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刺殺陶成章始末
(2011-12-04 00:55:01)
下一個
蔣介石刺殺陶成章
1912年1 月14日淩晨兩點,上海廣慈醫院突然來了兩個穿西裝的不速之客,敏捷地跳牆、上樓,走進光複會領袖陶成章休養的頭等病房。這時,陶成章正麵裏而臥,兩個西裝客連聲呼喊“陶先生!陶先生!”當陶成章轉過身子的時候,西裝客即掏出手槍射擊,子彈從陶的左頸喉管旁深入腦部,立即血流如注。二人行刺後,揚長而去。當日陶成章逝世。
1 月15日,孫中山致電上海都督陳其美,內稱:“陶君抱革命宗旨十有餘年,奔走運動,不遺餘力,光複之際,陶君實有巨功,猝遭慘禍,可為我民國前途痛悼。”孫中山要求陳其美“嚴速究緝,務令凶徒就獲,明正其罪,以慰陶君之靈,泄天下之憤”。孫中山哪裏知道,陳其美就是刺陶案的主使者呢!
陶成章投筆赴東瀛
陶成章,字煥卿,浙江紹興人。 1878年1 月24日生,父親陶正,漆工,兼營磚灰業,有八、九畝土地,日子過得很拮據。陶成章15歲時,即在故鄉的陶氏義學執教。那個時候,知識分子的唯一出路是做八股文,參加科舉考試。陶成章迫於父命,也曾鑽研斯道,但無所成就。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中國軍隊慘敗,陶成章因此萌發了“投筆從戎”的念頭。自此,這個年輕人就把自己和祖國的命運聯係起來了。義和團運動中,陶成章離鄉北上,遊曆奉天、蒙古等地,並到北京,計劃刺殺西太後,因無從下手作罷。南返時,道經徐州,因缺乏旅費,步行七晝夜幾乎餓死。
1902年夏,陶成章加入當時知識分子中正在掀起的留學熱,東渡日本,初入清華學校,繼入成城學校。次年4月,因為沙俄拒不按約從我國東北撤兵,東京中國留學生掀起拒俄運動,成立拒俄義勇隊,不久,改名為軍國民教育會。為了支持這個新生的愛國團體,陶成章曾捐款相助。 1904年1 月,與魏蘭相偕回國,暫寓杭州,時當夏曆年底。魏蘭對陶說:“杭州、紹興相隔一水,先生何不歸裏一遊?”陶答道:“情字難卻,一見父母妻子,恐怕就不能再出來了。”於是,二人遍曆浙東桐廬、雲和、溫州等,聯絡白布會、龍華會等秘密會黨組織。許壽裳回憶說:“陶成章蓬頭垢麵,天寒時,用草繩做衣帶,芒鞋日行八九十裏,運動浙東諸縣的豪俊起義,屢遭危難,而所向有功”,即指這一段經曆。5月,在杭州寫成《中國民族權力消長史》上卷。敘述夏以前的中國曆史,認為中國文化具有博厚、高明、悠久等特點,是“東洋文明”的代表,“自作之,自述之,自因之,自果之,綿綿翼翼,繼繼繩繩,光曙東亞大陸者,已數千年於茲矣”。這一年秋,黃興擬在長沙起事,陶成章與蔡元培在上海計議響應,準備襲取金華、衢州、嚴州等地,然後率兵入皖,一路進攻南京,一路進攻江西。為此,陶成章與魏蘭在嘉興、杭州、蘭溪、金華等地積極作了布置。但是,長沙方麵始終沒有消息,陶成章等了又等,才打聽到,長沙起義計劃已經失敗。這樣,陶成章不得不重返金華,布置隱蔽。
當時,中國革命黨人有一個名為“暗殺團”的組織,它由軍國民教育會演變而來,目的在於暗殺滿族權貴。蔡元培覺得這一目的過於狹隘,因此,便與有關人士計議,定名為光複會,誓詞為:“光複漢族,還我山河,以身許國,功成而退。”除暗殺外,也準備組織暴動。由於蔡元培了解陶成章和會黨廣有聯係,便勸他加入光複會。自此,陶成章即成為光複會的重要領導人。
陶成章在日本的時候,學習過催眠術。1905年再赴日本,繼續研究。同年夏歸國,在上海通學所講授催眠術,並且編撰了一本《催眠術講義》,後來魯迅先生曾回憶說:“想起來已經有二十多年了,以革命為事的陶煥卿,窮得不堪,在上海自稱會稽先生,教人催眠術以糊口。有一天他問我:‘可有什麽藥能使人一嗅便睡去的呢?’我明知他怕施術不驗,求助於藥物了。其實呢,在大眾中試驗催眠,本來不容易成功的,我又不知道他所尋求的妙藥,愛莫能助。兩三月後,報章上就有投書(也許是廣告)出現,說會稽先生不懂催眠術,以此欺人。清政府卻比這幹鳥人靈敏得多,所以通緝他的時候,有一聯對句道:‘著《中國權力史》,學日本催眠術。’”這年冬天,陶成章與龔寶銓、徐錫麟在紹興創辦大通學堂,以體育專修科的名義招納會黨成員進行訓練,準備起義。
按陶成章的想法,起義方式有兩種:一為中央革命,即在清王朝的首都北京發動;一為襲取重鎮,即攻奪有政治和軍事意義的要地。 1906年初,陶成章與徐錫麟萌生了“捐官學陸軍”的念頭。他們得到紹興商人許仲清的讚助,通過徐錫麟姻親、前山西巡撫俞廉三的關係,分別捐得了道員、知府等頭銜。這樣,便由官方備文,公派赴日學習軍事。不料,徐錫麟是高度近視眼,陶成章身體也不合格,軍事仍然學不成,二人怏怏返國。陶成章聯絡東南革命黨人,自稱五省大都督,分浙東、浙西、江南、江北、江左、江右、皖甫、皖北、上閩、下閩為十軍。 10月,陶成章與龔主銓、蘇曼殊在杭州暫住,謠傳他們將於29日進攻省城,清吏向巡撫衙門密告,要求逮捕。但巡撫張曾揚擔心拿不到證據,逮捕後會引起公憤,沒有同意。11月,陶成章離杭,再赴日本。
1907年1 月4日,陶成章加入同盟會。不久歸國,準備響應萍瀏醴起義。他打算率領勇士數十人潛入南京,破壞軍政機關,乘機發動軍隊起義,但不幸消息泄漏,無法進行,隻得又一次東渡日本。
同盟光複兩相對壘
陶成章到日本不久,即卷入同盟會的矛盾漩禍。
當時,日本已進入帝國主義階段,資本主義社會的固有矛盾充分體現出來,罷工鬥爭高漲,社會主義運動也處於很活躍階段,並且建立了政黨組織——社會黨。但是,這一時期,日本社會主義運動又還很幼稚。 1907年,日本社會黨分裂為軟、硬兩派。軟派以片山潛、田添鐵二為代表,在第二國際影響下,主張通過議會道路來實現革命;硬派以幸德秋水、堺利彥、山川均、大杉榮為代表,完全否定議會鬥爭,宣揚無政府主義。前者組織社會主義研究會,後者組織金曜(星期五)講演會。
在日本社會黨的軟、硬兩派中,陶成章接近硬派。 1907年4月,幸德秋水在《平民新聞》上撰文,提倡中國的革命家與日本的革命家攜手,東洋各國的社會黨應當聯合起來。章太炎首先響應幸德秋水的倡議,與印度流亡在東京的革命者組織亞洲和親會。陶成章和張繼、劉師培以及日本社會黨人山川均、大杉榮等參加了這一組織。與此同時,張繼、劉師培、章太炎等人在東京掀起“倒孫風潮”,要求改組同盟會,罷免孫中山的總理職務。6月,張繼、劉師培組織社會主義講習會,宣稱:“吾輩之宗旨,不僅以實行社會主義為止,乃以無政府為目的。”該會提倡在中國進行“無政府革命”,發刊《無義報》,對孫中山的民主革命思想多所“批判”。陶成章因認為孫中山作事“武斷”,對張繼等人的倒孫活動表示支持,參加過社會主義講習會的活動,並在會上作過講演。這一時期,他和張繼關係密切。 10月25日,梁啟超、蔣智由在東京召開政聞社大會,響應清政府的預備立憲,陶成章曾和張繼、平剛等人前去衝擊會場,打得粱啟超等人狼狽奔逃。1908年1月,張繼因和幸德秋水派關係密切,受到日本警察追捕,逃往法國,所遺《民報》編輯部工作便由陶成章接任。2月25日,該報發表廣告稱,自二十期起,“改定篇次,專以曆史事實為根據,以發揮民族主義,期於激動感情,不入空漠”,陶成章曾選錄明末錢謙益、陳子龍、夏完淳等人遺文為《桑澥遺征》,在該刊發表。
當時,“社會主義講習會”諸人受國際無政府主義者影響,主張“直接行動”——暗殺和總同盟罷工。陶成章與他們不同,仍然主張武裝起義。1908年春,曾赴青島一行,計劃仿大通學堂辦法在該地創辦震旦公學。其後,又偕張恭回國,在杭州召開大會,聯絡江、浙、皖、贛、閩五省會黨,組織革命協會。該會保留了傳統的會黨色彩,定名為一統龍華山;堂名為漢族同登普渡堂,它以“嶽爺爺”為崇拜的偶像,宣稱要收回“大明江山”,所有新設官職均取法於“大明大唐”。但是,在若幹方麵,它又表現了社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的思想影響。其章程稱:“無論什麽君主立憲、共和立憲,總不免少數人的私意,平民依舊吃苦。”章程設想革命之後“暫時設一總統,由大家公舉”,“或者竟定為無政府,不設總統”。在經濟上,章程主張“土地公有”,要求“把田地改作大家公有財產,也不準富豪霸占,使得我們四萬萬同胞,並四萬萬同胞的子孫,不生出富豪的階級”。但是,東南會黨複雜,各方意見不一,革命協會終於未能組織起來。
自1908年下半年起,同盟會內部矛盾的焦點轉為經費問題。章太炎等人在東京掀起的“倒孫風潮”,嚴重地傷害了孫中山的感情使他對同盟總部十分失望。自此,孫中山將全部心血和熱情都澆注到了南洋方麵。1907年8月,孫中山積極支持同盟會新加坡分會創辦《中興日報》,使之成為宣傳革命和與改良派論戰的新陣地。同時,又積極整頓南洋各地同盟會,醞釀將它改組為中華革命黨。 1908年秋,他在新加坡建立同盟會南洋支部,委胡漢民為支部長,統一領導南洋各地同盟會分會。這樣,南洋支部實際上形成為一個與東京總部並峙的中心。
和南洋相反,東京同盟會總部愈來愈渙散,《民報》的問題也愈來愈多。《民報》在歸章太炎編輯後,逐漸傾向於談國粹,說佛理。孫中山、胡漢民離日後,原主要撰稿人朱執信,汪精衛等也陸續離日,《民報》談佛理的文章更是逐漸增多。1908年2月刊行的第19號居然以首要篇幅刊登《大乘佛教緣起說》。有讀者批評其為不作“民聲”,而作“佛聲”。這種不滿當然不會是個別的。因此,銷數銳減,窘迫得付不出印刷費和編輯人員的夥食費,章太炎有時隻能啃幾塊麥餅。在此期間,章太炎曾多次呼籲南洋方麵接濟,但前後隻收到過三百元資助,這當然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為了維持《民報》出版,陶成章準備親往南洋招股。對此,孫中山及東京部分革命黨人均加勸阻,理由是南洋同誌甚少,而且大多不是資本家,不會有多大效果,建議在東京另籌。但東京也並無豐厚財源, 1908年9月,陶成章決意南行。
陶成章南行的目的有二,除為《民報》募捐外,還要為籌備中的五省革命協會募集經費。到南洋後,陶成章向孫中山要求撥款三千元作為《民報》印刷費,並要求增加股款及維持費。據有關人士回憶,當時孫中山四處張羅,無法籌措,拿出了手表等物,交給陶成章變款,以救燃眉之急。陶成章因此發生誤會,與孫中山爭持不休。此外,陶成章又要求孫中山為他簿款五萬元,,以便“回浙辦事”,對此,孫中山推以南洋經濟恐慌,自顧不暇,斷難辦到。陶成章要求為他寫介紹信去各地募捐,孫中山同意了。
“南洋經濟恐慌”確非孫中山的托詞。自1907年黃岡之役起,至1908年5月河口之役止,孫中山共在南方邊境發動了六次起義,用去近二十萬元。南洋華僑中有力捐款的同盟會員大都已成強弩之末,加上河口之役後,六、七百名起義戰士被法國殖民當局解除武裝,強行押送至新加坡,又需要解決他們的生活出路問題,經濟更形拮據。 10月16日孫中山致檀香山同誌函稱,“黨中財政日困”,所言應是事實。
在南洋活動初期,陶成章還和孫中山保持著合作關係,他曾在《中興日報》上發表《規平實》、《再規平實》等文,參加和保皇黨人的論戰。但是,由於在經費上沒有得到孫中山的積極支持,陶成章決計“獨自經營”。他製訂了章程,開始以江、浙、皖、贛、閩五省革命軍決行團為名進行籌餉。章程中,陶成章特別說明:“本光複會由來已久,乙已夏,由總會長蔡、湖南分會長黃,從輿論眾望,請孫中山先生為會長,開會日本東京,改名同盟會,而以本會附屬之。但該時浙江內地,勢力異常擴張,章程發布已久,更改為難,故內地暫從舊名,然重要事務員,均任同盟會職事,故又名浙江同盟會分會。”這段文字突出地誇張了光複會的作用,它絕口不提興中會,把成立在前的華興會說成是光複會的湖南分會,把光複會說成是同盟會的母體,顯然,都是在為重新打出光複會旗號作準備。稍後,陶成章即積極聯絡在南洋的李燮和等人,印刷會章、盟書,雕刻圖印等物,計劃發展會員,建立組織。
南洋是同盟會的根據地。從興中會起,孫中山就在南祥活動,當地華僑對同盟會是熟悉的,光複會則還是一個陌生的名詞,因此,在一段時間內,陶成章不得不仰仗孫中山和同盟會的威望。籌餉章程中,陶成章特別聲明“本會既為同盟會分會,故本章程訂定後,移知東京總部及南洋支部”,所得款數“亦移知東京總會及星洲分會”。但是,陶成章的募捐活動卻一直進行得很不順利。1909年1 月,陶成章到壩羅,正值《中興報》代表到埠演說,言“《中興報》事緊要”,並稱:“陶君來此,不過來遊曆而已,並非籌款而來。”陶成章懷疑孫中山在暗中搗鬼,開始攻擊孫中山。他在與人書中說,“弟本不說中山壞事,蓋猶為團體起見,不得不稍留餘地,至是逼弟無可奈何,不得不略陳一二已。”其間,陶成章曾向孫中山索取介紹信至各地收款,為孫中山拒絕。這以後,陶成章去到爪哇,開始建立光複會組織,不久各地分會陸續建立。這樣,南洋就有了兩個並行的各成係統的組織,一個是同盟會南洋支部,一個是自稱附屬於同盟會總部的光複會。光複會的傳統活動地點在江浙,陶成章在南洋樹旗活動,明顯地造成了和南洋支部爭奪群眾和影響的對壘局麵,如果說, 1907年東京的倒孫風潮表現為對個人的不滿,“社會主義講習會”的建立表現為思想上的分岐,這一時期就進一步發展為組織上的對立了。
在樹旗活動後不久,陶成章又在錯誤的道路上邁出了一大步。
還在1909年5月間,陶成章就在文島等地散布流言,聲稱孫中山將各處同誌捐款攫為己有,河口起義所用不過千餘元等等。9月,陶成章到檳港,聯絡李燮和、柳聘農、陳方度、胡國梁等七八人,以東京南渡分駐英、荷各屬辦事的川、廣、湘、鄂、江、浙、閩七省同誌的名義起草了一份《孫文罪狀》,聲言“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無盡”,指責孫中山有“殘賊同誌之罪狀”五條,“蒙蔽同誌之罪狀”三條,“敗壞全體名譽之罪狀”四條,同時提出九條要求,其主要者為:1.開除孫文總理之名,發表罪狀,遍告海內外;2.廢除南洋支部,各分會一律直屬東京總會;3.再開《民報》機關。《罪狀》並誣稱孫中山在香港、上海匯豐銀行貯款二十萬;其兄在九龍建屋,用款不足,孫中山匯款助建雲雲。其後,陶成章便帶著這份《罪狀》趕赴東京,要求同盟會本部開會討論。
在東京的“倒孫風潮”之後,孫中山即不大過問同盟會本部和《民報》的工作,這是事實,但是《罪狀》大部分屬於不實之詞。它得到了少數江浙人的支持,卻遭到了黃興等人的堅決拒絕。黃興一麵向陶成章作調停勸說,一麵和譚人鳳、劉揆一聯名發表長達千餘言的致李燮和等公函,逐條為孫中山申辯。
黃興的調停、勸說、申辯都沒有能打動陶成章。在公布《罪狀》的要求被拒絕後,陶成章便決定自行發表。他在與人書中表示:“與中山已不兩立”,“不若由二三人出麵發表之,從此分為兩歧罷了。”其後,便由陳戚濤、魏蘭將《罪狀》油印百餘份,寄給了南洋各報。
陶成章的行動迅速影響了章太炎。在公布《孫文罪狀》的同時,章太炎也刊發《偽(民報)檢舉狀》,再次參加對孫中山的攻擊。
《民報》於1908年10月遭日本政府封禁。1909年秋,黃興籌備複刊。因為對章太炎主持的《民報》不滿,黃興邀汪精衛到東京任編輯。章太炎多年困苦支持《民報》,一旦恢複,卻被排斥在外,因此大動肝火。他指責續刊《民報》為偽《民報》,在《檢舉狀》中攻擊孫中山“背本忘初,見危不振”,並主觀武斷地指責孫中山貪汙公款。他說:“夫孫文懷挾巨資,而用之公務者十不及一,《民報》所求補助,無過三四千金,亦竟不為籌畫,其幹沒可知已。”與陶成章、章太炎相呼應,當時在法國的張繼則寫信給孫中山,要求他“退隱深山”,或“布告天下,辭退同盟會總理”。
陶成章到東京時作了兩手準備:一手是爭取黃興,開除孫中山,另推同盟會總理,掌握同盟會的領導權;另一手是取消對同盟會形式上的附屬關係,公開分裂,重建光複會。在開除孫中山的要求被拒絕之後,陶成章便按第二手行事。他多次與李燮和、胡國梁等通信,聲稱同盟會東京總會已經“一敗塗地,無可整頓,必須另行組織機關”。他又積極動員章太炎,對他說:“逸仙難與圖事,吾輩主張光複,本在江上,事亦在同盟會先,曷分設光複會?”章太炎長期對孫中山不滿,他的性格又一向是任情孤注,不考慮利害得失,對此自然表示同意。
1910年2月,光複會總部成立於日本東京,章太炎任會長,陶成章任副會長。由於基本群眾在爪哇等地,因此,光複會在南洋設行總部,代行東京本部職權,下轄各地分會,形成了所謂“以南部為根基,推東京為主幹”的局麵。這樣,革命黨人的內部矛盾就由意見分歧發展為公開分裂了。
蔣介石廣慈刺煥卿
陶成章和同盟會的矛盾在籌備廣州起義過程中有了緩和,但隨即又重新加劇。
光複會重建後不久即在各方麵陷入困境,對孫中山的攻擊不得不停止下來。1911年,黃興電邀李樊和等參加籌備,計劃在廣州發動一次新的起義。李燮和出席了在檳榔嶼召集的發難會議,會後努力動員華僑捐款,胡國梁、柳聘農等並趕到香港,向起義指揮機關報到。陶成章應李燮和等電召,也到達香港。這樣,長期分裂的兩會關係就出現了轉機。但是,這種局麵並未能維持很久。廣州起義失敗後,身兼光複、同盟兩會會籍的革命家趙聲在香港患盲腸炎逝世,陶成章卻懷疑為胡漢民所毒,再次對同盟會產生疑忌。 1911年7月,陶成章應尹銳誌、尹維峻姊妹之邀,回到上海,組織銳進學社,發刊《銳進學報》,作為秘密聯絡機關。
當時,陳其美、譚人鳳、宋教仁等人正在上海籌備成立同盟會中部總會,以便在長江中下遊發動起義。7月26日,陳其美、陶成章在嵩山路沈宅開會,二人發生爭執,陳其美竟掏出了手槍。幾天後,陶成章匆匆離滬,再赴南洋。
陶成章雖然走了,但是,上海一地存在著兩個革命組織的狀況並沒有改變,所幸的是麵對共同的敵人,雙方大體仍能合作。11 月3日,起義發動,陳其美率隊奪取製造局,他隻身入內勸降,被扣押。起義群眾奮勇進攻,李燮和也調來軍警助戰,救出了陳其美。 11月6日,滬軍都督府成立,陳其美被推為都督,李燮和任參謀。對此,李燮和與光複會的人很不高興。有人主張逮捕陳其美,治以“違令起事篡竊名義”之罪,李燮和不同意,於11 月9日率部去吳淞成立軍政分府及光複軍總司令部,自任總司令,宣布隻承認蘇州軍政府為全省的軍政府,“所有上海地方民政、外交等事,均歸蘇州軍政府辦理”。這樣,兩會矛盾再度公開化。
上海光複之際,陶成章自南洋回國。兩天後,杭州相繼光複,陶成章被推力總參議。當時,陳其美為在上海籌辦中華銀行,曾向浙江都督湯壽潛要求“協餉”二十五萬元,作為發行紙幣的準備金。湯壽潛向陶征求意見,陶表示容“緩商”,湯壽潛即複電拒絕。後來,陳其美當麵質問湯壽潛,湯答以陶成章不允。 11月9日,陶護送前浙江巡撫增韞到上海,並為之買好船票,命其於10日返回東北。 13日,《民立報》上刊出一條消息,聲稱“增韞允浙軍政府,籌贈經費二十萬”,並稱增與其母女“確已押送赴滬交納”。陶成章認為這條消息意在影射,於11月27日刊登廣告,表示對此“置之不理”。《廣告》並稱:“杭城謠言疊出,對於仆鹹有猜疑,甚有謂仆挾有南洋巨資二十五萬,往紹興練兵謀獨立之舉,可笑孰甚!”陶成章表示:“今南北未下,戰爭方興,仆何敢自昧生平,而爭區區之權利?謂仆得增韞款二十萬及紹興謀獨立,其視仆不亦左乎!”
蘇滬光複後,革命黨人的急務是攻取南京。11月下旬,陶成章電飭浙江溫、台、處三府,添練義勇三營,又電告南洋各機關,速匯巨款。同時又在上海成立“駐滬浙江光複義勇軍練兵籌餉辦公處”,準備在閔行一帶練兵。 12月2日,南京攻克,但陶成章的“練兵”計劃並未停止。加上陶成章對陳其美在滬軍都督任內的作為不滿,“間有譏評”,自然容易引起陳其美的警惕,認為其鋒芒是指向自己的。 1912年初,章太炎曾勸告陶成章:“江南軍事已罷,招募為無名,丈夫當有遠誌,不宜與人爭於蝸角間。”正是看到了這一危險。
12月15日,孫中山自國外回到上海,受到熱烈歡迎。在他回國之前,馬君武在《民立報》上發表文章,題為《記孫文之最近運動及其人之價值》,其中談到:“挾小嫌宿怨以肆誣謗者,其人必腦筋有異狀,可入瘋人院也。”又稱:“今見反對孫君之人大肆旗鼓,扇惑軍隊。”這裏所指,當即陶成章。批評雖然是不點名的,但見之於公開報刊,可見其尖銳程度。
當時,上海已經謠傳陳其美準備刺殺陶成章,王文慶在南京也得到消息。陶成章在滬已大不利,於是,避居客利旅館。後又遷居國民聯合會、江西路光複會機關、匯中旅館等處。 12月29日,同盟會會員歡迎並宴請孫中山宴席上,陶成章遇見王金發與褚輔成。王長期與陶不和。 30日,陶成章移居廣慈醫院,給夫人孫曉雲寫了張便條:
弟現移居金神父路(在南徐家匯相近)廣慈醫院頭等房間第六號。此地僻靜,晚間來看不便。如來看視弟,可在上午八九點鍾後,下午四點鍾前。此上小雲吾姊鑒。
未署“從弟東生”,未署真名。 1912年1 月7日,陶成章在上海《民立報》發表通告,中稱:
當南京發破前,舊同事招仆者,多以練兵、籌餉問題就商於仆,仆未嚐敢有所推諉。逮南京破後,仆以東南大局粗定,爰函知各同事,請將一切事宜商之各軍政分府及杭州軍政府,以便事權統一,請勿以仆一人名義號召四方,是所至禱!恐函告未周,用再登報聲明。
這是陶成章耍的一個手法,他已經十分清晰地感到了自身處境的危險,故力圖使對手相信,他不會“組織軍事力量”,“號召四方”,構成什麽威脅,希望藉此保身免禍。
在孫中山回國前夕,《民立報》曾大肆宣傳孫中山將攜帶美金巨款及兵艦若幹艘回國。及至孫中山抵滬時,卻對中外記者宣稱:“予不名一錢也,所帶回者革命之精神耳!”這種情況,使得光複會部分成員發生誤會,以為《民立報》的宣傳意在為孫中山“騙取總統”。陶成章曾致書孫中山,重提南洋籌款舊事。1 月11日,陶成章得到孫中山複書,責問陶在南洋發布《孫文罪狀》的理由,並稱:“予非以大總統資地與汝交涉,乃以個人資地與汝交涉。”這樣,兩人間沉澱已久的猜疑再次泛起。恰在雙方都不大痛快的時候,又發生了浙江都督繼任人選問題。
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後,湯壽潛出任交通總長,所遺浙江都督一職建議在陳其美、章太炎、陶成章三人中擇一以代。從當時輿論看,幾乎是一片擁陶聲。有的說:“成章早一日蒞任,即全浙早一日之福。”有的說:“非陶公代理,全局將解體矣!”有的甚至說:“繼是任者,惟有陶煥卿,斯人不出,如蒼生何!”章太炎也積極為陶成章活動,認為“浙中會黨潛勢,尤非煥卿不能拊助”。但陶成章卻沒有因這一片呼聲而忘記自身的處境,於1 月12日發表通電,推薦屬同盟會係統的蔣尊簋繼任浙督,意在向陳其美等人表示,自己無意於爭權。但是,陶成章的這一意圖卻未被他的舊屬理解,沈榮卿等致電陶成章,宣稱“已號召舊部,聽先生指揮”,要求陶早日回浙,籌備一切,不能“一再退讓”。
同日,滬軍標統蔣介石向光複會係統的張偉文、曹錫爵表示,與陶成章本無意見,想見陶當麵言明,庶免誤會。當即決定下午2時在光複會機關一晤。在蔣陶二人見麵的時候,“融洽異常”,蔣介石詢問陶成章的地址,陶即書一條相告。當夜12時,有人持函到廣慈醫院,聲稱是通過蔣介石轉交的杭州快信,署名臨時協會, 13日,陶成章將該函出示張偉文,張偉文認為浙江隻有臨時議會,而無臨時協會,對此表示懷疑。次日淩晨陶成章即遇刺。
犯眾怒老蔣遁日本
關於刺陶案的凶手,當時人已普遍懷疑是陳其美指使蔣介石所為;後來,毛思誠在編著《民國十五年以前之蔣介石先生》一書時,也承認不諱。前幾年,筆者在中國第二曆史檔案館發現《中正自述事略》殘稿一冊,發現它的記載較毛思誠所著詳盡,且係蔣介石自白,因此,史料價值更高。《事略》以毛筆恭楷寫成,文字略有蝕損,現將有關段落照錄如下,凡蝕損處均以□□表示,可以意補的地方則以括號標明。
《事略》述1908年的經曆說:
是時之知交,以竺紹康為第一人……餘無形中亦漸染其風尚。彼□(言)錫麟之死,實為陶成章之逼成,不然,以□□(徐之)學行,其成就必不止此。又談,陶之為人,不易共事,餘聞此乃知陶、龔日常底毀徐伯□□(生有)帝王思想者,實有其他意圖。餘當時聞陶、龔詆徐,僅以為伯生已死,即有過誤,我同誌不應再加猜測,詆毀先烈而已,而孰知伯生之死,為陶所逼□(乎)!自此,即甚鄙陶之為人,以其無光明正大態度,無革命人格。
竺紹康,浙江會黨首領,曾與秋瑾、徐錫麟共同在紹興創辦大通學堂,策劃起義。 1908年與蔣介石相識。 1910年去世。錫麟,即徐錫麟,字伯蘇,蔣介石寫作伯生,章太炎寫作伯孫。龔,指龔寶銓,光複會的重要成員。徐錫麟和陶成章本是誌同道合的戰友,後來,因在革命途徑及大通學堂應否續辦等問題上意見分歧,二人發生衝突。 1907年,徐錫麟依靠俞廉三的關係,以道員分發安徽,被任命為巡警學堂會辦,深得信任。7月,刺殺巡撫恩銘,被捕犧牲。關於此事,章太炎曾說:“其後伯孫入官頗得意,煥卿等不見其動靜,疑其變誌,與爭甚烈,及伯孫殺恩銘,始信之。”竺紹康所言,“錫麟之死,實為陶成章之逼成”,指此。這一事實表現出陶成章性格的一個突出弱點——多疑,但據此即將徐錫麟之死的責任歸在陶成章身上,並由此認為其“無革命人格”,顯然不妥。
《事略》又說:
及陶由南洋歸日,又對孫先生詆毀□□(不遺)餘情。英士告餘曰:“陶為少數經費關係,不顧大體,掀起黨內風潮,是誠可憾,囑餘置之不理,不為其所動,免致糾紛。餘乃知陶實為自私自利之小人,向之每月接濟其經費者即停止,不與其往來也。
1909年,陶成章在南洋、東京等地“詆毀”孫中山,“掀起黨內風潮”,這一事實同樣表現出陶成章思想性格中的弱點,陳其美批評其“不顧大體”是有道理的,但由此判定其為“自私自利之小人”,也顯然不妥。
《事略》又雲:
當革命之初,陶成章亦□,回國即與英士相爭,不但反對英士為滬軍都督而顛覆之,且欲將同盟會之組織根本破壞,而以浙江之光複會代為革命之正統,欲將同盟會領袖□□(孫、黃)之曆史抹煞無遺,並謀推戴章炳麟以代孫先□(生)。□(嗚)呼革命未成,自起紛爭。而陶之忌刻成性,竺紹康未死前,嚐為餘曰:“陶之私心自用,逼陷徐伯生者,實此人也。爾當留意之!”惜竺於此時已逝世,而其言則餘初來□(忘)。及陶親來運動餘反對同盟會,推章炳麟為領袖,並欲置英士於死地,餘聞之甚駭,且怨陶之喪心病狂,己無救藥,若不除之,無以保革命之精神,而全當時之大局也。蓋陶已派定刺容,以謀英士,如其計得行,則滬軍無主,長江下遊必擾亂不知所之。而當時軍官又皆為滿清所遺,反複無常,其象甚危。長江下遊,人心未定,甚易為滿清與袁賊所收複,如此則辛亥革命功敗垂成,故再三思索,不能不除陶而全革命之局。
這一段文字中,蔣介石坦率地承認,他是刺陶案的主凶,並列舉了許多理由,證明他的行動是有功於革命的正義之舉。其實,不管是出於哪種理由,刺陶都是錯誤的。在這些理由中,有些明顯地不實。例如所謂陶成章準備刺殺陳其美的問題,蔣介石是陳其美的親信,這一點陶成章不可能不知道,他怎麽會糊塗到向蔣介石透露刺陳方案,甚至動員蔣下手呢?但是,蔣介石的這份自白對於說明陶成章之死仍然具有重要意義,人們從中可以看出,這一事件既有遠因,又有近因,遠因是同盟會長期的內部矛盾,近圍則是陳其美和陶成章之間的尖銳衝突。
光複會竟作煙雲散
陶成章被刺,上海輿論嘩然。1 月17日,《大共和日報》發表批評說:“彈丸匕首者威敵之具,所以濟軍隊之不足地。若以纖芥微嫌,循環報複,甚至片言齟齬,亦借此以泄忿,甚懼亂之無涯矣。” 19 日,再次發表時評說:“恃拳銃之威而強人以從我,否則必殺之,拳銃之專製。執拳銃者,嚐願革專製而希共和者也。”21日,滬軍都督府和紹興旅滬同鄉會召開追悼大會,人們當著陳其美的麵,紛紛發表演說,譴責這種卑劣的暗殺行為。沈劍侯說:“陶公之死,非死於漢奴,非死於私仇,必死於懷挾意見之纖豎,吾同胞當必代為雪仇。”孫鐵舟說:“陶君之死,必死於爭竟權利之徒,如嗣後有挾私害公者,當以手槍殺之。”說畢,即將手槍扔到桌上。會場上充滿了悲壯激烈的氣氛。在輿論的強烈批判下,蔣介石不得不“辭職東遊”,躲到日本去了。刺陶的另一凶手王祝卿逃到浙江嘉興,被當地光複會雇人殺死。
光複會是辛亥前後東南地區的一支重要革命力量,陶成章被刺後,該會失去了一個重要的領導人,遂逐漸解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