一隻小木船,讓兒子坐在上邊,順流而下。然後自己淩空而起,返回天庭。 那個男孩便是我們民族的始祖,天女之子,姓愛新覺羅,名叫布庫裏雍順。”

  母親愛憐的撫著女兒的小臉道:“孩子,你是愛新覺羅家的血脈。沒有他便沒有我們的祖祖輩輩,就沒有你的曾祖父,你的祖父,你的父親,也不會有你,無論過去多少年,都不要忘記——”

  “媽媽!媽媽!”

  母親慈祥的臉逐漸模糊,塵芳急得伸手抓向母親,卻一把撲空。她驚醒過來,天已是大亮,後背一涼,原來已被汗水浸濕。

  “劍柔!劍柔!”她大聲喚道。

  綿凝先走進來道:“格格,您醒了!”

  “劍柔呢,我叫她!”塵芳下了床胡亂穿著衣裳,嘴裏焦急道。

  劍柔原在院子裏喂魚,此刻聽到忙走進來。

  塵芳問道:“昨兒送十三爺回來路上,咱們聽到庶福晉處罰的那妾室喊什麽來著?”

  劍柔道:“她說她是冤枉的!”

  “她嘴裏喊著的那個男子叫什麽來著?”

  “恩——,好像叫胡什麽來著。”劍柔努力想了下。

  “你立馬去告訴側福晉,將那個妾室帶到我這裏,還有她那個兄弟也不準動半分,這件事我要親自處置。”塵芳催促著她道。

  劍柔忙一路小跑離去,半晌苦著臉回來道:“貝子爺回來了,在正廳親自過問此事呢。我才說了格格要過問,就被駁了回來。”

  塵芳一跺腳,“走,去正廳。”

  巧萱跪在空曠的廳堂中央,麵色憔悴,神情萎靡,穿堂的陰風掃過她的身子,就如掉進了冰窟窿般的刺骨疼痛。

  胤禟吹開茶麵上的浮葉,慢慢品著這杭州的龍井。他一早回來,就聽郎氏說抓了個私通的侍妾,這等有損顏麵的事令他心生不悅,命婉晴嚴辦,卻看到劍柔跑過來說塵芳要親自處置此事。自己一下子提起了興趣,倒要看看那個膽敢紅杏出牆的女人,卻原來是從榮妃娘娘那處要來的宮女。

  “我親眼看到她和那男人在後門私會,還卿卿我我摟作一團!”郎氏斜眼瞅著胤禟,見他麵無表情,又道:“若不是為了爺您的名聲,我一個婦道人家何苦去淌這混水!”

  “你可知罪?”胤禟淡淡的問道。

  巧萱抬起頭,望著他俊美如昔的容顏,他正看著廳外的風景,修長的手指反複把玩著手中的杯盞,猶如在詢問一件稀鬆尋常的小事。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儲秀宮後院裏那雙深望著自己的眼睛早已不複存在,他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胤禟見她不語,隻道她無言以對,便吩咐婉晴道:“給她買副好棺材,免得旁人說貝子府虧待了她。”

  婉晴頷首會意。

  郎氏則道:“姐姐你見不得那場麵,妹妹我替你去辦了。”

  婉晴見巧萱木然的臉上淚痕縱流,憐憫道:“就給個痛快,讓她早些上路。”

  郎氏吩咐著兩個力大的丫頭將巧萱拖了下去,才剛將她拽起,隻聽廳外道:“等等!我還有話問!”卻是嫡福晉董鄂氏。

  胤禟見她喘著氣走進來,長發隨手挽了個髻,一身半舊的雪青色掐紗長襖,下邊露出半截象牙白的貼身皺裙,看來是不及梳妝便急忙趕過來的,雖淩亂但較往日多了分庸懶的嬌態。

  堂中之人都訝意的望著她,塵芳徑自走到巧萱麵前,示意兩個丫頭將她放下,問道:“那日的男子果真是你兄長?”

  巧萱原已失魂落魄,對周遭的事情渾然不覺,並未回應。塵芳柳眉微挑,漫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劍柔湊到巧萱耳邊低語:“若想救你家兄的性命,還不快如實回答福晉。”

  巧萱茫然抬頭看著上方的塵芳,眼前恍然一亮,如同在溺水中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爬過去抓住她的腿道:“福晉,妾身冤枉啊!妾身與家兄的清白日月可鑒!”

  “福晉,此事貝子爺已有了定論,您莫要被這賤婦給愚弄了!”郎氏雖對著塵芳說,眼卻看著胤禟。

  塵芳冷冷掃了眼郎氏,又問道:“你兄長可是姓胡?”

  “是,家兄原是我表舅的兒子,繈褓中便過繼於我家,他名章什禮,表字太萇,後改回姓胡。雖與我不是本家,但我倆自幼便是以兄妹之禮一處長大的,豈能有那違背倫常的苟且之事!”巧萱說到最後已涕不成聲。

  塵芳的手緊緊扣住椅欄,帶著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又道:“你們原籍哪裏?”

  “我和兄長皆是安徽六安人氏,兄長是以去年鄉試第二的成績來參加明年開春的會試。”巧萱一一答道。

  “好,很好!”塵芳對胤禟道:“我看既是來應試的舉子,必然飽讀聖賢之書,不會是那雞鳴狗盜之輩。何不先將那胡什禮放出來,當麵再對質一番,免得誤人前程,枉送性命?”

  胤禟則不解的看著她,塵芳雖不算天性冷淡,但也絕不是好事之人,今天她對此事竟如此關注,其中必有蹊蹺。“此終非莊重之事,到此便已了斷,休要再提。”他說完便撩褂要走。

  塵芳猛得拍案而起喝道:“人命關天,豈可如此草草了事!”

  眾人皆是一楞,胤禟則麵色鐵青的瞪著她。綿凝見塵芳臉紅若胭脂,雙手微微顫抖,心下隻覺不安。

  “劍柔,去把那胡什禮帶過來見我!”塵芳走到胤禟麵前道:“今天駁了爺的麵子,是我的不對,但此事我管定了。”

  “來不及了!”塵芳看向郎氏,隻見她冷笑道:“那個奸夫我昨日便派人押去直隸衙門了,今天恐怕已在發配寧古塔的路上。”

  “你--”塵芳手顫抖的指向她,隻覺喉頭一甜,吐了口鮮血出來。

  “梅兒!”胤禟驚呼著,抱住了她如秋葉般飄墜而落的身體,一頭青絲就如同她的主人般毫無生息的灑落一地。

  屋內氣氛凝重,太醫額頭冒著冷汗,搭完脈也不敢抬頭,隻趴在地上道:“福晉這是由於心血不足,思慮過度,勞倦傷脾,脾失健運,至使生血泛源,心血不足所致。心失所養,心鬱於積,又加之近日起居不慎,疲勞過度,雨雪淋濕,情緒大喜大悲,這吐出的口血倒是疏通了淤積的心脈,並無大礙,隻需以理氣活血的方子調養便可。隻不過,福晉如此年輕,心思竟這等沉重,長久下去,恐非有壽之人--”

  說及此,太醫啞然住口,惶恐的磕頭道:“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胤禟冷瑟道:“下去開藥吧,若是治不好,你也不用在太醫院供事了。”

  太醫連聲稱是,隨了個嫫嫫下去。

  胤禟坐在床頭,輕輕握住塵芳冰冷的手,嘴角殘留的血痕令他焦心的一痛。瘦削蒼白的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口中喑喑有語,睡夢中的她是那麽的痛苦無助,全無了平日裏的優雅自信。

  “這是怎麽了,梅兒?”胤禟無奈的問道:“我什麽都依了你,什麽都可以給你,你到底還想要什麽?”

  一旁的綿凝和劍柔隻聽得辛酸,不覺落下淚來。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工夫,塵芳幽幽醒來,開口便道:“綿凝,將我的手書拿來,派個機靈的人去直隸衙門找整儀尉全冠町全大人。他曾是我阿瑪的麾下,會賣個麵子給我,請他務必將那胡什禮追回。”

  綿凝望了眼胤禟,紅腫著眼道:“格格,身子重要,你先吃藥吧,其他的事待病好了再說。”正說著,門外的丫頭端了碗熱騰騰的藥進來。

  “我來!”胤禟接過碗,仔細的吹涼了,笑道:“怎麽辦呢?自小就是怕吃藥的人,喝完了給你拿些英吉力的奶糖來,就不苦了。”

  塵芳看著他將一匙藥遞到嘴邊,冷冷的撇過臉去。

  胤禟頓時僵下臉,將藥碗往地上一扔,哼道:“不吃就算了!”

  一屋子的奴才唬得都跪了下來,鴉雀無聲。

  “是啊,死了算了。”塵芳對著胤禟冷笑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胤禟登時麵色發黃,一拳敲到床沿上,震得床板直晃蕩了兩聲。“崔延克!”他大喊一聲,從外屋跑進個二十來歲,麵貌白淨的太監應聲。

  “你去直隸衙門告訴李庭言,讓他把那個胡什禮送過來。”胤禟咬牙切齒道:“我倒要看看那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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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釋

  胡什禮尾隨個大太監沿著九曲回廊快步而行,心中忐忑不安。他本以為至此將命喪異地,卻在臨行前又被人從發配的囚隊中提回了固山貝子府。是喜?是憂?不得而知。

  跨過了一道圓門,發覺竟來到了內眷所居之地,一路皆是些丫鬟和小太監,慌得他雙目不敢斜視。過了座石橋,來到個大院落,上麵三間大正房,兩邊的廂房通著後麵的假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進了正中的房間,在外屋候立,見四麵牆玲瓏,牆上掛著名家真跡,錦籠紗罩,地上則鋪著碧綠鑿花磚,房中行走的幾個小丫鬟皆舉止不俗,知必是個重要家眷的住所。

  一個中等身材,劍眉杏目的大丫鬟自外走進來,見了他細看了兩眼。胡什禮忙低頭,隻聽跟在丫鬟身後的人喊著自己大哥,抬眼見到巧萱走進來,登時眼淚便流了下來。見對方無恙,兄妹二人抱頭痛哭。

  不久,一個身段苗條、靈巧的丫鬟自內屋走出來問適才那丫鬟道:“劍柔,格格吃完了藥,正問人來了沒?”

  “老天保佑,格格總算肯吃藥了!”劍柔雙手合掌念念有詞。

  綿凝抿嘴輕笑道:“才還僵著呢,突然胸口疼,一個便急了要去懲辦太醫,另一個想是事情有了著落,心裏高興竟撒起嬌來。一碗藥,磨了半個時辰才喝完。”

  “這兩位啊,都是磨人的主。”劍柔又問:“現就讓他們進去嗎?”

  “嗯,開始爺不肯,說是內眷怎可輕易見陌生男子,可是——反正現在允了,這就進來吧。”說著綿凝看著胡什禮道:“你們隨我進來吧。”

  胡什禮走進內屋,見一俊美華貴的青年正坐在張搭著灰鼠皮的太師椅上,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身旁的巧萱早已跪下道:“賤妾給貝子爺請安。”忙也跟著跪下叩頭。

  胤禟見這胡什禮長瓜臉,三角眉,一雙大眼,五官尚算端正,由於近日連遭變遷,神色有些狼狽。橫豎看也隻是個平常的書生,毫無特別之處。

  胡什禮垂著頭,隻聽得聲嬌問:“來啦嗎?”從鏤紗玉屏後走出一女子,她藕合色的貂紋鑲邊裙角在自己眼前停了下,便走到貝子爺身邊坐下道:“先生便是巧萱的兄長胡什禮?”

  “正是。”

  “先生可知為何貝子爺將你又從直隸衙門提回來?”那女子問道。

  “必是已查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在下與舍妹受得是不白之冤。”胡什禮揣量道。

  女子冷笑道:“後院約會內眷,私相授受,欲典賣府中財物,又不避瓜田李下之嫌,雖說有兄妹之名,但畢竟是隔了層骨肉的。先生,您說單這幾條罪名,可冤枉了你?”

  一番話說的胡什禮心驚肉跳,巧萱則輕涕道:“福晉,賤妾知錯了!”

  方知此女便是貝子的福晉,胡什禮忙道:“福晉,我實因囊中羞澀,不得以來投靠妹妹,卻不料闖下大禍,如今要殺要剮,盡由貝子和福晉發落,隻是我妹妹無辜被牽連,實是不忍。我自幼由養父母撫養,日子雖過得清貧,卻從不曾對我有半分委屈,我和妹妹雖非親骨肉,卻勝似骨肉。如今隻請貝子和福晉開恩,能放我妹妹一條生路!”

  “哎,法理不外乎人情。”女子歎道:“聽說先生鄉試進了三甲,可見是個人才。十年寒窗苦讀,卻因一時的不甚換來一生的牢獄之災,我和貝子爺實在是於心不忍。何況貝子爺也是愛才之人,今日救你脫出囫圇,也算是功德一件。”

  胡什禮一聽,知事有轉機,忙要謝恩,又聽那女子道:“隻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此事關係著貝子府的名聲,皇家的顏麵,還是要小懲大戒,以示服眾。劍柔,把東西拿上來!”

  說話間,一柄匕首丟到了胡什禮眼前。他不由驚訝地抬起頭,看到上頭坐著個清麗絕俗的錦衣少婦,正含笑地望著他,麵容猶帶幾分病態,眼光卻銳利如芒。

  “你若現在離去,我可保你平安,至此無人再提及此事。不過你妹妹要被送往城外的靜水庵,剃度出家,你兄妹今生不得再見。你若此刻將右手的兩指留下,我可保你妹妹一生榮華富貴。你意如何?”

  塵芳話一出口,巧萱哭嚷道:“福晉,賤妾願出家為尼,隻求饒了我兄長。他若廢去右手,怎再執筆考取功名?”

  “也是,男兒誌在四方,卻應該有一番作為。”塵芳盯著胡什禮慘白的臉感慨。

  胡什禮聽著巧萱的抽涕,心如刀割,猛得牙關一咬正色道:“我願自斷兩指,請貝子和福晉能信守諾言。”他隻知自己痛下決心,自殘以護妹周全,卻不知剛才他自己才是命懸一線,話一出口,已躲過一劫。

  塵芳暗鬆了口氣,見胡什禮正伸手去拿匕首,忙推推胤禟,向他使了個眼色。胤禟會意,這樣的情景他倆年少時便配合得天衣無縫,此刻一絲甜蜜湧上心頭,嘴邊不覺掛起笑意。

  “且慢!”胡什禮手一顫,剛拾起的匕首掉落在地,隻聽上座的貝子爺說道:“終是個讀書人,若廢了可惜。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看他這兩個指頭就借寄於我處,如何?”

  那福晉量思片刻道:“既是貝子爺開口了,便饒他這一回吧。”

  胡什禮如得了大赦般搗蒜似的磕頭道:“貝子爺的大恩胡什禮莫齒難忘,貝子爺和福晉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塵芳捂著嘴笑道:“我可生不出你這麽大的兒子。不過既然貝子爺恕了你,那我也該賞你些,不負你所說的再造之恩。待會你去帳房支取白銀一百兩,畢竟你也算我這府裏的親戚,總不能讓我們擔這嫌貧愛富的名聲。”

  胡什禮隻感峰回路轉,從地獄爬到了天堂,一時不知說什麽,隻低著頭輕咽。

  “此次科舉若你名落孫山,便回貝子府來,我供你吃穿用度,三年後你再去應試。”福晉語氣一頓,“但倘若你金榜提名——”

  胡什禮忙接口道:“自然日後以貝子爺馬首示瞻,效犬馬之勞!”

  塵芳冷笑道:“固山貝子府不缺惟命侍從的奴才。”她看了眼胤禟又道:“我為你指條明路,聽說雍王府正缺人手,雍王爺禮賢下世,你若得他所用,必可發揮所長。”

  此話一出,胤禟驚異的看向她,眼中無數疑問,胡什禮也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極為不願卻又不敢反駁。

  塵芳咳嗽了兩聲,潤了口水又道:“先生必定以為我要先生去做那奸佞小人,若真如此先生便錯了。待先生金榜得中,你與我固山貝子府便再無瓜葛,自此縱使相見也不識。我也不會要先生去做什麽兩麵三刀的事,隻希望先生能一展鴻圖,平步青雲。”

  胡什禮心中仍存疑慮,塵芳將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放厲聲道:“難道先生要我發毒誓嗎?”

  胡什禮忙道不敢。

  “貝子爺和我不用先生為我們效命,隻希望先生日後能記住自己今日的所言!” 塵芳轉而又細語輕聲的安撫。

  胡什禮哪敢再想,連聲道是。

  “你妹妹是個重情重意之人,性格又柔順,貝子爺,我看就升她做個格格,放在我屋裏可好?”

  胡什禮一聽,便知這是用來挾製自己的,卻也無奈,巧萱聽胤禟應允了,心裏卻無一絲喜悅,隻磕頭謝了恩。待兄妹二人走出房間,卻已恍若隔世。

  “這個胡什禮似乎並無過人之處。”胤禟問道:“你曾認識他?”

  “今日是初見,他隻能算是個庸碌平常的書生,即便為官,也終不會成大器。”塵芳疲倦的捏著鼻梁,聲音略微沙啞。適才她曾對這個無辜的人動過殺念,曾幾何時自己竟也變得如此殘忍。

  恍惚間跌坐進一個溫暖寬厚的胸膛,塵芳抬眼看著胤禟。寬亮的額頭,鼻梁高挺,雙眼更是幽深迷人,無怪乎多少女子明知他無情薄幸,仍對他趨之若騖,隻是——

  忍不住輕輕撫去那眉宇間的皺痕,她幽聲道:“別老皺眉頭!年紀輕輕的,卻整日陰沉著臉,你難道不知這幾年旁人有多怕你嗎?”

  “那你呢?”胤禟梳理著她額頭被汗水浸濕的碎發,“心裏在想什麽?你從來不插手朝廷的事,今天怎麽把腦筋動到老四的身上了?小心惹火上身。”

  倚在胤禟懷中,聞著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龍涏香,塵芳輕歎道:“我有預感,那個胡什禮日後或許能救我一命。”

  胤禟啞然失笑,擰著她的鼻尖道:“你是什麽身份,還用得著他?真不知你的腦瓜子裏在琢磨些什麽?”

  “世事無常,今日王侯將相,明日也許就淪為階下囚。”塵芳想到此,眼眶不禁發紅。

  胤禟撫著她的臉,摩挲著手指下柔膩的凝脂道:“太醫說了,你這病就是因為思慮過多所致,何苦做這傷春悲秋之歎,耗費了精神。”

  “我是不是快死了?”塵芳攀著他的脖子,睜著雙美目疑惑道:“所以你才對我這般好?若是這樣,我寧願得了絕症,你日日都待我這般好。”

  “傻瓜!”胤禟將她緊緊摟住,痛得隻想將她溶進自己的骨血裏。“你怎麽會死?我不允許你死!你的病不礙事,我會給你請最好的大夫,給你用最好的藥。!”

  “我知道。”塵芳哽咽,這個男人總想將天下間最好的給自己,其實最好的她早已得到。

  知道嗎,胤禟?你就是我的命。




吸引你是我的魅力,改變你是我的魄力,愛上你是我的失力,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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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風鈴


飄動的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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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

  今日是農曆十二月二十八,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公大臣都為了即將到來的新年而忙碌。胤禟坐在書房裏,看著手中雪紙上的四行娟秀小楷發怔——“一年三百六十日,夜夜心煎到晨熙,春光無限能幾時,一朝分離君不知。”

  她真得如此度日如年嗎?今晨自她的床上醒來,就像從冰土中破泥而出的青草,整個身心都充斥著微弱卻又富有生機的喜悅,支起身,見她坐在鏡前梳妝,描眉、上胭脂,一舉一動都似四月的微風吹拂過心頭,暖意洋洋。

  “你醒了。”塵芳放下手中的胭脂匣子,走過來替他更衣。

  胤禟攬過她的纖腰,將臉埋在她的頸間呢喃道:“真想就這樣看著你一輩子。”

  塵芳輕輕側過臉,淡默道:“快穿衣服吧,我今日有事要出城,得早點兒出發。”

  胤禟一頓,又笑道:“大過年的要去哪?我陪你。”

  “今日是二十八,我要去看小敏。”塵芳盯著他的雙眼道:“她是不會願意見你們這些個阿哥的。”

  “小敏!”胤禟收斂起笑意,良久方歎道:“如今誰也不能再欺負她了,誰也不能了——”

  “九哥,你看那小啞巴,象個小狗似的整天跟在董鄂家的丫頭屁股後麵,搖尾乞憐的,還是個沒嗓的。”書房下課時,他和十弟在院子裏曬太陽,胤礻我指著遠處在玩毽子的兩人道。

  胤禟坐在廊柱上,微睜開眼,隻看到那纖細的身影在耀眼的陽光下鑲上了淡淡的金邊,五彩的毛毽像被賦予了生命,環侍在它主人的身邊上下跳躍。

  見塵芳踢得好,幾個格格和年幼的阿哥都圍上前來,“八十四!——九十!——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隨手抓住空中的毽子,塵芳擦著額頭的汗珠笑道:“不玩了,我也累了。”

  “塵芳姐姐,你踢得真好!”沂歆拍著手跑上來央求道:“姐姐教我踢毽子,可好?”

  “好啊。”塵芳轉身看到小敏噘著嘴,走過去柔聲問:“怎麽了,小敏不高興了?”

  小敏指指她手中的毽子,又點點自己。

  塵芳宛然笑道:“好,那先教小敏踢毽子。”

  小敏這才揚起嘴角,對著她露出笑顏。

  “姐姐最喜歡小敏的笑臉了。”塵芳輕捏著她的臉蛋道:“小敏笑起來最可愛了。”

  “這小啞巴笑起來更像隻小狗。”胤礻我見塵芳有事走開便道:“去耍耍她也當是個樂子。”

  胤禟原想阻止,話到嘴邊卻又收了口。其實自己也不喜歡那個小敏,她總是楚楚可憐地跟在塵芳身後博取同情,軟弱卑微得令人厭惡。

  胤礻我走過去說了兩句,那小敏便流下淚來,其餘幾個調皮的小阿哥和格格在一旁放聲大笑道:“小啞巴,小啞巴,愛裝可憐是汪汪!愛裝可憐是汪汪!”

  小敏哭得更厲害了。幾個年長的阿哥聽到動靜,皆從書房裏走出來,胤祥看不過去,想去喊塵芳,卻被沂歆拉住。沂歆向他搖搖頭,又幸災樂禍得瞅著小敏哭喪的臉。

  胤禟冷眼看著他那些哥哥們,平素裏一個個恭孝謙遜的皇阿哥,此刻卻都冷眼看著這一幕,沒有人上前阻止,然後他看見了正從遠處走回來的她。塵芳看到眼前的那幕,身形一僵,臉上唰得褪去血色,銀牙緊咬著下唇,怒意正從嬌弱的身體裏一點一點的迸發出來。很少看到她生氣的模樣,她總是那樣淡然祥和,隨遇而安。正在她上前要阻止時,胤禟不由自主的站起來,驚訝地看著她身後的人拉住了她的手。

  那一日,所有的阿哥都受了罰,十弟更是被打了十下戒尺,也是那一日,他方才明白原來自己與她之間相隔的是那般遙遠。

  “主子,八福晉來了。”崔廷克進來打斷了胤禟的回憶,剛通報完一個披著大紅羽紗雪氈的豔麗少婦便走了進來。

  “表哥,你這裏倒清靜。”她說著,解下雪氈丟給崔廷克,“小崔子,交給在外屋的我那兩個丫鬟,讓她們把上麵的雪珠子彈了,烘幹,免得待會穿上發潮。還有讓人給我上奶茶,我可喝不慣那些個輕浮的茶葉,淡的沒味。”

  崔廷克一一應聲下去。

  胤禟將雪紙壓在書冊下,看著這個表妹使喚著下人在火爐裏添了碳和檀香,又要了張羊毛毯子蓋在腿上,方才安穩地坐下正視自己道:“表哥,聽說我那位表嫂從盛京回來了,真可惜那晚裝病沒來,錯過了場好戲。”

  胤禟好笑的看著這個自小便嬌縱跋扈的表妹,她說話從來都是這麽直率,不加掩飾。“婷媛,我知道你討厭塵芳,但也沒必要在我麵前表現的這般明顯吧?”

  婷媛撇著嘴,又道:“適才在書房外看到你那庶福晉,小崔子把她擋在了門外。怎麽?正經主子回來了,那些個影子是不是就都嫌礙事了?”

  胤禟暗暗呻吟了聲,不耐道:“快過年了,你府裏就不忙嗎?偏跑我這裏來嚼舌頭。”

  “看著家裏那位整天沮喪著臉,誰還有心思操辦過年的事情,我若再不出來透透氣,早晚要憋出病來。”婷媛發著牢騷,忽然看到他書案上的麒麟白玉衡川筆架,眼前一亮,走過去拿在手中細細鑒賞了番,道:“表哥,這就給我吧,我家那位一定喜歡。”

  “不行!”胤禟毫無猶豫的奪了過來。

  婷媛隨即變了臉色道:“你銀子越賺越多,怎麽倒比以往小氣了。上次拿了你那對東瀛的瑪瑙金雀鏤花寶瓶,你也沒眨下眼啊!”

  胤禟搖首道:“其他的隨你拿,唯獨這個不行。”

  婷媛轉念一想,譏笑道:“定是她送的,就算是根草你也會像寶貝般供著。”

  “怎麽了?生氣了?”胤禟見她麵無表情地坐回到椅子上問道。

  婷媛幽幽歎了聲道:“我倆青梅竹馬,又是親戚,從小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嫁給你。”

  “是你自己死活要嫁給八哥的,難不成後悔了。”胤禟饒有興趣的問。

  “他額娘身份低微,自小又寡言少語,窩在一群阿哥裏根本毫不起眼。若不是你拉上他整日與我們一處玩耍,我怎會知道他的好。你可算是我們的媒人。隻是表哥——”婷媛微眯起眼看著他道:“我隻是不明白,當初眼高於頂的你怎麽會對他一下子熱絡起來了?”

  塵芳下了馬車,沿著彎曲的山路蹣跚而上。這裏很安靜,平時沒什麽人上來,小敏害怕生人,這裏很適合她。穿過一排茂密的矮叢,眼前是片開闊的平地,雲煙繚繞處一個挺拔的身影已屹立多時。露珠打濕了他的衣衫,也渾然不覺,隻是寂寞地看著麵前的一座香塚,石碑上鐫刻著幾個蒼勁有力的描朱赤字——沈氏愛女齡敏之墓。

  “你來了。”男子聽到腳步聲,回首看到塵芳點頭。

  “您來的可真早。”塵芳放下手中的竹籃,取出裏麵的祭品和貢香,點上三支清香,叩拜後插在墳前,見到躺在墓碑前的一小束茉莉花一愣,隨即道:“您有心了,這種日子還找得到茉莉花。”

  “小敏最喜歡茉莉花,她也像這茉莉一樣,雖然微小的不起眼,但卻芬芳撲鼻。”男子想到自己第一次送給小敏茉莉花時,她興奮得手舞足蹈的模樣,冰冷的眼中不禁浮現出絲暖意。

  “其實她以前並不喜歡,隻是因為是您送的,她便覺得是最好的。”塵芳淺笑著,伸手摘去碑沿上的一片雜葉。在小敏的眼中,他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包括他暴躁的脾氣,莽撞衝動的性格。“看得出,這幾年您將她的墳照料得很好。我待在盛京,也沒機會常常來看她。”

  “前些年一直在外領兵打仗,這兩年我又犯了事,出來一次不容易,平日裏就請了人每兩個月來清理一次。生前我不能護她周全,現在也隻能為她做這些了。”

  見男子的神情無限淒涼,塵芳心中酸楚,良久道:“放棄吧!若小敏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您落到如此地步。”

  “她自幼家遭變故失了聲,幸得你將她帶在身邊照顧,所以她很依賴你。後來我曾當著她的麵立過誓,會照顧她一生一世,不讓人再欺負她,絕對會比你更關心愛護她,可是我卻沒能做到。我忘不了十年前的今天,她躺在我懷中撒手而去的那幕,我要那個傷害她的人付出代價,即使傾我所有,也再所不惜!”男子恨聲道。

  “是我害了她。”塵芳至今仍深深自責,“我不該將她從納蘭家接到宮裏。我愧對舅母,愧對這個表妹,她失去了親人,失去了聲音,最後連您也失去了。”

  “其實在最後,她開口和我說了話。”男子陰沉肅穆的臉如同撥開雲霧的晴天,露出笑容。那是他今生聽到的最美的天籟——

  “胤褆,我終於能喊你了,胤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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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樓] Posted:2007-04-06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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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一)

  今日是大年三十,塵芳一早便梳妝好,帶著完顏氏和兆佳氏並府裏的幾個阿哥和格格隨著胤禟進宮,往年她在盛京可以遠離這些個繁瑣的禮節,今年卻再也推脫不了。

  宮裏上至皇太後、皇上、妃嬪,下至太監、宮女皆都忙忙碌碌。皇太後忙著接受一幫媳婦,孫子媳婦的叩拜,皇帝忙著給王公大臣寫春聯,賜“歲歲平安”的荷包,還要帶著皇子、皇孫們去太廟祭祖。宮女、太監們則忙著打掃,收拾供器,準備筵席。到了正午時分,皇太後又領著女眷來到太和殿參加典禮。

  胤禟乘焚錦奠酒完,禮畢樂止之際,側眼看向大殿西麵——她今日隆裝盛飾了一番,淺粉色的百子刻絲旗袍,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像是支在冬日裏綻放的桃花,嬌豔動人。旗髻上插著玫瑰紫的宮花,更映襯出膚若凝脂。她轉過臉看到自己,嘴角梨窩隱現,旗頭上栗紅的蕙穗隨著她的盈然一笑乘風飄揚。胤礻我見胤禟凝滯的模樣,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塵芳的璀璨笑顏,一時也失了神。

  用過午膳後在宜妃娘娘那裏侍茶,塵芳知道宜妃素來對自己不甚喜歡,行過禮叩首後,便帶著蘭吟坐在角落裏,五阿哥的福晉和子女們皆都來了,整個廳堂裏鬧轟轟的,旁人也不會注意到自己。

  “弘曠的額娘呢?”宜妃突然想到郎氏,問完顏氏道。

  婉晴忙起身道:“她近日身子不爽,所以沒來。

  “是嗎?”宜妃狐疑著看向塵芳,一旁的兆佳氏也道:“正是,郎妹妹還讓我代她向您磕頭請安呢。”宜妃方才作罷。

  婉晴坐下,瞄著坐在遠處的塵芳,想到郎氏昨日的抱怨哭鬧。“爺說,從此有她在的地方我就不許停留半刻,明日宮裏也不準我去。我是弘曠他額娘,是入了族譜的正經庶福晉,難道連家宴都不能參加嗎?”她無言以對,心中明白至此郎氏是徹底失寵了。

  “喲,塵芳妹妹,你怎麽幹坐在那裏啊!幾年未見越發出落得水靈了!”五阿哥的嫡福晉他塔喇氏走過去,拉著塵芳細打量了番道:“看看這臉蛋,這皮膚,活脫脫像個從江南水鄉來的大姑娘,嫩得像剛抽出箭芽的蘭花似的。”

  他塔喇氏這一高聲吆喝,廳堂裏所有的目光都齊唰唰地看向塵芳。

  “五嫂子,你別折殺我了!”塵芳尷尬的笑笑,掙脫他塔喇氏的手。

  宜妃似想起了什麽,招手示意她走近道:“聽說你前些日子又病了,現在可已大好了?”

  “已沒什麽大礙了,勞額娘費心惦記著。”塵芳忙回答。

  宜妃又道:“這兩年,你皇阿瑪被他們兄弟幾個傷透了心,老九也不似老五那般安生,我念叨了幾遍,他也不放在心上。我知道,你的話他還是聽得進的,你可要多勸勸他。”

  “額娘的話,九爺是記在心裏的,他常說令額娘每日為他勞心費神,是他的不孝。即便是攬月摘星,也難報答額娘的養育之恩。”塵芳笑道。

  宜妃聽了這話很受用,頻頻頷首道:“我這輩子到這兒也算知足了。隻要他們兄弟倆平平安安的,我就是日日吃齋念佛也心甘情願。”又拉著塵芳道:“你這孩子就是身體單薄些,論品貌,在皇上這麽多媳婦裏可是拔尖的。”

  他塔喇氏暗自嘀咕了聲,也上前笑道:“是啊,我就說塵芳妹妹若是不是好的,老九怎會寶貝的像個玉娃娃似得,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裏呢!”

  “五嫂,你說我什麽壞話呢?”胤禟在廳堂外問道。

  他塔喇氏拍手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

  胤禟給宜妃和五阿哥的各位福晉請過安後,走到塵芳身邊,見她麵色緋紅便奇道:“這大冷天的,你是熱得很嗎?”

  “哪是熱得?正說你們倆夫妻情深呢!你這會子匆匆忙忙的趕過來,是來看額娘的,還是來看你媳婦的?”說著,他塔喇氏一把將塵芳推過去。

  胤禟將跌進懷中的人扶住,笑道:“好嫂子,她剛病好,經不起你這推攘。你要練身手,九弟我奉陪!”

  “瞧瞧,我還沒怎麽著,他就護起媳婦來!”他塔喇氏指著他,對眾人道:“我沒說錯吧,放在手裏怕風撩倒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眾人隨即笑起來,唯有完顏氏和兆佳氏心中別有一番滋味。

  胤禟緊摟著塵芳輕歎道:“真要能把你放在手裏,含在嘴裏,我寧願一輩子都不鬆手,不開口。把你藏起來,隻給我一個人看,隻和我一個人說話,隻對著我一個人笑。”

  塵芳心中一動,揚起頭,此刻他的眼亮得比寶石更奪目。

  他塔喇氏見兩人相倚對視,羨慕中泛著兩分酸意道:“九弟,九弟妹!怎麽在家裏還看不夠嗎?偏是你們倆恩愛!”

  塵芳回過神,被臊得不行,掙脫了胤禟跑到宮外透氣。原想叫上劍柔和綿凝,見她倆正興致勃勃地在西邊耳房裏和兩個宮女玩骰子,便改了主意獨自出去。

  沿著宮牆緩緩漫步,耳邊時不時飄來陣陣典樂聲,皇家的節日總是盛大莊重的,卻少了份平常百姓家的溫馨愉快。手撫上冰冷的宮牆,朱赤的漆麵下不知剝落過多少塵埃,又記載了多少代帝王的興衰。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塵芳才念著,身後便有人接道:“雕樓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該。問君能有幾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東流。”

  塵芳笑著轉身道:“十三!”

  胤祥也笑道:“九嫂子,風采不減當年啊!”

  “你媳婦呢?”

  “在德妃娘娘那裏,我抽空出來透口氣。”胤祥的笑容帶著淡淡的哀愁,他也撫上宮牆問道:“九嫂,你這次又為何事觸景傷情了?”

  “想家了。現在讀李後主的詩才體會出些滋味。故國不知何處,親人流離失所,雖是滿目繁華,卻又物是人非。”塵芳歎道。

  “你家不就在這裏嗎?”胤祥問道,隨即恍悟:“是了,你是在想盛京老家了吧。才回來幾日就掛念了,九哥若是知道了又是一通脾氣。”

  塵芳也不接他的話茬,隻問道:“十三,如若有一日我們這些人,比如我和你九哥,你八哥,還有你十四弟必須離開,天涯海角,今生今世都不能相見,你會傷心嗎?”

  胤祥想了想道:“說實話,如今朝廷裏紛爭得厲害,我雖幫著四哥,卻從不去想最後的結果。因為我怕,我不敢想。曆史上骨肉相殘的悲劇實在太多了,也許有朝一日我也會死在自己兄弟的刀下吧。”

  “你不會。”塵芳鏗鏘有力道:“十三是個福澤深厚的人,相信九嫂說的,你隻要好好活下去,終會守得雲開見月明。”

  “是嗎?”胤祥苦笑道“連皇阿瑪都不在乎我的死活了,誰還會在意呢?”

  “皇上的確做得不近人情了些,但也是愛之深,恨之切吧。”塵芳安慰他道。

  “是誰說皇上不近人情了!”

  從拐角宮門裏走出一行人,簇擁在中間的是位頭戴鳳釵,身著明黃色宮裝的華貴婦人。

  塵芳和胤祥皆是一驚,忙跪下磕頭道:“給太子妃請安。”

  太子妃石氏冷眼瞅著兩人道:“董鄂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詆毀皇上。”

  “臣妾不敢!”塵芳忙道。

  “你不敢,你還有什麽不敢的!”石氏道:“從前就持才傲物,恃寵而驕,嫁了老九後也不安守婦道,既不在堂前進孝,也不在家相夫教子。現在又在大廳廣眾之下,慫恿阿哥反對皇上。國法家禮,你兩樣都不遵循,你該當何罪!”

  “太子妃,九福晉並無不敬之語,臣弟可在此對天指誓。”胤祥忙為塵芳求情。

  “你?”石氏冷笑道:“叛臣逆子還有臉麵在本宮麵前說話?當初太子爺就差點被你害死!幸得皇天有眼,太子得以複立。你如今的下場是你咎由自取,皇上怎麽不把你再多關上幾年!”

  “太子妃,您說話時別罔顧了自己的身份!”塵芳直起身,盯著石氏厲聲道。

  “還敢與本宮頂嘴!”石氏吩咐旁邊的小太監道:“給本宮掌嘴!”

  那小太監猥瑣地走到塵芳麵前,正揚起手。

  “你敢——”胤祥目露凶光,沉聲道。

  小太監嚇得爬著回去直對石氏磕頭求饒。

  “沒用的東西!”石氏咬牙切齒,上前兩步揚手就是一巴掌,“董鄂家的女人一個個都是狐狸精!”

  宮花自髻邊飛出,散落成片片絮紅。塵芳被打歪在地,看著身下的殘花,一股恨意湧上心頭,她顫微微地站起身,臉上的指痕令她的笑容變得淒豔詭異。

  “太子妃殿下,前夜我見到了小敏,她讓我向您請安!您還記得她嗎,就是我的表妹沈齡敏!”

所有跟帖: 

不辭冰雪為卿熱:10-20 -虎妞娃娃- 給 虎妞娃娃 發送悄悄話 虎妞娃娃 的博客首頁 (80739 bytes) () 11/25/2009 postreply 19:02:39

不辭冰雪為卿熱:21-40 -虎妞娃娃- 給 虎妞娃娃 發送悄悄話 虎妞娃娃 的博客首頁 (131843 bytes) () 11/25/2009 postreply 19:08:04

禁字!!明天俺再說啦。。。 -虎妞娃娃- 給 虎妞娃娃 發送悄悄話 虎妞娃娃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1/25/2009 postreply 19:20:02

不辭冰雪為卿熱:完結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441781 bytes) () 11/27/2009 postreply 12:19:00

這個好看.當時在晉江追完的. -也愛潛水- 給 也愛潛水 發送悄悄話 也愛潛水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1/28/2009 postreply 11:19:35

多謝姐姐啦。。。 -虎妞娃娃- 給 虎妞娃娃 發送悄悄話 虎妞娃娃 的博客首頁 (116 bytes) () 11/29/2009 postreply 17: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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