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曉舟
如果不能重生，就讓我回憶過去；如果迷失了方向，就讓我重新審視曾經走過的路。
“少華，再辛苦一趟，明天你和馮山一起去上海接德國來的紡織專家，然後你們一起去C城。省服麵料科的胡經理陪你們一起去。”說罷，吳先生從抽屜裏拿出一本紡織專業英語詞典遞給我：“你趕快準備一些麵料方麵的詞匯。”
第二天上午，李師傅送我、馮山、胡經理去機場。馮山跟胡經理很熟，一路上嘮個不停。胡經理四十來歲，非常熱情。據馮山講，胡經理很有錢，他不僅從供應商那裏拿好處，還讓老婆開了家麵料公司，省服的麵料大都經過他老婆公司轉手。
到了上海，我們直接去已經預訂好的心悅酒店。
胡經理對心悅酒店不滿意，非要要去希爾頓酒店。
馮山笑道：“胡經理，希爾頓我們報銷不了，隻好你自己去了。”
“沒問題，跟你們出來算陪外商，我可以報銷。”
走進房間，豪華程度讓我和馮山驚歎不已。
馮山問：“老胡，多少錢一晚？”
“兩千。”
“兩千！”馮山差點驚掉下巴。
胡經理拍著馮山的肩膀說：“老馮，咱哥們兒今天總算住上了總統房，多虧了你們兩位外商啊！”
馮山咧著大嘴笑道：“還是你們省服好，給老外打工跟你們沒法比。”
“當然不能比啦，你們是為德國鬼子賣命，我們是給國家掙外匯，能一樣嗎？！好了，老馮，上海你熟，咱哥仨到哪兒吃飯？”
“你們跟我走吧，住我管不起，吃飯喝酒就包在小弟身上了。”
第二天，吃完早飯，我們來到上海火車站，見到了德國紡織專家斯特林。大家略事寒暄便檢票上車，前往C城。
走出驗票口，常勝毛紡廠的高總迎上前來。高總五十來歲，說話輕柔，舉止優雅，典型的江南女子。
工廠規模之大讓斯特林大為震驚，像這種集紡紗、織布、印染、後整理為一體的工廠全世界也不多見。
高總笑著說：“斯特林先生，給我們提點意見吧。”
斯特林想了一下說：“工廠規模很大，管理很好，問題是設備太舊，產品太單一。”
“斯特林先生，我們剛從意大利引進了一台多功能紡織機，想不想看看？”
“當然要看。”
高總把我們帶進一個新車間，裏麵有一台五十多米長的織布機。
斯特林眼睛一亮，快步走過去，圍著機器轉了好幾圈。看完機器斯特林困惑地問：“你們有這麽好的機器為什麽不使用，據我所知，這台機器可以織出二十幾種風格的麵料。”
高總笑道：“我當然知道，不過我們隻買了一個程序塊。”
斯特林非常驚訝，“這台機器非常昂貴，可是沒有程序塊它就是一塊廢鐵。”
高總無奈地說，“我們資金不夠啊。”
“荒唐，買不起程序塊為什麽要買這台設備？！”
“批給我們廠的技術改造資金就這麽多，這叫先買馬後備鞍。”
斯特林搖搖頭，他聽不懂高總的邏輯。
“斯特林先生，如果你們勞埃德能投資，這台設備可以專為你們生產。”
斯特林想了一下說：“這個建議很好，可以考慮。”
高總非常高興，“如果勞埃德投資，就去了我一塊心病，現在我都快成賣國賊了。好啦，時間不早了，咱們吃飯去。”
高總把我們帶到一家高檔飯店。
她笑著問：“斯特林先生，喝什麽酒？”
“喝點紅酒吧。”
胡經理大叫：“不行，今晚必須喝白酒！”
斯特林怕得罪胡經理，“好吧，就按胡先生的意思，喝中國酒。”
高總衝胡經理豎起大拇指，“胡經理，還是你有力度。”
胡經理得意地說：“那是，勞埃德沒有我們的配額就完蛋了。”
我說：“聽說中國正在爭取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到時候配額可能就取消了。”
胡經理不屑地一揮手，“別聽他們瞎扯，不可能，如果沒有配額限製，全世界的紡織服裝市場就被中國全包了，外國的工人都得失業，不可能！”
這時服務員拿來一瓶五糧液和五隻小酒杯。
胡經理嚷道：“把小杯拿走，用茶杯喝，全滿上。”
服務員看了一眼高總。
高總說：“聽胡經理的，用大杯喝。”
服務員把酒平分到五隻茶杯裏。
我勸斯特林：“這種酒非常烈，你少喝點。”
胡經理瞪了我一眼：“小林，你這樣就不對了！”
我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高總舉起酒杯：“我代表常勝毛紡廠，敬勞埃德的客人和省服的領導，感謝你們這些年對本廠的大力支持！這杯酒我幹了，各位隨意。”說完，高總仰脖把一杯五糧液全都幹了。
我還是第一次見女人這麽能喝酒。
胡經理連聲叫好：“好，高總，厲害！”然後他對大家說：“人家高總都幹了，咱們大老爺們兒還有什麽說的，幹！”說完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和馮山也跟著幹了。
斯特林也不含糊，閉著眼睛幹了杯中酒。
我和馮山趕緊吃菜。
斯特林搖晃著身子，笑眯眯地看著大家。
我對斯特林說：“快吃菜，喝了那麽多酒，不吃菜會醉的。”
斯特林沒理我，依舊看著桌上的菜傻笑。
高總又要了一瓶五糧液。
胡經理很興奮，親自給大家倒酒。
我說：“胡經理，別給斯特林倒了，出事就麻煩了。”
馮山也勸：“胡經理，老外就算了，他們不適應烈性酒。”
“給我滿上。”沒想到斯特林竟主動端起空杯子要酒。
胡經理又給斯特林倒了一杯。
喝了酒，胡經理的話多了起來。
“高總，我佩服你！”胡經理對高總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女強人，女中豪傑！”
高總臉上浮起紅暈，“胡經理，我一個搞技術的，哪裏是什麽女強人啊！胡經理，我聽說你是蒙古族的，你們是不是都很能喝啊？”
“高總，你可能都不信，我曾一口氣喝幹一瓶白酒，然後又喝了一箱啤酒……”
斯特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我以為他要去洗手間，也沒在意。
忽然，斯特林“撲通”一聲癱倒在地，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
我撲到斯特林身邊，用手指在他鼻孔試了試，還有呼吸，我用拇指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人中。
斯特林慢慢睜開眼睛，用微弱的聲音說：“林，送我回酒店。”
“要不要去醫院？”
斯特林擺擺手，“我想回酒店。”
高總把我們送回酒店。
我和馮山把斯特林攙進房間，放到床上。
我湊近斯特林耳朵說：“斯特林先生，我和馮山就在旁邊房間，如果有情況叫我們。”
“YES。”斯特裏咕噥一聲就睡了過去。
回到房間，馮山非常緊張，“少華，斯特林會不會出事？如果他出事了，咱倆都有責任。”
“說不好。”
馮山坐在茶幾旁的沙發上，皺著眉頭拚命吸煙。
“少華，我煙抽完了，出去買包煙。”說完他匆匆走了出去。
我很疲勞，衝了個澡，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房間的電話響了。
我拿起電話，是吳先生打來的。
“少華，發生了什麽事，斯特林為什麽要回香港？”
“他要回香港？！”我很吃驚。
“聽說他昨天喝醉了？”
“對，昨天高總請客，他喝醉了。”
“你怎麽能讓他喝白酒？！”
“我勸他不要喝，可胡經理非要他喝……”
“馮山昨晚給我打了電話，說可能是你翻譯的有問題，讓斯特林誤解了胡經理的意思。少華，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也不給我來個電話？”
這個馮山真不是東西，原來他昨晚出去是打小報告。
“吳先生，既然馮山說我不行，那就讓我回去吧。”
吳先生停了一會兒說：“我剛才給斯特林打了電話，問他你的英語怎麽樣，用不用換人。他說你的英語可以，不需要換人。這樣，斯特林回香港，你在酒店待命，總部會另外派人與你匯合。”
放下電話，我心裏很不好受，後悔昨天晚上工作沒做到家，如果飯前跟胡經理、高總溝通好，完全有可能避免出這麽大的事故。
馮山湊了過來，“少華，吳經理剛才說什麽了？”
我冷冷地回答：“沒什麽，斯特林回香港，總部另派人來，讓我待命。”
“吳先生沒說讓咱們回去？”馮山試探著問。
我氣哼哼地說：“你回不回去我不知道，反正讓我在酒店待命。”
“對，少華，你不能回去，咱們辦事處就數你的外語最好。”
我心裏罵了一句：“去你的吧！人前說人話，人後說鬼話！”
那天下午從香港來了一個德國姑娘，叫貝肯朵芙，二十七八歲，藍綠色的眼睛，金色長發，修長的身軀，上身穿一件深藍色牛仔夾克，下身穿淺藍色彈力牛仔褲、棕色短靴，簡直美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