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經觀察站

盡管人們已做過非常艱巨的努力,個人認為真經並未顯現,所以取經仍然是件非常必要的工作,這就繼續進行...
正文

取經人物誌 之 八戒(一)

(2016-01-14 13:18:01) 下一個

寬闊的天河橫亙在眼前,暖風陣陣,推動波濤重重疊疊地湧來,鑽進岸邊的雲霧裏。河麵上霧汽淡薄,但翻滾蒸騰,頗不安分。天河由點點星光組成,每一個波浪都包含數以億計的星辰,陽光照耀的時候河麵上波光鱗鱗,當夜色降臨,燦爛的星光照亮了天空,河水愈顯幽深。從河麵向下,穿過瀲灩的星光波瀾,再越過漫長的漆黑虛空,就是神仙們經常討論的下界、人間。
天蓬元帥站在天河邊上,心情與河水一樣澎湃。他的手裏捏著一張紙條,是王母娘娘派紫衣仙子交給他的。紙條上隻有簡短的六個字,卻是決定他命運的符咒:“速下凡,候取經”。天蓬問過紫衣仙子這是什麽意思,仙子說你先去吧,到時候會明白的。天蓬從未想過要下凡,隻有單純的仙子們才不要命地往人間奔,而他是個高級神仙,不會像女孩子們一般沒見識。
天河的水波衝淡了天宮的肅穆氣氛,河風送來濕潤的空氣,岸邊的雲山被滋潤得特別滯重,常年保持高峻的模樣。河麵上波光粼粼,細細碎碎,恰似仙子們的竊竊私語。
王母看上了這塊地方,交權之後在離河岸不遠的地方修起了煙霞宮,還開渠引水,澆灌了一大片蟠桃園。王母安享河邊的寧靜,她身邊的仙女們卻耐不住寂寞。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跳進天河,奮力下潛,穿越河水和下麵的虛空,就能到達人間。從南天門離開天界需要通行證,而近在眼前的天河就是通向人間的捷徑。仙子們的心像河麵的波瀾一樣從不平靜,接二連三地投進天河,偷偷下凡去了。那繁華的人間呀,是不是有很多牛郎在等著她們?
仙子們接連溜走,王母坐不住了。無論如何,天宮是有規矩的,豈能讓她們說走就走?她派了心腹侍女帶隊,定期在河邊巡邏。安穩了幾天,傳來更糟糕的消息,帶隊的仙子也跳進天河,跑了。王母隻好向玉帝求援,派一位沒有凡心的神仙來,負責編選天河裏的蝦兵蟹將,時時看守,堵住這個天界的漏洞。玉帝選中了不苟言笑的天蓬,還給他連升三級,封為元帥,派到王母這邊來。天蓬天生木訥,但心性並不笨,看守天河非常謹慎,王母十分滿意。逢年過節,王母常召天蓬進宮一道進餐,儼然將他視為心腹。
天蓬常年守在河邊,漸漸喜歡上這個地方。傍晚時分,夕陽的輝光尚未結束,天邊的星辰已然升起,雲霞漫舞,鷗鳴陣陣,正是一天中光彩最絢爛的時刻。仙子們三三兩兩地到河邊漫步,說著悄悄話,不時向河麵指指點點。天蓬帶著兵丁在遠處觀望,很想過去和她們聊聊,可是不等靠近,她們卻已躲開,猶如消散的水花,連個正臉也見不著。
有時天蓬和兵丁不得不執行任務,像撈魚一樣從天河深處撈起跳河的仙子。王母交待過,不要太難為仙子們,把她們“叫”回來就行。說得容易,可是天蓬很難辦到,每次撈上來的隻是軀殼,她們的心已經下去了。
在和王母一道用餐時提到仙子下凡,天蓬表示難於理解,不知道她們圖什麽。
“過人間日子。”王母篤定地說。
“別人都向往天宮,她們倒想下去,人間日子有什麽好過的!”天蓬說完還自得地嘿嘿一笑。
王母隻是淡淡地笑笑,停了一會才問:“你見過瑤池春草開花的樣子嗎?”
天蓬隻是搖頭,不知道王母話中的含義。
王母說:“有些東西神仙不在意,她們在意,就這麽簡單。”
天蓬無數次站在岸邊,眺望浩渺的天河。星光密集處熠熠生輝,稀疏處幽深渺遠;水波上星辰流蕩,光暈時聚時散;二三個波紋隨意流轉,劃出一個又一個旋。天蓬想不通,在捉摸不定的星河下麵有什麽光亮吸引著仙子,讓她們前仆後繼、不管不顧地往下跳。那些女孩子們!
他想不通的事情還有很多。有時王母找他去閑談,給他講古經,都是些陳年舊事。他聽得入神,同時也很慚愧,那些故事發生在不再被提及的年代,其中多的是富於激情的人,相較而言,他覺得自己太一般了。不過也不能全怨自個兒,整個環境就是這樣,隻培養循規蹈矩的神仙。王母也說,世道不同了,那些事仙子們同樣聽不進去,而隻想到凡間去過日子。天蓬知道自己沒有特別的主見,哪怕是交給他一件非凡的任務,他也隻會以平淡的方式去做,沒辦法,個性就是如此。
今天,天蓬又一次站在天河邊,麵對閃爍不定的星光之河,心情卻大不相同——他的手裏多了一張決定命運的符。
還是因為倒黴的蟠桃宴。早就有神仙總結過,天宮無憂無慮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每次好不容易製造點歡樂,總會釀出新的禍事;對蟠桃宴尤其要小心,那麽大的場麵,出丁點事情就很快讓所有神仙知道,後果難料。但也有人說,蟠桃宴已經辦過很多屆,不是每次都出意外,出點差錯隻是小概率事件。這話好像也有道理。
這一次的蟠桃宴上小概率事件又發生了,惹禍的是玉帝身邊的親信卷簾大將,他把天宮知名的寶貝玻璃盞打碎了。就在氣氛快冷到底的時候王母發話:“誰對蟠桃不滿,讓他喝酒!”於是神仙們又沒事似的喝酒。神仙們想的都一樣,當時盡量大事化小,回頭又仔細計較。
後來天蓬喝多了。既然小概率事件已經發生,對此次宴會就不用再擔心,他考慮過,概率是不會錯的。宴會上確實沒再出事,沒想到事情出在散席以後,而且就出在他身上。他醉醺醺地四處晃悠,跑到一處陌生的宮殿,見到一位願意和他聊天的仙女。他好像說了什麽仙女不願聽的話,人家扭身就走,他追上去想要解釋,卻越發說不清楚。他和仙女拉拉扯扯,巡邏的天兵撞見,把他抓了起來,立即報到靈霄殿上。還是王母救了他,放他回來,讓他好好反省。反省什麽呀?他不認為自己犯了錯。
王母的字條太簡潔,天蓬看不懂,向紫衣仙子詢問,仙子告訴他,靈霄殿那邊已經傳開了,玉帝要把身邊最親近的神仙派下凡,參加一樁重要事業,王母認為煙霞宮這邊不能落後,也要派一位得力幹將下凡,讓天蓬去最合適。去幹什麽呢?仙子隻說他先下去再說,回頭會有人去找他。
下凡的正常途徑是拿張通行證,到南天門亮一下,一出門就下去了。這種是出差,完事後還會回天宮,繼續做神仙。另一種是投胎,具體操作比較複雜,好像要到陰間去一趟,先入籍,訂好生死日期,然後由小鬼推著奔陽間投胎。另有一種方式比較快捷,由天庭直接掌管,具體過程很隱秘,天蓬沒有打聽過,因為他從未動過下凡的心思。王母希望他采取哪種方式下凡,還回不回來?他問了紫衣仙子,得到的回複全是“不知道”,隻能自己猜。既然在天河邊,大概是像仙子們一樣跳河下凡吧?也許是好奇給了他太多暗示,他從一開始就認定“下凡”是指跳天河。河麵上的光影不斷變幻、重疊,仿佛做著迷離的表情,引誘著他。
天蓬仰頭又想了一下,既然仙子們都願意跳,何不也嚐試一下呢?那就跳吧。他一縱身躍入水中,星光波紋蕩漾開來。
河水如風滑過指尖,下沉得越來越快。他的身體像透明了似的,點點星子飛速襲來,穿過他的身體,融入身後的光波中。
星光逐漸稀薄,呼的一下,眼前一片漆黑。已穿過天河,進入虛空。回頭張望,此時的天河與從上方所見到的頗為不同,星辰都固定著,發出恒定的光芒,宛如一副亮閃閃的畫。周圍沒有物體,沒有聲音,靜寂地能聽見心跳。
他望了一會,感到疲倦,眼睛睜不開了。黑暗將他重重裹住,安靜得頗有些愜意。身體已變得很輕,幾乎沒有分量,稍許的念頭迅即流逝,一如遠去的星子。
這是回到人間之前短暫的平靜。人間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連想也不曾想過,如今驟然要回去,不知還能不能適應。天蓬翻轉著身子,越轉越快,轉得頭暈,於是睜開眼睛,想要控製自己,但眼前依然一片虛空,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他懷疑視力出了問題,越發焦急地睜大眼睛,揮舞手臂,然而全都徒勞。還要多久才能落地?現在下落的速度有多快?他越發焦慮,身子轉得更快。
這就是投胎嗎?又一個念頭浮現,緊緊糾纏住他,使他心頭發緊。他想起來,投胎之前是要喝什麽湯的,喝完就忘掉前生的事情,然後作為一個新鮮人生活在人間。可是沒有人給他喝湯,就這樣下去,懷著神仙心思,如何過人間日子?他現在不僅無法抑製身體的轉動,也無法控製心中的胡思亂想。
不知轉了多少圈,身子終於靜止下來,隻是腦子裏更加昏沉,很疲憊,打著瞌睡。總是有些念頭鑽出來騷擾一下,然後躲進黑暗中。仿佛有人推他,攆他走,他使勁揮手,濃重的睡意無法推開。他著急起來,一下子似乎清醒了,拚命抗拒,卻渾身無力。
朦朧中有風聲呼呼地灌進耳朵,他著急地想看一下到達的地方,但就是睜不開眼。風聲稍稍平息,聽見有人說“到了”,大概到達投胎的地方了吧,勉強睜開眼睛,頓時愣住了,眼前正在艱難待產的怎麽是頭豬?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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