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去年還笑他們這麽早就開始懷舊,今年一過生日就一頭紮進“懷舊”的醬缸裏不管不顧,收集老歌,夜讀《如喪》,並將《青春四十》指定為唯一必看的電視劇。
懷舊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是看到愛人頭上的一縷白發和我們婚紗照時那一汪沒有流出的淚水,是公交車上第一次被人讓座最終勇敢坐下來的那一次猶豫。
懷舊是青春和變老之間的臨界點。這時候孩子們已經亭亭玉立或者玉樹臨風,和他們站在一起有時會讓人分辨不出自己的身份和年齡——特別是當你戴上墨鏡。
懷舊時而會讓自己詫異。剛剛還大大方方有膽量地承認自己已不年輕,揭下來就厚顏無恥地尋找少女裝甚至穿上比基尼,還會和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們在酒吧裏聊天,並避免談論自己真正感興趣的話題。
懷舊時而會讓自己從容。能夠主動背上行囊,看火車冒著白煙緩緩駛進站台,然後義無反顧地奔向下一個舞台。
懷舊是在尷尬和自然之間遊走的魚,因為曾經擁有過所以才有資本去紀念,因為馬上要失去所以才有理由去流連。
懷舊是一種流行病。如打噴嚏,不知不覺就被人傳染,又無辜地傳染別人。
懷舊是號角和宣言。是向那些正在年輕的人鼓噪自己的看破紅塵、與眾不同和不屑一顧;是向那些早已不年青的人炫耀自己剛剛還在年青著,以五十步笑百步。
懷舊是一種自然的聲音和不自然的符號。這個社會正由一群家庭和事業均進入穩定階段或者一團亂麻的人執掌著話語權,他們會用自己的名譽和勢力把懷舊的聲音傳播得更遠,把懷舊的烙印漫不經心又煞有介事地繡在領端。
懷舊最不乏內容,每個人都說得出那些故事和裏麵的主人公,都曾經失戀又戀愛。懷舊又最容易雷同,一起走過的都是大同小異的年代,雷鋒、改革、出國和下海。
懷舊是最不穩定和模糊的幾何體,那些哭過笑過的日子在今天的筆下多了不少想象和色彩。甚至被放大、誇張、曲解和再創。
懷舊,是自娛自樂,是作繭自縛,是又一次“為賦新詞強說愁”——愛上層樓。
懷舊,是莊周夢蝶,是鳳凰涅磐,是與早年莫名其妙的計較和堅持的徹底決裂——一刀兩斷。
關於“在青春走了以後,我會在哪裏”的問題,還有幾年不用去考慮,還有幾年可以在懷舊中度過,然後才正式和青春的遺體舉行告別儀式。
——幸好還可以懷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