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換的房子是七十年代的磚房,在街角拐彎處。當時離開住了五年的舊房子,是為了讓大兒子上此地較好點的高中,這個區算學區房,住的一部分是美國海軍退休的軍官。
拐彎的房子一半前麵的草地就很大。正門在這邊街上,車庫門在另外一邊街上。前麵本來是三棵大樹,有一棵離房子較近,就在前幾年花八百刀砍掉了。砍的時候樹心已經被白蟻侵蝕,砍樹的人說另外兩棵也會有。但那兩棵樹在正門的一左一右,看開花結果的樣子也是一公一母,多出來的小三樹砍掉後,門前顯得很和諧。
隻是每年到了秋天,秋風落葉後,院子裏的活兒就非常多。
用吹風機吹草地的落葉非常麻煩,就還是用原始的筢子從房子邊開始慢慢往馬路邊筢下來,主要是筢那些吹斷的小樹枝。其實讓兒子割草的時候會一同把落葉收起來,但小樹枝對割草機不好,所以先清掉樹枝們。
遍地的黃綠落葉和褐色小樹枝在草地上鋪著,一會兒就筢出一大堆。總覺得這兩棵樹每年的產葉量非常多,不像是有白蟻的樣子。但是就像人的樣子,誰知道誰的內心什麽樣呢?有了心髒病的和因為感情缺失一塊了心的人也很多啊,他們外貌上看不出什麽。
小時候在縣城生活,父親母親雖然都有工作,但因為我們兄妹五個加上跟著我們的姥姥,一家八口人的生活還是過的非常拮據的。我們的晚飯基本都是麵條加菜鹵,菜一般是勤儉的媽媽在家屬院外的空地上種的一種叫茵茵菜,這種類似野菜一樣的東西,葉子是紫綠色,掐尖兒清炒,味道清香。這種植物很繁盛,一個春秋夏都不斷地生長。有時打上兩個雞蛋,滴幾滴香油,很可口。那時候到村鎮同學家去玩,正巧人家吃晚飯,看到他們的晚飯是稀粥或者稀麵條,沒有鹵菜,有時有點鹹菜,麵條上放一點醬油就算調味了,就覺得自己的生活還是挺幸運的。
最清晰的記憶是這些秋天的落葉。很小的時候,大概上小學了?家裏的柴火很不夠,雖然也買煤,還有蜂窩煤爐子,但是起火的東西比較少,用紙太浪費了,也沒有那麽多。於是媽媽用一個大釘子後麵栓一根長繩子,繩子尾端用一個木片擋住,讓我們兄妹幾個上學放學或出去玩兒的時候,在秋季沿途樹下紮落地的半幹的樹葉,穿成一大串,回家倒進一個大籮筐裏,曬曬當引火的東西。
一開始並不喜歡做這些瑣碎而無聊的活兒,但時間長了,反而覺得穿了一大串的秋葉很有成就感。拖著往家走的路上,仿佛牽了一個小龍一樣的寵物。它在身後沙沙拉拉地響著,好像在和我說話一樣,它經常問我牽它到哪裏去,問我晚上吃什麽,問我在學校裏學了什麽課文。當然我也會和它說話,都是些大人聽不懂的語言。
就像後來成了少女,當然不穿樹葉了,可是會穿毛線了。有時候織起毛線來一晚上都不睡,雖然沒織成什麽物品,半成品居多,可是織毛線是一種非常細致而成癮的活兒,一團兒毛線織成一片穿著的東西,也有成就感。
後來晚上不織毛線了,改看小說,也是半夜不睡,父母就嘟囔浪費電燈浪費眼。終於年紀不大就成了近視眼,個子長的快,有一年的時間被老師安排坐在教室的後邊,看不清前麵黑板上的粉筆字,然後考試很差,功課就拉下了一年,但是沒有留級,跟著上,學習漸漸後退,卻不知道是為什麽。終於父母發現了,給配了近視眼鏡,可是終究在數學方麵差了很多,沒有了數理化學習的興趣。
考了文科的學校就出去上學了。
然後畢業上班找男友結婚生孩子,十幾年後,又出國門,到美國這個鳥兒到處拉屎的地方,收拾自己這一畝半分地的殘葉。
秋風又來,那一天老鄉會聚餐,因為天氣驟變感冒,沒有去成,然後在微信群告知大家不去了,寫了首小詩:
一夜秋風天地涼,半地殘木唇齒亡。
病體支離難赴會,夢鄉他鄉非故鄉。
我覺得自己是一個秋風悲觀主義者,心胸較小,有點大小事就不能釋懷,能想好幾天或者好幾個月,甚至經年後有時還會想起。歲月就像秋天的落葉,層層堆積欲語還休一樣不盡。
離開故土,雖說情願,卻也是情非得已。想念自己成長的地方,思念養育了自己的文化和親人。在這深秋的落葉滿地的國外,秋風還這麽吹著,思緒還這麽飛著,人的一生就像落葉,根本沒有什麽歸根的意思,緩慢而飛快地,就這麽蹉跎而過。
我穿過無數的落葉,其實我就是那其中的一片秋天的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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