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北美壇 （六）

德龍

（六）

感生早上醒來，她感到有些冷。雖然已經搬到這個房子有些日子了，可總歸還是覺得生疏。新州初冬的早晨總給人陰冷的感覺，即便暖氣開得很足。這個房子和她先前自己的家沒什麽特別，小了些，裝潢新了些。這是輝為她租的房子，和她以前的家並不太遠。

輝是感生從前的上司，非常能幹，職位上升很快，特別是公司派他回國幾年，更讓他如魚得水，一展鴻圖，充分綻露才華。現在公司把輝召回，擔任加州分部的managing director。輝雖以步入中年，兩鬢有些泛白，卻蘊藏不住曾經的帥氣，加上閱曆，見識賦予的韻味，讓感生不能自控地投入他的氣場，被之包圍，難以掙脫。

他們有了一夜情。從此，感生內心有了莫名的煎熬。平日在自己老公麵前的掩飾，希望再入愛河的渴望，以及對未來的迷茫，使她窒息。她沒有勇氣向自己的老公坦白，也不願同現實中的閨蜜們提起，她選擇了在自己平時潛水的北美壇公開了自己的隱私，“也許我錯了。”半年前，她發出了自己的第一次懺悔。隨後，她陸陸續續地連載了自己這段婚外情中的一地雞毛:她曾把輝帶到家裏，她老公還做了頓飯請他；輝在她回國度假期間，讓手下給了她一張兩萬元人民幣的卡，她沒有動卡裏的錢，還了輝，也沒有見麵；因為內疚，她以舊同事的身份，陪著輝的家人在紐約遊玩；輝歸海後，兩人再次邂逅，舊情複然，輝希望她離婚；因為孩子，她希望保持現狀，輝冷漠地離開了她，而她仿佛失去了靈魂；同事聚餐時，她為輝所帶的年輕女生而醋意盎然；她決定淨身離開自己的丈夫。。。

      感生的每次發貼，都引起了北美壇，乃至整個文學城不小的地震。有人覺得那是存心挖的坑，就是好事的人或版主穿個馬甲，寫點吸引眼球的故事，來招攬人氣，本來就把“見坑灌水”作為自己本分的坑民們，這次更象是打了雞血似的，一時間，“感生”兩字成了文學城論壇的興奮劑：

      “感生, 快過來讓哥抱抱, 哥不嫌棄你。LOL”有傾慕的。

“萬惡淫為首，問跡不問心，問心自古無完人。你別往前走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有勸感生懸崖勒馬的。

“人生能有幾回瘋。沒吃飽，偷吃也不能餓著。”有鼓勵的。

“一個男人給你兩萬元購物卡但抽不出時間與你見麵，那會是什麽情況？” 有避開主題，討論枝節的，“感生陪輝家人逛紐約合不合情理？”

有從感生的老公角度看問題的。除了為她老公唏噓不值，打抱不平外，居然也有為他慶幸的，“國內男人人生三大幸事之一，中年喪偶。感生的老公要笑死了，這下還撈了筆財產，回國娶個小妞一點問題都沒有。”

最讓感生啼笑皆非的是，有人開始人肉搜索，“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感生我認識。”

。。。

感生很少回別人的貼，最多更正些細節，她是來釋懷的，不是來吵架的。對於那些譏諷乃至辱罵，感生並沒有太被激怒。畢竟自己是戴著Scarlet letter的那個女人。相反，從網上的這些唾棄中，感生反而找到了一種解脫，一種平衡：那些傾心指責她的正義之士，難道TA們就從未想過在所謂正統的文化，道德外偷嚐禁果？或許她感生是做了TA們敢想卻永遠不敢做的事情。她感生曾幾何時不也坐在審判席的另一邊嗎？

過節這幾天，孩子去了他們以前的家和她老公過。法律上他們依然是夫妻，感生還是習慣這麽稱呼孩子的爸爸。輝從加州飛來新州過節。在這個新的住處，隻有他們倆，這是他們從那個偷情的夜晚起，一直盼望的兩人世界。感生下廚做飯。原來每次見麵都是匆匆忙忙，從來沒有這樣從容過。

飯後，他們在沙發上聊天，感生感慨地說，“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和你這麽接近。” 輝不語，起身從他的包裏拿出一張很舊的卡，“看一下。” 感生接過來，不禁笑了，那是輝大約8年前海歸之際，感生給他的，上麵公事公辦地寫著：All
the best with your new endeavor！原來輝一直留著，感生暗暗地想，“但願我的決定沒有錯。”

但是隨後的幾天裏，感生也發現了不少問題：首先是輝比她想象得還要忙。從早到晚電話不停，而且不時地查他的工作email。周六下午和晚上，輝在美東的頂頭上司，在家裏辦party，他需要去現身。到了周日終於消停了一些，輝開始收到非工作電話，其中有一個，感生能敏感地聽出是個年輕女孩。當輝忙碌的時候，感生覺得自己是局外人，她隻能靠上網來打發時間。昨晚，輝坐red
eye flight回了加州。

歡聚過後，感生重新跌入沒有輝的冰冷世界。她開始冷靜地思考眼前真實的生活：她能融入輝的世界嗎？她會被輝的世界接受嗎？輝以後會有多少時間是屬於自己的？有多少比自己年輕的女孩在追輝？就算以後在一起了，自己會因為其輝女孩而嫉妒嗎？輝會怎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感生開始猶豫了。她起身，打了個冷顫，不知道是因為天氣，還是為自己的將來。她需要杯熱咖啡讓自己振作起來，溫暖起來。感生把咖啡煮上，打開電腦，在北美壇上發了個貼，“我開始思考，這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