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泱——第三十四章

林少中一回到房間，馬蘭花就衝他嚷了起來：“林少中，我問你，你和石曉楠到底是什麽關係？”
“什麽關係？工作關係，她是我的秘書。”林少中皺著眉頭回答。
“秘書？我看她是你的情婦！”
“你胡說些什麽？！”林少中吼了起來。
馬蘭花毫不退縮：“我胡說？你以為我沒看見麽？那個小狐狸精領口大開，在你麵前晃來晃去，她想幹什麽難道我看不見麽？！”
“馬蘭花，你說話放尊重一點，人家還是一個黃花姑娘，你不可以這樣隨便糟蹋人家！”林少中正色道。
馬蘭花拖著譏諷的腔調說：“哎呦！林少中，你心疼了？心疼你的心肝寶貝啦！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看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林少中吼道：“馬蘭花，你給我住嘴，否則我可對你不客氣了！”
“怎麽，你還想打我？你打呀，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你好去找小妖精！”馬蘭花哭喊著向林少中衝了過來。
林少中把馬蘭花推到一邊，轉身衝進衛生間，把門用插銷拴上。
馬蘭花用腳踢衛生間的門，又在外麵哭罵一陣，然後鑽到被子裏“嗚嗚”哭了起來。
這一套林少中早已經習慣了，他在雙人衝浪浴缸裏滿滿地放了一缸熱水，脫去身上的衣服，慢慢地坐到浴缸裏。他打開衝浪按鈕，強勁的水流從噴孔裏射出，衝擊著他疲憊的身體；他感到很愜意，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一口，把煙圈吐向空中，心中的鬱悶隨著煙圈在空中消散。
此時，他眼前浮現出許多年前的一幕，每當煩悶的時候那一幕總是出現在他的眼前。那是他和石曉楠第一次單獨出去吃飯，他的情感大門就是在那個夜晚向石曉楠敞開。
那天晚上，林少中和石曉楠坐在一棵榕樹下的餐桌旁。林少中手裏拿著一支香煙靜靜地吸著。石曉楠胳膊肘撐在在飯桌上，手托著下巴，眼睛望著天空。“今晚的月亮真圓啊！”石曉楠情不自禁地說。林少中抬起頭，順著石曉楠的目光看去，一輪圓月掛在天空，天空是那麽的藍，月亮是那麽明亮，他一時興起，隨口溜出四句詩，“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石曉楠笑道：“廠長，怎麽，你把我比喻成你的影子了？”林少中戲言道：“我倒是真希望能有你這麽一個影子。”石曉楠一愣，旋即紅著臉低下了頭......
這一夜林少華沒睡好，大哥大嫂目前這種狀況讓他非常不安，也讓他非常為難。許多年前他曾在公交車上看見一個小偷在偷錢包，他想喊，又不敢喊，那種感覺和現在很相似。
剛睡著不久他就被鬧鍾叫醒，起來一看，已經七點半了。
他趕緊跑到衛生間簡單衝洗了一下，穿上衣服便跑下樓。
推開大門，紅旗車已經等在門口。
李健笑著對他點點頭，“少華，你哥讓我來接你。”
“我哥呢？”
“他已經到公司了。”
路上車輛行人川流不息，空氣中塵土飛揚，汽車喇叭聲、自行車鈴聲、行人的嘈雜聲響成一片。
大約十分鍾後，汽車來到工廠門口。
兩名保安快速推開鐵門，然後立正，向汽車敬軍禮。
進入廠區，眼前是一個小廣場。小廣場中間有一片花壇，花壇裏種著芭蕉樹和不知名的花草。廣場左右兩邊各有一棟三層大樓。
李健介紹：“右邊這棟是行政樓，左邊這棟是生產車間。”
車子開到行政大樓後麵，這裏還有一棟和行政大樓平行的三層大樓，兩棟大樓之間是籃排球場。
車子在後麵那棟大樓前停下來。
李健說：“你們品牌部在二樓，一樓、三樓也是車間。”
他們下了車，上二樓，來到一間大辦公室前。辦公室的牆是玻璃的，林少華看見趙小鳳在向他們招手。
二人走進辦公室，趙小鳳笑臉相迎：“歡迎，歡迎！”
林少華笑道：“趙經理，請多多關照！”。
辦公室很大，並排擺著兩張大辦公桌，辦公桌頗具現代感，簡捷而美觀。辦公室後麵有一扇大窗，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川流不息的街道。
趙小鳳指著衝門那張桌子說：“少華，你坐這張吧。”
林少華讚歎：“這間辦公室可真漂亮，跟河東廠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趙小鳳笑道：“這裏是品牌部經理辦公室，當然應該時尚啦！”
李健告辭：“趙經理，人給你帶來了，我回去了。”
“謝謝啦，我送送你！”說著，趙小鳳摟著李健的肩膀親熱地走了出去。
趙小鳳今年四十歲，卻顯得十分滄桑，細長的眼睛下麵已經鼓起蠶豆大的眼袋，臉上的皮膚明顯鬆弛下墜，本來就有些長的臉顯得更長了；臉上撲了很多白粉，看起來很像日本藝伎；不過身材保持得很好，配上一套製作精美的黑色真絲連衣裙和黑色高跟皮鞋，加之走路時腰身輕微的扭動，還頗有幾分風韻。她從一名普通樣板工一步步做到樣板室主管，現在又當了萊絲集團的品牌部經理，雖說高中沒畢業，但這些年江湖曆練，無論業務還是人情世故方麵她都有一套。
過了好久趙小鳳才回來，她一進門就問：“少華，喝什麽，咖啡還是茶？”
“咖啡吧，別加糖。”
趙小鳳走到咖啡機旁給林少華衝了杯咖啡，她似乎知道林少華還沒吃飯，還端上了一盤點心。她回到座位上，點上一支摩爾牌香煙，她抽煙的樣子很優雅，很像油畫中的巴黎女郎。
“一會兒召集跟單員開個會，介紹你跟大家認識一下。”趙小鳳吐著煙圈說。
“行。”林少華點點頭。
“雪兒。”趙小鳳對外麵喊道。
應聲進來一個嬌小的女孩，一臉萌態。
“趙姐，什麽事？”
“通知所有的跟單員去會議室開會。”
“好。”雪兒答應著走了出去。
趙小鳳說：“雪兒是法國華僑，經理助理，給我當翻譯。小姑娘什麽都不懂，不過挺努力。”
透過辦公室的玻璃牆可以看到跟單員們陸陸續續走進對麵的大會議室。會議室的牆也是玻璃的，林少華掃了一眼，估計裏麵有四十來人。
趙小鳳說：“咱們過去吧。”
會議室有一張長會議桌，十幾個跟單員圍坐在會議桌前，其餘的跟單員靠牆站著。
趙小鳳和林少華在會議桌一端坐了下來。
趙小鳳顯得很興奮地說：“我們的林副經理終於到了，我想大家早就聽說了，林副經理是我們林總的親弟弟，做過萊絲集團河東廠的廠長，他有很豐富的工廠管理經驗。今後品牌部的跟單工作主要由林副經理負責，希望大家像支持我一樣支持林副經理工作。下麵請大家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林副經理給我們講幾句。”趙小鳳說完帶頭鼓掌。
林少華擺擺手，“大家好，我初來乍到情況不清楚，今天就不講什麽了。這幾天我會找各位談話的，希望各位同事不要嫌煩，謝謝！”
“講完了？”趙小鳳有點意外。
林少華點點頭：“講完了。”
趙小鳳轉向大家說：“看見了吧？林副經理言簡意賅，我們以後也要向林副經理學習，開短會。以後不能像我那樣，整天婆婆媽媽講不到點子上。”
這時，石曉楠出現在會議室門口，她小聲說：“趙經理，林總請你和林副經理去老總辦公室。”
“少華，快走！”趙小鳳站起身，跟著石曉楠急匆匆往外走。
林少華快步跟在她倆身後。
趙小鳳挽著石曉楠的胳膊，肩並肩快步往前走，邊走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她倆那親熱勁兒真像久別重逢的親姐妹。石曉楠身穿一件白色緊腰百褶連衣裙，腳穿一雙白色半高跟袢帶皮涼鞋，隨著腰身的擺動，兩條烏黑長辮子在身後來回擺動；她皮膚白嫩，配上這身裝束渾身散發出難以抗拒的青春活力。趙小鳳和石曉楠今天堪稱絕配，一個一身白，一個一身黑，都是將近一米七的個頭，步頻相同，走起路來腰身扭動的頻率也相同。趙小鳳的身材確實不錯，從後麵看，四十歲的她和石曉楠沒有多大差別。
他們走進行政大樓，上了二樓。
這裏的格局和品牌部差不多，透過總裁辦公室的玻璃牆，林少華看見大哥和一個老外正坐在小圓桌旁看著什麽。這個老外應該就是老板丹尼爾，林少華聽哥哥講過，小個子、禿頂、大腦袋，很像列寧轉世。
石曉楠走進去和丹尼爾說了兩句，然後出來對趙小鳳和林少華說：“老板請你們進去。”
二人走進總裁辦公室。
丹尼爾起身和林少華握手，然後他們圍著小圓桌坐下。
丹尼爾麵帶謙卑的笑容望著林少中，那意思是讓他先說。
林少中對林少華說：“老板很擔心你能否勝任品牌部的工作，這樣，你給他介紹一下你的經曆。”
林少華開始介紹。
丹尼爾縮著著身子，麵帶微笑，像小學生一樣認真地聽著。
林少華介紹完了。
林少中身體靠在椅背上，雙手抱在胸前，他麵帶微笑望著丹尼爾，那意思是說：“你來決定吧。”
丹尼爾依舊謙卑地望著林少中，那意思是說：“還是你來決定吧。”
他們倆都沒說話，但目光一直在交流著。
最後，林少中用商量的語氣對丹尼爾說：“那麽就讓他先幹一季再說？”
“好。”丹尼爾點點頭。
林少華一直在觀察丹尼爾，發覺此人很不簡單，身為公司的大老板，卻以這種低姿態示人，實屬兵法中的“能而示之不能”。看來，這個法國佬精通中國文化，不可小視。
這時，丹尼爾從公文包裏拿出一疊文件放在桌上。
林少中明白麵試已經結束了，他對林少華說：“你先回去，我們還有事商量。”
林少華起身準備往外走。
丹尼爾笑著對他說：“少華，中午一起吃飯。”
“好的。”林少華點點頭。
回到品牌部，林少華很不開心，他本以為自己來做萊絲集團的品牌經理，昨天晚上開會才知道自己是副經理，從剛才的情況看，這個副經理丹尼爾還是勉強同意的，林少華感到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趙小鳳回來了，她笑著對林少華說：“恭喜呀！”
“恭喜什麽？”林少華冷冷地問。
“恭喜你通過老板麵試呀。”
“這有什麽可恭喜的。”
“你不知道，之前老板跟我說過，他很擔心你沒有品牌運作經驗。我跟他說你當過萊絲集團河東廠的廠長，管理一個品牌部應該沒問題。”
林少華微微一笑：“那我要謝謝你了。”
“別謝我，要謝就謝你大哥，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林少華不高興地回了一句：“哼，其實要不是我哥勸我，我本也沒想來。沒關係，如果丹尼爾覺得為難，我現在就可以走！”
“少華，你別不高興，聽我講完呀！剛才你走後老板說，他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對新事物的激情，他認為這是做品牌最重要的東西。”
這個評價讓林少華感到一絲欣慰，看來這個貌不驚人的法國佬還是有些識人的本領的。
趙小鳳看了下表：“差不多了，咱們跟老板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