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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去來兮: 溫柔的燒烤之夜(全文完)

(2005-03-16 08:25:29) 下一個

那一夜,是深圳最常見的沒有風的溫暖夜晚。

同阿芳等朋友出去瘋玩兒到半夜,他們這幫夜貓子還嫌不盡興,提議去足浴,俗稱洗腳。

我說腳就不用洗了吧,我晚上洗完澡出來的,腳也連帶洗過了。再說,我特事兒,怕疼怕癢,不願意有人抱著我的腳丫子搓撓,回頭在緊張出毛病來。眾人笑我不解風情,說隻要是稍微上點兒檔次的享受,我都躲,讓人覺得怎麽招待我都跟害我似的。

於是阿芳拉我去她家樓下吃燒烤。

“這麽晚了,吃燒烤?”我腦子裏馬上浮現出燒烤的場麵,韓國式的,坐定了,先上小菜,把人喂個半飽,好有精神花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烤那些個大骨頭,不容易熟,特累胳膊。這麽宵夜法,還不得宵到天光?

 “我們明天還上班,都沒說什麽,你一家庭婦女還不樂意了。走吧,你肯定喜歡。”阿芳已經從當年磨磨唧唧的大麵瓜變成了現在爽性的女強人,並不由得我反對,就把我塞進了車子。

難怪她那麽有信心,原來是街頭的烤肉攤。

就像每個城市在不同時期都曾興起過的烤羊肉攤一樣,架著長方形的碳爐。隻不過上麵的東西豐富很多,除了羊肉,雞翅,雞胗,雞心之外,還有茄子,豆腐幹,豆角,韭菜,牛丸,種類繁多,都是用細長的竹簽子穿著,在碳火上烤香,放在邊上沒有火的地方,就著碳的餘熱慢慢再煨一回,類似老火湯水滾之後的那種煲法,同時灑孜然和辣椒,讓辛香滲到骨頭裏去。而最後再回到火上去簡潔地一燒,是用火力把有的沒有的,食物、調味、氣氛,一塊兒揉一把,才能熱熱地遞過來,便不是一般的香嫩。

攤子孤零零立在午夜的街角上麵,借著一點路燈光,本來是默默的,就因為爐子上這些冒著熱氣的吃食,給這個角落烤出好多熱氣來,讓我聯想起很小的時候,天剛蒙蒙亮,父母領著我在北方寒冷的街頭,坐在臨時支起來的早點攤上吃豆腐腦和油餅,旁邊就是攤販蒸小籠包子的爐子,弄得包子們冒著熱氣,穿過竹籠子鑽出來,再早再冷都不會讓我感到難過。

阿芳趁我回她家撒尿的工夫,點了東西,叫老板擺好一圈磚頭高的小塑料板凳,中間一張是放吃食的。

等我轉回頭來,隻見我的朋友們已經圍成一堆,昏暗裏全然分辨不出他們人模狗樣穿出來的阿曼尼、範思哲什麽的,坐著或者蹲著,一人拿一串東西在吃,辣得直嘶哈,除了衣服,簡直就又變回大學的時候翻牆出去就著煙屁吃炒田螺那幫渾不吝。

“你們也忒不夠意思了吧。不等我就開吃!”

“要趁熱吃。有你的,別急。”

“要啤酒了沒有?”

“讓老板派夥計去買了。”

說著,朋友遞了串烤豆腐幹過來,特辣,過癮,更想透心涼的冰鎮啤酒。

“會不會太晚了,賣啤酒的小店都關門了?”

“不會的,還早。”

“不早了。你沒看就咱們幾個跟這兒吃?”

“你等會兒就知道了。”

我們坐著,聊著,吃著,不知不覺間,周圍竟然多了很多人,有坐著吃的,有站著排隊等吃的,還有買了鑽回車上邊開車邊吃的。剛才還冷清的街角,突然醒了似的,熱鬧起來。

原來深圳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呢。

“真好,”我忍不住感慨。

“好吃吧。”

“好吃!在美國哪兒能吃著這麽解讒的東西?有時候不遠千裏地去趟唐人街,也不過是吃頓相對來說還算地道的中餐,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東西。”

“你們真可憐。”

“我們算不錯了。最可憐的是住在小地方的那幫同胞們,方圓幾百裏狗不拉屎鳥不生蛋,拔拉來拔拉去就兩個半中國人。別說好的中餐館,連自己做,都找不全調料,花生醬愣當芝麻醬使。”

“那怎麽辦?”

“怎麽辦?涼拌!”說著,我把簽子上最後一束韭菜塞進嘴裏,伸手去搶新送上來的茄子,同時伸手的朋友都迅速地將他們的手收了,不敢跟我這吃了若幹年花生醬的可憐同胞爭搶。我被眾人寵著,每一樣東西都吃遍了,還不收手,硬是又撐著要了一跟烤香腸,就著最後半瓶啤酒給吃了,才拍拍肚子說飽飽。

 阿芳笑言,還說不來,來了比誰搶得都歡。

 “你可沒告訴我是露天的這種,啤酒還能對著瓶子吹。”

 那天晚上,我們坐在街頭,吃了滿地的竹簽子,喝了一長排啤酒,還說了好多好多開心的閑話。究竟說了什麽,現在已經不記得了,隻是記得,沒有一件說到的事情是不開心的,連細碎的夜風都在溫柔地聽。

當晚回到家,已是淩晨三點。一路回來,發現街邊的飯鋪酒肆還都燈火通明,客人如潮。快要到家的時候,經過愛國路的春節花市,竟然塞了很久的車。逛花市的人們摩肩接踵,在燈光與鮮花之間流連,呈現給我一個久違了的不眠的都市之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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