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異數,近半數公民讚成獨立,年輕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國慶節” ,隻要你到亞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們要求獨立的狂熱氣氛,”魁北克萬歲!”的口號一呼百應。魁北克人還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開的同性戀。
個人資料
正文

21 桔鄉人的盛情

(2009-01-10 16:31:40) 下一個

21  桔鄉人的盛情

我上小學和中學都是老師們公認的循規蹈矩的學生,連批評都沒有挨過,不料入師院不過兩個月,我卻受到了最嚴厲的紀律處分——記兩大過兩小過留校查看。事前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沒有人指出我犯了什麽過錯,處分的布告就公布在布告欄裏了。這一消息還是馬崇德從院部回來告訴我的。真是晴天霹靂,我都沒法相信!我問:“什麽理由?”馬崇德結結巴巴地說:“說是你帶頭罷了軍訓課。”馬崇德很膽小地說,好像他比我還害怕。我有點兒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的氣概,隻感到無比的憤怒。大學應該是最講理的地方,怎麽可以不弄清事實真象,偏聽偏信,任意剝奪當事人的發言權,就做出如此荒唐的裁決!我在心裏罵道:這是強盜邏輯,惡霸作風!我一挺身站起來要去找訓導長袁敦禮辯理。我覺得我有充分的理由問得他啞口無言,即使他開除了我,我也要讓全院同學知道袁敦禮不講理!

王文犖連忙攔住我說:“不能這樣冒冒失失去找。你既然知道他不講理,就更不能去找他評理。他能承認錯誤?能輕易收回成命?給你的處分已經到了開除的邊緣,隨便找你一點小毛病,就可以把你推出校門,你輕率地去找他,豈不是以卵擊石?”

王文犖的話使我冷靜了下來。入學以來聽了不少有關袁敦禮的議論。師大體育係是他開創的,他一直擔任著係主任。全國大中學校的體育教師多半出自他的門下,仗著他的老資格在師大一向飛揚跋扈。譬如因人設事,他開的一門課“衛生概要”實在算不得一門大學課程,內容隻不過是如何刷牙,如何保護眼睛之類的小常識,卻被列為各係的公共必修科,不及格者不能畢業。牟作雲當年就因為不重視“衛生概要”,沒考及格,袁敦禮不發給他畢業證書,當時牟已是赫赫有名的國手了。他一氣之下離開了師大,這次回來複學就是來補修衛生概要的。

從這些情況看,此刻貿然去找袁敦禮是極不明智的。這時屋裏已聚了六七個同學,都讚成王文犖的看法,建議我去找係主任說明情況,認為隻要有係主任“保駕”,袁敦禮就不能再找麻煩了。大家勸我不要在乎這個罪名,就算是“帶頭罷了軍訓課”,也不丟人,不是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所謂“軍訓罷課”,實在算不得罷課,也沒有誰帶頭。軍訓是大一的課,每周有一次,大一學生全體參加。也分學科術科,學科是由主任教官賀胖子講課,據說是要講“戰略戰術”,從來沒上過。術科是幾個小教官輪著負責,其實也從來沒正式出過操,有時幹點義務勞動,多半是放任自流了,小教官們也管不了自由散漫的學生。昨天下午有軍訓課,同學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聚在教室前邊說笑、聊天,有的在練踢踏舞,女同學多半在織毛衣,各行其是。一個姓王的小教官來了,宣布今天的軍訓內容是搬石頭墊校場壩到環城路之間那條田間小道。漢中多雨,那條道經常泥濘不堪,很有必要墊一墊。但那時侯的學生沒有受過“勞動光榮”的教育,對小教官也很不尊重,任他喊破嗓子也沒人理睬。王教官沒了辦法,一扭頭氣哼哼地走了。大概就去訓導處告了狀。至於為什麽拿我當了替罪羊,還需追溯到前一天的糊窗戶事件。

天涼了,該糊窗戶了。糊窗戶是小教官們的職責。大概是因為這些小教官們無事可做,學校就把每周給學生發放一次蠟燭和每年一度的糊窗戶任務交給了他們。這些日子小教官們提著醬糊桶,夾著大卷紙,忙著到處去糊窗戶。所有的窗戶都糊了,最後就剩了我們這排宿舍沒有糊,而且兩天都沒有看見小教官們的影子。可巧大前天夜裏刮起了漢中盆地少見的大風,這一夜我們這幾個屋的同學都沒睡好覺,我被吹得頭疼起來了。上了一上午課沒回宿舍,吃過午飯回宿舍一看,窗戶依然是空洞,我沉不住氣了,就跑到院部去找小教官,找到教官宿舍,見王教官正在吹口琴,我沒好氣地說:“王教官好閑在,還吹口琴呢!我們都快被風吹死了!”他“哦哦啊啊”了一陣子才說:“我這就去,這就去。”

王教官來糊窗戶的時候,幾間宿舍的同學圍著他,你一言我一語地好一陣挖苦。當時他沒有發作,一定是記了仇。其實大家圍攻他的時候我到盥洗室去洗衣服了,不在場,但因為是我把他叫了來的,他大概就認為我是帶頭的了,於是就利用軍訓課上的事件“公報私仇”來報複我。

我按照大家的意見去係辦公室見到了係主任,把無端受處分的前因後果陳述了一遍。係主任耐心地聽完了,然後說:“不要管它,你好好念你的書。”言簡意賅,我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就把這一無妄之災置之腦後了。

晚飯的時候,盧永汶跑來告訴我:“先生叫咱們到他家去玩兒。”飯後,我沒去遛漢江,和盧永汶一道兒到了李家。

先生正在開留聲機放西洋音樂唱片,孫善本已經先到了,和瑞雲一起洗茶具沏茶。先生說:“來聽聽音樂散散心,瑞雲怕你受不了。”我笑著說:“沒事兒,我已經不在乎了。”就把去找係主任的經過向他們敘述了一遍。先生說:“這樣處理最好,其實袁敦禮也就是嚇唬嚇唬人,壓壓你們這些新生,別太不聽話了,他不會跟你過不去。有你們係主任這句話,盡可以放心了。”

我們坐下來聽音樂。這些唱片是從基督教青年會借來的意大利唱片,都是《聖母頌》一類的宗教音樂。先生說:“這些音樂的藝術水平都很高,全是十九世紀的作品,十九世紀羅馬的音樂有過一個輝煌的時期。”

為了讓我轉移情緒以擺脫這次的不愉快,瑞雲提議:“明天是星期天,到桔林去玩兒吧。”盧孫兩人都讚成,先生說:“你們去吧,我還有點兒事。”大家都知道他這是托詞,他不好動,遛漢江都不輕易去,何況桔林要走二十多裏路呢!

第二天早飯後,我們如約在院部門前聚齊出發去桔林。盧永汶去過桔林,熟悉路徑,他當向導,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邊。瑞雲催促著孫本善跟上去,她用眼神示意讓我放慢腳步,和那一對情侶拉開距離,別當“黴氣電燈”。同學們把那種不長眼色,妨礙人家談情說愛的人叫作“黴氣電燈”。這樣就自然分成了兩對兒。我暗想:不知情的人會把我和瑞雲也看作是一對情人呢!這樣一想,就有一種不曾體驗過的柔情在心裏蕩漾。我從來沒有這樣單獨和一個年齡相仿的異性相處過(張潔不算)。有了這種微妙的感覺,反而不自在起來,有點兒手足無措,似乎靠近一點不好,離遠一點也不好,連說話都拘謹了。如果瑞雲和我一樣,難免要出現尷尬局麵。

瑞雲今天顯得格外活潑,好像忽然年輕了許多,變成了一個愛說愛笑的小姑娘了。平日我和李先生在一起高談闊論,她總是默默地坐在旁邊一言不發,顯得過分嚴肅。在我的印象中,她是個內向型的人,今天卻全然不是那樣兒了,好像是飛出籠子的鳥兒一樣歡暢。從而使我意識到他們夫妻之間不是平等關係,瑞雲處在從屬地位。似乎瑞雲事事不能作主,都得征求先生的同意,這種情況我遇見過不少次,隻是我不在意,於是就視而不見了。現在印證起來,這種貌似幸福的家庭中未必不隱藏著不幸!

瑞雲坦率地講起了她和李先生的戀愛故事。原來他們是師生戀。先生是師大數學係畢業,鋼琴彈得好,藝術係裏專學鋼琴的學生都不如他。因此畢業後留校教鋼琴。師大遷來後方,鋼琴運不出來,師大也取消了藝術係,先生就到一所流亡中學去教數學。瑞雲正是那所中學的學生。先生的教學很受學生的歡迎,他就成為許多學生崇拜的偶像,不少女學生暗戀著他。瑞雲說,她是追逐者中最熱烈的一個。談到最後她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那時侯真是太年輕了!”隱含著多少感喟!瑞雲又講起了她的家庭來,父母和大姐小妹一家人都在重慶,她大姐上中央大學,妹妹剛上高中。她從手提包裏找出一張照片來,是她們姊妹三人的合影給我看。她說:“如果有緣,你畢業後到重慶去,我就把妹妹介紹給你。”從照片上看,她妹妹很像她,不過不如她美。

談得熱烈,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路程,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桔林。盧永汶和孫善本在桔林的溝口等著我們,盧永汶說:“你倆怎麽走不動了?”瑞雲說:“真的走不動了,多累呀!”桔林是一條蜿蜒幾十裏的山溝,兩側山坡上布滿了桔樹。現在還不到桔子成熟的季節,樹上累累的果實盡是一片深綠,樹巔上才露出幾星桔紅色的斑點來,濃濃的桔香卻已誘得人饞涎欲滴了。

孫善本愁眉苦臉地說:“嗨,來得太早了,今天難飽口福!”瑞雲說:“盧永汶,快上樹吧,大小夥子,今天全看你的了。”盧永汶的頭搖得像貨郎鼓似地說:“我要會爬樹,早上了體育係了。”孫善本問我:“你呢?”瑞雲說:“快別難為他了,你不看他是個純粹的白麵書生?”孫善本撇著嘴說:“到底是姐姐會護著弟弟。”瑞雲不服氣地說:“你把他倆比比,看誰大誰壯?”我說:“我和盧兄都很慚愧,老實說,今天陪女士們來桔林解饞,隻有體育係的哥兒們才合格。”

就在我們站著說笑的當兒,樹上劈裏啪啦掉下四個桔子來,瑞雲和孫善本都嚇得驚叫起來,這才聽到樹上發出一陣女孩子的笑聲,順著聲音望去,在茂密的枝葉間,隱約有兩個姑娘的身影。瑞雲連聲道謝,話音未了,大批桔子傾瀉了下來,原來是兩個姑娘把她們手裏的籃子周了個底兒朝天。我們都忙不迭地喊叫:“夠了,夠了,太多了,謝謝……”樹上的姑娘又發出一串得意的笑聲,桔鄉裏的人竟是如此慷慨、好客!

我們把桔子收攬在網兜裏,再一次向好心的姑娘們道了謝,才一邊吃著桔子一邊向桔林深處漫步。走得腿腳都酸軟了,還望不到桔林的盡頭。每遇到樹上有人摘桔子,都會擲幾個桔子下來。我們滿載著桔鄉人的感情興盡而歸。

 

 

©郭錦文 2009

(轉載、出版需經作者書麵同意)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