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 （十一）

    送完兩個女孩回去回到家已經快九點，媽說我書桌上有一封給我的信。我的心一下繃緊了，有個預感是劉爽，雖然我沒給過她地址。果不其然，是她寫的。信寫了長長七頁，好幾天零零碎碎寫成。她說她是通過醫院另一個同學知道我家的地址。她的期末考考得很不好，掉出了前十名。父母非常震怒，責怪她早戀造成退步。她已經懶得反駁。她相信倘若父母當初不逼我們分手她一定會考得更好。她現在在湖南上補習班。我們隻有在假期後再見了。我們一定要記住我們的約定，努力學習，一起考到北京。她要我不要給她回信，以免她父母察覺。最後一頁信紙顯得尤其凹凸不平，我看得出，點點的坑窪浸透了她的淚水。我撫摸著坑窪，我的淚水也滴落在紙上，和她的混為一體。這一頁隻有一句話，寫在信紙的中間：呆鳥，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想你。落名你的蓉兒。

    媽沒敲門就進來，問誰寫的信？我背著她擦了把淚說一個朋友。媽說是個女孩吧，字寫得這麽秀氣。我沒說話，終於忍不住伏在桌上嚎啕大哭。媽把信拿過去讀，爸聽見哭聲也進來，站在媽身邊看信。媽讀完了說這到底是誰，我說是劉爽。媽立刻說是不是那個成績挺好的長得挺可愛坐你旁邊的女孩。我說曾經是，現在已經被調到前麵座位去了。媽說怪不得你突然轉了性，學習這麽用功，原來是為了劉爽。你們中學學生，學習為主，年紀輕輕，談什麽戀愛？談戀愛影響對一個女孩比一個男孩大。人家一個好好女孩，就因為你，成績也掉下去了。她絮絮叨叨，直到爸扯扯她說天晚了，讓兒子自己靜靜才停止。

    那一夜無眠，滿腦海裏都是劉爽。她的笑容她的話語她的哭泣。我想象她在寫呆鳥，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想你時的情景。我砸著自己的頭，淚水也一遍一遍地流。我太混蛋了，不該發神經去算命，更不該去找什麽藍羽紅巾。最最愚蠢的是去騙馬雅蘇可，害得她們來學校找，否則也不會晚自習間溜出去解釋，被人發現打了小報告。我不僅是呆鳥，還是呆豬，世界上最笨最蠢最混蛋的呆豬！

    天亮了我才昏昏入睡。朦朧中似乎聽見父母討論要不要叫我上補習課。中午他們做好了菜才叫醒我。桌上擺了五個菜，豐盛如節日。我心存感激，說爸媽，謝謝你們。爸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說今天衛生局來檢查，本來你媽要陪他們吃飯，你媽硬給推掉了。他們邊吃邊問，我老老實實回答，隻是沒有提到算命及馬雅蘇可，免得給媽罵死。媽歎口氣說媽也不想說你。劉爽是個好女孩，看來她對你的感情很深。要是你們上了大學再好上了，爸媽絕對不會反對，說不定還會支持。現在你們中心任務就是學習，千萬不要再鬧出起什麽來。你們不是約定上北大北航嗎。奮鬥成功，一切都不是問題了。你們還年輕，等一年算不了什麽。不要為一年而誤了一生，到時後悔都來不及。

    下午我去學校，擔心馬雅和蘇可再來找，一放學就離開。後來有一天在街上碰見馬雅和蘇可。馬雅問我為什麽沒踢球了。我撒謊說右腳腕扭傷，不能奔跑。想不到第二天還沒放學，就見兩個小女孩在窗外晃蕩，給我買了虎皮膏藥。班上好些同學都看著。我懊惱得緊，肯定會傳到劉爽耳裏。我要她們以後不要來找我，別人會誤解。馬雅一臉的不在意說誤解什麽？管他們什麽事？誰惹你讓我老爸把他抓起來，我們偏要來。我說不動她，就勸蘇可。馬雅說你別指望她勸我，買膏藥還是蘇可說的。蘇可白皙的小臉紅了，說哪是我說的是你要買的。馬雅叫道哈，明明說了還不承認。

    小時候，鄰居戴醫生吹得一手口琴。我跟他學過一段時間，小學還在學校表演過。初中時迷上踢球，而戴醫生調到外地，吹口琴的愛好就漸漸淡了，上高中後就更少碰及。除了幾個小學一起升上高中的同學，沒人知道我還會吹口琴。憂傷的日子讓我又撿起沾滿灰塵的口琴。在靜靜的夜裏，當琴聲悠悠響起，劉爽的麵容就會浮現在我眼前，我會有些許的平靜。

  高三開學劉爽回來了，她瘦了。除了靜靜的目光交流，我們毫無互動，感覺一切是那樣的陌生，那樣的不真實，仿佛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我的世界開始虛幻，如行屍走肉，功課難以完成，上課懵懂呆癡，老師的話和過去一樣，進不了我的耳朵。不同的是我不再盯著黑板任思維天馬行空，而是呆望著一個背影，心底裏反複念叨著一個名字。

  我一個星期裏被點了兩次名。第一次是因為連續兩次沒交數學作業，第二次政治課上發呆。政治課被點名時，老師激動得不能自已，說這樣不用功，還考不考大學了！我麻木地看著眼前書桌，內心充滿了絕望，任他咆哮。下午放學時，劉爽從我身邊走過，飛快扔了個小紙團在我身上。

我如約趕到大橋，遠遠地見她已經在橋柱邊，麵朝著江亭亭而立。江風吹起了她的湖水色長裙，不勝柔弱。

我沒有叫她，靜靜站在她身後，好久，走上一步從後麵輕輕環抱住她。她沒有動，甚至沒有側頭。我們沒有說話，就那麽靜靜的靜靜的。愁緒象無邊無盡的網，一如灰暗的天空，籠住兩個傷心的人。我感到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但我強忍著，不讓它流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劉爽輕輕道：“呆鳥，我們一起跳江吧。”

    “好。”我說，淚水流了出來。不就是死嗎？活不能在一起就死在一起好了。

[五弟五哥]

年輕人，不善掌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