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泱——第四十七章

林少華從巴黎展會回來不久，冷冰和杜衡就去了歐洲。行前他們二人還特地請林少華吃了一餐，感謝他的栽培，分手時，冷冰還落了淚。

幾天後品牌部被拆散了，拆成五個獨立的小品牌部，每個部隻負責一個品牌。林少華這個部最小，一個經理，另配七個跟單員。其他四個部配一個經理、一個副經理，十幾個跟單員。

在品牌部改組大會上，林少中得意地對大家說：“原來的品牌部是一花獨秀，現在的品牌部是百花齊放萬家爭鳴，一花獨秀不是春，百花盛開春滿園。在座的各位經理，我希望你們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如果換句土話說，那就是，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林少中的話贏得了熱烈的掌聲。

然而林少華心裏卻很不是滋味，他非常心痛，自己剛把品牌部的組織結構和工作流程理順，正準備大幹一場，品牌部就被解散，太可惜啦！自己這些經驗都是用心血和無數金錢換來的，其他人要想達到自己目前對品牌運作的理解水平，還要耗費同樣的心血和金錢，也許還要更多。

品牌部的改組並沒有完全按照林少中預想進行。林少中的本意是拆散品牌部，縮減品牌。沒想到，品牌不僅沒縮減，還新增加了一個高檔品牌，M品牌。更讓他沒想到的是，丹尼爾將計就計，正式成立了獨立的萊絲品牌公司，他聘請英國人斯蒂夫擔任萊絲品牌公司經理。萊絲品牌公司名義上歸大中華區總裁林少中領導，但實際上由斯蒂夫直接領導。

接著丹尼爾使出調虎離山計，把董鑫調到萊絲品牌公司負責品牌公司的行政和生產，萊絲集團的生產管理大權實際上落到了任秀芳手中。

搞政治無非是鬥爭和妥協。在丹尼爾心裏，萊絲品牌公司是他發展戰略的核心，這個核心一定要控製在他自己手裏；作為妥協，萊絲河東工廠和萊絲西江工廠暫時交給林少中去搞。丹尼爾目前還需要林少中，他知道什麽時候鬥爭，什麽時候妥協。

經過一番較量，林少中發現丹尼爾對品牌寸土不讓。他也決定妥協，暫時放手品牌，集中精力加強河東和西江這兩大生產基地的建設。

西江的情況讓林少中十分擔心。西江的總體規劃是建四個大車間，每個車間一千人，目前一車間已經具備生產能力，但生產的數量和質量都非常不理想。

餘夢曼讓林少中十分失望，他原指望餘夢曼把生產管起來，並監督賈秀傑。沒想到，根據可靠情報，餘夢曼竟然和賈秀傑混到一起，有人看到他們兩個人已經住到一起了。林少中什麽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這對孤男寡女，在崇山峻嶺間的偏遠小鎮裏會產生愛情。也許他們的關係並不能稱作愛情，那隻不過是兩個寂寞的肉體生理上的相互需要。

另外，據郎老板說，賈秀傑還向他索要回扣，並以重新審核工程預算相威脅，工程預算決不能重新審核，因為裏麵隱藏著巨大的利益。

想來想去，林少中決定派劉博文到西江擔任行政副總經理，監督賈秀傑和餘夢曼。林少中把派劉博文去西江的想法通知了丹尼爾。丹尼爾表示同意，並建議派雪兒去擔任賈秀傑的助手。

林少中這才意識到雪兒絕非等閑之輩，她很可能是丹尼爾派來監視大陸工廠的臥底。

劉博文去西江前的那個晚上，把林少華請到自己宿舍。

茶幾上擺著幹魚和花生，劉博文拿出幾罐啤酒，二人小酌起來。

劉博文舉起杯：“來，少華，喝一個。明天我就要去西江工廠，咱哥倆再坐在一起喝酒就不容易了！”

“為什麽這麽急？”

“你哥讓我明天就走，說西江那麵亂套了。”

“餘夢曼不是在西江嗎？”

劉博文歎口氣：“亂就亂在餘夢曼身上，她現在成了西江的山大王，工廠的事她不管，整晚出去打麻將，洗溫泉，做按摩。”

“賈秀傑不管她？”

“管個屁，他倆都睡到一張床上了。”

林少華很吃驚，他對餘夢曼印象不錯，她活潑，工作肯幹，作風潑辣。

“博文哥，我覺得餘夢曼不像是你說的那種人呀。”

劉博文笑道：“老弟，這就是人性啊。孟子說人性善，並有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其實，我更相信荀子人性本惡的思想。荀子認為，爭權奪利、貪生怕死、貪圖聲色是人的本性，所以必須對人進行教化和約束。荀子還認為，在仁義禮儀約束下的人，人人可以成為能工巧匠、聖人君子；如果放任自流，每個人都有可能把本性中惡的一麵暴露出來。”

林少華點點頭，“博文哥，你不愧是學哲學的，看問題就是深刻。”

劉博文笑道：“其實也沒什麽深刻的，荀子隻不過是說出了一個普遍的社會現象而已。”

林少華說：“普遍的社會現象非常重要，因為它們反映了社會的普遍本質。”

劉博文點頭說：“有道理。”

林少華說：“博文哥，說起社會現象，有一個社會現象讓我十分困惑，以前一提起女人，就讓人聯想到少女的純潔美麗、母親的溫柔慈祥；而這些年我看到了女人凶險的一麵。在老萊絲集團，那些萊絲姑娘個個都像是凶神惡煞；在新萊絲集團，女經理們個個都成了精，她們不僅善於搞陰謀詭計，就連吃喝玩樂也不在男人之下，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劉博文微微一笑，“其實無論男女，人的本性都是一樣的。俗話說女人如水。但水有有溫柔的一麵，也有凶惡的麵；有包容的一麵，也有善變的一麵。王陽明有四句名言，‘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這四句話的關鍵是‘意之動’。當年在陳占豪高壓之下，大家必須拚命工作，幹不好就會被陳占豪侮辱和解雇，大家的‘欲念’被強權震懾住了；現在丹尼爾管理寬鬆，給諸位經理的權力和待遇又很高，人在這種情況下欲念就開始泛濫，欲念一泛濫，各種歪心思就冒出來了，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也就幹出來了。人要想知善知惡，唯一的途徑是恢複良知，通過不斷學習和反省，才能為善去惡……”

林少華和劉博文一邊喝酒一邊閑聊，一直聊到了深夜。

第二天一早，劉博文去林少中辦公室辭行。

他走進辦公室，看見雪兒也在。

林少中說：“老劉，雪兒跟你一起去西江，丹尼爾讓她作賈秀傑的助理。”

劉博文對雪兒點點頭。

林少中說，“走吧，我送送你們。”

雪兒說：“林總，我先下去啦。”說著雪兒快步走出辦公室。

望著雪兒的背影，劉博文對林少中說：“林總，丹尼爾為什麽派雪兒去江西？”

“丹尼爾說想培養她，培養一個有中法文化背景的管理人才。”

劉博文不無憂慮地說：“少中，我看這個女孩不簡單。”

林少中微微一笑，“老劉，你很敏感。不過，她是賈秀傑的助理，對你的影響不大。”

劉博文駕駛銀灰色的三菱SUV行駛在通往西江的高速公路上，雪兒坐在他的身旁。

劉博文全神貫注地開車，雪兒好奇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過了一會兒，劉博文扭頭問雪兒：“哎，雪兒，你說白骨精厲害還是孫悟空厲害？”

雪兒萌萌地問：“白骨精是什麽東西？”

劉博文被逗笑了，“你沒看過《西遊記》麽？”

“什麽是西遊記？”

劉博文解釋說：“白骨精就是妖怪，一個長得像你一樣的女妖怪。”

雪兒問：“白骨精長得漂亮麽？”

“漂亮，像你一樣漂亮。”

雪兒樂了，“劉副總，那以後你就叫我白骨精好啦。”

劉博文被逗得哈哈大笑，“雪兒，別看你長得像中國人，其實你根本不懂中國事！”

雪兒反駁道：“劉副總，我怎麽不懂中國事啦？我爸爸媽媽都是中國人，他們從小就給我講中國的故事，我是中國人，我愛中國。”

劉博文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