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相信Hans會跟捷克姑娘擦出火花,她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他對什麽樣的女孩子會產生好感,以至對我們的關係造成實質性的威脅,我心裏還是有數的。
從常理出發我也並不認為Hans會背著我作出軌的事情。他在我眼裏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男人,當著我的麵和背著我的麵做事的方式應該是一致的。
隻是襯衫肩膀和衣領上的香水味兒終究是抹不去的存在,它不可能憑空產生,一定來自Hans這兩天遇到的女人中的一個。
我擔心的是,別的女孩子若在他麵前傾訴衷腸,如癡如醉的作出親昵舉動,他會出於好心不懂得拒絕。外國女孩對男性投懷送抱,甚至偶爾稀裏糊塗的來個一夜情,都是很平常的,他們不會像我一樣覺得這樣的行為很紊亂,更不在乎什麽貞節。
並且Hans還不像有一類男人,他們當著妻子的麵和其他女士很放得開地聊天,一旦妻子不在身邊,他們就變得拘謹起來,說話不再那麽放肆,很小心地把握距離和界限。Hans不會小小心心的做人,他是不大會因為情景變了而調整與人相處的方式。
沒有了這開頭的一處設防,有心的女人未被立馬拒之門外,也許認為有機可圖,於是再接再厲。
我忍不住腦袋裏還是浮現起一幅圖畫,一個女人正醉意濃濃地依偎在Hans脖彎,嘴裏胡亂不清的低聲呢噥。此時Hans已被攪得神慌意亂,猶豫是否要抓住這難得一次的偷腥。為說服自己隻是身體上的出軌,性念上的新嚐試,忙裏抽閑拿出警示牌告誡自己:“感情和性我分得很清楚的”,然後順勢將女人壓在身下。
想來想去,心裏很煩,不相信電視劇裏看膩的情結會真真實實地發生在自己的生活裏,不會這麽倒黴吧!這下不當麵問清楚還是難得死了這念頭。
“你--的襯衫衣領上有股很重的香水味兒。”
“是嗎,”他低下頭嗅了嗅,“我聞不出來呢---”
“真的有,不信你脫下來好好聞聞。”
他連忙將衣扣解了,脫了衣服,把衣領處拿到鼻子跟前仔細聞了聞。
“啊,是有那麽一股味道,還挺香的。這會是哪兒來的啊,是不是你今天打香水兒了,剛才挨到我身上了?”
這呆子還真能裝蒜。
“不可能,我今天沒噴過香水,這個味道我一點也不熟悉,並且我肯定這是女士用的香水,而且的確是從你那兒來的。”
“老公也不可能往自己身上噴香水啊,這---”
“你肯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瞞你什麽啊,老婆,你信不過我啊?”
“那這到底是哪裏來的啊,總不可能它自己跑到你衣服上麵去的吧?”
Hans也很撓頭的樣子,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來怎麽解釋。
“你要跟我講實話,我不希望你騙我。”我說出來眼淚已經在眼睛打轉,覺得這事指定隻能往壞方向走了。
“你別哭,我不會騙你的。我想--可能--是開會的時候和哪個女的撞到一起了,她們身上有的噴很重的香水的,嗯--要不就是去找Sahra(捷克姑娘)的時候,你知道的,老外有這習慣,見麵都來一下,很可能就沾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兒。”
“你能發誓真的沒有和哪個女的有過什麽嗎?”
“這用得著發什麽誓,你別傷心了,真的沒有的事。”
Hans態度十分誠懇,不像說謊的樣子,他說完我其實也就慢慢平靜了下來。
事情結束了,我覺得還有必要補一句恐嚇的用來引此為界:“我跟你講,要是你跟別人好,被我發現了,我肯定把你們攪得不得安寧,不會讓你們有好日子過的!”
他隻淡淡地笑了笑,任我隨便假設。
也許根本就像他說得那樣什麽都沒有,過度的追究就是負擔了。他回到家裏開開心心的樣子,不就是最有力的證明了。一個男人要是在外麵有人,心戀著外麵那一半,怎麽舍得回來。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能談開了解釋明白,也並不是件壞事兒。一天到晚兩個人平平淡淡的,就當沒事兒找點事兒,自己折騰自己一下,不過分的話還能達到挑陳出新的效果。
和父母那邊其實也一樣,我以前和他們在一起生活的時候沒有發覺,就知道他們隔三差五就要吵一次架,要不就是冷戰頻頻。現在有深刻體會,他們和我一樣是不甘於平靜的人,隔一段兒就需要激情澎湃一下,輕則碎碎念,吹毛求疵,嚴重時則大動肝火,雜盆子摔碗,驚動單位領導前來慰問。
我們倆過得順了,爸爸媽媽也省不得找機會來提醒我一下,做女兒的別光顧了自己過得開心就忘了家中的老爹老娘。
媽媽在我回到德國後,為了打發時間在大學裏報了一些老年班的課,學點英語,音樂以及攝影。我們倆都挺高興她這回有事兒可忙了,關鍵是這樣一來可以讓她分出心幹點有意義的事情,省得一門心思地往我們生活裏摻。
有一回她聽了個學校某文科係老師做的專題報告,回來就跟我講。
她複述的大意是,老師作報告談到子女和父母之間的關係,說女孩子到一般成家之後,和父母之間的感情就不再像以前那樣啦,什麽時候都想著爸爸媽媽,凡事先關心家裏;成家是個分水嶺,結婚以後女孩子的注意力更大一部份是分給了丈夫和自己的小家,和父母之間則慢慢拉開距離,形成鴻溝。
“她胡說,我不這麽覺得啊。你看你們一個電話說哪裏不舒服,或者不開心,我不都掛著掛著嗎,不是每個人都那樣的。”我聽完馬上反駁道。
“我也覺得我女兒不像她說得那樣,隻要家裏有個什麽事,你就很緊張爸爸媽媽的。我們之間的感情是很特殊的,你小時候是那樣跟著爸爸媽媽一起苦過來的,和爸爸媽媽總是心心相映的。”
後來冷靜下來想一想,這老師說的也不無道理。就打個最簡單的比方,我兩年沒回去了,對父母不會朝思暮想,然而現在說要一個人先回國,和Hans分開二十天見不了麵,我就想著這日子該如何打發了。
隻是爸媽要真有個什麽事兒,無論事大事小我都實實在在地捏著顆心。
比如那年聽說爸爸在單位做體檢,檢查出來肝髒有點異常,醫生建議他繼續作進一步檢查,查清楚病因。我馬上緊張起來,爸爸以前得過肝炎,雖然好了,但我在哪兒讀到過,說得過肝炎的人就算好了將來得肝癌的可能性也比沒得過的要大很多。
我生怕因為我的一個沒引起重視失去爸爸,得到體檢結果當天就一連打過去好多個電話命令他去大醫院看病,Hans都覺得我那天口氣太重了,像在訓犯人,其實我是急得沒有辦法了啊。結果就這樣催了一兩個月也沒有達到我預想的效果,跟他們講這樣那樣的嚴重性像對著空氣吹泡泡。
爸爸光嘴上答應,沒有任何實際行動。於是我就催媽媽,“老公是你的哦,你不壓著他去看病,出了問題晚了治療時機,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哦。”媽媽隻會向我抱怨爸爸的不好,把我囉嗦的不行,最後來一句:“你自己跟他說,你知道的,你爸爸從來不聽我的,要求他做個事把我都煩死。”
我被他倆像扔棉花球似的拋過來拋過去,真恨隔得這麽遠沒辦法身體力行,隻好期待下次回國的時候親自領他們去看病。
這次以後爸爸大概發現一說身上哪哪不舒服,就能把我的小膽兒揪起來,為他把心吊得老高。我花時間花精力關心他想辦法說服他采取措施,他沒準一次一次地心裏舒服得上了癮。於是每次一問他身體好不好,他都說不是很好,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酸。時間長了,我也倦了,心想,我怎麽不哪兒也鬧點什麽病出來,以前都是報喜不報憂,哪天我也急急你們。
想是這麽想,我從來也沒敢急過他們。情緒上我是很照顧父母的,把自己的需求盡可能擺在他們之後,他們是不是感覺得到我的良苦用心就很難說了。那一個沒滿足他們的要求,就可能被翻譯成為迎合外強違背上麵的意願。
比如在自己的情感問題上,我會隨著爸爸媽媽的態度改變而來回波動,這讓我自己都感到驚訝。他們說Hans好的時候,我就會放開胸懷去愛他,對他十二分的好;如果他們挑剔Hans,說他的種種不是的時候,我對Hans的關注也會跟著縮水,跟他變得計較起來。
我一顆紅心被分成兩半,這兩半還時常打架。對父母那邊是無條件的理解和服從,他們是老人,我不好要求他們做出改變,並且他們每次分析的又似乎聽著都在理上。因此對 Hans我希望他能慢慢地接受和習慣我父母對他提出的要求,適當地作出些讓步。
隻是越為著求全,爸爸媽媽就越向前挺進,仿佛我是個萬能接受器,什麽都能達到他們料想當中的。Hans的性格又不是橡皮泥,想捏什麽樣子就捏成什麽樣子,我被夾在中間常常左右不是,好在還是隔得遠。
舉個具體的例子,每次一到和爸爸媽媽打電話,我想找Hans過來說幾句,他就躲得遠遠的,或者推辭有別的事情要忙。但是他一給家裏人打電話,就知道要找我跟她媽媽聊上一會兒。
因為打電話的事情吵起來,他還不承認是他不想跟我父母說話,再者就搬出來一個響當當的理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媽說話說起來沒完沒了,我想插個話都插不上。”
他說得倒也沒錯,我媽向來說話象機關槍似的,不容別人插嘴,並且也不管人家想不想聽,說的話題合不合聽話人的胃口,一口氣倒出來,你不喊停她還不住嘴。我有時聽著聽著就想別的事情去了,也不知道她在叨些什麽。我做女兒的都隻能做到這樣,他做不到也能理解。
後來我能挑工作日打電話回去就不在周末打電話,免得引起矛盾。一到過年過節就為打電話犯愁,把窩囊氣堵得心裏,真想狠狠罵這姓林的一頓,把這點氣好好泄一泄。平日裏伺候你像那個什麽似的,你真也好為了我假裝一下也好,讓我怎麽也能在父母麵前過個門,在嶽父嶽母大人跟前說幾句好聽的又傷著你哪隻胳膊哪條腿了。我真恨自己的性格,嘴邊有話偏偏說不出口,憋在心裏好不痛快,隻能拿來折磨自己。
這次我們要回去,提前告訴了兩邊家裏。他們那邊說是回來結婚,似乎主要還是看兒子的要求,問家裏到時候要如何布置以及裝修來迎親辦喜事。我家那邊可是大震動了,我媽早就大張旗鼓的替我們計劃著我們回來這段時間的所有行程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