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四個人都愣住了,施婷婷更是從臉一直紅到了脖子根兒裏,她慌張地把手從何致遠手裏抽出來,低下頭,手足無措,下意識地說了一聲,“I’m not…”
說完了她便後悔了,因為她看到對麵的三個人看著她的複雜眼神,安淩菲驚訝地瞪得滾圓的眼睛,那裏麵似乎有憤怒的火焰。Martin一臉懵逼,一陣白一陣紅,眼睛裏滿是說不出的震驚與悲哀。施婷婷不敢看何致遠的眼睛,但她感受到了對方深深的失望與傷害。
何致遠眼睛貌似起了霧一般,他隻覺得心好像被人用刀子割了一刀,腦子一片空白,隻覺得委屈、失望、落寞、甚至是悲哀。他靜靜地看著對麵的那個心心念念既熟悉又陌生的姑娘,時間放佛停止了,每一秒鍾都那麽的煎熬。
他咬了咬牙,抓住施婷婷的手終於慢慢地鬆開,然後拳頭緊握,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圖書館。
施婷婷似乎並不知道,這個她認識了那麽久,曾經覺得最成熟內斂、氣度不凡的少年,為什麽為了一點小事兒就如此反應過激。
她終究不明白,在何致遠懵懂的愛情觀裏, 一點點的不如意都能被他放大到極限。他為這一刻等了太久,感情沉澱地過於深沉,讓他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他希望他們的感情是最純粹、完美的。
夜裏將近淩晨才回到家,安淩菲一到家就累得癱在了沙發上,連洗澡都顧不上便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呼呼大睡起來。
施婷婷若有所思,坐在餐桌前麵發呆,手裏攥著手機,時不時低頭看看有沒有短信或者電話進來。自晚上何致遠離開圖書館到現在,已經三個小時過去了,他並沒有聯係她。她緊張地搓著手,也許是自己錯了,也許自己的那一句話刺傷了何致遠的自尊心,她不應該當著那麽多的人拆他的台。也許她應該給他發個短信,或者打一個電話。
她不喜歡把誤會留到隔天再去消除,因為時間隻會讓傷痛發酵。她思量許久,終於鼓起勇氣拿起手機,按下了那個她最熟悉的號碼,手略微有些發抖,她的呼吸也急促了許多,心裏想著一會兒對方接聽應該說點什麽。電話打過去,對方卻關機了。她的心一下子落到了穀底,失望至極。
她後悔自己不應該和Martin相談甚歡,更後悔自己不應該在眾人麵前對自己和何致遠的關係進行否認。她把腦袋重重抵在了餐桌上,心裏有點酸楚。就在這時候,她聽見門鈴響了。迅速起身去開門,看到的卻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不好意思啊婷婷,我忘記帶鑰匙了。”是汪琳自習回來了。
“哦,沒關係。。”
汪琳見證了圖書館的那一幕,此時又看出了施婷婷的失落,卻不知道怎麽勸她。隻能尷尬地笑笑,把包扔到沙發上,徑直走進了廚房。
“婷婷啊,怎麽那麽晚還沒睡?我前兩天閑的時候包了點餛飩。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個宵夜?”
施婷婷還沒有從之前的悵然所思中緩過神來,隻呆呆地走回餐桌處做好,汪琳也不多說,拿出小鍋和之前幾天放在冰櫃裏包好的餛飩,燒開水煮餛飩。
不過多久,廚房裏邊傳來了撲鼻的香味兒,汪琳拿出準備好的兩個小碗,問施婷婷:“婷婷,我們北方人吃餛飩就喜歡加點香菜,沒有香菜的餛飩吃起來,總覺得差了那麽點味道。怎麽樣,你要不要也加點香菜?”施婷婷頓時心裏一暖,輕輕地點了點頭。
施婷婷拿起勺子輕輕舀了一勺湯,餛飩的肉香味兒混著香菜的香氣融入口舌之中,香噴噴、暖滋滋的,頓時心裏一熱,有很多情緒一股腦地往腦袋上麵鑽,也不知道怎麽的,好像積蓄了好久的莫名情感都湧入了眼眶一般,鼻子一酸,眼淚便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汪琳第一次看見施婷婷哭,突然有點不知所措,忙拿了紙巾過來遞給施婷婷,打趣說道:“怎麽?好吃得感動到哭啦?”
施婷婷頓時有點不好意思,忙擦擦眼淚,“琳琳,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餛飩真的很好吃。”
“肯定好吃!我從打工的中餐館要來的剩下的雞湯做的湯底。不過你別擔心,雞湯都是很幹淨沒有被人碰過的。你要是喜歡吃,以後我經常做給你!”
施婷婷本就是一個別人對她一點兒好她都要用生命來回報的人,再加上今天情緒大起大落,聽了汪琳這一席暖心的話,更是感動得不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生生的往下掉,落到了餛飩湯裏。
汪琳趕忙坐上前去,手搭在施婷婷肩上,“婷婷,有時候女人不能太堅強,如果你真的難過,就哭個痛快,我可以借你個肩膀。”
施婷婷百感交加,又想起來之前感恩節汪琳和Ethan鬧別扭時候那種寢食難安、百爪撓心的狀態,如今真有事情發生在了自己身上,才真正能夠體會到她當時的那種酸楚與不安,更是對汪琳既有些愧疚,更多又是感激,索性趴在汪琳肩膀上,梨花帶雨“嚶嚶”地哭了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施婷婷情緒平複了很多,又為自己的扭捏不好意思起來。還是汪琳站了起來,“餛飩都涼了,我給你熱熱吧。”
“琳琳,謝謝你。。”施婷婷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搓著手指,“琳琳,你說感情到底是什麽呢?人為什麽會因為愛而受傷呢?”
“我早就不相信什麽愛情了。你會受傷是因為你還相信愛情。”
“為什麽就不相信了呢?”
“愛情是給你們這些無憂無慮的小姑娘準備的。而像我們這些什麽都需要自己奮鬥、自己爭的人來說,愛情太奢侈了。”汪琳平淡地說著,拿著熱好的一碗餛飩放到施婷婷麵前,“快趁熱吃吧。別再涼了。”
“琳琳,你和我說實話,你出去打工。。你出去打工是不是因為。。”施婷婷想起來今天下午在圖書館偷聽到的汪琳的電話,想問她是不是缺錢,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對,沒錯。是因為需要錢。”汪琳沒有一點窘態,隻輕輕笑笑。經過剛才那一幕,兩個人放佛更加推心置腹了一些。
“婷婷,我早和你說過,我和安淩菲、何致遠他們不是一掛人。他們可以無憂無慮拿著父母掙得大把鈔票來美國鍍個金,吃喝不愁,還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買各種奢侈品,悠哉悠哉晃蕩兩年,回國繼承父業。或者心血來潮了,搞一個創業公司,找幾個父母國內的人脈投投資,拉拉客戶,就算是創業成功了。可是我不行。”
汪琳搓了搓手,想想自己保存在心底對誰都沒有說過的這些話,就要對施婷婷道出,雖然有點緊張,但更多是一種即將釋然的輕鬆。
“我家裏條件很一般,甚至可以說。。甚至可以說不太好。我父親在一個工廠做中層幹部,雖然頭銜聽上去還可以,可是畢竟是一般的工廠,效益也不太好,每個月工資就那麽兩三千。我媽媽本來在一個工廠裏做技術,但是很早便下崗了,在家裏抑鬱了一段時間,時不時到小超市打打零工什麽的,一家人的生活很拮據。
從上大學開始,我便知道要自力更生,因為憑我爸爸的那點工資,我知道根本不可能支持我讀完大學。於是我拚命的打工,一有時間就出去給中學生補課,去麥當勞打工。在人前的我是樂觀的、積極的、愛打扮的、甚至是愛慕虛榮的。可是他們怎麽知道,有多少個夜晚我隻能自己蒙在被子裏哭泣,有多少次我都覺得生無可戀,因為我那麽孤單,沒有一個人理解我,沒有一個人支持我。”
施婷婷聽到這裏,突然心裏百感交集,把手搭在汪琳受傷,才發現她的手那麽涼,甚至有點抖。
汪琳說出了心裏深藏了那麽多年,從沒對任何人說過的話,沒有尷尬,而是一種如釋重負,她喝了口水,繼續說。
“婷婷,你問我愛為什麽會讓人受傷。因為你的心還是柔軟的,因為你相信愛情的美好,你願意為了愛情奮不顧身。可是當你為愛情被傷的千瘡百孔,當你的心被人用刀子割得支離破碎,當你覺得自己已經蒼老,心老的好像長了一層老繭,你就知道,愛情並不是你生活裏的氧氣,它可有可無。
我曾經,也遇到過那麽一個人。我以為他懂我,有了他我便有了全世界。我以為我們愛得癡狂,愛得沉醉,就算全世界負我,他也不會負我。可是又怎麽樣呢,到頭來,不還是抵不過畢業、異地、聚少離多。沒過多久,他有了新歡,我也忘了舊愛,我們的生活就沒有交集了。”
恍惚間,汪琳似乎又想起了那一段青蔥歲月,她也曾單純過,也曾經為愛癡狂過,不覺中眼裏便起了一層霧氣,幾顆眼淚星星點點掉了下來。施婷婷心疼地把握著她的手握得更近了一些,汪琳忙伸手把眼淚擦掉,輕輕笑笑。
“過去了,都過去了。。。”安靜了片刻,汪琳又緩緩說道,“下午在圖書館你也聽到我講電話了吧?你一定很納悶,我在說什麽,你一定也很想知道,為什麽我要那麽拚命在中餐館打工。
大四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出國。我堅定地認為隻有出國才是改變我命運的唯一途徑。我沒有菲菲顯赫的家室,沒有你的美貌與聰慧,沒有人脈,沒有才智,留在國內隻能平平庸庸。
可在美國就不一樣了。在美國大家英雄不論出處,都在一個起跑線,就算最後平平庸庸,也能過得不錯。於是我決定,一定要出國。可是我家裏沒有錢啊。簽證的時候需要提供資產證明,就光這一項我就不具備。怎麽辦?隻能借。
找朋友借,找父母借,找鄰居借,更多的是找親戚借。終於湊夠了那30萬,我還算有點運氣,簽證官並沒有過多地為難我,我順利來到了美國,在這裏開始了新的學習生活。我不止一次地告訴自己,要過得好,要混出個樣子,要在這兒紮下跟來。至今為止,我認為自己的選擇並沒有錯。在中餐館打工,也是因為要掙學費、生活費,還要還錢。
下午你聽到的那個電話,也是我媽打電話回來催要錢的。親戚家兒子結婚買房需要錢,急著找我爸媽還錢,可是他們怎麽可能有呢。於是打電話來找我要。。”
施婷婷實在想不到汪琳平時那麽大大咧咧、樂觀熱情的一個人,原來也有那麽多的煩心事兒,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可是我不怪他們。我感謝他們生我、養我,也感謝他們當初再苦再難也支持了我來美國的決定。所以我要再試試找一份校內的工作,看能不能多掙點錢,爭取快點把借的錢還了。”
施婷婷感動極了,她也感謝汪琳能夠這樣對她坦誠相待,推心置腹,於是想也不想就說:“琳琳。我這裏還有1000美元,上個月我家裏寄來的生活費,我也用不掉。要不然你拿去先用吧?”
汪琳略微有些尷尬,但更多的是對施婷婷一片真心的感謝,她輕輕站了起來:“婷婷。謝謝你。但是咱們別談錢,談錢傷感情。我自己還能應付。”
她輕輕笑了笑,“我早就學會了,在哪兒摔倒就在哪兒先趴下去。有的時候生活給了你一巴掌,但你不能老想著還回去,你得逆來順受一點,你得心大一點。船到橋頭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得相信,你前麵的路老天爺不會給你堵死了。我不愁,你也別為我擔心。不早了,咱們都早點休息吧。”
看著汪琳的背影,施婷婷想著她剛才說的那番話,陷入了無盡的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