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曉舟

如果不能重生,就讓我回憶過去;如果迷失了方向,就讓我重新審視曾經走過的路。
正文

熵泱——第三十一章

(2024-03-01 14:12:18) 下一個

半年後,林少華和許丹芸來到廣西桂林忠良村,這裏是孟燕的老家。孟燕在這兒有棟新樓,蓋好後一直空著。林少華把它租下來,準備在這裏住上幾個月休養一下,妻子許丹芸也請了長假過來陪他。

忠良村東邊有一處風景秀麗的角落,這裏有一片鬱鬱蔥蔥的石筍山,石筍山東北是一片明亮如鏡的水塘,石筍山西北是一片綠油油的稻田,石筍山在水塘上投下一幅墨綠色的倒影,一群野鴨子在山水間來回遊動,水麵蕩起層層漣漪。在水塘和稻田的北麵有一條不知名的小河,河水清清,水聲潺潺,河兩岸樹木繁茂,有棕櫚樹、芭蕉樹、玉蘭、茶樹和香樟;河麵有一座木質拱橋,農夫趕著水牛從橋上經過,橋下幾個農家婦女一邊談笑一邊洗濯衣裳。

小橋的北麵那棟新蓋的小樓就是孟燕家,這裏原來是她家的老宅,孟燕掙錢後拆掉了老宅蓋了這棟新樓。新樓很漂亮,牆體是花崗岩,花崗岩表麵天然地飾著各種圖案,岩石之間用白水泥接縫,屋頂鋪青瓦,看上去很像吳冠中彩墨畫中的江南小屋。

房前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樹,樹齡估計有百年,繁茂的枝葉伸向四周,像一把巨大的遮陽傘遮住了午後的驕陽。香樟樹下有兩把藤椅一張藤茶幾,茶幾上放著一壺茶、兩隻茶杯,林少中和許丹芸坐在藤椅上,一邊喝茶一邊欣賞著眼前的美景。

“丹芸,這裏風景美,人又少,真像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啊!”林少華讚歎道。

“是啊,太美啦,我們北方沒法比!少華,你說孟燕她們為什麽要離開美麗的家鄉去廣東打工?”

“這還用問,掙錢唄,不去打工哪兒來錢蓋這麽漂亮的房子。”林少華不假思索地回答。

“少華,那你為什麽去河東廠打工?”

是啊,他問自己,林少華,你到河東廠到底是為什麽?為了掙錢你有必要跑那麽遠麽?你本可以安安穩穩地當一名大學老師啊!難道你想掙大錢?林少華仔細地想了想,有一點點,但錢在自己心裏的分量並沒有那麽重。

他再一次問自己,到底是什麽吸引了你?他覺得自己體內有一種他尚不明白的東西在誘惑著他,在驅使著他,這是一種巨大的誘惑,一種讓他無法抗拒的誘惑,這誘惑很像引誘亞當夏娃吞食智慧果的那條蛇,那條蛇代表的就是欲望,這欲望不是錢,是一種比錢更難拒絕的欲望,這是到底是什麽欲望呢?人的欲望有許多種:生存的欲望、安全的欲望、交往的欲望、尊重的欲望和自我實現的欲望,前麵的欲望滿足後就會產生後麵的欲望。林少華覺得對自己誘惑最大的應該是自我實現的欲望,或者稱作實現自我價值的欲望。

“少華,你在想什麽呢?”

林少華從沉思中驚醒,他眨了眨眼笑著說:“我在想你剛才問的話。”

“我問你什麽了?”

“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麽到河東廠打工麽?”

“我隻不過隨口一問。”

林少華認真地說:“丹芸,你問的確實是個大問題,我剛才想了半天。”

許丹芸笑著問:“想清楚了?”

“還不是太清楚,但基本可以肯定跟欲望有關,特別是跟自我實現的欲望有關?”

許丹芸皺起了眉頭。

林少華想了一下說:“所謂欲望就是我們身體器官的本能,比如我們有味覺、視覺、聽覺、嗅覺、觸覺,這五種感覺都需要滿足,這就構成了人的欲望。人受欲望支配,欲望不滿足就痛苦,滿足了就無聊,欲望是沒有止境的,人生因此如同鍾擺,在痛苦和無聊之間反複搖擺,永遠也得不到幸福。”

許丹芸說:“說的對,現在的人欲望越來越大了。想想我們小的時候,雖然日子過的不富裕,可是有吃有穿,一家人在一起非常溫暖。現在的人為了掙錢四處打工,原先溫暖的家現在越來越不像家了,有多少打工仔在外麵染上了吃喝嫖賭的惡習,多少家庭破碎,多少孩子失去了父母雙親的嗬護。唉,家庭,這個維係我們延續了幾千年的血緣紐帶眼看著就要斷裂了!”許丹芸搖了搖頭。停了片刻許丹芸接著說:“少華,你現在是我最親的親人,我不希望你走上邪路,我希望我們能有一個完整的家,我們的孩子能在健康穩定的環境下成長,我希望我們倆就像現在這樣,永遠在一起。”

林少華笑了,“如果就像現在這樣,我們靠什麽生活啊?”

“我不是有工作麽?省著點花夠用了。”

林少華搖搖頭,“不行,物價越來越高,你那點錢根本不夠。”

許丹芸生氣了,“少華,你怎麽老想著錢?我跟你講,吃喝是花不了多少錢的,怕的是吃喝嫖賭抽,怕的是貪心,怕的是跟別人比!如果吃喝嫖賭抽,如果貪心,如果你跟別人比,有多少錢你也不會滿足!”

林少華笑了,“丹芸,看不出你還是一個犬儒主義者呢。”

“什麽是犬儒主義者?”許丹芸皺起眉頭。

“兩千多年前在古希臘有一群哲學家,他們反對人被欲望左右,主張過簡樸生活,他們認為人生最重要的是道德高尚、精神豐富。”

許丹芸點點頭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是一個犬儒主義者,我覺得你也應該學學犬儒主義。”

“哈哈,你們小兩口好安逸啊!”

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林少華抬頭一看,祝秉誠和孟燕正朝他們走來。

“老祝,孟燕,你們倆怎麽來了?”林少華起身迎上前去。

祝秉誠笑著說:“我是奉命來接你的,孟燕順便回家看看。”

“接我去哪兒?”林少華不解地問。

祝秉誠回答:“你大哥特地派我來接你回河東鎮。你還不知道吧,萊絲集團已經賣給法國人丹尼爾了,公司仍叫萊絲集團,你大哥現在是萊絲集團大中華區總裁。萊絲集團要在河東鎮建一個大型服裝生產加工基地和品牌開發基地,你大哥正四處招兵買馬,以前的老部下都紛紛投奔到他的旗下。你大哥希望你回去負責品牌開發,這是公司重要的發展方向,你大哥想把這一塊交給你來管。”

許丹芸笑著說:“大家進屋說吧。”

林少華笑道:“對,快進屋!”

孟燕對祝秉誠說:“老祝,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的新房子麽?這就是,好好看看吧。”

祝秉誠問:“孟燕,牆麵很好看,什麽材料?”

“花崗岩,花崗岩是這裏的特產,顏色圖案非常好看。”

“很貴吧?”

“比磚貴一些,但也不算很貴,這裏花崗岩很多。”

“蓋這房子一共花了多少錢?”祝秉誠問。

“亂七八糟加起來不到七萬。”

許丹芸笑著說:“都別站著啦,快進屋吧。”

他們沿台階走上門廊

孟燕對祝秉誠說:“老祝,坐一下吧,欣賞一下我家的美景。”

祝秉誠和孟燕在藤椅上坐下來,他們手扶護欄望著眼前的景色,近處是小河、小橋和綠樹,遠處是池塘、稻田和石筍山,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祝秉誠讚歎:“太美了!”

孟燕說:“老祝,回來吧?”

祝秉誠說:“行,孟燕,我下決心了。”

林少華笑著問:“老祝,孟燕,你們不去新公司了?”

祝秉誠笑道:“打工是暫時的,將來總要有個歸宿啊。”

孟燕問:“丹芸,少華馬上就要去新公司了,你不跟著一起去麽?”

“以後再說吧。”許丹芸淡淡一笑。

林少華說:“孟燕,我可沒說要去新公司啊。”

孟燕說:“我保證你肯定去,林總給老祝定的工資是一萬多塊,你去了肯定兩三萬,這麽高的工資沒理由不去的!”

許丹芸嘀咕道:“我覺得還是家最重要,人要是跟著錢到處跑,早晚會把自己跑丟了。”

孟燕笑道:“丹芸,你也要實際一點,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你難道要成神仙不成?”

許丹芸反駁道:“人各有各的活法,關鍵看自己喜歡什麽,《天仙配》裏七仙女和董永的生活就是我的夢想。”

祝秉誠哈哈大笑,“丹芸,我覺得你的夢想已經實現了,你比七仙女還漂亮,少華比董永還能幹,我看你們夫妻就在這個世外桃源安家也不錯啊!”

孟燕說:“行啊,我把這棟房子賣給你們。”

林少華馬上問:“可以,孟燕,你出個價。”

孟燕笑道:“我開玩笑呢,賣給你了,我將來上哪兒住?”

祝秉誠是安徽人,特別喜歡黃梅戲,他興奮地唱了起來,“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你耕田來我織布,我挑水來你澆園,你我好比鴛鴦鳥,比翼雙飛在人間。”

林少華凝望遠方,仿佛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向他呼喚,那是一個難以抵禦的誘惑,就像傑克倫敦《野性的呼喚》中那隻叫巴克的狗聽到了遠方狼群的呼喚一樣。這呼喚在他心靈深處引起了共鳴,激起了他內心深處原始的衝動。他覺得自己屬於遠方,溫暖的家、美麗的景色、理想主義的誘惑都抵不過那遙遠的呼喚。聽到那呼喚,他就覺得內心無比激動,血流加快,好像每一個細胞都興奮起來了。這是一種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理由、出於本能的興奮,比美食、美色、性、理想引起的激動還要強烈,仿佛一隻狼看見了血一樣興奮得難以抑製。

“少華,你想什麽呢?”祝秉誠笑著問。

“我想起了一句話:生命就是一個力尋到對抗力時的情形,這個力的目的就是要製服對抗力,如果這個力失去了對抗力,他的任何行動都必然成為一種痛苦,這痛苦起著刺激生命的作用,並且使意誌得到了強化。意誌的滿足不是為了快樂,而是意誌要向前進,並始終主宰阻礙意誌前進的障礙。意誌是不會僅僅滿足於所謂的快樂的,意誌倘若遇不到對手和反抗就不會相應取得滿足感,也就得不到真正的快樂。”

祝秉誠笑了,“這段話我讀過,生命的意義在於與阻礙自己前進的障礙進行鬥爭,這種鬥爭不是為了征服對手時產生的快樂,而是為了滿足自己前進的意誌。一個強者真正的滿足來自於找到對手,並與對手進行鬥爭。這種哲學就是鬥爭的哲學,但鬥爭的目的不是快樂,而是滿足自己向前進的意誌,或者說是向前進的欲望……”

孟燕打斷了祝秉誠,“哎,老祝,別高談闊論啦,咱們進屋吧。”

林少華笑道:“對,進屋吧。”

推開大門,他們走進客廳。

客廳鋪白瓷磚,北牆前擺了一張八仙桌,八仙桌兩旁各有一把靠背椅,南窗前擺了一張長沙發和一張茶幾。客廳東麵是主臥,木地板,雙人床、床頭櫃、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窗戶右邊擺了一個五鬥櫥,靠北牆是一麵四開門的大衣櫃。客廳西麵是餐廳,餐廳與客廳之間用木屏風隔開,南窗前擺了一張圓餐桌,餐桌旁擺了四個木凳。餐廳西邊是次臥,布局與主臥相同。次臥後麵是廚房。主臥室後麵是衛生間。衛生間後麵有一個小儲藏室,裏麵堆放了一些雜物。室內整體色調很簡單,地板和家具都是咖啡色,地麵瓷磚和牆麵都是白色。

參觀完畢,他們回到客廳坐下來。

孟燕問祝秉誠:“老祝,感覺怎麽樣?”

祝秉誠點點頭:“不錯,家具、室內布置、顏色我都喜歡。”

許丹芸說:“老祝、孟燕,你們住西屋吧,西屋我已經收拾好了,床上的被褥都是剛洗過的。”

孟燕笑著回答:“好啊。”

林少華問:“老祝,你們能待多久?”

“後天我們就回河東鎮。”

“急什麽,多住幾天唄。”林少華說。

“不行啊,你哥就給了我三天假。”

“為什麽那麽著急?”

“公司要在河東鎮建新工廠,我負責總務,不回去不行啊。”

許丹芸說:“你們在這兒說話,我去做飯。”

孟燕說:“丹芸,我幫你。”

林少華說:“老祝,走,咱倆釣魚去,晚上燉兩條鯉魚吃。”

“釣魚?這裏允許釣魚麽?”

孟燕說:“前麵的池塘是我家的,你們隨便釣。”

“真的!”祝秉誠高興地站了起來,“釣魚是我最愛,我在老家的時候也喜歡釣魚。”

“那走吧。”林少華說。

林少華穿上水鞋,從小倉庫裏取來魚竿、支架、撈魚網、裝蚯蚓的木盒、竹筐、鐵鍬和兩個小板凳,帶祝秉誠來到池塘邊。

池塘邊有一棵大柳樹,林少華把板凳放在樹蔭下。

“老祝,你坐一會,抽根煙,欣賞一下風景,我去挖蚯蚓。”

“我跟你一起去吧。”

“那裏太泥濘,你穿皮鞋就別去了。”

離大柳樹不遠處有一個小水灣,灣裏的水幾乎幹了,露出了底部的黑泥。林少華走進水灣,用鐵鍬鏟起淤泥,淤泥裏有幾條蚯蚓,他把蚯蚓從泥裏拽出來放進木盒。很快就捉了二十幾條大蚯蚓。

林少華回到柳樹下。

祝秉誠高興地迎過來,“少華,我來穿蚯蚓。”祝秉誠從林少華手裏拿過蚯蚓盒,取出蚯蚓,熟練地把蚯蚓穿到魚鉤上,然後揮動魚竿把魚鉤甩進池塘。

“老祝,看來你確實很在行。”

“那當然,小時候經常跟我父親去河邊釣魚。”

林少華把支架插進土裏,祝秉誠把魚竿放到支架上,他倆在小板凳上坐下來。

此時太陽已經偏西,天空中出現朵朵金色的彩霞,彩霞倒映在水中,天地間變成一個色彩斑斕的夢幻世界。

祝秉誠感歎道:“太美了,簡直是人間仙境!”

“是啊,桂林山水甲天下,這裏是世界公認最美的地方。”

“少華,咱們再去跟你哥幹幾年,掙點錢,然後就一起回這裏養老。”

“老祝,說句老實話,我現在還在猶豫去不去呢,我原打算在這裏住個一年半載,好好整理整理思想。”

祝秉誠點點頭:“是啊,換了我也會猶豫,這裏多好啊!這麽好的環境,還有美人陪著,換了我也會猶豫的。”

魚竿上的鈴鐺響了起來。

林少華一躍而起,拿起魚竿用力地搖著轉輪,他感到很吃力,看來是釣到了大魚,他順著魚線往前望去,魚線盡頭的水麵翻起了一朵大水花,從水花判斷這條魚肯定小不了。

魚被拖到岸邊淺水處。

“老祝,你幫我拿著魚竿,我去把魚撈上來。”

林少華把魚竿遞給祝秉誠,拿起撈魚網,快步走到池塘邊。他把撈魚網伸進水裏,魚鑽進網袋;他吃力地抬起撈魚網,一條歡蹦亂跳的大鯉魚出現在眼前。

祝秉誠叫了起來:“哎呀,真夠大,足有四五斤!”

“我看不止四五斤,有五六斤。”林少華笑著說。

“行啦,少華,這一條魚就夠我們吃啦!”

“對,足夠啦!”林少華哈哈大笑。

林少華把鯉魚倒在地上,鯉魚在地上蹦來蹦去,他撿起一塊石頭在魚頭上砸了一下,鯉魚不動了。他把魚鉤從魚嘴裏拽出來,把魚裝進竹筐。

晚餐做好了,四人圍坐在餐廳的圓桌旁。餐桌中間擺一盤紅燒鯉魚和一盤辣椒炒雞塊,四周擺著紫蘇炒鱔段、梅菜扣肉、螞蟻上樹、石鍋豆腐、油炸花生米和兩盤青菜。

林少華打開一瓶瀘州老窖,給每人斟上一杯,他舉起酒杯:“來,為我們重逢幹一杯。”

四人相互碰杯致意。

林少華笑道:“來,嚐嚐我做的紅燒鯉魚怎麽樣。”

祝秉誠夾起一塊鯉魚嚐了一口,“不錯,味道好極了!少華,你進步不小啊,都會做魚啦!”

林少華笑著說:“這叫熟能生巧。”

孟燕也嚐了一口,稱讚道:“少華,你做的紅燒鯉魚確實有水平。”

林少華高興地說:“孟燕,你是做菜高手,能得到你的肯定可不容易啊。”

孟燕笑著說:“來,大家嚐嚐我炒的雞塊怎麽樣?”

林少華笑道:“爆炒雞塊是你的拿手好戲,肯定差不了。”

許丹芸嚐了一塊稱讚道:“孟燕,你炒的雞塊味道真是絕了!”

“對啦,老祝,小蔣和阿雲的大排檔怎麽樣了?”林少華問。

“黃了。”

“怎麽搞的?”

“阿雲她哥阿勇不著調,跟鎮裏的爛崽混在一起,吃喝嫖賭,好好的一個店愣是被他搞黃了。”祝秉誠說。

“小蔣阿雲現在怎麽樣?”

“他們開了一家服裝廠,現在是老板了。”

“他們哪兒來的那麽多錢?”

“湊的,聽說你哥還入了股呢。”

林少華高興地說:“真的?太好啦!小蔣一直想自己開工廠,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

祝秉誠點點頭,“是啊,現在是資本的世界,要想出頭就得當老板。小蔣一直邀請我入夥,可是孟燕堅決反對。”

“孟燕,你為什麽不同意老祝入夥?”林少華望著孟燕問。

“少華,你沒聽說麽,生意場上無父子,別說朋友,就是父子、親兄弟在一起也很難處好。”

林少華點點頭,他覺得孟燕說的有道理。過了一會兒他又問:“老祝,你有史耀坤消息嗎?”

孟燕搶著回答:“少華,你走後,陳占豪把河東廠送給史耀坤了,現在史耀坤是河東廠的大老板啦。”

林少華驚訝地搖搖頭,“沒想到,陳占豪這麽豪爽!”

祝秉誠冷笑道:“少華,我看陳占豪就是破罐子破摔,既然失敗了,就什麽都不要了,和霸王別姬差不多。”

“有道理。”林少華點點頭。

許丹芸舉起酒杯:“老祝,孟燕,我敬你們倆一杯。”

接著,飯桌上出現了一陣沉默,大家默默地吃著菜。

忽然,林少華好像想起了什麽:“老祝,石曉楠也跟我哥去新公司了嗎?”

祝秉誠一愣,他看了孟燕一眼,孟燕衝他搖搖頭。

“說吧,用不著遮掩。”林少華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祝秉誠說:“少華,我估計你已經猜到了。”

“老祝,你說吧。”

“你哥和石曉楠好上了。”

林少華微微點點頭,他並不吃驚,因為他早就預感會這樣。

許丹芸吃驚地叫了起來:“什麽!大哥和石曉楠好上了?那蘭花嫂子怎麽辦?!她跟大哥在鄉下吃了那麽多苦,現在日子好了卻被甩了!少華,我看你不要去河東鎮了,太可怕啦!”

林少華歎了口氣,他雖然預感到會有這一天,但還是覺得難以接受,因為他已經把馬蘭花當成家裏的親人了,無論從道德上還是感情上他都接受不了大哥的做法,不過他不想向外人吐露自己內心的感受。

林少華問:“老祝,我嫂子知道嗎?”

“說不好。你嫂子帶兒子住在新城,你大哥住在河東鎮,你大嫂很相信你大哥,她可能根本沒想到會有第三者。”

林少華點點頭,他很了解馬蘭花,她頭腦簡單,心地善良,很少把人往壞處想,特別是自己的親人。林少華非常擔心,如果馬蘭花知道大哥在外麵有人一定會傷心死了。

許丹芸說:“我覺得嫂子也有問題,女人就要跟丈夫待在一起,怎麽能讓丈夫一個人長期在外麵呢?”

祝秉誠笑道:“丹芸,你不也一樣麽,讓少華一個人待在外麵。”

“是啊,我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我現在不想讓少華去河東。”

祝秉誠又問:“丹芸,你為什麽不過來,你可以去當人事部經理,工資也不會低。”

許丹芸搖搖頭:“我還有孩子,河東那個環境對孩子成長很不利,再說我是相信我家少華的。”

孟燕笑道:“丹芸,我看你還是太天真了,男人都一樣,就看誘惑夠不夠大了。”說完,她望著祝秉誠說:“老祝,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祝秉誠笑著說:“你問我幹什麽?我又沒出軌。”

“哼。”孟燕哼了一聲,“誰知道你出沒出軌,我又不能時時刻刻跟著你。”

林少華對孟燕說:“孟燕,我覺得夫妻在一起的基礎就是信任,不能懷疑所有人。”

孟燕看著林少華說:“少華,我不同意你的觀點。婚姻的基礎不是信任,而是愛情;愛情沒了,信任也就失去了基礎。”

祝秉誠說:“別爭了,你倆說的都對,愛情、信任、親情還有共同的世界觀和價值觀,這些都是愛情的基礎,缺了哪一個婚姻都可能出現危機,所以說婚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許丹芸撅著嘴說:“反正婚姻對我來說就是賭命,我把性命交給了自己心愛的人,其他的事就聽天由命吧!”

孟燕笑道:“好啦,婚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永遠也講不清,一切都是緣分,有緣就聚無緣就散,聽天由命吧。”

祝秉誠笑道:“還是我老婆會說,對,一切隨緣。來,咱們喝酒。”

祝秉誠和孟燕住了兩個晚上,第三天一大早他們就起身回河東鎮。

林少華和許丹芸一直把他們送到長途汽車站。

分別時,祝秉誠握著林少華的手說:“少華,你大哥想讓你負責新公司的品牌建設,這個工作很有挑戰性,也非常有意思。據我所知,很多人都想得到這個職位,你要盡早做決定,否則這個機會就要被別人搶去了。”

送走祝秉誠夫婦,林少華和許丹芸來到池塘邊,他倆在一塊石扳上坐下來。

林少華呆呆地望著池水,眼前的美景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在糾結,在猶豫。

許丹芸望著丈夫問:“少華,我們就待在一起安靜地生活不好麽?”

林少華皺著眉頭說:“好是好,可這種生活也過於平淡了。”

“少華,平平淡淡有什麽不好?歌裏不是說‘平平淡淡才是真’麽?”

“丹芸,那是歌,不是生活。世界是一個大舞台,人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就是表演,人不僅要活著,還要努力把自己的一生表演得豐富多彩。大哥為我們搭建了一個理想的舞台,在那裏一定會有一個精彩的人生在等著我們,我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少華,也許你是哲學家,反正我不是,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上次你不是說到犬儒主義麽,我覺得我就是犬儒主義者。”

林少華望著妻子說:“丹芸,我跟你說句實話吧,自從祝秉誠帶來大哥的消息,我的心就亂了。我現在的感覺跟當年去河東廠前一樣,當年那種誘惑又出現了,讓我興奮,讓我激動,讓我無法入睡,讓我難以以控製。”

許丹芸皺褶眉頭說:“少華,可是,你去河東廠的後果又是怎樣的呢?你經曆了那麽多磨難、那麽多屈辱、那麽多失望,難道這樣的教訓還不夠嗎?”

林少華非常煩燥,他撿起一塊石頭扔進池塘,石頭落入水中掀起一朵水花,一群野鴨子嘎嘎叫著四散而逃。他吐了一口粗氣,掏出一支煙狠狠地吸起來。抽了幾口他站起來,把手裏的煙頭往地上一摔,又在上麵踩了一腳,“丹芸,咱們回濱海,跟爸媽商量一下。”

許丹芸臉上露出笑容:“對,咱們先聽聽他們的意見再做決定。”

“走吧,不早了,回家吧。”

“好的。”許丹芸答應著站起來,她挽起林少華的胳膊。

他們倆肩並肩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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