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泱——第四十三章

第二天一整天林少華都昏昏沉沉，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拿起電話打給劉博文：“博文哥，等會兒打場網球怎麽樣？”

“行啊，少華，我在樓下等你。”

林少華來到行政部，劉博文不在。

秘書馬麗熱情地招呼林少華：“林經理，劉經理剛被老總叫去開會，你坐一會兒吧。”

林少華在劉博文的位子上坐下來。

“林經理，你喝茶。”馬麗給他端來一杯熱茶。

馬麗二十五六歲，個兒不高，皮膚很白，長著一雙會說話的亮眼睛，她說話輕聲細語，很討人喜歡。

林少華知道劉博文有些小資情節，馬麗這種類型的女子就是他的夢中情人。

等了半小時劉博文才回來。

“開什麽會這麽久？”林少華問。

劉博文一臉愁容，搖搖頭，“走吧，路上說。”

走出廠門，一輛白色豐田麵包車開過來，辦公用品供應商郭老板在駕駛室裏向他倆招手。

劉博文拉開車門，二人坐了進去。

郭老板轉過身子跟林少華打招呼：“林經理，你好！”

“你好，郭老板。”

劉博文對郭老板說：“先去我家。”

郭老板答應著向劉博文宿舍開去。

林少華問劉博文：“剛才你們開什麽會？”

“開你的會。”

“我的會？”林少華有些吃驚。

“少華，你怎麽搞的，整出那麽多空運？”

“我整出空運？”林少華驚訝地看著劉博文。

“趙小鳳向你哥匯報，說你有二百多個訂單走了空運，創了萊絲的記錄。你哥火了，他讓我跟你好好談談。”

“我哥怎麽不直接跟我談？”林少華有些不快。

“他說你最近太自以為是，妄自尊大，什麽事都不請示，還越級直接給老板發郵件，不把趙小鳳和他放在眼裏。”

“空運這件事趙小鳳很清楚，是公司ADM係統出了問題，我上個星期才拿到訂單，拿到訂單時，這二百個訂單隻能走空運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丹尼爾親自指揮，怎麽變成我搞出的空運？！”林少華有些激動。

“你是不是得罪趙小鳳了？這件事她本應幫你解釋，現在看來她是在挑撥你們兄弟之間的關係。估計她跟你哥還說了你別的壞話，不然你哥不至於氣成那樣。”

林少華沒有回答，他知道趙小鳳是在報昨天晚上的一箭之仇。

車子停在劉博文宿舍樓下。

郭老板下車，打開麵包車後門，裏麵有一台冰箱。

劉博文對林少華解釋：“我買了一台新冰箱，讓郭老板幫我運回家。”

林少華點點頭，他覺得劉博文沒必要解釋，一台冰箱小意思。

三個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冰箱搬上三樓。

放好冰箱，三人下樓回到車裏。

郭老板問：“劉經理，先吃飯還是先打球？”

劉博文問林少華：“你覺得呢？”

林少華說：“還是先打球吧。”

劉博文對郭老板說：“你把我們送到球場，八點再來接我們。”

郭老板把他們送到網球場，他從旁邊的座位上拿起一把網球拍，“劉經理，這是你讓我幫你買的網球拍。”

劉博文愣了一下，然後接過球拍。

林少華從劉博文手裏拿過球拍，他仔細地看著，這真是一把好拍，最少值三千多塊。林少華剛想問劉博文怎麽舍得買這麽貴的拍子，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丹尼爾最近對林少華的看法有了很大轉變，他發現林少華的能力超出他的想象。轉變的原因在於林少華對采購的控製，林少華幫他避免了一百多萬件倉存積壓。

丹尼爾發現林少華和林少中雖然是兄弟，但他倆很不相同。林少中像一眼神秘莫測深井，而林少華卻似一汪清澈的小溪；林少中是典型的東方人，固執而詭詐；而林少華卻有些西方人的特點，直來直去，簡單而強有力。

丹尼爾是一個思維敏捷而又善變的人，他喜歡追逐新東西，本能地討厭舊東西；林少中卻恰恰相反，他老謀深算，因循守舊。

丹尼爾認為造成林家兄弟不同的原因在於教育，林少華是碩士，接受了許多西方思想，並且會說英語，與西方人有共同語言。丹尼爾由此受到啟發，他突發奇想，可不可以從萊絲挑選一批青年到歐洲去培訓一段時間呢？讓她們到歐洲去接受西方文明的熏陶，用西方的世界觀和價值觀改造這些中國青年的頭腦，將來再把她們派回來，這樣他就可以擁有一批既有中國麵孔又有西方頭腦的人來為他打理萊絲集團在中國大陸的企業。

想到這裏，他給林少華發了一封郵件，說他想派幾個會英語的青年到歐洲去學習一段，讓林少華幫他物色人選。

接到丹尼爾的郵件，林少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雪兒，他把雪兒叫進辦公室。

“什麽事，林經理？”雪兒笑嗬嗬地問。

“想不想回巴黎？”

“不想。”雪兒回答的很幹脆。

“為什麽？”雪兒的反應讓林少華頗感意外。

“我不喜歡巴黎，我喜歡中國。”

“我建議你還是去巴黎分公司待上一段，你雖然出生在巴黎，但是對我們品牌在巴黎如何運作並不了解，你去熟悉熟悉，然後再回來，無論對誰都有好處。”

雪兒點點頭，“那好，讓我想想吧。”說罷，雪兒走出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冷冰走了進來，她雙手握在胸前，顯得很緊張，她望著林少華傻傻地笑著，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冷冰，你有什麽事？”林少華問。

冷冰兩隻手不停地搓著，好像不知如何開口。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林少華對冷冰的個性已經有所了解，她是一個外表文靜內心狂野的姑娘，別看她外表長得像林黛玉，她的內心卻狂放得不得了，這一點僅從她和符主任的關係就可以看出來。正是由於外表和內心的這種巨大的差異，讓她看起來常常處於矛盾狀態中，無論做什麽事，她總是顯得猶猶豫豫的，其實她的內心早有了主意，隻是表達起來有些不自信，不自然。

林少華笑道：“冷冰，你到底有什麽事，說出來吧。”

冷冰咽了幾口唾液吃力地說：“我……我聽雪兒說……你要派她出國？”

“是啊，她還在猶豫。”

冷冰趕忙說：“既然她猶豫，林經理……你……你就讓我去吧！”說到這裏，冷冰額頭上滲出了許多亮晶晶的汗珠。

林少華笑了，“原來為了這件事。我正想找你呢，你外語不錯，工作也努力，你本來就在我考慮範圍中。”

“真的！林經理，太謝謝你啦！”冷冰激動得渾身顫抖。

“真的。明天你帶一份畢業證複印件給我，老板要。”

聽了這句話，冷冰突然臉色發白，她張著嘴巴，好像被施了魔法。

“怎麽了，冷冰？！”林少華驚詫地問。

冷冰結結巴巴地說：“林經理，我……我……我沒念過大學……”

“你不是大學生？”

林少華很驚訝，冷冰的口語這麽好，在品牌部除了雪兒就數她了。

冷冰雙手合十，向林少華連連作揖，“林經理，求求你了，你就讓我去吧，我做夢都想出國，特別是法國。坦率地說，我人生的最大夢想……就……就是去法國。”

林少華玩笑道：“去法國幹什麽？找個法國老公，生個漂亮的混血孩子？”

冷冰滿臉通紅，“對……對！林經理，不騙你，我就是這麽想的。”

林少華喜歡冷冰的坦率，見她已經不拘束了，便問：“你走了，符主任怎麽辦？人家對你可是一片癡情呦!”

冷冰搖了搖頭，非常認真地問：“林經理，不開玩笑，你覺得我倆能成嗎？”

林少華搖搖頭：“我說不好，如今這個世道，超出我想象的事太多了，關鍵在於你自己怎麽考慮。”

冷冰嚴肅地說：“林經理，我們倆不可能成！我尊重老符，感謝他愛我，但我們的差距太大啦！他有家室，遲早要回家的。他現在隻不過是一時頭腦發熱，男人總有冷靜下來的那一天。我想出國也跟老符有關，我要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早點回家。他這麽大歲數，如果沒了家，晚年也挺慘的，我不想他那樣。”

林少華明白冷冰這番話是讓他轉達給老符聽的，冷冰知道他和老符住一個宿舍，關係也不錯。

林少華點點頭，“好吧，你先回去，你的情況我會跟老板商量的。”

冷冰又說了不少感謝的話才離開。

林少華最後選定了兩個人，冷冰和杜衡。在給丹尼爾的郵件中，林少華還向丹尼爾建議派更多的跟單員出國，讓他們看看外麵的世界。

丹尼爾同意林少華推薦的人選，冷冰去英國，杜衡去德國。除了派人去歐洲常駐，丹尼爾還非常讚同林少華的提議，派更多的跟單員出國看看，開闊視野，增強國際合作意識。

林少華說巴黎時裝周就要開始了，那就選派十五名跟單員參加巴黎時裝周吧。

丹尼爾立刻表示同意。

接到丹尼爾的郵件，林少華覺得這件事應該讓林少中和趙小鳳知道，他就把丹尼爾郵件轉發林少中和趙小鳳。

十分鍾不到，林少中的秘書小龐來了，她讓林少華和趙小鳳立刻去總裁辦公室。

林少中一聲不吭，皺著眉頭不停地抽煙。

突然，他敲著桌子上的郵件大叫：“你們說，還有比這更離譜的事情嗎？！”

林少華知道大哥敲的是他轉來的郵件。

趙小鳳裝傻：“林總，什麽事情離譜？”

林少中氣憤地說：“派十五人去法國，這麽大的事連我這個總裁都不知道，這不是胡來嗎？！你們品牌部派這麽多人出國，其它部門會怎麽想？”

林少華小聲嘀咕：“這次是品牌產品參展巴黎時裝周，跟其他部門沒什麽關係。”

“你胡扯！品牌是萊絲集團的品牌，不是你們品牌部的品牌！你們品牌部想鬧獨立嗎？辦不到！”林少中一掌拍向辦公桌。這一掌聲音巨大，連坐在總裁辦公室外麵的文員都受到了驚嚇，她們停下手裏的工作，透過玻璃牆驚恐地望著暴怒中的林總裁。

林少華也十分吃驚，大哥這一掌頗具陳占豪風格，以前在老萊絲的時候，陳占豪就經常這樣拍桌子，看來有什麽師父就有什麽徒弟，這話一點不假。

趙小鳳坐在一旁望著林少華，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

沉默了很久，林少中皺著眉頭煩躁地對林少華說：“你先回去吧！”

林少華走後，林少中對趙小鳳說：“看來你上次提醒我是有道理的，我這個弟弟自以為是，有野心，再讓他和丹尼爾胡鬧下去萊絲集團將永無寧日。我準備向丹尼爾提議，每一個品牌隻設一個跟單小組。”

趙小鳳大吃一驚，這不等於把品牌部解散了麽？但她並沒表現出來，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林總，隨你，我怎麽都行。”

林少中提醒趙小鳳：“這件事先不要向外說，注意保密。”

趙小鳳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