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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留守女士

(2011-10-27 15:14:41) 下一個

 

大俠今天回家。

這次出差,一去就是一個月,原本有可能再拖一個月的,因為事情隻辦了七七八八,留下一個尾巴。他想來想去,最終心裏不踏實。牽掛著我們,決定按時回來,等過陣子,再另飛一趟去收尾。

就在這幾天,開車的時候,買菜的時候,工作的時候,吃飯的時候,任何時候,隻要一想到他就快回來,就會情不自禁地開心微笑。

因為搬家不久他就走了,所以我已經又列出了一個長長的單子,專門等著他回來,兩人商量著辦。

他總笑話我說:我不在的時候你不是挺能幹的麽?怎麽有了我,你就這也不行那也不會了呢?

話雖這麽說,我知道他還是願意我和孩子都依賴著他的,一家之主麽,多有地位!我也願意依賴著他,時不時用小鳥依人來調劑調劑漫長的婚路。咳咳,家不就該是這樣子的麽,一起經營,才叫做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

昨晚出發之前,他打電話過來。我說孩子們已經睡了,但是他們這幾天都格外開心,原來以為要推遲的,結果能夠按時見到爸爸,成了意外的驚喜,一提到就很激動,每天追問幾次,生怕再生變故。

大俠在電話那頭笑著說:“那是因為我答應給他們買的禮物,他們盼著呢。”“大概也想禮物吧,但是我相信他們更想你。孩子們現在大了,感情沒有從前那麽粗線條,喜怒哀樂都成熟了不少。”“哦,可能吧。”

他總是走了來來了走的那一個,所以不如我的體會深。

早年他在國內我在國外,每年全家團聚隻四五次,每次一兩個禮拜而已。印象最深的一次,天剛蒙蒙亮,他便開著機場租來的車子獨自上路,消失在黎明微弱的曙光當中。我坐在敞開的車庫門口,感到他開車離去的霎那,帶走了我繼續撐下去的勇氣,帶走了我一切微笑的理由。想到屋裏尚在夢鄉的孩子,馬上就要起身,就要哭鬧,就要嘔吐,就要吃飯,就要上幼兒園,就要打架摔跤,真希望衝到街上,聲嘶力竭地把他喚回來,死活不放他再走。

但是理智讓我不要那樣去做,該死的理智!

不知自己絕望地坐了多久,孩子們一個個起床,找到我,鬧著要吃要喝,對爸爸的離去沒有顯出任何感傷。我當時想,多麽可悲啊,他們竟然已經習慣了沒有父親的生活。

現在他們習慣了的,則是爸爸常在身邊,帶他們踢球爬山瘋打瘋鬧,跟他們一起背著媽媽偷偷打遊戲,同他們為了一盤棋的輸贏吵到不可開交。當他不在的時候,他們主動地真切地思念這個人,盼望他快快返回身邊,全家又可以綁成一坨。這一層感情,我非常之確定。

***

身邊有朋友經常笑話我們。因為我粘老公的緣故,拖累了大俠的事業;同時大俠寵著我,耽誤了自己的前程。要不是我們如此這般兒女情長,大概早已雙雙晉身為“社會名流”和“成功人士”了。

他們笑話得沒錯,為此我也時有內疚之感。他卻不以為然,堅稱他做的是最正確的決定,得到的是最美好的報答。這也是性格即命運了,我們既然看重廝守的幸福,那麽就當樂得其所。

近些年海歸潮湧,頗見過一些令我敬佩的留守太太,堅強、樂觀、獨立、成功。也曾希望自己是她們中的一員,無怨無尤地支持丈夫的事業,獨自撐起家庭重任,將孩子們養育成材。上帝知道我有多麽地巴望自己能夠做到,任他馳騁在廣闊天空原野,自己絕不成為他的羈絆。但那隻是美好的願望,我的天性又決定了,沒有能力做到這一點。心理上對他的百般依賴,在他缺席的日子裏,幾乎徹底打垮了我的精神。在我的心髒上,割下重重的一道,直至如今,還沒有完全愈合。

前年夏天帶孩子回美國過暑假,有次騎車,阿小N的小腳丫卷進了自行車輪,登時刮掉厚厚一片皮肉,直接露出白骨。其時有咪咪爸爸和小珊及其男友陪伴,去看急診,一起禱告一起分擔。但是在治療完畢,回到咪咪家裏,待孩子們都睡下,一切歸於寧靜,我突然對著咪咪爸爸,不可抑製地痛哭起來。當時我反複在說的一句話,至今記憶猶新:“每當出事,大俠永遠都不在身邊。每當出事,大俠永遠都不在身邊。”說這話時,心裏苦極了。其實那時候我們早已經團圓N久,但是舊傷口太深,我常常情不自禁尋到早先的傷處落淚。

雖然一直不曾缺過朋友,他們總能把我當單親媽媽那樣嗬護有加。但在獨自帶孩子的年月裏,太多理所當然該有爸爸的畫麵中,找不到他的身影。過馬路,左手牽一個,右手牽一個,第三個被晾在地上不知如何處置。別人的爸爸出於心疼,幫我抱起她,大步跑過馬路,我則仍舊停在街那頭,為了“他永遠不在”淚眼模糊。

因為累積久了,自己都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怨婦。確實堅強的女人不會如此,但是我會。

***

況且堅強,其實也一定是有極限的。尤其是女人,往往太能忍,太肯犧牲,但是就像一條橡皮筋,一直拉一直拉,不曉得留神自己的極限。前一刻看上去還好好的,卻不能確保下一刻會否猛地一下子,毫無預見地,砰然斷裂。

身邊堅強的朋友們也常有掙紮,掙紮的內容各異,有的是孩子教育問題,有的是公司政治鬥爭,有的是網友之間口角,有的是身體小有不適。。。但是不論表象如何,症結往往都跟家庭無限期的別離息息相關。我會在她們傷心的眼底,讀到我那句沒有答案的問話:“他為什麽永遠不在?”

需要我們承受的,我們承受了;需要我們犧牲的,我們犧牲了;需要我們隱忍的,我們隱忍了。但是總有一些,是本不適合我們獨自擔當的,哪怕表麵一切安好,這卻可能是一道隱含的傷口,當遭遇艱難,在眾人背後,於內心深處,刺痛著我們。

希望我隻是在以自己的軟弱,揣度別人的堅強吧。但是由於自己曾經經曆的緣故,對於留守的女人,尤其是留守的母親,我總是想說幾句可能不中聽的真心話:“請不要一味地覺得自己可以承受一切;請留意心上的痛楚有沒有日益加劇;請別對本能的怨恨掉以輕心;請愛惜自己的精神和身體;請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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