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媽媽保持隔幾天就掛一個電話。
我到德國那天,下了飛機出了關,就買卡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報平安,之後兩天因為不方便沒給他們去電話。媽媽沒有了我的消息,又不知道怎樣才能聯係到我,在家裏急得哭,甚至把電話打到德語老師家裏問怎麽辦。
在成小旻那裏往家裏打過幾次,後來去城裏買了電話卡,就上電話亭打,跟家裏的聯係也才正常起來。沒有主動向媽媽提起過Hans,怕媽媽問詳細情況,說實話很有可能被媽媽直接pass掉。我嘴笨,瞎編又怕編不明白,並且我隻要一說謊語調就變了,很容易被媽媽聽出來,到時候搬起石頭反而砸了自己的腳。
直到有一次媽媽問起了,我才輕描淡寫地提了一下。
“你這段時間有沒有碰到過不錯的男孩子?”媽媽電話那邊問。
“沒哪,我忙,哪有時間考慮那些。”
“你自己留心點,也別錯過好機會了。有好的就觀察觀察,隻要別影響學習。”
“嗯,”我猶豫了一下,“也有挺熱心的人,我來了以後,他們幫了我不少。”
“什麽樣的人啊?”
“噢,有一個男的是在這裏學計算機的,學習很好,原來在國內是T大的學生,他經常幫忙的。”
“那得謝謝他了,這樣的人你就可以留意留意啊,也別耽誤了個人問題,反正邊學習邊找。”
看來媽媽對他初步印象不錯,我鬆了口氣,以後可以試著旁敲側擊地多給媽媽一點信息,讓她也好有個心理準備。我凡事都還是想走正當渠道,不想瞞媽媽太久,越讓她蒙在鼓裏,我心裏越不安,雖然隔得這麽天遠地遠的。
媽媽在我們家裏對於任何事情都有最高表態權和決定權。凡事最好先得到她的首肯,媽媽沒有表過態或者可能表示反對的,就千萬不要冒險去幹。違背媽媽的意願自己單幹,一切後果自負,並且根據我的經驗一般後果都會很慘。爸爸和媽媽結婚幾十年,也曾冒天下之大不韙地幹過幾件驚天動地的事情。結果證明他這樣不經過上級批準就私自單幹的做法是很愚蠢的,如果沒有永遠離開這個家的勇氣,最好還是什麽都聽從這家女主人的。
有一次是我很小的時候,具體幾歲記不清了,爸爸想給自己買件夾克,有跟媽媽打過商量買什麽樣兒的,然後自己一個人去衣攤上買了回來。爸爸是個相當節約的人,他連幾毛錢車票都想省,寧願自己騎單車受那個累。買衣服當然舍不得買貴的,他買的那件夾克,照當時我的欣賞眼光來看,大麵兒上還過得去。媽媽帶著我回到家,我一個人自己玩自己的,呆在另一間屋子裏。沒多久就聽見媽媽破口大罵起來,我一下子心就被揪起來了,咱家又要丟人現眼了。我竄到爸爸媽媽在的那間屋子時,衣服已經扔在了地上,一把剪刀岔開了落在上麵。媽媽罵的大概意思是爸爸不應該亂買衣服,買的這簸籮貨怎麽穿得出去,一點樣子都沒有,像什麽。其實沒多大點事兒,被媽媽攪得要上了天。事情平息後,我看到那衣服的領子正中間被剪開了,爸爸沒穿過那件衣服,後來他的衣服都由媽媽親自設計樣子剪裁好上縫紉機成衣,要麽就請裁縫做,自己把樣子選好交代清楚。
媽媽從來都是拿爸爸出氣,對我她沒得什麽可說的。我很聽話,有事情都會找她商量的,基本上媽媽說東就是東,即使有異議我也懶得提。
媽媽對我的每一件事情那真是費盡心思,不辭勞苦。就拿我出國這事兒來說吧,從學德語找老師開始,到準備各種煩雜的公證材料,辦護照,報名參加留德審核,以至最後遞簽買機票,全部都是由她親自操刀,我隻管讀書學習參加審核。
我的成長波瀾不驚,沒有過出格兒的事情,一切都在安全範圍之內。要是按我的心意,我初中讀完就不想念了,混到今天還真是媽媽的功勞。媽媽想我出人頭地,有大出息,為她在大家庭裏爭口氣,我卻覺得自己隻是小料一塊,派不上大用場。
在找對象這件事情上,媽媽象是把主權交給了我,她對Hans有這樣的學曆背景看來還是比較滿意的,我們這事兒可見有一定的可行性。
我拿到了內部通行證,感覺光明正大多了。隻是我們這邊的進度比媽媽料想的足足快了一倍多,媽媽還在想著我可以考慮一下這個人,我們這邊已經形勢趨於明朗化。我老想著應該把兩邊進度調整到一致,媽媽那邊放快點,我們這邊慢慢來。可是這事兒好像由不得我,就像坐飛機,Hans和我之間的親密舉動在不斷升級。
我經常在Hans家裏上網,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會從後麵緊緊地摟住我,有時會鬆開一隻手來撥弄鼠標。這個時候我會仔細觀察起他的手來。
Hans的手是潤紅的,表層像打了一層磨沙,很有質感。他的手指不是那種細長型的,那曾是我很喜歡的一種手形,文弱高貴。Hans的手更像幹農活兒的手,充滿血液和力量,不一樣的是在他的手上找不到辛苦勞動留下的粗糙痕跡。這一刻我更迷戀這洋一雙手,很陽剛很有安全感。他的這雙手平日裏隻用來敲打鍵盤寫程序和拿筆做數學題,從手的原始功用來說絕對大材小用了。這雙手扣在我的腰間,十分溫乎,不像我的手總是冰涼冰涼的,我的身體仿佛就缺了這麽一股熱量來補充一下體溫,拿走了就很不適應。
然而Hans的手時常還是會很不老實,不守著它該守的地方一個勁兒地往上挪,我掰開了他又放回去。
“不把手放我上麵。”
“哦。”嘴上這樣答著,手也沒挪開多少。
在外麵坐公車或者在車站等車,他也是搭個手到我肩頭攬著,好像不這樣我就會跑掉了似的。而且我們每到一個地方,或座位對麵,或車站的另一個角落,十次有九次會有一位老太太在看著我們,對我們很友好的微笑。真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怎麽幾乎一次也露不掉呢。我想,肯定我們動作青澀惹得她忍不住想笑,笑男主角的迫不及待,笑女主角的不知所措。
“你看那老太太在笑我們呢!”Hans像辦了件大事兒很自豪。
“那你還不放規矩點。”
“這沒事兒,在德國大街上摟摟抱抱都很正常。”
“那多不好啊,我們又不是德國人。”
“管它呢!誰沒事兒操這個心。”
Hans是不會聽我的,他依舊靠得緊緊地,像一座大山壓著我。壓時間長了,我就逃出來一會兒,順便整整弄亂了的頭發。九月天雖然涼爽,但是兩個人粘在一起那麽久,我的脖子都已經都出汗了。剛透完一口新鮮空氣,伸伸脖子擺擺肩,馬上又被Hans捉了回去。
我比較不喜歡在公共場所和Hans那麽親近,怕人家覺得我們這樣傷風敗俗,咱們畢竟是中國人啊。然而在家裏,我就會很期待他過來摟我。
有一回去了他家,很久他都不過來摟我一下,看他一副很冷靜的樣子像在考慮什麽事情,也不主動找我說話。我有點坐不住了,心裏擺起八卦陣來。
今天這是怎麽了,是不是他工作上有什麽煩心的事兒啊,我該不該主動關心一下他,但我這樣問會不會沒事兒找事兒,搞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她那麽聰明,要是一步一步推回來看出我關心他的初衷,那我可就沒麵子了。
該不會是他討厭我了吧,我仔細回想這兩天自己有沒有做過什麽可能讓他覺得倒胃口的事情,好像也沒有啊。
我一向自我感覺良好,一定是我忽視了他的感受,我們到現也隻是隔著衣服才有一點親熱的動作,感情還處在不穩定階段,他看我不夠積極,估計提不起興趣了。我是不是該變主動一點了,每次不都是他主動,我還總推推就就的。說不定我這邊還得意著,他已經遇到更好的女孩子了,想這邊和我變卦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正鬥爭著,有人按電鈴。
“應該是Daniel,他說過今天來取睡袋的。”Hans起身去開門。
果真是小法國人,就進門的時候跟我打了個招呼,見我在就沒走進屋子隻在門口站著。他們羅嗦了一陣子,我被撇在一邊,心裏很不是滋味。
小法國人走了,我終於忍不住問Hans:“你今天還好吧,看你有點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呢。”
“啊,我---挺好的啊,怎麽了?”
“噢,沒什麽,隨便問問。”
他還守在自己的世界裏似的,有心無心地把我攬到懷裏,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剛才的瞎想可以被通通推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