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雖說人常說新年新氣象,一元複始,萬象更新。可是剛過了聖誕節和新年,人總是會懶散一些。舒碧琪睡了一個久違的懶覺,醒來的時候已經9點多了,範正宇早就早早地去公司工作了,婆婆這時候也帶著小飯團出去曬曬太陽,溜達溜達。她便懶洋洋地起身,打了個哈切,伸了個懶腰。
她草草吃了點早飯,又拖了拖地,收拾了一下廚房。學校下周才開學,她還能再得幾天的空閑。正擦著廚房台麵呢,婆婆帶著小飯團回來了。
一進門舒碧琪就發現婆婆情緒似乎不大對勁,便上前接過小飯團,問:“媽,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舒服倒是沒有。。。”老太太沉默了許久,“琪琪啊,我說你和正宇也老大不小了,要不要抓抓緊趕緊再生一個啊。”
舒碧琪一聽又是這個話題,一個頭就變了兩個大,她科研事業做得如火如荼,最近真是沒有時間和經曆再生一個了,再說小飯團還那麽小。
“媽,這事不急,不急。。。”
“誰說不急?!我今天出去遛彎,又遇到老關家了,他們媳婦兒給生了一對兒雙胞胎大孫子,我看著手都癢癢!關老太太就又在那裏擠兌我。我心裏氣不過!”
“媽。。。那有什麽癢癢的,您不是有小飯團嗎?還不夠你抱的?”
“這能一樣嗎?正宇他爹是他們那一代裏麵唯一的一個男丁。生下來的這兩個兒子是他們老範家唯一的香火,我要是沒法給他把這香火延續下去,以後在天上可怎麽有臉再見他啊。”
舒碧琪心中暗自歎氣。她這個婆婆什麽都好,就是重男輕女的思想太嚴重了。她隻能默默地隨便應和了幾聲,想著晚上等範正宇回來得和他好好談談,這婆婆的工作還得他去才能做得通。
下午把米投好,婆婆帶著小飯團又出去遛彎,舒碧琪張羅著做晚飯,還不到四點半,門開了,是範正宇,他今天怎麽回來得那麽早,舒碧琪納悶。想趁著婆婆不在家裏,把上午的事情說給他聽,好晚上讓他勸勸婆婆,還沒說兩句,範正宇眼圈卻紅了。他明顯情緒特別低落,身上似乎還有一股酒氣。舒碧琪忙住了口,把他扶到沙發上。
過了好一會兒,範正宇調整好情緒,緩緩地說:“琪琪,今天早晨我去上班。組長把我叫到會議廳,他和我說。。。他和我說。。。”說到這兒範正宇似乎再也說不下去了,眼裏又有淚。
舒碧琪大概明白了這一定是個壞消息,便不說話,輕輕拍拍範正宇的後背。
又用了很長一段時間調整情緒,範繼續說:“公司利潤不好。。組裏今天已經開了三個人了。。。之後可能還會繼續cut。。。琪琪,你說我怎麽那麽倒黴呢!簽證簽證抽不到,現在又被裁員了。。。我怎麽那麽沒用呢!”說到這裏,範正宇終於忍不住了,居然像小孩兒一樣痛哭起來。
舒碧琪緊緊地把範正宇抱在懷裏,安慰著他,想想他一路走來,確實坎坷,心裏不覺得一酸,眼裏也有了淚花。
“宇寶兒,不是還有我呢嗎。沒事兒的,一切困難都會過去的。咱們還有小飯團呢,咱們得堅強。”
那一天晚上家裏的氣氛很是低沉,範正宇不知道如何和母親說自己丟了工作,連在美國的身份都有可能不保。他隻悶頭吃飯,吃了飯便把自己關進書房裏。那天晚上範正宇失眠了,想著自己沒有收入了,連在美國的身份都即將有問題了,就輾轉難眠 。轉天早晨,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他還得起個大早,頂著黑眼圈出門,假裝是去上班,實際上隻能找個小咖啡館坐下,找找工作,投投簡曆。
日子就這麽過著,不知道是範正宇的運氣太差,還是真的技不如人,就這麽樣渾渾噩噩過了好幾周,投的那些簡曆都石沉大海,毫無音訊。隻有兩個電話麵試,之後也都沒有下文了。
範正宇失落極了,心想著自己比不上何致遠的身世,又沒有許逸辰博學刻苦,他也就口才還算不錯,接人待物也還算周到這麽一個優點了,可這些優點在美國又都施展不開,在美國過日子那麽辛苦,可真還不如回國發展算了。
動了回國的念頭,他便開始看看國內的招聘網,也聯係了一些獵頭。一來二去,國內倒是有一家做軟件的公司看上了範正宇在美國的工作經曆。麵試了幾次,居然就給範正宇發了offer。工資、待遇雖然比不上與原來的公司,可是總算是有了一個保底的工作,範正宇也不至於淪落成一個要靠自己女人才能苟且過活的人。
心想著如果美國真的沒有他的容身之處,倒不如回國闖蕩一番看看能不能打下一片天地。對方催範正宇答複催得很緊,他隻有三天的考慮時間。猶豫再三,他答應了對方公司,公司要求範正宇一周之內回國報道,開始上班。範正宇心裏雖然對舒碧琪和剛出世的女兒戀戀不舍,可是男兒誌在四方,又怎麽能因為家庭的牽絆就畏手畏腳了呢。
那天晚上,當他忐忑地把這個消息告訴舒碧琪的時候,舒碧琪顯然是憤怒的。
“怎麽不和家裏商量商量就答應下來了呢?這一回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了。你有沒有考慮過女兒,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家?”
“當初你決定回學校做博士後,不也是沒和我商量就去了?如果你當初不那麽衝動辭職,現在咱們家裏的收入起碼還夠咱們生活的。”
“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如果我當初沒回到學校,沒準現在咱們兩個人要一起被炒魷魚了!”
“好好,我不和你吵。當初我沒有阻攔你的夢想,現在你也不要阻攔我的。”
舒碧琪語塞,她向來知道範正宇最好麵子,自尊心最強,絕對受不了沒有工作在家吃軟飯,可她也沒有想到,他為了自己的麵子居然連商量都不商量就決定回國工作,他沒有考慮過她自己一個人在美國帶著孩子的艱辛,也沒有考慮到倆人身在異國家庭破裂的可能,他想的全是如何填補自己受傷的自尊,他的心裏就隻有他自己。
就這麽冷戰了好幾天,範正宇就準備要回國了。舒碧琪不知道已經偷偷哭了多少次,可是她知道再怎樣也無法挽回他已經做了決定的心。她默默地幫範正宇收拾行李,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就是一些衣服和鞋。
當年隻身一人來到美國,範正宇帶的就是這麽一個箱子,如今過去了那麽多年,要回去了,還是這一個箱子。
年少的時候大家都是懷揣著一顆最赤城的心,心中總有一個最美好的夢想。可多年過去,有人被生活所累,有人被現實蒙蔽了雙眼,忘了初心。每個人都可以是一顆鑽石,可是受過雨雪,經過風沙,身上積了一身的灰和泥,便不再相信自己,以為自己是一顆普普通通的石頭了。
舒碧琪心中酸楚,兩行淚又要掉下來:
“正宇,綠卡材料已經交上去了。說不定再過幾周就批下來了。有了綠卡,到時候找工作會簡單很多,你真的不考慮留下來再等等了嗎?”
範正宇搖了搖頭,“琪琪,我心已定,也請你放開手,讓我去搏一搏吧。”
送範正宇上飛機的那一天,範母也傷感極了,她一邊囑咐著範正宇在國內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太拚命,一邊又略帶責備地說讓範正宇在國內老老實實的,如果讓她知道做了什麽對不起家庭的事情,她第一個不饒了他。
是啊,這也是舒碧琪不想讓範正宇回國的原因之一,是一個隱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