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少女被逼成慰安婦

世人知道位於意大利北部米蘭與威尼斯中間的維羅納，十有八九是風聞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鄉在那裏，是感天動地愛情故事發生的地方。

人類天生有一種壓抑不住的好奇心，訪古探秘，總想把傳說印證成真實，或親身體驗一種氛圍，感受前人的命運起伏，積攢人生經曆的資本，最起碼可以獲取一點茶餘飯後吹牛的得意。

曆史上是否有梁山伯與祝英台，我們不想追究考證，隻願意沉湎於忠貞瑰麗的愛情美夢中，長醉不醒。

同樣，我們也為莎士比亞搬上舞台的淒美愛情故事心醉神迷。

當全世界的情侶們被愛情的荷爾蒙催動著腳步，蜂擁撲向心中偶像的故鄉時，維羅納人和市政府，捧著旅遊帶來的紅利心中竊喜，熱情指點：“這裏有玫瑰花，就在這裏跳舞吧！”

盡管維羅納人並不諱言，很多人也心知肚明，這是一處人造的假景，有一種說法，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鄉在遠隔千裏的錫耶納，但是維羅納還是借助莎翁和歐美影視渲染，成功地把人潮吸引湧入。

正是因為人造假景，所以出現了正牌古跡絕對嚴禁的現象：到處是題名塗鴉汙跡，在口香糖殘渣和紛亂表白中散發出一股戲弄、輕薄、不尊重的情緒宣泄味道。

這裏最吸人眼球的，除了那個在中世紀客棧上後建的仿古涼台，就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初設計鑄造的朱麗葉銅立像。許多人來此地，主要是為了摸胸沾好運獲真愛。於是，朱麗葉的雙乳（不僅僅是傳說中的有靈右乳）都被摸得鋥亮。

朱麗葉是莎士比亞塑造的一位美麗忠貞的姑娘，摸胸不知出於何人設計。無論人們為這種舉動編造了怎樣動人的理由，在我看來都是對忠於愛情理念的褻瀆，對忠貞姑娘的羞辱。問題是，它怎麽會成為追求愛情的男女們樂於效仿的習俗？要說人們真心相信靈驗，恐怕是對現代人智商的貶低。要說都非善男信女，肯定也是對許多人善良無邪心願的踐踏。要說多數人就是應景遊戲，可能比較符合實際。我感興趣的，不是發掘遊人內心真實的想法，而是其中蘊含的文化與人性的信息。

意大利是世界上著名的浪漫國度，甚至可以說，浪漫得有些濫情（前總理貝盧斯科尼是其代表）。由於曆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所以到意大利旅遊，處處可以感受到傳統習俗的魅影。比如，意大利盛行噴泉雕塑，許多噴泉水池中，被投擲大量硬幣。著名的羅馬特萊維噴泉，原本傳說背向噴泉向後投入水中一枚硬幣，將來可以重返羅馬。現在人們投幣，心中未必還是這個願望，應該更廣泛，更現實，更貼近自己的生活，許下美好愛情心願的絕對不在少數。這是什麽習俗？僅僅是遊戲這樣簡單嗎？它和古代投幣占卜有啥區別？

如果看一下地圖，維羅納與西邊的米蘭，東邊的威尼斯，大體在一條直線上，距離都不太遠。威尼斯每年從聖誕節第二天開始舉行狂歡節，其特點是每個人都戴著麵具，隱藏了年齡、性別、相貌、身份、地位等個人信息，可以盡情釋放，包括胡鬧和放蕩。或者可以說，這是一種宗教慶典狂歡，同時染上了一層隱身巫術的色彩。

在米蘭艾曼紐爾購物中心的地麵上，有一隻馬賽克拚的公牛圖。意大利人在性方麵的聯想絕對不輸中國人。魯迅曾說，中國人一看到裸露的胳膊，馬上便會想歪，由此不斷躍進，直至想到性交。公牛的強壯讓意大利人想入非非，有人編造出左腳跟踩住公牛的生殖器，順時針轉三圈，可以獲得超人性能力的神話。這種做法帶有明顯的巫術性質。日落月升，歲月積累，公牛長期慘遭蹂躪，檔部完全被破壞成一個坑。試驗者如何不得而知，公牛肯定是廢了。

感受了東西兩邊濃鬱的宗教和巫術氣氛，再看維羅納朱麗葉銅像的遭遇，不難察覺其中的巫術意味。威尼斯狂歡在打破階級、道德、法律界限時，以麵具遮掩，算是知恥的行為；米蘭則借助公牛赤裸裸宣揚巫術，全無顧忌；相比之下，維羅納給一種在其它情況下都屬令人側目的猥褻行為披上了不得體卻遮羞的外衣，遮羞的手段就是巫術的魅惑，經觸碰得靈性的巫術。

摸古代或現代雕像祈福、希望靈氣附體、獲得實現自己願望的神助，是全球各地普遍流行的一種巫術習俗。臨時抱佛腳，洛陽龍門石窟奉先寺力士的腿是其說明。幾十年前，和毛主席握過手的人，舍不得洗手，沒福氣親自握過的則爭先恐後握這隻手沾光。你要說這是愚昧，那麽，最負盛名的頂尖學府哈佛，也有摸哈佛塑像左腳獲好運的說法，就不能單純指責為無知了。這種習俗起源古老，比如哈佛摸腳可以視為歐洲古代臣仆或戰俘親吻貴族和領主靴子的習俗或禮儀的變異，歐洲古代是為了表示順服和忠誠，而哈佛則由尊重而祈靈。這種習俗還可以追溯到原始社會收養外族人所履行的模擬生子、喂奶和親吻手或腳等手續（巫術儀式方法）上。入學在某種意義上等同收養，所以人們習稱“母校”。

西方學者把古代巫術習俗和宗教禮儀總結出十幾種類型，相當繁瑣，在我看來，主要分為感應、感染、泛靈三種，有些相互結合糾纏，有時各自獨立。觸碰身體一些部位，以代表某種意義，廣泛應用於古代世界各地各民族的見麵、聚會、臣服、投降、收養、結婚、喪葬、祭祀等許多場合，通過觸碰，獲得某些權利、義務、身份、禁忌、許可等等，屬於感染泛靈性巫術和禮儀。在古代人觀念中，這是有實際意義的直接約束和認可，而在現代人眼裏，隻是具象征意義的間接表達和遊戲。

古代巫術可以變為禮儀，是一種提升；現在卻把巫術變為習俗，而且是陋俗，這是搞笑娛樂，與古人相比，可以說是精神墮落。

古巴比倫、印度、希臘羅馬都曾實行過神妓的製度或習俗，即女人在一生中必須到神廟賣淫一次，收入奉獻神廟，用於祭祀、修建等。在維羅納朱麗葉銅像上摸乳行為，有古代神妓製度的影子。人們買了門票朝拜心中的愛情“聖地”，可憐的銅像充當了為維羅納市斂財，誰都可以摸上一把的神妓。神妓在精神上是聖潔的，有自我奉獻的精神。而無辜的銅像得默默忍受無數人以似是而非的理由實施的輕薄。

維羅納的朱麗葉像比米蘭的公牛圖稍好一點，不過也由於撫摸者眾，塑像胸部受損，出現一些孔洞。也許要不了多久，全球癡情男女的偶像，胸部就會被“手術”做掉了。如果是年代久遠的文物，即使被蒙上了傳說的神奇魔力，能夠被允許動手動腳嗎？如果不能撫摸，是否就得不到真愛？如果是祈求幸福，乳房能賜予什麽？那是嬰兒尋找溫暖和乳汁的地方，難道那麽多人有戀母情結？成年男女情迷乳房，說穿了是對性征的衝動，和生殖器崇拜者撫摸生殖器沒有什麽不同。如果在朱麗葉像旁豎立一個羅密歐像，說不定又會炮製出個摸哪裏會“性福”的傳說來。拜托，別再自欺欺人，別再為自己的蠢動蒙上遮羞布了，好嗎？若真實的朱麗葉活著，會答應嗎？能容忍嗎？誰家閨女肯允許人在身上亂摸？默認被人亂摸的朱麗葉，羅密歐還會鍾情至死嗎？莎士比亞筆下的純情少女，變成熨貼男女感情激蕩的“慰安婦”，在“極高雅的城市”（維羅納的拉丁語意）發生這種事，叫人情何以堪，說什麽好！

許多到維羅納旅遊的國人都熱衷於摸一把，其中某高校的著名教授還在微博上曬照炫耀。這是入鄉隨俗嗎？

的確，老祖宗留下的教訓極多，其中一條是“入鄉隨俗”。最初是孔子的旅行習慣，每到一地都會詢問當地風俗習慣，以便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漢代的聰明人因此總結為，“入其國者從其俗，入其家者避其諱，不犯禁而入，不忤逆而進，雖之夷狄徒倮之國，結軌乎遠方之外，而無所困矣。”

外國也有相同的見解，如英語中有When in Rome, do as the Romans do.

古人的目的主要是怕觸犯當地忌諱，稀裏糊塗犯禁，弄得吃虧遭罪還不知咋搞的。現在去維羅納摸一把的國人，恐怕不是為了避風險而順從，而是順竿爬占便宜，是在大戶人家閨房的牙床上滾上一滾的心理作祟。就算想入鄉隨俗，咱也隨點美俗淳風，怎能假借隨俗之名，不分好賴、不辨妍媸，專從陋俗釋放邪惡？這不是羞先人嗎！2007年，維羅納市仿製一尊朱麗葉像贈送有相同愛情傳說的寧波市梁祝公園，我真擔心展出後也會遭遇相同境況。這種擔心不是杞憂，新疆吐魯番火焰山風景區，鐵扇公主雕像的左胸就被摸得黃銅畢現，十分刺眼。雖說世界各地都有一些人物和動物雕像的敏感部位及私處頻遭鹹豬手，弄得這些淑女雅士靈獸個個“特點”突出暴露，顏麵盡失，並不罕見，然而這不能把國人的毛病都撇個幹淨。這是人類通病，還是某類人的特殊遺傳？病原體來自國外，還是咱胎裏帶來的？在下手之前，能先用磨亮如鏡的地方照照自己嗎？

“克己複禮”，春秋時做不到，現在也“克”不了。人類致病的醜陋基因，改造得了嗎？

我不看好你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