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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並不知道自己遊蕩了有多久,畢竟狗的世界是沒有鍾表和日曆的嘛。幾天或者幾月或者幾年,都無關緊要。時間是身後看不見的東西,氣味才是他們搜尋的目標。眼下這塊幹燥的土地,在一輛腳踏車經過以後,揚起腥熱的灰塵嗆人喉嚨,讓他們倆知道,自己已經遠遠離開了他們過去靠岸的那個潮濕的驛站。
眼前的街道狹小喧鬧,有許多土摩托,在步行的人叢裏鑽進鑽出,“突突突”地留下一把聲音。
黑風不再用當年那樣的速度奔跑,健碩的身體慢慢顯露出臃腫的痕跡。他幾乎是百無聊賴地在街道中央踱步,晃到一家餐館後門時,他穿過濃重的土腥,聞到粽子的味道。
那是一袋被扔在角落的粽子,不小的一包,至少有十幾隻。
黑風停在十幾米遠處的巷口,並不急於衝向食物。他原地站著,發出低沉的喘息聲,偶爾在喉嚨裏咕嚕一陣,就像是在發號施令。
其實小黑已經越來越聰明能幹,根本不需要黑風的提醒和幫忙,就果斷地向那袋粽子跑過去,再把整隻袋子叼回到黑風身邊。
黑風累了,後腿彎曲,蹲坐在地上,邊吃邊看著自己的兒子。小黑的胃口顯然比自己好得多,一口接一口地吃著,頭隨著吞咽的動作一伸一縮,同時眼睛機警地掃視四周。
小黑全身沒有一塊贅肉,低頭吃東西的時候,腹部和脊背上的肌肉在又薄又緊的皮膚下麵滑動。這是一隻從遙遠北方逃來的狗崽子,正在一片異鄉的土地上,按照北方的風格迅速成長,盡管在這片土地上,他可能永遠都用不到上天賦予他的精壯體格和矯健奔跑。
這是一塊溫軟的土地,跟自己出生的地方完全不同。這一點小黑是知道的,但他其實並不在乎究竟哪裏是他的地方。他還年輕,將來的日子可以用永遠來形容。既然是永遠那麽長久,過去的一切就是短暫,回頭不回頭都無妨。
他的爸爸黑風,卻在這裏衰老了。小腹的皮逐漸鬆軟,四肢的骨節在奔走的時候彎曲而突出,雙眼像那清晨被淺霧或者小雨籠罩著的屋簷,帶著少許疲倦,把一天的光陰都拖得無端端緩慢怠惰起來。
黑風的健壯和勇猛曾經如他和兒子的形影不離一樣,仿佛不容改變。如今健壯不在,但是他對於小黑,必定始終有他作為父親的意義。因此他絕對不能夠告訴小黑,說自己身上昂揚的鬥誌已然不知何往了。關於這一個變化,他也沒有答案呢。改變一切的,有可能是腳下的土地,也有可能是他們沒有計算過的歲月。
許多無聊的午後,他們從一個村走向另一個村,同時黑風的心中一片茫然。他們是兩隻流浪的狗,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自己的家鄉。小黑離家的時候還小,所以就算他已經完全能夠自己覓食,也必定需要黑風才有可能找回自己的家鄉。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認出自己的家鄉。
可是帶他們來的船或許已經走了。而且它又在哪裏啟航呢?對於這一項記憶,都如同早年的日子,變得模糊起來。因為模糊,所以時常在黑風的夢裏以一種異常美麗的圖畫出現。夢醒以後,便一切都不複存在。
粽子很快就被吃幹淨了。它們每一隻當中,都裹著一團涼透了的豬油,隨著糯米經過嘴巴的當口,迅速地化成一包油,帶著微微的甜味溫潤妥貼地滑落、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