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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黃濟人《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首涉禁區

(2008-04-27 14:18:25) 下一個
[轉貼]黃濟人《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首涉禁區

文革以及文革前很長一段時期,文藝創作一碰到國民黨人,總要打上政治的逆光:猙獰、卑瑣、愚蠢、貪婪、奸詐……作種種臉譜化的刻畫。文革後,思想解凍伊始,一部名為《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的長篇報告文學橫空出世,書中的國民黨軍官,淪為共產黨戰俘的一群人,完全顛覆了人們固有的想象,拓寬了大家思維的疆域。不少人第一次發現,原來國民黨軍官也有靈魂,有信念,有哀樂,且還有智慧和尊嚴,而他們還有不可磨滅的抗日功績。思想解放的進程因而翻開了重要的一頁。

30年後,記者要帶著讀者走進那段曆史的現場,體味掀動曆史的瞬間。

舅父邱行湘帶來新題材

1976年,“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天安門詩歌運動”為標誌,中國文學邁入了新時期。文學作品被追捧,作家受到關注,人們從詩歌、小說、散文和報告文學中獲取“春天的訊息”。《班主任》(1977年)、《哥德巴赫猜想》(1978年)、《傷痕》(1978年)等成為最初一批佼佼者,以文革、知青為題材的作品遍地開花。

與此同時,1977年,考入內江師專中文係就讀的30歲學生黃濟人,也開始寫一些知青題材的作品。8年知青生活,其間還當了3年半生產隊隊長,讓他積累了豐富的素材。可是,越來越多的同類型作品出現,讓他覺得非常被動——跟在別人後頭寫,又不見得能超過,不是個辦法。就在苦惱之時,幸運之神眷顧了他,一個從未有人碰過的題材從天而降。

1978年5月,黃濟人的父親黃劍夫(曾任國民黨16軍副軍長,後任解放軍南京軍事學院教官,文革死在獄中)獲平反,召開追悼會,黃濟人的親舅父邱行湘(曾任國民黨青年軍整編206師師長,1959年首批特赦戰犯)從南京來到重慶。在渝期間,邱行湘給他講了許多發生在北京戰犯管理所——功德林的故事,他感到非常陌生和新奇,一個念頭也自然浮現出來:寫一本講述國民黨戰犯如何被改造的書。

30年後,黃濟人回憶道:“那個時候,大家都有一肚皮話要講,都希望通過寫作改變自己的命運。我們班上有大約120人,一半多的人都在寫作,但是隻有我能近水樓台先得月。我毅然放下正在寫的知青生活,投入國民黨戰犯改造的創作中。”

背著一袋饅頭采訪戰俘

1978年暑假,黃濟人向家裏要了僅夠路費的錢,帶著舅父的介紹信出發了。他背一個軍用挎包,裝著兩包榨菜和在學校食堂買的20個饅頭。在鄭州轉車時,饅頭已經發酵,“掰開都有藕絲了,但管不了這麽多,照吃不誤”。

黃濟人這一趟去了南京、北京和上海,找到二三十個當年的戰俘,其中包括很重要的幾位國民黨高級將領,如杜聿明、黃維、沈醉、宋希濂、文強、楊伯濤等。

但是,黃濟人將自己的意圖告訴他們時,幾乎沒有人願意支持他。特別是黃維,他告訴黃濟人:你不要寫,新舊社會,文人都是禦用文人,為統治階級唱讚歌很無聊;我們都是戰敗了的人,事情就讓它過去;你要寫,又要把我們痛苦的東西翻出來,我們感情上很難接受。

當黃維知道黃劍夫在文革中受了不少苦之後,還向黃濟人鞠躬致歉:是我們沒有打好仗,讓你們吃苦。又建議他:你的肩膀長得還寬,最好去當個木匠。

雖然沒有積極支持,但他們也沒有拒絕黃濟人,把他當侄兒一般接待、聊天,需要什麽資料就給他提供,隻是心裏麵並不認為這個年輕人能寫出符合他們本意的文章來。

半年寫出25萬字

帶著豐富的采訪資料,黃濟人在暑假後回到師專,開始了寫作。

寫作環境很糟糕,在上下鋪住了24人的大寢室裏(據說是倉庫改建),居然沒有一張桌子。他隻好用磚頭和木箱,在兩張床之間的窗台下搭起臨時桌子。稿紙也沒有,就用鉛筆在白紙上打格子做稿紙。

這一次寫作,他是全身心投入。上課的時候,有機會就溜,沒機會也不聽課,望著黑板打腹稿;熬了夜之後早上不出操,好幾次被老師從寢室叫出來單獨罰做;由於表現越來越糟糕,學生會幹部的職務也被撤銷;老師認為此人很狂妄,同學也有風涼話,說下筆就要寫長篇,是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在以拚命三郎的勁頭寫這本書的時候,內心是很充實的。”黃濟人告訴記者,“同寢室的同學最後也被感動了,在全部寫完後,裝訂稿件那天晚上,幾位同學找蠟燭,燒紅鐵絲,幫我鑽洞穿線,並對我說‘不管你這本書能不能夠出版,你的精神都讓我們折服’。”

趕在1979年春天學校安排實習之前,黃濟人完成了全部內容,約二十五萬字,取名《功德林》。至於往哪裏寄,他在寫作期間已經有了想法。他感到自己寫的是國民黨戰犯改造,但並沒有從公安部這邊去查找資料,一定會牽涉很多政策問題。“如此重大的事,豈容得一個內江師專的學生在那裏品頭論足?我覺得必須首先接受公安部的審稿。”談到當時的想法,黃濟人這樣說。

於是,黃濟人寫了一封信,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寫這個題材的原因,夾在厚厚的稿子中,一同掛號寄出。收信人一欄寫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負責同誌 收”,寄信人一欄寫著“內江師專中文係 黃濟人”。

如今回想起來,黃濟人認為這個做法“很幼稚”:“第一,公安部不是編輯部,沒有看稿的義務;第二,收信人不是個人,而是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單位,這種情況下信件很容易丟失,我沒有留底稿,一旦丟失所有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公安部三位副部長共同接見

沒料到的,是一切竟然如此順利。

15天後,當公安部的回信到達內江師專時,黃濟人正在隆昌一中實習。接到消息後,他立即坐火車趕回內江。接過信,看到落款是“公安部辦公廳”,信中說,這是一個重要的稿件,幾位領導同誌都傳閱了,希望你能到北京改稿。這段時間正是實習將結束,等待分配工作的時候,學校不同意放人。黃濟人又致信公安部,說明情況。幾周後,黃濟人收到了以《時代的報告》雜誌社名義寄來的信,說國際政治學院會給內江師專發商調函。果然過了不久,學校領導找到黃濟人,說你可以去北京了。

1979年9月底,黃濟人到了北京,被安排在國際政治學院新聞係教書,他這才知道了《時代的報告》原來是該院新聞係的係刊。安頓好後沒幾天,黃濟人得到通知,說公安部的幾位領導要接見。“我當時並不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穿著胸口印著‘勞保用品’字樣的衣服就去了。還是一位秘書提醒我,公安部的幾位負責同誌集中會見一個人是很少見的,說明是一件大事情。”

到了會見廳,黃濟人見到四位領導,分別是公安部副部長淩雲、副部長席國光、副部長李廣祥、13局局長姚倫。他們坐在一張覆蓋了整麵牆的大地圖下麵,請他在客人的位置就座。黃濟人到今天也沒忘記那張氣勢磅礴的地圖,“幾乎每一個縣都做了標注”。

為了對抗《戰犯自述》

會見進行下去,黃濟人才逐漸明白了公安部對他的稿子如此看重的原因。

原來,1975年3月,中共特赦全部在押戰犯,前國民黨軍統局少將段克文被釋放後去了美國,1978年出了一本叫《戰犯自述》的書,書中提到中共在獄中通過種種酷刑虐待戰俘,影響很大。

黃濟人認為,在文化大革命中,虐待是有的,但文革之前並非如此。公安部得到這本書後,非常憤怒,認為段克文不分曆史階段,隻字不提文革之前的和平改造,是汙蔑。他們於是把參與過戰犯改造的負責人組成寫作班子,準備就《戰犯自述》進行逐條批駁。

正在這個節骨眼上,黃濟人的書稿寄到了公安部。“用淩部長的話說,天上掉下你這麽一個稿子,正是我們所需要的。”黃濟人回憶淩雲當時說:“你不是在批駁,而是把事實寫出來;你的身份又很好,不是中共的人,而是國民黨軍官的後代;不是在講理論,而是用文學的手法來表現,很好看。”

四位領導拿出筆記本,上麵記了一些給黃濟人的修改意見。據黃濟人回憶,“他們首先提出標題要改,北京人都知道功德林是關戰犯的地方,認為這本書不要搞灰蒙蒙的色彩,應該站在新的曆史起點重新取名;其次覺得內容還需要充實,像寫到戰犯三次給毛主席寫了感恩信,這三封信的原件都在公安部,可以補充進去。公安部專門有人給我準備需要的資料。”

另一件能說明公安部對這本書重視程度的事情是,為了讓黃濟人安心改稿,居然在北京垂楊柳給他分了一套新房,“這個舉動讓許多老公安都感到莫名其妙”。

杜聿明封麵題字被拒絕

1980年9月,黃濟人的稿件開始在《時代的報告》上連載,總標題改成了“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這是黃濟人根據一本名叫《將軍沒有死在病床上》的外國書名聯想而來。

至於在公安部改稿做了哪些改動,黃濟人說,最初的基本架構並沒有變,並沒有人直接幹涉他應該怎麽改,主要是充實資料,修正不準確的日期和人名等。《時代的報告》主編、國際政治學院新聞係主任黃某有時會向他建議,說某個褒義詞用在國民黨人身上不是很恰當,“但這其實算不上幹涉。”

連載期間,不少報紙找上門來,請求授權轉載,有幾家出版社也希望能出書。黃濟人想到是軍事題材,最後把版權給了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出版之前,黃濟人請杜聿明為封麵題字,杜聿明欣然答應。據黃濟人講,每期《時代的報告》出來後,他都會給曾經采訪過的國民黨戰犯寄去樣書,這些人見自己還能被稱為“將軍”,也感到很欣慰。

不過,杜聿明雖然題了字,解放軍文藝出版社的負責人可不答應,認為隸屬解放軍總政治部的出版社,很難接受一位在淮海戰役中釋放毒氣的戰犯的題字。淩雲建議黃濟人將書稿收回,拿到公安部的群眾出版社出。但解放軍文藝出版社的責任編輯吳振錄堅持要出,於是從中協調。最終,1982年春,《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單行本由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出版,杜聿明的字被放在扉頁,封麵用了一位書法家的題字。

手稿被現代文學檔案館收藏

《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出版後,引起轟動,黃濟人源源不斷地收到讀者來信,據他統計,先後收到的信件多達2000多封。

《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1983年獲全國首屆軍事文學獎,1984年獲全國優秀暢銷書獎,1988年獲郭沫若文學獎,再版了七八次,總銷量估計上百萬冊,最新版本去年由光明日報出版社推出。直到今天,還不時有人把書寄給黃濟人讓他簽名。上世紀90年代初,該書由西安電影製片廠以《決戰之後》的片名搬上銀幕,現正由公安部金盾影視中心拍攝50集電視連續劇,劇名就叫《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

因為這本書的成功,黃濟人在1983年加入了作協(按慣例,加入作協需要出版兩本書),也避免了回內江師專接受分配的命運。在全國政協文史資料辦公室幹了一段時間後,他被分到重慶文聯任專業作家,1989年任重慶市作協主席至今。

1998年,中國現代文學檔案館向他發來信函,希望收藏那疊厚厚的手稿。黃濟人第一次表示了拒絕,他說自己看見那些黃紙張,就想到奮鬥史,不想送出去。後來對方派人到重慶懇切請求,他才不好推辭,贈給了檔案館。就這樣,黃濟人和他的《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進入了曆史。

責編吳振錄:“批文”跑了半年

《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初版的責編吳振錄先生如今已退休在家,在電話那頭,雖然已隔二十多年,但老先生幾乎是一被問到便侃侃聊起了往事。

記者:怎麽想起要出版這本書?

吳振錄:我當年是在雜誌《時代的報告》上看到了一部分連載,很有興趣,這是國內第一部描寫國民黨戰犯的作品,且文筆很不錯。打聽後知道,黃濟人已經完成了這書的初稿,於是我就請他住到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北京的編輯部來再進行改稿。

記者:改稿主要做哪些工作?你們怎麽作息?

吳振錄:作息不定,黃濟人白天晚上都在寫。我主要是和他仔細地研究了某些具體的寫作角度,並陪同他補充采訪了一些國民黨將領,比如黃維、沈醉等,再充實擴寫。

記者:你們合作中有大的爭執嗎?當年黃濟人在寫作上是否特別激進?

吳振錄:我們合作很愉快,沒什麽爭執。最初黃濟人其實還有點保守,有些放不開,因為顧慮自己的身份——國民黨軍官的後代,我就鼓勵他如實寫就行了。

記者:改稿總共持續了多久?

吳振錄:記不太清了,不過兩三個月肯定有。

記者:出版遭遇了哪些阻力?

吳振錄:當時的阻力主要是來自出版社內部。首先編輯部就有很多反對聲音,他們從感情上都不能接受,堂堂解放軍的出版社怎麽可以歌頌國民黨?而在社領導方麵,更是擔心出問題,準備槍斃掉這本書。但我力主出版,並得到黃濟人的允諾,隻要有一線希望都留給我們出,因為連載出來後,十幾家出版社都在聯係他。為此,我就帶著書稿跑了公安部和統戰部,請他們審查,最終在接受了一些修改意見後,公安部出了證明書,統戰部出了同意信,該書才順利出版,前後花了半年時間。

記者:修改的幅度大嗎?主要是哪些方麵?

吳振錄:大的沒改,主要是一些具體細節,史實方麵的。比如黃濟人在原書中提到蔣介石的小名時,就援引了《金陵春夢》中“鄭三發子”的說法,但因為《金》是小說,綜合了很多野史以及道聽途說,該說法有醜化蔣之嫌,統戰部認為這不嚴謹,也不利於統戰工作,要求刪去,我們也認為這是對的。

記者:書出版後,我們都知道特別火,你記憶中是怎麽個火法?有什麽趣事嗎?

吳振錄:當年幾乎全國所有報紙都進行了連載,該書在我們社暢銷了10年。1982年出版時,正好趕上了“一個國家,兩種製度”構想的提出。黃維對此就感慨:“你看,共產黨多英明,專門選在這個時候出!”——其實是歪打正著。

當年信件鉤沉

●讀者紛紛來信,不少以“黃濟人老先生”相稱。其中知識分子占多數,對該書的寫法表示肯定。作家丁玲說,該書開辟了題材的新領域,在思想性上我會打高分,至於這樣寫合不合適,我沒有發言權;評論家唐弢說,該書打破了題材的禁區,我研究中國文學這麽多年,隻有讀到這本書的時候,才因為陌生產生了異樣的興奮。

●批評的聲音主要是指其美化了國民黨。較尖銳的是一封以“某某部隊全體指戰員”名義的來信:國民黨800萬軍隊都被我們消滅了,居然還有你這麽一個國民黨將領的兒子,在用筆繼續和我們作戰。

●也有擔心者提醒他:如果曆史退回1957年,你將是又一個反右運動的受害者。

●文強寫信給黃濟人:你的講述我認為是為實合情的,“美化”之論,當然以虛心接受為妥,曆史事實每每要到千百年後才能作出結論,何況對待戰犯之流的人物……總的說來,以虛懷若穀的態度來對待善意批評者總是不會有錯的。

●脾氣火暴的黃維來信說:早些時候聽說有人對關於戰犯改造的那篇文章提出一點奇談怪論,想已成為過去。左傾流毒這是小小的一個表現,我想你不至因為聽到狗吠或者被狗輕輕地咬了一下而感到煩惱。

●陳賡的兒子陳知建寫信給黃濟人說,這本書對其父親的軍事才能提供了最有說服力的證據;楊勇的女兒楊菁菁則寫信表示,敗軍之將的兒子居然寫出了這樣一本書,作為共產黨的後代她感到很慚愧。

黃濟人有在台曆上記日記的習慣。1982年3月9日,他的記錄是:今天聽解放軍文藝社吳振錄說才知道,稿子經過最嚴格的審查手續,公安部三位副部長(淩雲、李廣祥、席國光)以及姚倫簽字、統戰部三位副部長簽字方才生效,記錄在出版社檔案上。

回頭看風波

■作家黃濟人:這本書之所以成功,有兩方麵的原因。一是題材上突破了禁區,全部以國民黨人為主角,這是以前沒有過的;二是寫了國民黨人對這個民族的貢獻。對後者,不是我故意玩這個主題,而是中共在文革之前的戰犯改造中,體現出了一種水準,即高度的曆史唯物主義。這句話我們平時都在講,標榜成一個法寶,但往往做不到。而恰恰是在極左思潮如此泛濫的情況下,中共在對國民黨戰犯改造這麽一件事裏,徹底地做到了。比如杜聿明寫他的自傳,沒有寫抗戰的勝績,主管人員就讓他加進去,說昆侖關戰役加淮海戰役才叫杜聿明,所以杜聿明感慨地說“我是今天被俘虜了的”。國民黨抗戰這段曆史,今天來看太正常了,但當時我用這種筆調謳歌他們對民族的貢獻,有些人就很不服氣。

■作家王蒙:當年,《將軍決戰豈止戰場》用文學的方式更新了人們對曆史的看法,參與了中國思想解放的大合唱。當文學具有這樣的功能的時候,它就不會讓人忘記。

■評論家張育仁:《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被文學界看作是改革開放的一種信號。記得當年我大學剛畢業,在書店排了半小時的隊才買到這本書,朋友們爭相傳看。今天來看,這本書雖然存在著文學技巧上的不足,放在上世紀80年代人文大背景下看,也顯得不夠深厚,但在當時,一名年輕人能夠突破禁區,寫進國民黨戰犯的靈魂深處,刻畫出每位戰犯的個性,是非常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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