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前總統特朗普最近對媒體表示，台灣搶走了美國的芯片生意，美國應該阻止台灣。台灣前立法委員、哈佛大學高級研究員許毓仁對美國之音說，特朗普的言論是基於政治考量，強調美國優先以吸引搖擺州和鐵鏽區選民。
而美國芯片製造業外移，實際上是曆史演變的必然結果。時至今日，台灣成為全球芯片代工龍頭，美國也依然掌握芯片設計的最先進技術。
美國前總統、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最近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台灣搶走了美國所有芯片生意，美國不應該讓這種事情發生。他說，美國過去製造自己的芯片，如今90%的芯片都是台灣做的，美國應該阻止台灣並征收關稅。
據美國半導體產業協會(Semiconductor Industry Association)統計，台灣生產了全球90%以上的先進芯片。台灣半導體協會的數據顯示，台灣半導體產業產值去年達1623億美元。台灣對美國的芯片出口在今年5月已經是連續第26個月成長。
1987年創立於新竹的台灣積體電路公司(Taiwan Semiconductor Manufacturing Company, TSMC)是全球芯片代工製造龍頭，生產了全球近60%的芯片，在台灣有“護國神山”的稱號,因為一旦台灣受到攻擊，全球供應鏈將受到巨大影響。不過，台積電本身不設計芯片，僅專注於生產客戶委托的芯片。
市場研調機構集邦科技(Trend Force)今年5月公布全球十大芯片設計廠商排名，前四大依排名先後為英偉達(NVIDIA)、高通(Qualcomm)、博通(Broadcom)和超威(AMD)，皆為美國公司。第五名才是台灣的聯發科(Mediatek)。台積電雖是晶圓代工龍頭，但芯片的開發技術仍由美國公司掌握，專注於生產的台積電避免了與合作廠商的競爭關係，也獲得客戶的信任。
台灣搶走了美國的芯片生意嗎？
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Morris Chang)1931年出生於浙江寧波，18歲赴美國就讀哈佛大學，在麻省理工學院機械工程係獲得學士和碩士學位。畢業後他踏入美國半導體產業，1958年進入德州儀器(Texas Instrument)工作。而在暫離工作，於斯坦福大學取得電機工程博士學位後，他回到德州儀器繼續任職20多年，成為該公司資深副總裁。
1970年代，美國的科技公司大多生產自己設計的芯片。張忠謀當時認為美國的科技公司應專注於設計芯片，將製造工作外包給專業廠商。1976年他向德州儀器提出這個建議，但未獲采納。之後他離開了德州儀器，在台灣政府支持和投資下創立了台積電。而在籌備創立台積電之初，張忠謀也曾經詢問英特爾(Intel)投資意願，但被英特爾拒絕。
台灣前立法委員、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高級研究員許毓仁對美國之音說，1980年代美國芯片製造業外移，一直到今天台灣成為芯片生產大國，美國向台灣購買芯片，這是當年美國自己的決定，也是曆史演變所致。他認為特朗普有關台灣奪走美國芯片生意的說法可能與大選將至的政治考量有關。
許毓仁說：“特朗普最近為了要選舉，他在政治的語言上麵是加強了力道，尤其他現在主打的還是‘美國優先’，讓美國再次偉大，所以任何與美國利益不相關的東西，他都把它打成是負麵的。”
“第二，他現在強調的對象都是鐵鏽區的這些選民，尤其是在搖擺州。這些人傳統上是美國的製造業跟勞工階層，所以在這個部分去煽動他們的情緒，然後這些人生活上麵，可能失業了，或者目前過得不是太好。這可能目前來說是特朗普的一個策略，去激發更多搖擺州或者是鐵鏽區的勞工階層投票給他，”許毓仁說。
蘭德公司高級政治科學家郭泓均(Raymond Kuo)對美國之音說，特朗普稱台灣奪走了美國的芯片業務，但事實是台灣在芯片製造上更具競爭力，擁有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口、對企業有利的監管環境以及相對較低的成本，這些條件打造了芯片產業成功的環境。
台積電有超過一半的員工擁有碩博士學曆，郭泓均舉例，與其他發達經濟體相比，台灣的工資實際上不高，意味著雇用這些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更便宜。在監管環境上，台積電能夠實行每日三班製，一天當中的每時每刻都有人進行生產和研發，生產力是其他製造商的三倍，這是大多數國家無法實現的優勢。
郭泓均說：“其他國家很難趕上，來生產世界上92%的最先進芯片。台灣有這種監管環境，這種廉價但受過教育的勞動力的結合，可以從任何特定的製造商那裏獲得三倍的生產率，其他國家很難與這種人才法律和成本的結合相媲美。”
外交關係協會(Council of Foreign Relations)亞洲項目研究員石可為(David Sacks)對美國之音說，當年美國公司認為生產芯片的利潤太低，設計芯片才是這項業務的高利潤部分。美國對生產芯片不感興趣，將製造外包給台灣，沒有考慮到供應鏈彈性或是過度依賴台灣的後果。張忠謀曾向德州儀器提出台積電的商業模式，結果吃了閉門羹，轉向台灣政府提出後獲得全力支持。
石可為說：“因此，德州儀器理論上本來可以成為台積電，英特爾也可以，但他們對這項業務不感興趣。這就是結果。所以在我看來，《芯片法案》是一項有用的工具，我認為美國應該在國內生產一定數量的芯片。”
“我也不認為美國會達到不依賴台灣來生產最先進芯片的地步，無論是尖端芯片還是大部分傳統芯片。但我認為美國可以生產足夠的芯片，這樣如果台海或南中國海發生危機，航運受到嚴重影響，美國可以生產足夠的芯片來滿足國家安全需求，”他說。
許毓仁指出，晶圓代工實際上是一個資本密集且高度分工的產業，在製造上非常耗費資源和資金，當年並不是每個國家都願意投入。因此美國決定將重點放在芯片的研發、設計和創新，代工和製造則外包給台灣。一直到今天，台積電成為全世界最重要的芯片生產公司，製造最先進的芯片，這也和美國當時發展的摩爾定律有很大的關係。
摩爾定律由英特爾創始人之一戈登·摩爾(Gordon Moore)提出，意即每18到24個月，芯片的體積縮小成一半，但是功率和裏頭的電晶體數量倍增。因此，美國在台灣的半導體產業發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美國在這方麵當然是居功厥偉，因為它發明這樣的一個創新跟理論，但是真正把這樣的過程去發揚光大的還是靠著台灣這個芯片產業的分工，”許毓仁說。
台積電在美建廠進度落後 繼續加碼建第三廠
今年4月，台積電宣布將在美國亞利桑那州鳳凰城建造第三座晶圓廠，總投資增加到650億美元。美國商務部和台積電簽署的初步備忘錄顯示，根據《芯片法案》，台積電在亞利桑那州最高可獲得66億美元的補助。
台積電2020年5月宣布在美國設廠，最初承諾投資120億美元，《芯片法案》通過後加碼至400億美元和建設兩座工廠。然而，在兩座工廠建設進度落後、投產延期的情況下，台積電宣布了第三座晶圓廠的建設計劃。目前還不清楚第三座晶圓廠的建造時程。
這三座晶圓廠皆為先進晶圓廠。第一座晶圓廠預計2025年上半年開始生產4納米製程技術；第二廠預計2028年開始生產3納米和2納米製程，第三廠則預計在2030年之前生產2納米或更先進的製程。
除了在美國設廠，台積電也在日本熊本和德國德雷斯頓設廠，生產12到28奈米的成熟製程芯片，隻有在美國是先進製程。
許毓仁表示，台積電的海外擴廠計劃是相當聰明的。“他們沒有把最先進的製程移出台灣，所以對於關鍵的技術不會受到影響。這些外移其實是必須要的，因為過度地集中在台灣，也造成了地緣政治上麵的一些壓力。適當地外移去分散風險，在我看來是必須的。”
去年7月，台積電表示亞利桑那州的工廠由於熟練裝機人才不足和成本超出預期，建廠進度延誤，4納米製程從2024年底延至2025年。亞利桑那州工會批評台積電的說法隻是為了引進低薪勞工。
許毓仁表示，台積電美國廠進度落後的原因，除了勞工問題和相關法規等因素，《芯片法案》承諾的補助款遲遲沒有到位是關鍵。“雖然已經通過了《芯片法案》，但是距離真正的‘錢進口袋’還有一段時間。製造業本來就是一個很燒錢的產業，所以對於台積電來說，什麽時候能夠拿到芯片的補助，並且能夠在成本上麵有一些加強補足，這個補助對他們來說是蠻關鍵的，”他說。
許毓仁舉例，日本熊本廠從宣布動工到完成投產不超過120天，日本政府也非常迅速地將超過40億美元的補助款交給台積電。對於美國來說，總統大選後如果改朝換代，會不會是同一種做法，將直接影響到是否會有更多延遲。
不過，不論是補助款或法規等政治因素，以及當地勞工有關工作機會的反撲，許毓仁認為都是可以克服的，最重要的是台積電需要盡快投產，因為每多一天等待，就多一天負擔和成本，這是台積電和美國都不願意見到的。
“如果再繼續延遲下去的話，不但在成本上會增加，在戰略上也會給予中國一個想象，可能美國在芯片產業這一塊進行地不是非常順利。”他說，目前看來若要如美國商務部長雷蒙多(Gina Raimondo)所言，亞利桑那州在2030年之前生產全世界20%的芯片，還有相當大的難度。
郭泓均認為台積電在美國還需要考慮與芯片配套的第二產業，僅僅在這裏建立製造廠是不夠的，還需要包裝和運送等配套合作。“台灣發展了各種各樣的第二產業來支持芯片製造商，亞利桑那州也需要這些產業來支持類似的製造工作。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台灣和美國之間更需要達成某種經濟或貿易協議。”
“目前，美國給予台積電特殊權力，但還要為第二產業中的每一家公司談判這些特殊權力，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或許可以達成一項全麵的貿易協定，將台灣和美國兩邊整合起來，這樣就能實現無縫製造，”郭泓均說。
盡管前兩座晶圓廠建造進度延誤，台積電還是宣布將建造第三座晶圓廠，許毓仁認為這是基於政治上的考量。“畢竟以目前狀況來說，台積電對美國必須要做一個長期的承諾，這對美國來說是重要的。但還是要先把第一座廠蓋起來，如果第一片芯片都生產不出來的話，那無論是再去談第二、第三座甚至於更先進的製程，我想都是緣木求魚，然後可能還需要更多的實際的行動去證明。”
作者： 許湘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