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百般無聊的夏日清晨,藍小夏懶散地倚在自己辦公桌前的椅子裏,拿著咖啡,看看郵件,再翻翻手機。公司一下走了三元大將,一時之間沒了主持大局的人,他們這些小兵小將也如一盤散沙,天天在公司裏也沒什麽事情可做,就這麽有一天沒一天的耗著日子。
“小夏,有沒有時間?跟我和Mia一起出去喝杯咖啡?”Amanda發來一條短消息。
藍小夏心想反正無事可做,在這裏坐著也是浪費了這無限好的夏日時光,便答應了。
三個女孩兒來到了公司樓下街角一處人不太多的咖啡店,找了一處角落坐下。三個人太久沒聚,本來在公司的關係就不錯,便熱熱鬧鬧地聊了起來。
聊天過程中藍小夏發現,Mia對汪琳似乎有著近乎敵意的反感,按照她自己的話說,“She follows us everywhere.”Mia說自己和Ethan經常中午時候一起去健身,汪琳總要跟著。這也就算了,工作上大大小小的會,沒邀請她的她也總是跑到meeting organizer那裏問可不可以加她一個,她一個實習生最後搞得比部門經理還忙,真是不知道深淺。
藍小夏心想,這汪琳還不太了解美國公司的文化和製度,太想融入進去,反而顯得過於主動熱情,壞了規矩。哪天還是要提點一下她才好。
“Let’s not talk about her, there’s something else you gals will be interested!”Mia兩眼放光,一看就是又知道了什麽公司的猛料,要八卦一下。
藍小夏和Amanda便洗耳恭聽,原來公司高層要提拔Brad,也就是小夏組的組長做整個Marketing的VP。據Mia的小道消息,這Brad是COO的心腹,COO又是Lindsey的後台,所以一場無硝煙的戰鬥,COO把原VP Steffen逼得辭職了,現在便要提拔自己的心腹頂上這個職位。
藍小夏心裏一驚,什麽時候Brad成了COO 的人了?她一直以為 Brad和Steffen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Brad在 加入綠蘋果公司之前在其實是Steffen的老部下,倆人頗有交情,當年還是Brad舉薦了Steffen來的公司。別人不清楚,可是藍小夏最知道了,Lindsey這件事情,幕後黑手雖然是Steffen,可是真正煽風點火促成此事的卻是Brad。
想當初他連哄帶騙帶著自己到HR處告了Lindsey一狀,這才成了Lindsey不得不辭職的最終導火索。現在Lindsey被迫離職,Steffen也被COO逼走了,他卻在不經意間就套了COO的近乎,上了位。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
藍小夏不覺便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早就聽瑤姐分析過說這Brad為人老成、城府極深,需要小心再小心,卻怎麽也想不到他居然如此陰險狡猾。也不知道Brad到底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還是早有打算做了諜中諜。如果是後者,那她藍小夏才是真真正正需要小心的那個人。當時被人當了槍子兒,告了Lindsey一狀,現在知道真相的人除了Brad自己,就是藍小夏了。如果Brad真是那種精於算計、心思陰暗之人,那下一個他要對付的人怕就是自己了。
想到這兒,藍小夏隻覺煩躁不安,再也沒心思消受這夏日的清爽,便草草喝了杯中的咖啡,回公司去了。
同樣煩不可耐的還有範正宇。今天HR把他叫到了辦公室,說四月份遞上去的工作簽證,結果出來了。因為去年工作形勢太好,上報的工作簽證申請過多,因此需要抽簽。而非常不幸地,範正宇沒有抽到。
範正宇失落地回到自己的cubicle,無心工作,隻覺胸中氣悶,無法專心。
自打女兒小飯團四月出生,雖然有自己老媽在這裏幫忙,家務事是沒有多多少。可是小飯團有點晝夜顛倒,白天睡覺,一到晚上就又哭又鬧,攪得他和舒碧琪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覺,白天頂著個熊貓眼,隻能靠喝幾杯濃咖啡硬挺著。
舒碧琪四月份生完孩子休養了一個月,五月中便回到學校博士導師的組裏麵去做博士後了,範正宇雖心中不快,可是又說服不了她,便也懶得再多言。兩人本來就心生了嫌隙,舒碧琪回到學校做博士後工資也少了大半,家裏負擔一下子重了許多,他便感覺到備有壓力,再加上睡眠不足,精神上便時常崩潰,隻能自己默默地消化了,可和舒碧琪的感情也大不如前了。
渾渾噩噩耗到了下班時間,範正宇耷拉著腦袋拿起公文包正要走,同組的組長卻走了過來。組長說交給範正宇做的那個項目拖了太久了,卡在他這裏後麵的人都沒辦法按時交差,所以今天晚上加班加點必須做出來。
範正宇自知理虧,雖然組長語氣非常粗暴,可他也隻能受了下來。
坐在那裏,隻覺得眼前發黑,頭腦發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代碼也沒寫出來幾行,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抬眼一望,外麵天已經全黑了,辦公室裏人也幾乎都走沒了,都八點多了。剛才範母打來電話,問他何時回去。他便隻能拿了電腦下樓,準備回家通宵做項目。
坐在車裏,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覺得生活好艱難,在異國他鄉打拚,孩子剛剛出世,老婆辭了大好的工作不做,非要回到學校拿著微薄的收入做科研,現在自己工作簽證也沒有抽到,在公司裏的日子也不大好過,想到這裏,居然鼻子一酸,眼睛裏也濕了。
人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倒黴的時候連喝口涼水都能塞牙縫。範正宇拿著車鑰匙要啟動車,卻發現車打不著火了。他才想起來早晨開了頂燈,忘記關了,這會兒估計是電耗沒了,所以也打不著火了。
他再也壓製不住內心的怒火,委屈、懊惱、對生活的失望,全部湧上心頭,便沒法控製地大哭起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母親和老婆輪番又給自己打了好幾個電話。他才慢慢冷靜下來,給AAA打了電話,等了快一個小時,終於把車打著火了。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10點了,饑腸轆轆,灰頭土臉,一進門就聽見小飯團在哭。範母和舒碧琪似乎發生了一點小口角。
“媽,你不能每次一哭就抱,我看書上說這樣會形成小孩子的依賴性,以後會越哭越厲害。”
“琪琪,看書是好事,但也不能迷信書。孩子哭那麽厲害,估計肚子疼了。來,奶奶給揉揉。”範母心疼地抱著孫女,左晃晃右晃晃。
“媽!你別給孩子喂水。醫生說了,這麽小的孩子不能給喂水,腎髒受不了,會水中毒!”舒碧琪著急地說。
“醫生懂什麽!我養大了兩個兒子,我還能不懂?”範母顯然是有點生氣了。“快,去把中廳的燈關了!太費電!”
興許是過去這幾個月的生活舒碧琪和範母有太多的小摩擦,再加上在怎麽照顧小飯團的問題上倆人有很多分歧,舒碧琪便心中非常不滿,說了幾句不太好聽的話。
範正宇一聽卻急了,他最是好麵子,也最孝順,這個時候聽到自己老婆頂撞老媽,再加上這一整天的不如意,心中頓時怒火熊熊,上前一步,手抬了起來就要扇舒碧琪巴掌。
舒碧琪已經被範正宇這氣勢嚇得愣住了,範母也愣住了,卻在關鍵時刻迅速地起了身擋在了舒碧琪的前麵:
“範正宇,你要幹什麽?!”範母厲聲嗬斥。
“媽,她對你不尊重,我要教訓一下她。”
範母“啪”地一聲就給了範正宇一個巴掌,“她是你老婆。我看需要被教訓的是你!”
範正宇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給打蒙了,舒碧琪也愣在了那裏。
“咱們老範家從來都是最疼老婆的,從來不打女人。”範母情緒激動,抱著小飯團坐在了沙發上,也示意範正宇和舒碧琪兩個人坐過來。
“你爸去世的早,可他活著的時候,就沒讓我受過一丁點委屈!
我一個人拉扯你和你弟長大,雖然辛苦了些,可我從沒有覺得苦,就是因為你爸給我留下的這點念想。他待我那麽好,我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得把他兩個兒子撫養成人。隻有這樣,百年之後,在那黃泉路上才有臉見他。
夫妻之間,多多少少都會有點矛盾,要多溝通,多包容。打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正宇啊,我知道你心裏多有怨恨。你怨琪琪沒和你商量,就辭了那份收入又高又風光的工作,回去學校做她的博士後。你也恨自己沒生在一個家產豐厚、有權有勢的家裏,能讓你衣食無憂。可是正宇啊,這就是生活啊,生活十有八九都不如意,等你老了,回頭去看,你才能發現這些不如意的珍貴啊。”
範正宇和施婷婷眼裏已經滿是淚水,小飯團似乎也感受到了家裏氛圍的變化,停止了哭鬧。範母左手拉著範正宇,右手拉著舒碧琪,將兩人的手疊在了一起,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自古家和萬事興啊。”
那一夜,兩個人都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