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八月。
一天,林娜走進辦公室,她笑眯眯地對我說:“林經理,我有個想法,咱們能不能找供應商讚助去W市玩玩?”
“為什麽去W市?”
“W市毛紡廠是咱們勞埃德的大供應商,他們多次邀請我們,可吳先生一直不同意。”
“既然吳先生不同意那就算了吧。”
貝肯朵芙皺起眉頭:“林,為什麽不?”
我規定貝肯朵芙在場時必須使用英語,所以她聽得懂我們的對話。
“讓供應商資助我們旅遊,一旦傳到麥茨納耳朵裏恐怕不好。”
“林,我看沒什麽,再說我們也應該去W毛紡廠看看。去吧,麥茨納那邊我去說。”
“那好,你先跟麥茨納說,如果他同意我們就去。”
一個周末,辦事處全體人員乘船來到W市。
毛紡廠薛廠長把我們接到望海國際大酒店,酒店離海灘隻隔一條不太寬的柏油馬路。薛廠長很周到,我和貝肯朵芙住單間,其他同事住雙人間,知道我和貝肯朵芙喜歡喝咖啡,他還特地讓酒店給我們倆送來咖啡。
天很熱,出了不少汗,我到衛生間衝了個涼,然後穿上浴袍坐到窗前,一邊品嚐咖啡一邊欣賞海景。海岸線很長,沙灘是黃褐色的,海水藍綠相間,跟國內其他海濱浴場比,這裏的遊客不多。海麵很平靜,可以看見遊泳的人擊打水麵蕩起的漣漪;遠處飄著幾條小船,隱約可見船上的人舉著魚竿釣魚。
這時傳來敲門聲。
我走過去打開房門。
貝肯朵芙站在門前,她披著浴袍,浴袍裏麵穿著比基尼泳裝,美極了,像條美人魚。
“林,遊泳去。”
“你……你先去吧,我等等……”我有些窘迫,下意識地緊了緊浴袍的腰帶。
“我沒在中國海裏遊過,陪我一起去吧。”
我想也是,她一個人去確實不放心。
“你先走,我換了泳褲馬上就來。”
“那好,我在酒店大堂等你。”
我穿上泳褲,披上浴袍,來到酒店大堂,隔著玻璃看見貝肯朵芙站在酒店大門口。W市是個小地方,平時很少老外來,特別是像貝肯朵芙這麽美的姑娘,大堂裏的目光都被貝肯朵芙吸引,從他們傻傻的表情來看,貝肯朵芙給他們帶來的衝擊著實不小。
我走出酒店大門,“密斯貝,走吧。”
貝肯朵芙嫌我發音不準,讓我用“貝”稱呼她。
貝肯朵芙快速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來到海灘。
我把浴袍扔在沙灘上,迫不及待地衝進海裏。我遊的是蝶泳,本想在貝肯朵芙麵前露一手,沒想到她的蝶泳不僅比我標準,還比我快,很快就遊到我前麵。她雙臂掀起水簾,像蝴蝶舞動漂亮的翅膀。她在我前麵二十幾米遠處停了下來,翻過身子,平穩地浮在水麵。
我遊到她身邊,“密斯貝,你的蝶泳真好!”
她轉過頭得意地一笑,“林,我們比賽自由泳吧。”
“沒問題。”我非常自信,自由泳是我強項。
“三,二,一,開始!”
隨著她的喊聲,比賽開始。我們水平差不多,一直沒有拉開差距。大約遊了五十米左右,海水開始變涼,感覺有一股冰冷的水流把我們往深處拽。遇到暗流了,暗流是海溝造成的水下激流,水溫低,流速快,非常危險。
“林,救命!”貝肯朵芙突然喊了起來。
我看見她雙手抱住自己的腳用力往後拉,身體在水中上下翻滾。不好,她抽筋了。我一邊高喊救命,一邊遊到她身後,左手托住她的胳肢窩,右手托住她的下巴,用力地把她往岸邊拖。水流太急,我用盡全身力氣,但我們仍隨著激流往大海深處漂。
眼見離岸邊越來越遠,貝肯朵芙也越來越緊張,她死死地抓住我的手。我感覺越來越吃力,就在我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一艘救生艇開了過來。
我們被救上岸。
貝肯朵芙並無大礙,做了幾個腿部拉伸便恢複了正常。
那天晚上,薛廠長在位於海灘邊的豪華餐廳設宴招待我們。包間很大,有卡拉OK,還有舞池。
薛廠長問我:“林經理,聽說今天下午遇險了?”
我指著貝肯朵芙說:“貝小姐抽筋了。”
薛廠長轉向貝肯朵芙關切地問:“貝小姐,感覺怎麽樣,沒有問題吧?”
貝肯朵芙聳聳肩,做了個鬼臉,“太可怕了,差點去見上帝。”
“唉,都怪我!”薛廠長搖搖頭,“我們這裏的海跟其他地方不一樣,水流子特別多。水流子是我們本地人的叫法,實際上就是水下激流,水流子又急又冷,非常危險,每年都有許多外地遊客淹死,我事先應該提醒你們的。”
這時林娜插言:“薛廠長,你都不知道,我們林經理今天英雄救美,是他救了貝小姐。”
“林娜,不許瞎說,是救生艇救了貝小姐。”
林娜轉向貝肯朵芙,“密斯貝,今天是不是林救了你?”
貝肯朵芙點點頭,感激地望了我一眼。
薛廠長舉起酒杯:“來,我提議,為林經理英雄救美幹一杯!”
大家舉起酒杯幹了一杯。
接下來吃菜喝酒,氣氛很快就進入高潮。
楊騫喝得滿臉通紅,他率先起哄,“小紅,唱一個!”
小紅笑著說:“老楊,你唱我就唱。”
馮山說:“你倆一起唱,就唱《路邊的野花不要采》。”說完他帶頭拍起了巴掌。
楊騫笑著走到小紅身旁,左手捂著心,右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牽著小紅的手走到卡拉OK前麵。這首歌是他倆每次聚會必唱歌曲,非常默契,借著酒勁兒,楊騫還即興加了一句“不采白不采”。
一曲唱完,楊騫舉著話筒繼續起哄,“下麵請林經理演唱一曲,大家說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林經理來一個!”大家跟著起哄。
我想了一下說:“楊騫,看看有沒有古諾的《小夜曲》。”
楊騫拿起歌單看了一會兒說:“有,馬上點。”
我走下舞池,從楊騫手裏接過話筒,隨著前奏響起,我仿佛被帶回大學時代,那時我經常坐在宿舍床前,懷抱吉他彈唱這首動人的夜曲:
黃昏後,當你在我身旁柔聲歌唱,
你可曾,聽見我的心為你輕輕跳動?
啊!歌唱,歌唱我親愛的,歌唱,永遠歌唱……
貝肯朵芙走了過來,拿起話筒用法文唱了起來。
這首夜曲的詞作者是法國作家雨果,曲作者古諾也是法國人,所以用法語唱更加動人。我放下手中的話筒,靜靜地聽貝肯朵芙柔聲歌唱,就像歌詞裏說的,我感受到她的心在輕輕跳動,她的歌聲像陽光一樣照耀在我的心上……
忽然,我感覺身體有些躁熱,也許是酒喝多了的緣故。我搖搖晃晃走出餐廳,往海灘走去。明月高懸,海麵波光粼粼,海浪拍打沙灘發出有節奏的響聲。我微閉雙眼,任溫暖的海風從我臉上拂過。
“林,你怎麽樣?”身後傳來貝肯朵芙溫柔的聲音。
我轉過身子,看見貝肯朵芙站在我身後,用關切的目光望著我,藍綠色的眼睛像星星一樣閃著神秘而誘人的光。
“沒事兒,有點喝多了,出來透透氣,醒醒酒。”
“給,喝點水。”她遞過一瓶礦泉水。
我接過礦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氣就把瓶裏的水喝幹了。
她望著我,目光像天上的月亮一樣溫柔。
“貝,我沒事兒,你回去玩吧。”
“坐會兒吧。”她輕聲說。
我倆在沙灘上坐下來,靜靜地望著海麵,什麽話也沒說。
“林,你在想什麽?”貝肯朵芙扭頭望著我。
“我想起一個古老的傳說。”
“什麽傳說?”
“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十個太陽,一個叫後羿的大英雄射下了九個太陽,拯救了人類。後羿成為射日英雄後,與河伯的妻子發生曖昧關係,他妻子嫦娥一氣之下就離開後羿跑到月亮上去了。
“真有趣!可你怎麽想到了這個故事?”
我指著海麵說:“你看,那像不像一條通向月亮的路?也許嫦娥就是順著那條路奔向月亮的。”
貝肯朵芙望著海麵,在月光的照耀下,一條銀色通道沿著海麵延伸,在極遠處把大海和月亮連在了一起。
貝肯朵芙回過頭望著我笑道:“林,你真有想象力!”
我看了下手表,“不早了,回去吧,他們會找我們的。”
“別管他們,再坐一會兒。”說完她從挎在身上的小皮包裏掏出一盒香煙,熟練地用打火機把煙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慢慢地把煙吐到空中。
“給我也來一支吧。”
她遞給我一支煙,湊過來幫我點燃;她湊得非常近,帶來她身體的溫度和迷人的體香。
我意亂情迷,身體有些搖晃。
“林,你怎麽了?”
“有些眩暈,煙勁兒太大了。”我把肺裏的煙用力吐出去,散開的煙霧掩蓋了我的慌亂。
“貝,你怎麽會說法語?”
“法語是我的母語。”
“你不是德國人嗎?”
“我父親是德國人,母親是法國人,我十四歲那年父母因車禍去世,我被外祖母接到巴黎。外祖母是畫家,她作畫的時候喜歡聽音樂,就包括剛才那首古諾的《小夜曲》。”
“這首《小夜曲》真美,我們一起再唱一次吧?”
我們輕聲吟唱起來:
黃昏後,當你在我身旁輕聲歌唱;
你的微笑,多麽溫柔甜蜜充滿愛情;
歌聲像陽光般照耀在我的心上;
我心中一切憂慮都隨著它消散……
歌聲那麽美,把我們帶入夢境,我們深情相望,目光中充滿了渴望。
“林——經——理!”遠處傳來楊騫的喊聲。
我回過頭,看見楊騫高大的身影正向這邊走來。
“貝,楊騫來了,我們回去吧。”
貝肯朵芙不情願地點點頭。
餐廳裏放起了迪斯科,音樂發出強烈的節奏,射燈射出迷幻的色彩,我隨著音樂瘋狂地舞蹈,發泄被壓抑許久的衝動。貝肯朵芙躲在角落裏孤獨地喝著啤酒,我感覺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我。過了一會兒,我看見她趴在餐桌上。
我離開舞池,走到她身邊。
“貝,你怎麽了?”
“沒事兒,你去跳舞吧。”
我沒動,靜靜地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她站了起來,“林,我有點不舒服,先回房間了。”說完她看了我一眼。
我很想送她回去,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把林娜叫過來,讓她陪貝肯朵芙回房間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