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異數,近半數公民讚成獨立,年輕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國慶節” ,隻要你到亞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們要求獨立的狂熱氣氛,”魁北克萬歲!”的口號一呼百應。魁北克人還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開的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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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從清水泊到王村

(2009-01-21 17:24:18) 下一個

4 從清水泊到王村

沒有等到吃清水泊的地瓜,勞教所就拔營起寨遷往王村了。

那是195810月下旬的一個下午,中隊長宣布提前收工,各人回去整理自己的行裝,準備晚飯後出發。我們已經聽到傳言:目的地是膠濟鐵路線上離濟南不遠的王村。盡管誰也不知道王村的情況,但隻要離開這絕少人類生存遺跡的鹽堿地區,無論到什麽地方去都是我們所企盼的,何況是膠濟線呢?那是我們熟悉的生活環境啊!因此大家頗有一種回歸的喜悅感。

行李都裝上了汽車,晚飯後,夥房發給每人一份玉米麵餅子作為路上的幹糧。我們排成四路縱隊,在夜色朦朧中開始了夜行軍。

沒有月色,星光暗淡,四野一片昏黑。勞動了大半天,已是精疲力竭,平日此刻早已沉入無知覺的境界中了,今夕卻必須拖著沉重的雙腿,步量這漫長的無止境的道路。果澤生早就對我描述過:部隊夜行軍常常是邊走邊睡,當時聽著覺得不可思議,現在卻是真真實實地在邊走邊睡了。疲勞困倦像一座大山似的壓在我的身上,我從來沒有負擔過如此的重負,真的要被壓垮了,隻是機械地運動著兩條腿,如果我一旦倒下去,大概就再也醒不了啦!

天光大亮的時候,到達辛店。我們被帶進了一個大院子裏的一間大空屋裏。剛一停步,我就躺了下去,立刻這個世界在我的意識裏就不存在了……

我被推醒的時候,才看清這是一間沒有桌凳的空教室。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照得白晃晃的。洋灰地上躺滿了我的同類,一個個呲牙咧嘴,麵目猙獰,如果不伴隨著鼾聲和重濁的喘息,會以為是戰場上來不及掩埋的僵屍。超體力勞動可以使人變形,睡相就更加醜陋可怕。與鏡子久違了,不知道自己的形容,別人的形象就是自己的鏡子,一定是大同小異吧!

我的頭痛得像是要炸裂了。這是多年的纏身病,進勞教所以來,病情日漸加重,發病的頻率也有所增加,這是我比別人更多的一種痛苦。隨身帶著止疼片,我掏出藥片來,卻沒有氣力站起來去找水,像癱瘓了一樣。這時炊事班挑來了開水,中隊長宣布:“各人拿出幹糧來,吃了早飯再休息,中午上火車。”果澤生替我打來開水,我掙紮著吃了幾口幹糧,服下藥去,倒頭又像死了一樣地睡著了。直到中午,隊長吹哨子集合,我才爬起來。夜行軍的疲勞總算解除了不少,頭疼也大大減輕了,聽人們議論,我們一夜竟然走了130裏。我非常驚訝,這130裏路程是怎樣挨過來的!

我們整隊離開了那所學校,到辛店火車站來。進站之後,站台上的旅客很多,擾擾攘攘,有武裝人員分布在我們周圍警戒,把我們和群眾分開來。我們一個組一個組地圍成圈子坐下來吃午飯。大家都低垂著頭,這是罪犯在公眾場合的一種自然姿態,不能抬頭做人。

我剛打開幹糧袋拿出一個玉米麵餅子,就有一隻手伸過來要搶我的餅子,我本能地縮回拿餅子的手來,抬頭看見一個陌生人的麵孔,他伸著一隻手捏著一張壹圓錢的鈔票,急促地說:“賣給我吧!”帶著江浙一帶人的口音。我說:“不賣,不賣。”從衣著上看,像是幹部模樣。他的另一隻手裏提著旅行包,胳肘窩兒裏夾著一件風衣,不知他是怎樣越過警戒線鑽到我們身邊來的。他那渴求的急切心情就寫在臉上。我十分詫異,南方人是吃不慣這類粗糧食物的,連饅頭都咽不下去。我在濟南鐵路技校的時候,從蘇南招來了一批新生,開過飯後食堂桌子上扔下了不少的饅頭皮和半邊拉塊的饅頭,炊事員要打掃出去好幾籮筐。為了糾正這一浪費現象,我們向那些學生進行了相當長時間的思想教育。現在這位南方旅客居然鑽了警戒線上的空子,來向我們這一群肮髒的囚犯手裏討買玉米麵餅子,說明了什麽呢?引起了我的深思。

那位旅客不甘心地向我們組的其他人一一伸過手去,不斷發出“賣給我吧”的央求聲,他終於被武警發現了,被請了出去。果澤生說:他看見那人是從停在我們麵前的一列火車的車底下鑽過來的。

我抬眼望去,警戒線外的許多旅客,用羨慕的眼光望著我們吃飯。站台上居然沒有一個賣吃食的攤點或小販。我才更加感受到了普遍饑餓的可怕了!

我們登上了為我們加掛的車廂,前後門都有武警把守。火車行進在魯中平原上,我們又看到了流動著的樹影和片片成熟的莊稼,看到了林木掩映的村落和起伏的遠山。多麽熟悉,多麽親切,仿佛是會見了久別的朋友。啊,“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在王村車站下車後,沒有停留,步行七八裏到達寶山礦區,這兒是我們的目的地。當我們被領進宿舍大院時,迎麵走出一群人來,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竟然是暌違多年的朋友吳造寰。他也認出我來了,我們不約而同地說出一句滿含難言之隱的話:“哦,你也來了?”是問候,是驚歎!為什麽我們的遭遇竟如此相同?是巧合,還是在劫難逃?我沒來得及再說什麽,他急促中加了半句:“到南坡去。”表明他將到另一個礦區去落腳。我有多少話想向他訴說啊!我想他也一定和我一樣,我們有許多問題該交談,然而我們沒有敘談的自由,甚至沒有停下來彼此多看一眼的權利。我哪裏想到這樣擦肩而過,竟是我們最後的訣別!21年後,當我恢複了普通人的身份的時候,我四處打聽過吳造寰的消息,隻聽說他早已作古了,至於是什麽時間,在什麽地方,就弄不清楚了。可以肯定他沒有等到問題得以澄清的那一天,他是含恨而死的啊!說不定他就埋在王村某個礦區的山坡上吧!那些山坡上埋葬了不少這樣的孤魂。當我剛到寶山時,山坡上是幹幹淨淨的自然風貌,當我離開時,那兒已是荒塚累累了!

這裏讓我為我的朋友吳造寰補記一筆:吳造寰,北京人,北師大中文係畢業,家學淵源,對古董、文物頗有研究。曾在日本東京帝國大學任教數年。我們同在華北革大學習,畢業後一同分配到鐵道部,一同到達濟南鐵路局。他先在徐州鐵中任教,後調回濟南鐵中。在濟南的報紙上發表過不少評論電影的文章,在濟南文化界頗有名氣。1954年我率領青島鐵中部分教師到濟南鐵中觀摩交流教學經驗,曾參觀了吳造寰的一堂課,他的教學藝術得到教師們的普遍讚譽。我毫不誇張地說:在我經見過的語文教師中,他是一位無與倫比的佼佼者。他是一位學養深厚、才華出眾的“才子”(他有過這樣的美稱),隻可惜生不逢時。

 

 

©郭錦文 2009

(轉載、出版需經作者書麵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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