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異數,近半數公民讚成獨立,年輕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國慶節” ,隻要你到亞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們要求獨立的狂熱氣氛,”魁北克萬歲!”的口號一呼百應。魁北克人還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開的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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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一縷心香,一掬辛酸淚

(2009-01-25 18:15:34) 下一個

15        一縷心香,一掬辛酸淚

 

1966年春節前,我接到外甥的一封信,要我把母親從濟南接到青島來。我讀著信,感到無地自容的慚愧。我早該把母親接來了。在我失業的時候,不接母親拖累著姐姐和外甥還情有可原,找到群力這個飯碗已經兩年了,仍然不能負起奉養老人的責任,就有點說不過去,直等到外甥開了口,我怎能不感到萬分慚愧呢!

現在是刻不容緩了,我立刻致信姐姐說明準備去接母親,同時到派出所去辦理準遷手續。及至準遷手續辦妥,我正在整裝待發的時候,姐姐來信說:母親不肯來。我深知母親的脾氣,不敢強求,隻好作罷。卻沒想到是姐姐不曾吐露真情,原來是母親重病臥床,不能行動。元宵節後,忽然接到姐姐的信,帶來了母親逝世的噩耗,說:母親已於正月十五淩晨4時逝世,後事已經料理完畢,她準備啟程到東北去依靠女兒,囑我到濟南去一趟,她要把母親的一些遺物和她帶不走的東西移交給我。

真是晴天霹靂,幾乎把我震昏了,傷痛、思念、悔恨和慚愧交織在一起,更多的是自責和遺憾,現在落了個生不能養,死不能葬的結局,我將何以自處?

我惶惶然趕到濟南,姐姐已整理好行裝,隻等見我一麵後啟程去東北。我們相對而坐,感到一種奇怪的冷漠。我們都不年輕了,童年那種天真、純潔、細膩而親切的姐弟之情,似乎被歲月的剝蝕,生活的磨礪,變得疏闊而陌生了!我們也不曾相對而泣,生活中的挫折、苦難,已經把我的心靈蹂躪得麻木而遲鈍了!也許是由於我的過敏,我似乎在姐姐的眼裏看到了一種抱怨和嘲弄的神情,其實這是難免的,我完全可以理解。我問:“媽媽得的是什麽病?”姐姐說:“沒有病,就像一盞熬完了油的燈,自然熄滅了。沒有痛苦。是在我懷裏咽了最後一口氣。”

我問及料理後事的情況,她告訴我,骨灰盒寄存在殯儀館裏。姐姐把寄存的憑證交給我說:“你收藏吧,我要遠去東北,不能每年來祭奠了。再說,殯儀館有寄存的年限,過期不領回來,他們就處理掉。到期該怎麽辦,你自己決定。”我說:“我去看看媽媽的骨灰。”姐姐說:“有必要嗎?”這顯然是對我的責備:生不養,死不葬,看骨灰又有什麽意義?甚至我敏感地意識到姐姐認為我在做戲。我不想解釋,也無法解釋。我想傾訴,又能向誰傾訴?我隻問明了殯儀館的路徑,就匆匆離開了。一出門,哀痛、自責、委屈一古腦兒湧上心頭,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我真想放聲大哭,然而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我隻能低著頭,任淚水順著雙頰默默地流淌。

走進殯儀館,憑寄存證領出媽媽的骨灰盒來。一隻精致的小匣子,我輕輕地推開匣蓋,揭開包著骨灰的白絹,呈現在我麵前的,不是粉末狀的灰,而是白色固體,像是煆燒過的沒有塗瓷釉的白陶。我輕輕地撫摸著,默默地祝告:“媽媽,您能饒恕您這不肖的兒子嗎?我沒有讓您輕鬆過一天,沒能讓您享過一天福,也沒有實現一句我曾向您許過的心願和諾言。您一生的最大希望都寄托在您這個唯一的兒子的身上,然而得到的回報卻是無限的失望,無窮的憂愁和無邊的苦難……媽媽,您在天之靈,一定會洞察人間的一切是非、曲直和恩恩怨怨了吧,媽媽……

我的淚一滴滴地滴到母親的骨灰上,讓淚水浸濕媽媽的骨灰。淚水和我的一片心意,是我今天帶來的唯一祭品……

 

就在我寫到這一節的時候,姐姐打來長途電話告訴我媽媽去世時的真實情況,原來媽媽的逝世,並不像她當年告訴我的那樣“油盡燈滅”般的恬靜,那是她怕我在新喪之際難以承受過度的刺激而編造出來的,其實媽媽死得十分慘烈!姐姐說:“媽媽最後那一年,脾氣變得十分暴躁,老是憋著一肚子的氣無處發泄,隻能拿我當出氣筒,我倒也習慣了,隨她老人家怎樣發脾氣,我除了勸說之外,實在也沒有辦法安慰。老人也對自己發脾氣,抱怨自己為什麽不死,把‘不想活了’掛在口頭上。有一天清晨,突然搬著小凳子坐到院子裏去了,那是數九寒天的臘月,顯然是想把自己凍死,我去勸說,一點用也沒有,拽也拽不動,抱又抱不起來,找不到一個幫忙的人,我束手無策,隻能勸說,陪著受凍。就這樣在院子裏凍了一個多小時,凍得她老人家也堅持不住了,才扶進屋來。人已經凍壞了,躺在床上蓋了幾床被子也冷得抖作一團。我也是忙人無智,沒想到煮薑湯,卻跑出去買了牛奶給她喝。由此引發肺炎,高燒不退,從此臥病不起。請醫生來看,沒有青黴素,隻打了鏈黴素。就這樣臥床一個多月,終於在正月十五淩晨去世。你要接她到青島的時候,正是她病重已經不能行動的時候了……

母親的一生,承受了家庭的重重災難。在她心裏,那是一部無比沉重的血淚史啊!父親慘死,再婚後安定的日子隻有短短的5年,繼父又撒手人寰,她帶著稚子弱女,年輕守寡,處在孤立無援的異鄉,沒有超常的毅力、卓越的品格,是難以白璧無瑕地挺過來的。母親是堅強的。她把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她相信她的子女都是可造之材,她含辛茹苦地教育子女做清白正直的人,她希望看到子女的成就,自然也希望享子女的福。她一生都在貧困中掙紮,她希望子女能讓她告別貧窮。她年複一年地希望著,然而子女帶給她的是憂傷,是無奈,是驚險,是災難、災難,貧窮、再貧窮、更貧窮,每況愈下,以至於絕境!希望終於破滅了,隻有以死來求解脫,以死來控訴人間的不平,以死來與命運抗爭!

回想起來,母親去世的不幸,倒免除了她老人家的更大的不幸了,那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劫”來臨的前夕啊!

 

©郭錦文 2009

(轉載、出版需經作者書麵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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