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泱——第三十二章

濱海市，“大富豪酒店”305包間裏正在大擺宴席。

包間金碧輝煌，屋頂那盞巨大的水晶吊燈把包間照得雪亮，燈下是一張大餐桌，餐桌主位上坐著萊絲集團大中華區總裁林少中。

坐在林少中左手邊的是一位黑瘦男人。林少中右手邊是濱海市服裝進出口公司經理張德海。張德海右邊是史耀坤，他現在是河東鎮夢芭麗服裝公司的大老板了。接下來依次是濱海服裝廠生產科長任秀芳、供銷科長孟俊立、裁剪車間主任餘夢曼、樣板室主任趙小鳳，可以說濱海服裝廠生產、供銷、剪裁、技術，四大關鍵部門的領導都坐在這兒了。坐在餘夢曼右邊的是劉博文，他和孟俊立都是林少中高中同學，他是濱海大學哲學係教授，因為在學校混得不開心，也被林少中招了過來。劉博文右邊是李健，林少中在濱海服裝廠時的司機兼助理。李健右邊坐著一個白麵男人。白麵男人和黑瘦男人中間那個座位空著。

這時門開了，林少華走了進來。

林少中對弟弟招手喊道：“少華，快過來，見過村長大人。”

黑瘦男人應聲站了起來。

林少華快步走過去。

黑瘦男人向林少華伸出手：“我叫徐寶宏。”說著，他遞給林少華一張名片。

林少中指著徐寶宏笑道：“少華，這個人可不得了，他是我們的父母官。”

徐寶宏擺擺手：“我隻不過是個小小的村長，不是什麽村長大人。”

林少華掃了一眼名片，上麵寫著“河東鎮金霞村主任徐寶宏”。

林少華笑著問：“徐先生，你是村主任還是村長？”

徐寶宏咧開大嘴玼出黃牙哈哈大笑，“村主任就是村長啦！”

林少中責備道：“少華，你叫村長就是啦，問那麽多幹什麽！”

林少華吐了吐舌頭，連忙稱是。

徐寶宏很友好地拍拍身旁的空位說：“少華，你坐我旁邊。”他說話的神氣像個土皇帝。

“謝謝村長！”林少華趕忙在空位上坐下來。

林少華坐下後，林少中指著坐在他左邊那個白臉男人說：“少華，這位是郎老板，負責新廠的建設和裝修。郎老板可是更加不簡單，他還是河東中學和河東小學的董事長，兩所學校加起來差不多有六千多學生。”

林少華趕忙起身和郎老板握手。

郎老板遞給林少華一張名片：“林先生，請多關照。”

林少華笑著說：“也請郎老板多多關照，也許將來有機會我去你的學校教書呢。”

郎老板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我的廟小，可養不起你這條大魚。”

林少中點上一支煙，雙手抱在胸前，身體靠在椅背上麵帶微笑看著大家，頗有些躊躇滿誌的味道。他清了清嗓子不急不慢地說：“我現在總是回想在濱海服裝廠的日子，可以說在濱海服裝廠那幾年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光。”

任秀芳柔聲說：“林總，你知道嗎？當年你就是我們這些小姑娘的心中偶像。”

趙小鳳笑道：“任秀芳，老實說，你是不是暗戀過林總？”

餘夢曼說：“趙小鳳，你還好意思說，記不記得你曾說過經常夢見林總？”

接著三個女人你捶我打嬉鬧起來。

林少中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服務員端著龍蝦船上來了。木船中間擺著龍蝦的頭和外殼，活似一隻龍蝦臥在那裏，龍蝦四周的碎冰上鋪著晶亮剔透的龍蝦肉片，看了就讓人流口水。這隻龍蝦很大，至少要三千塊。

史耀坤站起來，用沙啞的嗓子喊道：“閑話等等再說，我們先喝酒！所有人，不分男女，一律喝白酒，不喝的不許去河東！”

林少華笑道：“耀坤，我記得你很少喝酒。”

林少中瞥了林少華一眼：“你那是老黃曆了，史耀坤如今已經是大老板了，今非昔比啦！”

“什麽狗屁大老板！少華，你大哥才是服裝巨頭，我工廠的訂單都是你大哥給的。你我之間永遠是兄弟，你大哥也是我大哥！”

林少中舉起酒杯：“來，各路人馬都到齊了，我們今天是群英聚會，過幾天大家陸續就要前往河東，我代表萊絲集團先敬各位一杯，祝各位到萊絲集團再創輝煌！幹杯！”

“幹杯！”眾人齊聲附和，舉杯共飲。

白酒下肚，開始吃龍蝦，龍蝦看起來很大，肉卻不多，片刻就被吃光了。

孟俊立舉起酒杯，他看著林少中笑眯眯地說：“林總，我敬你一杯！我老孟能有今天全靠林總提攜。”

林少中笑道：“俊立，你我是老同學，就不要客氣啦！”

說完，他們倆幹了一杯。

徐寶宏舉起酒杯：“各位，我雖然認識林總沒有你們久，但我倆一見鍾情。”

眾人哄堂大笑。

徐寶宏也覺得自己用詞不當，他邊笑邊說：“各位，不怕各位見笑，我徐寶宏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一個粗人，小學沒畢業。不過我這個人喜歡交結天下豪傑，認識林總我三生有幸！來，我們大家為有林總這個好大哥幹一杯！”

幹了杯中酒，林少中對大家說：“剛才村長說我們一見鍾情，你們都在笑，其實我覺得村長這個詞用的恰如其分，我們就是一見鍾情。”

村長突然哈哈大笑：“林總，我想起來了，我們應該叫臭味相投。”

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林少中擺擺手：“別管是一見鍾情還是臭味相投，總之我們相見恨晚。記得我第一次去你們村，是為了租廠房的事，當時有好幾家都要租這個廠房，你毫不猶豫租給了我。後來我問你為什麽？你當時說的就是‘一見鍾情’。”

趙小鳳舉起酒杯：“林總，你和村長有緣。來，咱們為緣分幹一杯。”

喝了這杯酒，林少中又點上一支煙。

“剛才趙小鳳提到緣分，說到點子上了。其實，我和張經理認識也是緣分。這次萊絲集團在河東建廠，成敗的關鍵是出口配額。你們知道麽？我們萊絲集團的大部分配額都是張經理幫我們解決的，可以說沒有張經理我們萊絲集團就很難騰飛，我提議為張經理幹一杯！”

張經理不到四十，一身藍西裝，溫文爾雅。他清了清嗓子，用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說：“剛才林大哥提到了我倆的緣分，我覺得這段緣分特別珍貴。林大哥的才華和人品在服裝界無人不知，我為認識林大哥而自豪！我提議，大家為林大哥事業有成、飛黃騰達幹杯！”

大家又共飲一杯。

孟俊立招呼大家：“別光顧著喝酒說話，來，吃菜。紅燒海參做得特別好，還有石斑魚，味道絕了！”

孟俊立是美食家，他不僅會吃，還喜歡自己做，他經常請客戶和同事到他家吃飯，親自下廚為客人炒菜，他的人緣因此也特別好。

林少中的目光轉向劉博文，他深情地說：“博文和我是高中同學，一起下鄉，還一起挨整，我們倆能有今天實屬不易！”

劉博文笑著對林少中點點頭，他的目光中充滿感激之情。劉博文大學畢業後分到大學教哲學，他不善交際，在學校混得很不開心；他早就向林少中表示過投奔的意思，可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這次林少中當上了萊絲的總裁，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劉博文，他請劉博文來做萊絲集團的人事行政部經理，這既是給劉博文一個施展才華的機會，同時也是希望劉博文能幫他把好人事行政這個關。

劉博文問：“咱們那個老同學賈秀傑怎麽樣了？”

林少中皺起眉頭，半天沒說話。

孟俊立說：“賈秀傑不行，當年在鄉下就曾誣告林總，後來林總不計前嫌把他調到我們廠，此人不知感恩，反倒在林總背後搞小動作。”

林少中擺擺手說：“不說他了。”

孟俊立對林少中豎起大拇指，“林總，你這個人度量真大，可以說是宰相肚裏能撐船，我沒想到這次你又把賈秀傑招到萊絲集團。”

餘夢曼吃驚地問：“什麽，賈秀傑也來了？！”

林少中回答：“對，我讓他擔任管生產的副總經理。”

任秀芳說：“那他就是我們生產部的直接領導了？”

“對，你的生產部，還有餘夢曼的剪裁部都歸他管。”

任秀芳皺著眉頭說：“林總，你把我調到別的部門吧，我不想在他手下，賈秀傑那個人太不好相處了。”

餘夢曼也說：“林總，你把我也調到別的部門吧，我也不喜歡賈秀傑。”

林少中瞥了她倆一眼，“你們先過去，幹一段再說。”

接著，林少中指著趙小鳳說：“少華，這位是趙小風，你們以前沒見過吧？”

林少華搖搖頭，“好像沒見過。”

趙小鳳說：“少華，我在你家見過你，那時你還在念大學。”

林少華點點頭，“好像有點印象。”

林少中說：“少華，我準備讓小鳳當萊絲集團品牌部經理，負責品牌的技術，你負責品牌部的經營，以後你們倆就是搭檔了，一文一武，希望你們好好配合。”

趙小鳳笑道：“少華，我高中沒畢業，文化水平不高，希望你這個研究生多多指教。”

林少華笑著回答：“哪裏，你是技術專家，我還要多多向你請教呢。”

林少華經常聽小蔣提起趙小鳳，說她能幹，人長得也漂亮，早年是濱海服裝廠的一枝花。他暗自觀察，覺得趙小鳳並不十分漂亮；不過，她那雙眼睛很特別，是那種會說話、會傳情的眼睛；還有，她的穿衣打扮很時髦，跟她相比，任秀芳和餘夢曼就有點像鄉下姑娘了。

這時，史耀坤端著酒杯又站了起來，他大聲嚷道：“林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這次帶領子弟兵去萊絲集團，一定會旗開得勝！諸位，為林總再創輝煌幹了這一杯！”

眾人應聲站了起來，喊著“祝林總再創輝煌!”幹了杯中酒。

見吃得差不多了，林少中招招手。

服務員快步走到林少中身邊，彎下腰小聲問：“先生，有什麽吩咐？”

“買單！”

服務員把賬單遞給林少中。

林少中瞥了一眼，從手袋裏拿出兩大遝鈔票遞給服務員，隨口說了句：“開個票！”

“謝謝老板。”服務員轉身離去。

大家酒足飯飽。

林少中看著大家問：“怎麽樣？要不要找個歌廳唱唱歌？”

眾人齊聲說好。

趙小鳳笑著說：“還是你們男的去吧，我們女的去了怕掃了你們的雅興。”

孟俊立連忙說：“也好，女士們都累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餘夢曼在孟俊立後背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老孟，怎麽，憋不住了？你不怕我告訴你老婆？”

任秀芳開玩笑道：“他老婆才不管他呢，隻要他別忘了把錢交回家就行。”

孟俊立衝任秀芳笑道：“秀芳，我家的事你怎麽知道這麽清楚，好像你是我老婆似的。”

任秀芳羞紅了臉，她在孟俊立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孟俊立疼得“哎呦”大叫一聲。

來到酒店門口，女士打車回家，男士打車去歌舞廳。

林少華、林少中、張經理一輛車，林少華坐前麵，林少中和張經理坐在後座。

車子開動不久，林少中從手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張經理，“卡和密碼都在裏麵卡。”

張經理接過信封說：“放心，林總，都包在我身上了！”

車子很快來到寶麗金門口。

寶麗金是濱海市最豪華的夜總會，門前停滿了豪車。夜總會正門上方懸掛三個霓虹燈大字---“寶麗金”，霓虹閃爍，色彩變幻，給人一種迷幻的感覺。巨大的黃銅大門兩邊各站著一位身材高挑的迎賓小姐，她們身穿紅色天鵝絨緊身連衣裙，顯得分外妖豔嫵媚。

迎賓小姐把林少中一行領進金碧輝煌的大廳，然後拐進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鋪著紅地毯，燈光昏暗，不時有衣著暴露的女子擦身而過。他們走進包間。包間很大，靠牆擺了一圈長沙發，沙發前擺了四張茶幾，牆上掛著大屏幕顯示器，中間是一個小舞池……

他們在寶麗金玩到下半夜才離開，回去的時候林少中與徐寶宏坐一輛出租車。

林少中說：“村長，丹尼爾說你兒子去德國留學的事已經聯係好了，德國的學費生活費全部由他負責。”

徐寶宏說：“請你替我謝謝丹尼爾，告訴他，其他的事全包在我徐寶宏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