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曉舟

如果不能重生,就讓我回憶過去;如果迷失了方向,就讓我重新審視曾經走過的路。
正文

熵泱——第二十五章

(2024-02-24 10:17:39) 下一個

春節很快就過去了。

林少華又開始瘋狂工作,從早上七點離開酒店一直幹到下半夜兩點半。他很有成就感,獨自一人指揮二十一個班,現在生產穩定,工人情緒飽滿,他為自己自豪。

不過他的自豪感很快就被憤怒所替代。

這天林少中從詩美廠打來電話,讓他過去一趟。

走進總經理辦公室,林少中正坐在辦公桌前打電話,他用手示意林少華在沙發上坐。

一會兒石曉楠給林少華端上一杯茶,她小聲對林少華說:“是陳先生的電話。”

林少華點點頭,從石曉楠手裏接過茶杯。

過了一會兒,林少中放下了手裏的電話,他望著林少華問:“最近感覺怎麽樣?”

林少華笑道:“感覺很好,現在兩班倒,產量越來越高,管理井然有序……”

林少中打斷了他:“你覺得這些跟你有什麽關係嗎?”

林少華愣住了,“當然有關係呀,這一切都是我從早到晚幹出來的!”

“少華,我看你有些過於自信了。你幹出來的?”林少中似笑非笑地問。

“對,當然是我幹出來的,還有陸姑娘。”林少華理直氣壯地說。

林少中微微一笑:“可有人說這一切都是張先生管理的結果。”

“誰說的?!”林少華瞪大了眼睛。

“陳先生剛跟我說的。”

“他怎麽說的?”林少華追問。

“他怎麽說的你就不必問了,總之就是這麽一個意思。張先生對陳先生說,你的管理能力不足以管理兩個車間,希望陳先生再派一個得力的人到河東廠管生產,陳先生準備把濱海的賈秀傑派過來協助張先生管理生產。”

林少華大吃一驚:“什麽,張先生這樣說我?他當著我的麵天天誇我,說河東廠有現在這樣的局麵全靠我。張先生整天東遊西逛,工廠的事他幾乎不過問。現在生產是我在管,技術是陸姑娘在管。我們倆從清早忙到後半夜,怎麽成績都成張先生的了?!”

林少中不屑地笑了一下,“少華,你也太幼稚了,張先生的話你也信?!我告訴你,別人當麵對你說的話百分之九十是假的,你要想知道別人對你的真實想法,你就要想辦法了解他背後怎麽說你。像你和陸姑娘這種隻知道工作的人遲早要被張先生賣了,估計被賣了還幫他數錢呢!”

林少華滿腹委屈地嘀咕:“這也太不公平了,張先生什麽都不幹,我們努力取得的成績反倒變成他的了。”

林少中笑道:“我說少華啊,你怎麽這麽傻,你以為張先生什麽都不幹?他是經理,他跟老板怎麽匯報你知道嗎?他在背後怎麽宣傳你知道嗎?他明顯是在利用你和陸姑娘。你想想看,你們幹了這麽多,外麵有人知道麽?外麵隻知道河東廠有一個能幹的經理艾倫張,頂多還有陸姑娘,至於你林少華,沒人知道你幹了什麽,大多數人還覺得你就是靠著你哥在這裏混飯吃呢。”

林少中的話極大地刺痛了林少華的自尊心,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起早貪黑地工作,在別人眼裏就是個混飯吃的。林少華咬著嘴唇,胸脯劇烈地起伏,他的肺都要氣炸了。

見弟弟如此生氣,林少中安慰道:“少華,你也別太想不開,人在江湖,這些明槍暗箭都是免不了的。江湖人常說,沒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既然他張先生敢於挑戰,那你就積極迎戰,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搗鬼有效,但畢竟有限。他張先生可以蒙騙一時,但不可能蒙騙永遠,他早晚有露餡的那一天。這就叫機關算盡太聰明,到頭來卻誤了卿卿性命。”

大哥這番雲山霧罩的話林少華並不完全理解,他隻覺得委屈,隻覺得氣不打一處來,父母從小教育他誠實做人,努力工作,自己照著做了,卻反倒成了人家的笑柄,成了別人攻擊自己的理由,怎麽會如此黑白顛倒?!

林少中揮揮手說:“少華,我讓你來主要是提醒你小心張先生。好啦,你回去忙吧,我還有別的事。”

幾分鍾後林少華回到河東廠。

他剛走進廠門張先生就迎了上來,他滿臉堆笑地問:“林先生,聽說你大哥把你叫過去,沒什麽事情吧?”

“沒事!”林少華氣哼哼地回了一句,頭也不抬地從張先生麵前走了過去。

張先生望著林少華的背影,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林少華呆呆地坐在辦公桌前,一點工作的興趣都沒有。剛才大哥的消息對他的刺激太大了,他覺得委屈,覺得氣憤,這幾個月他累成這樣,人都瘦了十幾斤,沒想到是給張先生做了嫁衣裳,自己反倒弄了一身不是。

他正想著,陸姑娘走了過來。

“小林,還記得黃曉梅麽?”

林少華沒精打采地回答:“記得。”

“你再去跟她談談,我們還需要一個新班長。”

林少華沒回答,他看著桌麵發呆。

“怎麽了小林?你是不是不舒服?”陸姑娘關切地問。

“沒什麽。”

林少華站了起來,往大車間走去。

陸姑娘在身後喊:“小林,你如果不舒服就等等再去。”

“沒事。”林少華說著走進了大車間。

陸姑娘發現林少華的情緒不對勁,她非常擔心,擔心一旦林少華出了問題,這麽大的工廠她一個可管不過來。這幾個月朝夕相處,陸姑娘對林少華越來越依賴了,她已經把生產完全交給了林少華,自己專注於技術和質量管理。

林少華走到黃曉梅身旁。

黃曉梅抬起頭,衝林少華靦腆地一笑。黃曉梅有了很大變化,盡管依舊不願說話,但見麵的時候知道打招呼了,她打招呼的方式就是笑。

“黃曉梅,你跟我來一下。”

黃曉梅從車位上站起來,跟著林少華來到他的辦公桌旁。林少華知道黃曉梅害羞,當著其他女工的麵不好意思表態,所以讓她出來單獨談。

黃曉梅還是有些緊張,她眼睛看著桌麵,一雙手在胸前不斷地揉搓著。

“黃曉梅,當班長的事你想得怎麽樣了?”

黃曉梅抬頭看了一眼林少華,又低下頭,她兩隻手用力地揉搓著,好像非常矛盾。

林少華笑著說:“黃曉梅,別緊張,這是好事兒。第一,你可以得到鍛煉;第二,班長的工資比你現在高。”

黃曉梅抬起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聽說班長的工資還沒有我現在高呢。”

“你上個月掙了多少錢?”

“六百。”

“當班長也有這個數。黃曉梅,你要知道,班長拿的是月薪,每個月都有這個數,當工人是計件工資。上個月你們班的訂單比較長,款式也比較簡單,再加上你能幹,所以你掙了六百,如果遇到短訂單或者複雜的訂單,你可能連四百都掙不到。”

黃曉梅低下了頭,她在心裏仔細地盤算著。

過了一會兒林少華問:“考慮得怎麽樣了?如果你同意就點點頭。”

黃曉梅抬起頭看著林少華。

林少華用信任的目光看著她。

黃曉梅咬著嘴唇,對林少華點點頭,她終於下了決心。

一晃半個多月過去了。

一天下午,大約五點多鍾,風雲突變,天變得像鍋底一樣黑;接著,刮起了大風,大風從位於兩個車間之間的所謂“辦公室”穿過,把桌子上的文件、紙張刮得漫天飛舞;緊接著下起了暴雨,雨點敲打屋頂的鐵板發出嚇人的響聲。

風越刮越大,狂風夾著雨水從西麵的鐵柵欄門吹進來,又從東麵的鐵柵欄門刮出去。林少華全身被雨水打濕,他躲進了小車間。

張先生和陸姑娘也躲了進來。

陸姑娘對張先生說:“張經理,今天我們A城人早點回去吧,天太冷,大家會凍感冒的。”

張先生想了一下說:“行,今晚A城人十點收工,其他人照常工作。”

林少華在心裏罵道,吃苦受累的事讓老子頂著,成績都算作你的,姓張的,你真不是東西!

陸姑娘對張先生說:“張經理,讓小林也回去吧,河東廠現在沒他可不行。”

張先生裝模做樣地說:“陸姑娘說得對,小林,今天晚上你同A城人一起回酒店。”

林少華眼睛看著地麵沒搭理張先生。

六點半,詩美廠的麵包車接大家去食堂吃晚飯。

吃完晚飯,大家又乘麵包車返回河東廠。

這時,雨越下越大,風越刮越猛,天空雷聲隆隆,閃電一個接著一個。

林少華剛走進工廠,保安隊馬隊長就跑了過來。

“林先生,你可回來了!”

“出了什麽事?”

“林先生,你過來看。”說完馬隊長就往西門跑。

林少華跟著馬隊長跑到西門,隔著鐵門的欄杆,林少華看到湍急的渾河水已經快沒過堤岸了。河東廠就建在渾河邊,離河水的距離不到一米,按照目前這種情況,河水很快就要漫進工廠。

林少華對馬隊長說:“馬隊長,你立刻帶保安把電房裏的沙包搬來堵住西門。”

“是。”馬隊長轉身往大門跑去。

林少華快步走到電話機旁,他拿起電話撥通了黎叔的電話號碼。

“是黎叔嗎?我是林少華,渾河水快沒過堤岸了,工廠準備的沙包肯定不夠,能不能再運些沙包過來以防不測?”

黎叔讓林少華放心,他立刻去辦。

放下電話,林少華找到陸姑娘。

“陸姑娘,河水漲得很快,你趕快召集萊絲姑娘開會,讓大家做好撤退準備。”

陸姑娘點點頭,她讓助理小惠通知萊絲姑娘到寫字樓開會。

林少華又拿起電話撥通了祝秉誠,讓祝秉誠馬上安排四輛出租車來河東廠待命。

就在這時,一輛出租車在工廠門口停下來,從車上竄出一高一矮兩個人,他們倆頂著暴雨衝進河東廠。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陳占豪和林少中,陳占豪衝在前麵,一臉怒氣。

陸姑娘見來者不善,趕忙帶萊絲姑娘躲進車間。

陳占豪衝到林少華麵前,他大聲問:“艾倫張在哪裏?你馬上把他叫到這裏!”

林少華兩個車間轉了一圈,沒看見張先生,他估計張先生一定躲到電房去了,電房目前是河東廠最舒服的地方。

林少華走進電房,果然看見張先生坐在椅子上抽煙。

“張先生,陳先生找你。”

聽到陳先生找,張先生像過電一樣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陳先生在哪裏?!”張先生驚慌地問。

“就在河東廠。”

“什麽!”張先生大驚,轉身跑出電房。

來到辦公室,張先生擠出一副笑臉:“陳先生,林總經理,這麽大的雨,你們怎麽來了?”

陳占豪冷笑著說:“怎麽,艾倫,沒想到吧?”

“哪裏,哪裏,我是為你們二位擔心。”

“擔心我們?我看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陳占豪皮笑肉不笑地說。

張先生一驚,覺得陳占豪話裏有話。

“我年輕,身體好,沒有什麽可以擔心的?”張先生笑著說。

“真的?你真的沒有什麽可擔心的?”陳占豪盯著張先生的眼睛問。

張先生故作鎮靜地說:“真的,陳先生,現在的河東廠產量、質量都很好,我確實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陳占豪大吼一聲,“艾倫張,我說的不是河東廠,我說的是你,我說的是新廠的裝修!”

“新廠裝修怎麽了?”張先生顯得有些緊張。

“怎麽了?你為什麽把新工廠的裝修包給了A城的裝修公司?”

“哦,是這件事,”張先生顯然早有準備,“新城的那家公司根本不行,沒有經驗,完全不懂現代化工廠應該如何裝修。陳先生,我認為搞裝修還得找我們A城人,他們有眼光,有技術,還講信譽……”

“你給我住口!”陳占豪喝住了張先生。“我問你,你為什麽讓A城這家公司把裝修價格提高了50%?”

張先生愣了一下,然後他笑著說:“陳先生,價格是裝修公司根據他們成本利潤報的,跟我沒有關係。”

陳占豪冷笑道:“艾倫,你不要演戲了,我們已經找裝修公司調查過了,他們說是你讓他們提價,還讓他們給你五十萬好處費。”

“撒謊!他們撒謊!”張先生有些失態,尖著嗓子喊了起來。

陳占豪大怒,大吼一聲:“艾倫張,你還在演戲,我們手裏有你的證據!老林,把證據拿出來!”

林少中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個小錄音機,他打開錄音機,錄音機裏傳出來張先生的聲音。

聽著錄音,張先生的臉變白了,他的身子開始顫抖。

林少中笑道:“張先生,沒想到吧,人家給你錄了音。”

張先生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少中手裏的錄音機,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突然,他猛地衝過去,從林少中手裏奪過錄音機,轉身就往外跑。

他一邊跑一邊喊:“陳占豪,林少中,你們栽贓陷害,我XXXX!”

轉眼間張先生衝出工廠,消失在風雨中。

陳占豪顯然沒料到張先生會來這麽一手,他呆呆地望著大門口,半天說不出話來。

林少中上前安慰陳占豪,“陳先生,沒關係,錄音我手裏還有備份。”

林少中的話把陳占豪從夢中驚醒,他回過頭衝林少中吼道:“我的林總經理,你聽到了嗎?他敢罵我,他敢罵我老母,我陳占豪活了大半輩子,還沒有人敢罵我老母,沒人敢!”

這時陸姑娘恰好從車間裏出來,陳占豪衝陸姑娘大叫:“陸姑娘,你過來!”

陸姑娘皺著眉頭走過來,她知道自己觸了黴頭。

陳占豪陰陽怪氣地問:“陸姑娘,我進廠的時候你和那些萊絲姑娘在幹什麽?為什麽看見我就跑掉了?”

“我們在開會,會開完了大家就回去工作了。”

陳占豪指著陸姑娘的鼻子說:“你騙我!”

陸姑娘嘀咕道:“我沒有騙你。”

“哼。”陳占豪扭頭衝進小車間。

過了一會兒,陳占豪從小車間衝了出來,又衝進大車間。林少中緊緊地跟在陳占豪身後。

林少華走過來對陸姑娘說:“陸姑娘,剛才張先生罵了陳先生,陳先生很可能會拿我們出氣。”

陸姑娘點了點頭。

林少華走進大車間。

小蔣走過來,小聲問:“小林,發生什麽事情了?”

林少華小聲說:“回去跟你說,你小心點,陳先生今晚要找事兒。”

小蔣點點頭,趕快走開了。

林少華遠遠地看著陳占豪。

陳占豪在車間裏衝過來衝過去,車間裏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平時總能聽見萊絲姑娘和班長的喊叫聲,現在隻有縫紉機的嗡嗡聲和心髒怦怦的跳動聲。

陳占豪在一個女工旁邊停下來,手撚著鬢角死死地盯著那個女工,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壞了!”林少華暗自叫苦。

這女工不是別人,正是黃曉梅。

黃曉梅身體僵硬,臉漲得通紅,手也不聽使喚了。

陳占豪突然衝黃曉梅吼叫道:“你來多久了?!”

黃曉梅呆呆地望著陳占豪,嚇得說不出話。

陳占豪大吼:“你為什麽看著我?!為什麽不工作?!”

黃曉梅被嚇哭了。

陳占豪大怒,指著黃曉梅吼道:“你這個騙子,你給我滾出去!”

黃曉梅眼裏淌著淚,身子不住地顫抖。

陳占豪一把抓住黃曉梅的胳膊,像拎小雞一樣把她從車位上拽出來,發了瘋一樣把黃曉梅一直拖到大門口。

“保安,把門打開!”陳占豪衝保安吼道。

保安慌忙把大鐵門推開。

陳占豪把黃曉梅拽出工廠,然後轉身去關大鐵門。

保安上前幫忙。

“滾開!”陳占豪推開保安,親手關上鐵門,然後把鐵門閂上。

黃曉梅被嚇傻了,像落湯雞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風雨中。

林少華從小門跑出去,他抓住黃曉梅的胳膊就往電房跑。

陳占豪衝林少華狂吼:“林少華,你給我回來!”

林少華沒理他,拉著黃曉梅跑進電房。

從電房出來,林少華對馬隊長說:“等一會兒有出租車過來,你讓保安把黃曉梅送回宿舍。”

林少華往自己的辦公桌走去,他已經做好了精神準備,等待著陳占豪向自己發飆。

陳占豪用鷹一樣的眼睛盯著林少華,待林少華走近,他突然叫道:“小林,你去把陸姑娘叫出來!”

一會兒,林少華帶著陸姑娘走了出來,他們倆並肩站在陳占豪麵前。

陳占豪撚著鬢角半天不說話。

林少中麵無表情地站在陳占豪身後,他知道陳占豪正在醞釀情緒,他很快就會發作。

果然,陳占豪開口了,他先用輕柔的聲音問:“小林,我想問問你,河東廠每天的產量是多少?”這是陳占豪擅長的貓捉老鼠的遊戲。

“昨天日班一千五百打,夜班大約一千打。”

陳占豪揮手在桌上猛地一拍,嗓音一下子提高了兩個八度,“林少華,林大主任,我要的是準確數字,不是大約!”

陳占豪這一掌太用力,鐵皮桌麵發出一聲巨響,仿佛炸雷一樣,桌上的茶杯被震落到水泥地上,摔得稀碎。

林少華沒有回答,他知道陳占豪是在找事,二十一個班,他隻能記大數,不可能精確回答。

陳占豪用力地撚著鬢角,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他突然又猛拍一掌,大吼道:“林主任,你為什麽不回答?!你作為一個車間主任竟敢用大約回答我,我不要你這樣的車間主任!”

林少華眼睛看著地麵什麽也沒說,他對陳占豪這一套已經十分厭煩了。

陳占豪又轉向陸姑娘,對陸姑娘吼道:“陸姑娘,你都做了些什麽?!我讓你給我培訓工人,培訓了三個多月,連剛才那樣的騙子都給我留在廠裏,你傻麽?!你把我當作傻瓜麽?!陸姑娘,你就這樣欺騙我?!”

陸姑娘冷冷地說:“陳先生,我沒有欺騙你。”

陳占豪火了,他衝到陸姑娘麵前,指著陸姑娘的鼻子吼道:“陸姑娘,你敢頂撞我?你給我滾,立刻滾,滾出大門口。”

陳占豪這幅醜態讓林少華惡心,他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

“林少華,你竟敢嘲笑我?!”陳占豪衝到林少華麵前,伸手要扯林少華胸前的廠牌。

林少華抓住陳占豪的手,自己摘下廠牌扔到辦公桌上。

陳占豪大怒,他衝林少華和陸姑娘大吼:“你們兩個立刻滾,滾出大門口!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了!”

林少華和陸姑娘四目相對,露出一絲苦笑,然後毅然往大門口走去。

陳占豪在他們身後吼叫道:“滾,你們都給我滾,永遠也不要回來啦!”

林少中追上他們:“陸姑娘,少華,你們先回酒店休息。陳先生今天氣不順;不過,他不是衝你們來的。”

林少華、陸姑娘沒理睬林少中,他們倆走出工廠,坐進等在門前的出租車。

回到酒店,林少華把行李收拾好,到衛生間泡了個熱水澡,然後鑽進被子。

林少華躺在床上,望著蒼白的天棚,他忽然心裏一酸大哭起來。他感到委屈,感到屈辱,這幾個月來沒日沒夜地幹,到頭來卻受到陳占豪如此侮辱。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什麽這樣為陳占豪賣命?如果是為了那點工資,完全用不著這麽賣命。不是工資的問題,林少華覺得自己心裏有一個魔,是這個魔驅使自己拚命地工作,就像一隻不停地踩著轉輪的瘋狂老鼠。這個魔是什麽?這個魔就是欲望。按照尼采的說法就是提升了的欲望,或者稱為權力意誌。自己內心有一種征服欲、表現欲,就是這個東西在驅使自己,使自己成了自己心魔的奴隸……

林少華這樣不停地想著,想著想著他睡了過去。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