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愛的孩子 ＜六＞

＜六＞　 一天晚上，爸爸讓新媽媽給我講臭臉蛋兒的故事。才講了一半，她就跑到洗手間去,吐了很多甲殼蟲和蜘蛛出來。一邊吐，她還一邊說，太惡心了，你爸爸怎麽給你講這麽惡心的故事？ “可是我覺得很好聽啊。爸爸也喜歡。” “沒錯。多好的書，裏麵全是孩子們喜歡的東西。”爸爸也說。 “那還是你講吧，實在是太惡心了。”新媽媽把自己反鎖在洗手間裏，說什麽都不肯出來了，在浴缸裏睡了一夜。 這個膽小鬼，連甲殼蟲和蜘蛛都害怕。 其實她不知道，在浴缸的上邊，就有一個很大的蜘蛛，經常偷偷地用她的洗麵奶給它自己洗澡。有一次我拉臭臭的時候發現的，它正忙著把那些白色的液體塗得滿身都是，還使勁拍打出聲音來，洗得特別熱鬧。洗完了，它想跳到馬桶裏去涮幹淨，才發現我坐在馬桶上麵，它跳不進去。於是它隻好掉轉頭，順著牆壁往屋頂上爬。可是它的手上塗了滑滑的東西，一下子掉下來，摔進垃圾桶裏了。 它當時肯定覺得有點丟麵子，看了我一眼，臉就紅了。我覺得它特別可笑，就叫爸爸進來看。蜘蛛聽見我叫爸爸，馬上閉上眼睛，躺在垃圾桶裏邊裝死。爸爸看見它，根本不相信它剛才用新媽媽的洗麵奶洗過手。他隻幫我擦了屁屁，就把燈關上回客廳看籃球比賽去了。我趕快再把燈打開，看見蜘蛛正趴在肥皂盒上衝我笑。這個壞蛋。 自從有了這本新書，我其它的書都不看了，一遍一遍地聽臭臉蛋兒。而且每天晚上，睡覺之前，爸爸都會親我一下兒，說：“我愛你，臭臉蛋兒。”我也會拉著他的手，說：“我也愛你，爸爸。” 他要是哪天忘了說，我就不睡覺，在床上拚命地叫他：“爸爸爸爸，你還沒有說臭臉蛋兒呢！” 後來我就對這樣簡單的對話不滿意了，請求說點別的。爸爸就會說：“我愛你，一隻眼的怪物。”我就回答：“我也愛你，綠色的外星人。” 再後來，爸爸說：“我愛你，杯子。”我馬上回答：“我也愛你，臭蟲。”每當我說得開心大笑，爸爸的頭上總會冒出紅紅黃黃的火星。爸爸說那是因為他看見我笑，太高興了，高興得身體裏麵放不下那麽多火花，就冒出來了。 爸爸忙著冒火花的時候，新媽媽一般都在忙。她整天都很忙，做飯，洗碗，熨衣服，收拾屋子，總之我很少看見她坐著休息。爸爸說新媽媽非常善良，也非常愛整潔，所以總是忙著給我們煮好吃的，整理房間。 爸爸說得一點不假。自從新媽媽搬到我們家裏之後，我每天都能吃到很好吃的東西。新媽媽有一本漂亮的書，上麵都是顏色鮮豔的畫片，畫著好吃的食物。她說那些都是專門煮給小朋友吃的東西，因為小朋友吃什麽實在是太重要了，不然就會長得不健康，不漂亮。 我很喜歡新媽媽煮的飯飯和菜菜，而且在我吃完之後，真地變漂亮了。 從前，爸爸總是帶我出去吃飯，要等很長的時間。等爸爸拿著菜單慢慢地看，然後等服務員叔叔阿姨給我們端過來。等了那麽久的東西可一點都不好吃，我隻吃一小點就不想吃了，專門等著吃最後的幸運餅幹。那時候的我，眼睛、鼻子和嘴巴越變越小。有時候吃完了最後一口幸運餅幹，我的嘴巴就會突然不見了。爸爸說是因為它沒有得到足夠的營養，縮小了，要幫我淋點水才能變出來。 新媽媽沒有幸運餅幹，不過她煮的東西比餐館裏的好吃多了。而且，要是我吃得好，新媽媽會獎勵我吃冰淇淋。 每次吃完晚餐和冰淇淋，我都會去照照鏡子，發現我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一天天地長大，而且變得亮閃閃的。 看來現在有必要講一下我的媽媽了。 在新媽媽之前，我沒有媽媽。 爸爸說我其實有個舊媽媽，但是在我出生的時候，她就死了。 可是我覺得我沒有媽媽，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爸爸有她的照片，但都是她自己的，或者跟爸爸在一起的，沒有跟我在一起照的。 爸爸說他非常愛我的舊媽媽，我的舊媽媽也非常愛我和爸爸。 可我一出生她不是就死了嗎？那她怎麽愛我？ 爸爸說，我生下來之前，在舊媽媽的肚子裏待過很久。舊媽媽一直照顧我，給我聽音樂，講故事。在那個時候，她還活著，她很愛我。 這些我都不記得了。 爸爸除了愛我的舊媽媽和我，還愛紅車子。 他有兩部車子。一部是白色的，一部是紅色的。 他說紅色的那部是舊媽媽的。那是他們結婚的時候，他送給舊媽媽的禮物。因為舊媽媽不在了，他就格外要照顧它，幫助她清洗它。他把它洗得可真幹淨，裏麵還插著一朵粉紅色的小小雛菊，它的花瓣會呼呼轉動，噴出甜甜的香味來。 爸爸說我從小就特別喜歡坐那輛車出去，在上麵從來都不哭鬧。他說那是因為媽媽死之前，囑咐爸爸說，要把她對我們的愛都放到那輛車裏麵去，這樣我們出門的時候，就能聞到她的愛，就會平平安安地。 每當爸爸說到這些，就會使勁吸他的鼻子，說這愛的味道可真甜啊。但他看上去卻是很傷心的樣子。 我問艾立克，等我們長大了，要結婚的時候，他是不是可以送給我一輛卡車，也要紅色的。我可以向爸爸要一些舊媽媽的愛過來，放進我的車子裏麵。可是他回答我說：“我還沒有想好是跟你結婚，還是跟薩拉結婚。” 我知道，那是因為薩拉會倒立，艾立克很佩服她，所以想跟他結婚。 這麽說，我的舊媽媽肯定也會倒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