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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呼吸(十一)

(2009-09-08 03:02:23) 下一個
語言班的日子緊張得讓人心跳。每個來到德國求學的外國學生都必須先通過這樣一個語言考試才能正式進入大學學習。考試的機會當然不是無限製的,兩到三次不過原則上就得收拾東西走人了。我是個愛操心的人,還沒參加第一次考試呢,就開始擔心起的第二次第三次不過的話怎麽辦。

通過入學考試我進入了中級班裏的慢班,這意味著我不能參加三周後將要舉行的一次語言考試。進入語言班幾乎不經過學習階段就參加考試我們稱它為外考。這樣的情況通常難度很大,因為一方麵考生對這個學校的考試習慣和題型不熟悉,另一方麵考生沒有平常學期測試累積的附加分,隻能就此一搏。

我呆在慢班裏倒也安心,聽說外考一般是給那些從其他地方轉學過來且有一定語言基礎的學生準備的,跟我似乎關係不大。雖然在國內早已過掉德語四級,並且在留德審核部被考官審了個中級水平出來,但是否能達到那個所謂的一定水平我還真沒底。

還沒參加入學考試的時候,Hans就預言,我肯定能考進最好的班馬上獲得外考機會。他從學校網業上找來了一大堆入學考試的例題用公司打印機打印下來給我,並且給我鼓氣,說隻要看好了這些題目肯定沒問題。他還說我的語言很好,講的德語很好聽。

我從小就喜歡模仿各種聲音,就像擁有一項特異功能,一門方言或者一門外語到我嘴裏前後基本不會走樣,語音語調和語氣我都能把握得十分準確,幾乎讓人聽不出口音,也很少犯語法錯誤。這裏英語係的老師聽我講英語,還以為我在美國生活過。我想,正是因為這個,Hans才會覺得我的語言很好。

但是隻有我自己心裏很清楚,學一門語言遠不隻如此,有太多的細枝末節是得靠自己花時間慢慢去磨的。再說我二十多歲才開始學德語,要想把她掌握得很好已經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精通一門語言不是說講得好不好聽就能說明問題的,一個人在講一門外語的時候即使有口音也不代表這個人的語言不好。相反,有的時候我還很喜歡聽到帶口音的外語,比如說法國女人講德語。那除不去的法語腔,附著在德語的音節上,對我的耳朵來說真是種奇妙的享受。難怪德國男人那麽傾情於法國女人,光開口講兩句話就讓人發酥了。

Hans
兩年前來到這裏,一考就考入了最好的班,理所當然地獲得了外考的機會。三周後,他順利地通過了考試,和語言班同班同學小法國人Daniel一起進入了大學同一個科係念書。

這個小法國人的媽媽是德國人,他從小就會講德語,像他這樣的其實根本用不著考試。但是德國人的規定很死板,凡是外國人都必須先過這一關。

Hans
說,在他們班裏,小法國人的德語是最好的,尤其是聽說。不過也難怪啦,以人家從小到大十幾年對這門語言的通曉,在那樣一個學生多半以德語為外語的語言班裏當然是孤獨求敗了。

個別的時候
Hans 也能占點上風,那就是語法。中國人別的不會,說起語法卻頭頭是道。所以輪到做語法題,Hans反而能幫上Daniel一把。

兩個人自語言班起就成了好朋友,後來一起念書,學期裏修一樣的課,於是作業一起做,常不常飯還一起吃,有時
Daniel幹脆搬個睡袋到Hans家過夜,一住就一兩個星期。Hans告訴我,他們兩個人在一起除了學習和打遊戲就在談論男人女人那個原始且永恒的話題。兩條黃蟲那真叫相見恨晚,以前腦袋裏頭一天到晚都在琢磨的那點事情,現在終於因為碰到知己可以互訴衷腸了。

Daniel
是個嘴巴伶俐的小夥子,長得偏法國人一點,淺藍色的眼睛,小時候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孩子。他看起來略帶點學生氣,說起話來聲音像在跳舞。他性格活躍主動,經常能交到女朋友,但是每次交往的時間都不長,不會超過一個月。沒有女朋友的日子他有氣無力,胡子一臉的,整個人都搭拉著。那樣的時候他也會自嘲般的找玩笑開:“要是能每一邊都去掉一根肋骨就好了,這樣我就能完全彎下腰去,剛剛夠得著。”

Daniel
還跟Hans講過自己一件很糗的事情。有一回他去舅舅家住,舅舅給他在樓上收拾出一間屋子。那天Daniel一個人在屋子裏看成人錄像,看著看著,就自食其力起來。哪知那麽巧,舅舅推門進來了,那一刻Daniel整個人都傻了,僵在那裏不知道該做什麽,電視都沒來得及關,手上還握著棒棒。還好舅舅很知趣地拿了該拿的東西就出去了。

這種隻能在美國派裏看到的情景居然在現實生活中發生著,看來藝術確實源於生活。咱遇到啥都用不著太驚訝,因為什麽都有可能發生,或者早就發生過了。

這種事情
Daniel都舍得拿出來跟Hans講,Hans當然也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多年所學積累跟好友分享,隻是他的那些笑話多半帶有中國特色,通常Hans必須費力解釋一番才能博得好友一笑。

有天中午我和
Hans在食堂吃午飯,正好Daniel也在,那天他第一次見到我,眼神很鬼魅。

這是你的新女朋友?”Daniel問。

Hans
樂得差點一口飯要噴出口去,還好用手堵住了。

沒—還沒----”

怪不得這一陣子找你都找不到人。”

Hans
沒再繼續作聲,臉有點發紅,隻任Daniel鬼笑。

飯後,我準備坐公車回家,他去上班。這天秋高氣爽,太陽高照,我們就散步一段走到校門口下一個車站。等車時,我注意到一棵長滿鮮紅果實的大樹,小果子都一簇一簇的長,一簇能有二三十粒,顏色鮮紅透亮,每粒都圓溜溜的有花生般大小。我問
Hans:“這小果子通紅通紅的,以前沒見過呢,你知道它們叫什麽嗎?”

不知道,你喜歡啊?”

挺好看的。”

話剛落音,
Hans就走上前去踮起腳摘了一束下來,笑眯眯地遞到我手前。從來沒有男生給我獻過麽,Hans獻的不是花,但也著實把我感動了一下,意思那麽明確,我倆突然都有點尷尬了。

下了公車,我一人在路上走著,腦子裏一遍一遍放著剛才發生的那些事情,禁不住顧自開心笑了。也巧,我正樂那會兒,黃林開車經過我身邊,他停了下來,笑嘻嘻的從車窗探出頭來:“姐啊,什麽事情一個人都笑得這麽甜啊?”

我沒吱聲隻對他努努嘴,心想這家夥腦袋裏頭不想好事兒,等
Hans回來指定把這事兒供出去,不過你供就供吧,我就是那意思,已經甜過頭了,再加把糖也不反對了。

Hans
沒有許諾過給我摘月亮,原因是月亮不可能摘到。就像他從來不發誓,他說誓言這東西發了也沒用,他家親戚裏有這麽一對兒成天發誓,結果還是落得離婚的下場,大家都拿來笑話。

我和他好玩賭氣時要他答應,下輩子一定不要認錯了人,我小腿上有一顆痣的,到時候記得還是要來找我,不過下一回得輪到他做女人,讓他也嚐嚐做女人的滋味,賺錢養家的事情就交給我好了。他說:“可是我們不可能有下輩子的啊,這我可不能答應你。”之後任我威逼利誘,他也不招。

再說下輩子是下輩子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哪知道我會碰到誰?”他終於退一步假設。

你還真想碰到個誰呐,告訴你,你隻會碰到我,這就是命!”

沒有摘月亮的浪漫,沒有誓言的約束,
Hans就給我摘過這麽一束鮮紅的果實,我把它藏在衣櫃裏好久,後來樹葉幹枯了,果子變成深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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