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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有眼,首長他冤枉啊

(2008-06-01 20:25:05) 下一個
老天有眼,首長他冤枉啊
  楊勇被抓前,家裏已經很緊張了,老二冀平在學校不怎麽回家,他幾乎和父親楊勇同時被抓,家中的男子漢隻有老三北北。藏書大都燒了,北北走前,挑出一些書扔到房頂上,這使他以後的日子有了書讀。事先已經來了幾個人,把家中的箱子櫃子貼上了封條。林彬怕有人抄家,北北鬧起來,把老三北北放在她同事家中。所以,抄家那天,北北不在。
  老大楊小平從哈爾濱回來了,一看家被抄得不成樣子,心裏真不是滋味。
  林彬說,你趕快走吧,別再牽連你。
  楊冀平被無故關了10多天,母親林彬坐公共汽車去接他,他馬上敏感到家裏出問題了。他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到街上的西安飯館,吃了一頓飯,林彬講了家裏的大致情況。
  當天下午,家裏的工作人員除了小孫和老王全都被勒令走了。小孫是因為成了和楊勇一樣性質的問題被強留下來的,炊事員老王是他自己決定不走。
  老王叫王文彬,是誌願軍司令部的老炊事員,天津人,在朝鮮就給楊勇做飯,1958年隨楊勇回國後,就一直給楊勇當炊事員。他比楊勇大一歲,楊勇很尊重他,叫他大哥。閑時他常常找老王聊天,無拘無束,像是親兄弟。有一次,老王發高燒,楊勇親自打電話叫來醫生,自己在一邊守著,直到老王退燒後才去睡覺。
  這麽多年,老王和楊勇的感情很深。
  以後楊勇說,老王是我的鋼杆保皇派。
  院子裏很快貼出了勒令大廚師三天撤出的大字報,說如果不走,就不再開工資。老王說,我一個工人,我不管,不發工資就不發工資。
  但是,不發工資怎麽辦?老王還要養一大家子人呢,隻好走了。走之前,老王手把手地教孩子們做飯。臨走,老王說首長他冤枉啊!老天有眼,共產黨英明,像首長這樣的好人不會老受屈,等他出來,我還要來給他做飯。
  這話真讓老王說著了,以後老王果然跟到新疆軍區繼續給楊勇做飯。
  楊勇被抓後,小孫的槍被收掉了,每天小孫走到哪都有人跟著,他被扣了很多帽子,說每年都要換警衛員,為什麽你四五年不換?讓他講“二月兵變”。明明是無中生有,卻非要搞成真的。說1966年楊勇到天津讀書班讀四本哲學著作,實際是搞“二月兵變”,想推翻中央。李雪峰也在,還見到周揚,逼著小孫寫東西。
  小孫說,楊勇絕對不反文化大革命,隔壁的民主建國會住著好多串連的紅衛兵,楊勇說一定要讓他們吃好喝好,不能鬧病。
  造反派說,楊勇和羅瑞卿的關係不正常。
  小孫說,不,正常,他們接觸我都知道。我到羅總長家裏去,都是傳遞文件,和賀龍也是正常工作來往。
  楊勇生活腐化。
  更沒有了,楊勇基本不去跳舞,偶爾去一次,都是點個卯就走……
  可以說,專案組拿楊勇沒辦法,拿小孫也沒辦法,警衛員都是挑了又挑,查了三代,由組織上派的。審了好長時間,審不出小孫的問題。到了8月, 小孫被戴上“三反分子爪牙”的帽子勞動改造去了,到農場打稻子,又到黃寺化肥廠推化肥,一推兩三個月。有意思的是,很多年後,黃寺化肥廠變成了華戎招待所,小孫成了老孫,在那裏當主任。
  就是在那種情況下,小孫仍和楊勇的孩子們有來往。楊勇的孩子和小孫特別好,大事小事都要找他商量,不敢在家裏見麵,就偷偷打電話,約在新街口街上,一直到小孫被處理回家。
  楊勇調到總參,第一個給小孫打電話,說給你平反回北京,家屬也調來。還說不叫誰回來,也要叫小孫回來。小孫來到北京,楊勇請他一家吃飯,說小孫是個好同誌,受我牽連,沾了我的“光”,現在好了。
  小孫家屬第一次見楊勇,說沒想到你跟首長這麽熟。
  現在每年小孫都要去看林彬,儼然成了她的一個兒子。
  楊勇平時和大家的關係都很好,又很注意小事,平時孩子上學都是小孫騎車接送,楊勇從不讓家人動用小汽車。軍區供應的主副食品,楊勇都要問一聲給錢了沒有。他說,不能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讓人家給我提好多意見。有一次下部隊,部隊給了一麻袋花生。小孫說付錢了,楊勇非要看發票,還問吃飯給了錢嗎?
  那麽罪名怎麽成立呢?從別的專案組轉來一些揭發材料,說楊勇和廖漢生搞陰謀。查來查去,都是大帽子,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內容。有一天,專案組震驚了,查到楊勇是叛徒。以為抱了個大金娃娃。再一查,楊勇根本就沒離開過軍隊,更沒被捕過。搞了很長時間,才知道是同名同姓另外的人。
搞來搞去,老是立不起案來。
  楊勇十三四歲就參加了農民運動,以後一直在軍隊中,出生入死打了大半輩子仗,直到1958年才從朝鮮回國。回國後,在北京軍區又一直忙著戰備和生產。
  想在雞蛋裏挑骨頭,挑不出來嘛。

重磅炮彈沒炸出來
楊勇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勤勤懇懇為黨工作,卻成了“三反分子”。
  最初關押時,他曾給毛澤東和葉劍英寫過信,說自己被關押起來了,意思是北京軍區他已經不能負責了。
  他覺得黨中央毛主席是了解他的。
其實,抓楊勇,北京軍區黨委向中央軍委有個電報,說什麽什麽時候,群眾已經把楊勇同誌抓起來了。因為有稱同誌一說,批鬥會上還爭論起來,說黨委都稱同誌,為什麽不讓我們稱同誌?
  最終,楊勇的問題沒有升級,沒有被關進監獄,主要是因為楊勇確實沒有任何問題,專案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搞不出什麽材料。別人的專案材料厚厚一本,而楊勇搞來搞去,才一張紙。當然也應該歸功於楊勇身邊的工作人員,楊勇身邊的工作人員幾乎沒有人揭發。警衛員孫啟增寧肯被關押,也不胡說一句。早已轉業到地方工作的司機李英華,也沒有被專案組忘掉。兩個軍代表找到他,問楊勇找過彭真沒有。李英華說找過。去過幾次?就一次。上他家去了?李英華說,胡說八道,上北京市人民政府,往左拐,一進門,就那兒。他跟彭真說話了?這不廢話嗎?李英華火了,我告訴你,我知道都不告訴你!說著就要走,軍代表忙說,李師傅,你別走,你給寫一下。李英華不寫,好,我告訴你,他去了彭真家,呆兩分鍾就出來了,彭真不在家!
  秘書王韶華,攝影記者杜心,也是寧肯自己遭到迫害,也不作偽證。以後專案組講,杜心是一發重磅炮彈,幸虧杜心沒講什麽東西。否則,楊勇會罪加一等。
上海會議後的一天,《解放軍畫報》的攝影記者杜心來看楊勇,楊勇把他讓到院子最後麵的作戰辦公室。這是楊勇在家辦公的地方,平時除了秘書從來不讓別人進。裏麵掛滿了作戰地圖,還有一排電話。楊勇說,小杜,開始整羅大將了,我認為羅大將是一名優秀的指揮員。我正大光明,他們要我交代大比武,大比武是毛主席叫搞的,你在現場,你知道,軍隊不訓練那是土匪,嚴格訓練才是部隊。
  杜心一貫在楊勇說話時不加以評論,隻是靜靜地聽,但楊勇知道杜心是讚同他的話的。楊勇被抓不到一個月,北京軍區專案組來了三個人到《解放軍畫報》找杜心,帶來一張楊勇親筆寫的條子。
  小杜,我的情況你已知道,你實事求是如實地向他們反映我的情況。下麵是楊勇的簽名和日期。
  “實事求是”,還加上“如實”?
  以後楊勇對杜心說“如實”是他特意加上的。
  杜心看完條子,問楊勇關在什麽地方?
  專案組說,不能告訴你,你沒有權力知道。
  杜心問,他是什麽性質的問題?
  他搞大比武,他是得力幹將,讓部隊走歪路。
  杜心說,我知道,大比武是毛主席批準的,你們不是也執行了嗎?
  不要辯論,最凶的專案組成員粗暴地製止。
  杜心說,這是事實。我當時在現場拍攝大比武,我親耳聽見毛主席對楊勇說,你的部隊很好,練了一手過硬的本領,我看了很滿意。毛主席還帶頭站起來鼓掌,叫楊勇把新式步槍拿來給他看。你也去調查調查,看是不是這樣的情況。
  專案組問,我們不在現場,用你記者的眼光看,楊勇是不是把部隊帶上歪路,搞修正主義那一套?他不跟毛主席跟羅瑞卿,是資產階級司令部的人。
  杜心當過多年記者,知道筆錄的厲害,光有答話沒有問話,你不知道他會用在什麽地方。杜心說把你的問話先寫上,否則我不回答。這一著聰明,你想往筆錄裏胡加,加不上。
  專案組不寫,杜心說,你不寫我也不說。直到專案組把他們的問話寫上,杜心才說,以我多年觀察的眼光看,楊勇一貫對部隊訓練嚴格,過去有句話,叫嚴師出高徒,隻有嚴格訓練,才能培養千百個將軍。
  專案組大叫,你這人反動。
  杜心說,你來吧,你貼大字報,不要這樣叫。
  談不下去,專案組隻好轉到第二個問題,拿出杜心在朝鮮拍的照片,讓杜心回答在什麽地方拍的,然後說楊勇出賣國家土地和機密給朝鮮,是朝鮮修正主義分子。
  杜心等他把問話記上,回答說,完全是胡說八道,我在朝鮮,參加了誌願軍總部的所有會議,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問李誌民,可以到軍博查。如果我說的不對,我去坐牢。
  你敢這樣保證,他在朝鮮沒有秘密活動?
  杜心說,楊勇夫人有交代,他有肺氣腫,警衛員不懂,讓我跟著他。楊勇走到哪我跟到哪,寸步不離,我保證他沒有非法活動。
  來人不信,杜心說,既然你們認為我沒資格回答,就不要找我談了。
  好,這個問題過去。第三個問題,你跟楊勇多年,他有沒有反毛主席的語言和行動?
  杜心想也沒想堅決地說,沒有。
  怎麽沒有?
  你們說有,你們自己寫上,我接觸就沒有。
  杜心講了楊勇和崔庸健在毛岸英墓前祭酒的故事,其中兩個專案組的人都流下了眼淚。那個最凶的專案組沒哭,還鐵石心腸說杜心是保皇派。
  杜心說,你的行動將來曆史會作結論。
  專案組作好記錄,讓杜心看完了簽字。後來專案組對楊勇說,杜心厲害,他那個重磅炮彈沒炸出來。楊勇歎口氣說,小杜要吃虧了。
  楊勇從三0一醫院治好腿出來,住在白廣路,他讓兒子楊小平打電話叫杜心來。杜心從哈爾濱趕到北京,林彬見了他二話不說,抱頭大哭。好不容易止住哭,說楊司令去看病了,馬上回來。楊勇見到杜心,握著手不放,說小杜,我馬上要到京西賓館開會,咱們在車上談。杜心心裏一亮,你出來工作啦?楊勇說,我不是去看病,鄧小平找我談,讓我和羅瑞卿負責軍隊。現在來說說你,專案組把你的證詞給我看了。杜心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楊勇笑了,你真是如實反映,其實你應該保留一點。杜心說,你不是讓如實說嗎?楊勇說,這樣你吃苦頭了吧?還在畫報社嗎?杜心說,不,我調到沈陽軍區某團去了。楊勇眼圈紅了,說張三吃了什麽苦,李四吃了什麽苦,跟我的人幾乎都吃了苦頭。
  送專案組出門時,杜心悄悄問流淚最多的那個專案組成員,楊勇關在什麽地方?那人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八大處。
  杜心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心聽到的。
  楊勇被抄家後,杜心曾去過他家,兩個大封條封在門上,門口還有兩個荷槍實彈的衛兵。杜心掏出記者證,說我能不能進去?衛兵說不行。杜心隻好走了,這以後,他一直想找到楊勇被關的地方,看看他。有了準信,他借口到高等軍事學院采訪,要了個吉普車就上山找開了,杜心還特意帶上楊勇愛吃的蜜桔和中華牌香煙。山上的房子不多,很快就找到了一座兩層小樓,樓外有衛兵,讓他遠離,不要靠近。杜心掏出記者證。他有兩張記者證,一張中央級的,一張軍隊的。衛兵說,你找他幹什麽?杜心說有點小事。有介紹信沒有?沒有。他已經走了,到連隊當炊事員去了。衛兵說如果不走,你要看他,一定要軍委的介紹信才行。因為楊勇已經走了,衛兵讓杜心趴在窗戶上看了看。楊勇大概是才走不久,白床單,枕頭,一套薄薄的鋪蓋還在那,疊得整整齊齊,原封沒動。
  杜心看著看著,眼淚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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