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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醉 意 陶 然
1953年全國掀起了學習凱洛夫《教育學》熱。鐵中是向蘇學習的先進單位,在這一熱潮中自然不能落伍,因此幹部會議決定:組織全體教師學習《教育學》,由我講課。我很高興接受這樣的任務。我喜歡講演,講演是我的多元興趣中的一大愛好,講演常常帶給我喜悅、欣慰和振奮,是我的精神生活的一個組成部分。
向來我重視語言美,我認為語言與儀表同樣重要。語言是一個人的學識、智慧、修養、風度、氣質的表征。我尊重那些談吐不俗的人,敬佩和崇拜那些能撥動人的心弦的講演家。似乎在眾多的“家”中還沒有講演這一家,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卻存在著講演家,那是我生平遇到的最使我羨慕、景仰和念念不忘的4位前輩:學者型的是楊慧修和華崗,政治家型的是李公仆和黃敬。
楊慧修是師大中文係的文學理論教授。每逢校門口貼出
一場好的講演其藝術魅力,不亞於梅蘭芳或馬連良的一場京劇演出。講演家所下的工夫也不亞於藝術家不輟的練功。且不說講演家的深厚的學術素養,僅就一次講演的準備,也是極辛苦的。
有這樣一個真實的故事。抗戰時期,重慶某大學的一位教授經醫生診斷,他的肺病已到晚期。那時沒有抗生素,肺結核是不治之症。醫生預言他的存活期不會超過一年。教授很珍惜他的生命的最後一段短暫的時日,想要過得更有意義,更有價值,更有樂趣。他善於講演,他準備把畢生的研究所得留給後學青年,於是主動在校內舉辦學術講座,也應邀到其他大學去講演,每次講演都受到熱烈的歡迎和高度評價。他每一次都能獲得成功的喜悅,使他忘掉了疾病的痛苦和壓力。一年之後,他突然想到大限之期早已過了,居然還活在世上,於是他到醫院去複查。醫生驚奇地發現,他肺部那大麵積的病灶多已修複,隻留下了幾個鈣化點。
教我們邏輯學的
我也常常會遇到一些使聽眾生厭的講演,講得空洞無物,卻又喋喋不休,無非是一再重複陳詞濫調,浪費了聽眾大量的寶貴時間,這是對群眾極不尊重的一種表現。青島教育界就有這樣一位領導幹部,每會必上台,上了台就忘了下台。群眾中流傳著一種順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XXX上台講話!”這是我的一麵鏡子。我每次在公眾麵前講話,包括在小組會上的發言,我都要斟酌自己講話的內容和詞語,人雲亦雲、多餘的廢話都是我極力避免的。每當我發現聽眾的情緒在低落,注意力開始渙散,我知道我的講話已失去魅力,若不能改弦易轍,就趕快結束。我很佩服那些講演者麵對著無人聽講的糟亂不堪的會場,依然能鎮靜若素地無休止地講下去,這種修養是我永遠不可能具備的。
我接受了講教育學的任務,感到責任重大,我不能讓大家無所收益,白白浪費了時間。講教育學不同於講社會發展史,社會發展史是聽眾完全陌生的一種全新的理論,那種新穎感就足以吸引人了。老師們對教育學則並不陌生,講教育學要想滿足學有素養、教有經驗的教師並不容易,而且還有師範院校剛畢業的青年教師都是在大學裏剛學過教育學的,如果我講的沒有新意,沒有更深層次的見解,有誰願意聽呢?
仔細研究凱洛夫《教育學》,它與西方的某些古典的教育理論有某些相似之處,其間有隱約的傳承關係。這本教科書的唯一特點是賦予教育以“政治靈魂”,即“教育的階級性”。有了這樣的理解,我就容易把握其精神了。
我避免停留在重複或詮釋教科書的概念上,而是用自己的認識、見解、自己的語言加以表述,這就使聽眾有了新鮮感。群眾的聽講情緒給了我極大的安慰和鼓勵,我慶幸沒有失敗。
學習教育學熱不僅熱遍了教育界,在部隊中也引起了連鎖反應。起初是海軍基地司令部組織全體文化教員和政工幹部學習教育學。司令部派員到教育局去請主講教師,教育局推薦了我。於是我被請去講了4次大課。繼而是海軍政治幹部學校和滄口飛機場的空軍文教幹部學教育學,都是邀我去主講。其後青島市團市委組織全市各中學的團隊幹部學教育學,也是請我去講課。
這個期間我的工作量大大增加了,但我樂意,精神經常處於昂奮狀態之中。我對所講的內容一次比一次更純熟,可以左右逢源,隨心所欲,淋漓盡致地發揮,語言也更加流暢而精練,表情也愈加豐富而情感化,於是就更容易把聽眾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身上來。我從那迎著我的眼睛的海洋裏感到陣陣暖流,我從那些興致勃勃的麵容上讀到了友誼和熱情,我在與那麽多的陌生的朋友在進行神交,我覺得我獲得的精神補償超過了我的付出,甚至我的纏身病——偏頭疼,在那一期間也得到了緩解。
那是第一次到基地司令部去講課,偏偏是我的偏頭疼犯病了,而且來勢很猛,頭像要炸開來似的。但是我必須去,這是約定的時間,是第一次,有一千多聽眾在等待著我,怎好爽約呢?接我的汽車已經來了,隨車還有一位專來接我的軍官,他見我的臉色不正常,關心地問:“是不是不舒服?”我勉強笑著說:“沒事,沒事,我們走吧!”車子一搖晃,我暈得差點兒吐出來,我連忙用手絹捂住嘴,寧神靜氣地靠在沙發上,好在那位軍官坐在前邊司機的旁邊,看不見我的狼狽像。
到了司令部,宣傳部的馬部長和幾位領導同誌迎了出來,忙於應酬,也就顧不得頭疼了。及至進入禮堂,步上講台,麵對著上千雙眼睛的時候,頭疼徹底痊愈了,止痛藥片決沒有這樣的神效。在回程的車上我沒有疲勞感,隻有興奮,也帶著一種陶然醉意。
©郭錦文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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