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異數,近半數公民讚成獨立,年輕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國慶節” ,隻要你到亞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們要求獨立的狂熱氣氛,”魁北克萬歲!”的口號一呼百應。魁北克人還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開的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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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珍貴的友誼

(2009-01-23 16:37:03) 下一個

5       珍貴的友誼

寶山盛產菱鎂礦,俗稱焦寶石,是生產耐火材料的主要原料。焦寶石是淡青色,煆燒後變為白色,菱麵像瓷器一樣細膩,有光澤。教養所在寶山設一個大隊,就是為了開采和煆燒焦寶石。

從清水泊轉移到王村,我們是從農工轉為礦工,勞動強度大增,糧食定量需要上浮,因此到達寶山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評定糧食定量。我的原定量是30斤,是全組最低的。果澤生是40斤,是全組最高的。此次評定和在清水泊一樣采取自報公議的方式。我狠了一把勁兒自報了40斤,果澤生報了60斤,一般人都報在50斤以上。評議的結果,大家替我提到了42斤,仍是全組最低量,果澤生仍保持全組最高水平60斤。滿以為這樣高的定量一定可以告別饑餓了,誰能料到沒過幾天,就又與饑餓擁抱了!

礦區建設從零開始,一切出自我們的勞動。建廠建窯,首先要燒磚燒石灰。我們就從開采搬運煆燒石灰開始。

寶山西邊的丘陵產石灰岩。我們最初的任務就是把開采出的石灰石搬運到建石灰窯的場地上去。從礦區到窯場約一華裏,沒有任何運載工具,隻依靠我們的雙手搬,雙肩扛。石灰石大的有百餘斤重,小的也有二三十斤。教養員們的勞動是很自覺的,沒有人偷奸耍滑,因為大家有著同一的信念就是:勞動表現標誌著改造的態度和改造的程度,改造的表現決定勞動教養期限的長短。領導上向我們宣布勞動教養決定的時候說:“勞動教養沒有期限,決定期限的主動權操在你們手裏,勞動表現好,早解除,表現不好,晚解除。”為了爭取早日解除教養,誰能不盡力表現良好呢?精神的鞭策總比皮鞭更有效。

表現最出色的當數果澤生了,他又像在逍遙村和一個青年農民競賽挑水一樣,摽著一個曾是青島大港碼頭的裝卸工展開了競賽。那個裝卸工壯得像一頭牛,自稱扛百十斤的大包如同兒戲。他用右胳膊一夾,左手背過去一托,就輕而易舉地搬起一塊100多斤重的大石頭,不變姿勢,麵不改色,健步如飛。果澤生則要立定騎馬蹲襠式,弓起腰,請兩個人幫忙抬起一塊與裝卸工搬起的差不多大的石塊放穩在他的肩上,石頭的重量催逼著他馬不停蹄地瘋跑。盡管他與裝卸工的負重不相上下,速度也不亞於裝卸工,但一個顯得從容不迫,一個卻是狼狽不堪。從改造的態度來評論,則一個是行有餘力,一個則是全力以赴,也是十分明顯的。

我竭盡全力也隻能扛二三十斤的小石塊,一路跑下來,肩頭由痛而麻木,裏外的衣服都被汗溻透了。我想:如果以扛石頭的重量作為衡量改造好壞的標準,則我的勞動教養隻能是無期徒刑!

石灰石足夠裝兩個窯了,就停止了搬石頭的勞動,開始了運木材。木材由蘇裏莊搬運到寶山,兩地約距5華裏,仍是徒手肩扛。木材有粗有細,粗的是棟梁之材,細的可用作椽子或燒火。建房、焼窯、夥房做飯都需要木材。由於木材的需要量大,有相當一段時日我們都跋涉在這條崎嶇的山道上。大家都不敢過分地超體力,果澤生也不再拚命了。隊長們隻在蘇裏莊和寶山坐鎮,路途上無人監管,大家的行動也就比較放鬆一些。我和果澤生經常走在一起,邊走邊談,談個人的見聞,隻是不涉及國家大事。從談話中我得知他原是國民黨海軍軍官。北平和平解放後,他在廣州隨一艘起義軍艦抵達天津,隨即與他愛人一塊兒在北京入華北大學學習。華大與革大同樣是北京解放後成立的培養幹部的學校。學習期間夫妻雙雙參加了南下工作團,然後參軍,被分配到北海艦隊,他在艦上,他愛人在政治部工作。肅反後雙雙轉業到青島教育界,他在九中,他愛人在二中任教。反右運動中,他被打成右派,他愛人也被株連成右派。我們兩對夫妻的命運頗有相似之處!

我們也常常談到將來,我們都很天真,總以為勞動教養的時間不會太長,我們自認為是有用的人,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政府,任何一種社會都不會把有用的人棄置不用,使之成為廢物。其實這是當時大多數右派分子的想法。我們都曾有過幻想,幻想允許我們說真話,剖白心跡,澄清問題;幻想能實事求是、公正地處理;幻想糾偏,幻想甄別,幻想平反。隨著時間的推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虹彩般的夢幻逐漸退色、暗淡,以至於變成一縷似有似無的輕煙,依然飄忽在我的腦際達21年之久。多漫長的21年啊!

我和果澤生的交好純屬偶然,他本是一個孤高自傲的人,不苟言笑,很少與人交往,有時遇到感興趣的問題,則侃侃而談,盡情發揮。在清水泊時,談到一個理論問題,我倆的意見分歧,爭論了起來,真是不打不成交,從此我倆變成了好朋友。我是個體單力薄的弱者,他是個身強力壯的強者。在通常的情況下,勞動中強者是不願意和弱者結伴的。強弱結合,工效不好,強者費力不討好。但是果澤生總是和我結伴。在這次搬運木材的時候,他常常扛一粗一細兩根木頭,走出蘇裏莊避開了隊長,他把細的一根丟在地上,不由分說搶走了我肩上扛的不太細的木頭,讓我扛細的,到達寶山目的地之前再交換過來。

搬運了十多天的木材之後,我們參加到采礦大軍中去開采焦寶石。焦寶石埋藏不深,不需要掘進開采,而是剝離表層土石,露天開采。每一小隊分一地段,有的負責刨掘,有的負責裝筐,我和大多數人抬筐運石。果澤生總和我抬一副杠。我抬前杠,他抬後杠,他要給我讓出老長一段杠子,有時他幾乎把重筐摟在自己懷裏了。在勞動中他自始至終這樣照顧著我,直至我們在一年後分開為止。

教養員收到的包裹內容不外是食品和煙。城市寄來的多是摻了粗糧的餅幹點心,水果糖和劣質煙卷(當時社會上隻有劣質煙卷)。農村寄來的則是煎餅、窩頭、地瓜幹和黃煙葉,也有的把過去作飼料和肥料的豆餅和花生餅作為點心寄來了。接到包裹的人總要給同屋的夥伴們散一支煙卷或一撮煙葉,至於食品則隻有在過從密切的朋友間有少量的交往,一兩片餅幹,一兩塊水果糖,幾片地瓜幹或一角煎餅,那就是豐厚的禮品,極大的人情了。

果澤生則拒絕別人的饋贈,他的東西哪怕是一支劣質煙卷也決不送人。斷絕了和一切人的應酬,隻有對我是例外,他接受我的東西,他的東西也一定要我嚐嚐。他經常能接到郵包,我卻是全小隊收到郵包最少的。就禮尚往來這一方麵,我也欠了他不少的情。

這是友誼,是真誠的友誼。不是一時的衝動和慷慨,不是偶然的同情或憐憫,而是認識與理解,是惺惺惜惺惺。後來他愛人對我說:“他一生隻交了一個朋友,就是你!”

“數去更無君傲世,看來唯有我知音。”《紅樓夢》上的這兩句詩可以借用來為我們的友誼作詮釋。

                                

 

©郭錦文 2009

(轉載、出版需經作者書麵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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