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實小說》飄泊在美國的日子

一位愛好藝術、文學、攝影和旅遊的海外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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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去美國成為許多國人的夢想)

 

《寫在前麵的話》

每一位來美國的人都走過一條充滿故事的路。不過有的故事充滿喜悅和鮮花,有的卻充滿了辛酸與不幸,下麵這個故事中的主人公走的就是這樣一條充滿荊棘和曲折的路。

其實他也不是一個具體的人物,在他身上,我們可以發現很多人的影子,因此大可不必把他及故事中的某個人與誰誰誰對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和煩惱。

這個故事有點長,但願你有足夠的耐心讀下去。

 

第一回,遭妒嫌學子走天涯,尋故交德州拾舊業

話說1995年10月初的一天下午,美國西海岸舊金山國際機場海關前麵人潮洶湧,剛下飛機的旅客排成多路一字長龍,等候海關官員的檢查。

一身西裝革履的路生右手提著一個黑色公文箱,左手牽著一個拉杆箱,心懷忐忑地站在海關的一個櫃台前,一位金發碧眼的女官員正在仔細查看他的護照、簽證、邀請信及機票等。

突然,她抬起頭來用英語問道:“你的邀請信上有五個人,其他四人在哪裏?”路生平靜地回答:“他們已經在兩天前去了紐約。”那官員繼續問:“為什麽你不跟他們在一起?” 路生說:“因為我跟他們來美國的業務不一樣,所以晚來了兩天,從這裏直接去達拉斯。”

“嗯?”那官員將信將疑,一臉疑惑地直搖頭。她轉過身去把附近的一位警官招呼了過來,低聲交代了幾句什麽,並把路生的護照等遞給了他,然後以不容置疑的語調對路生說:“帶上你的東西,跟他走。”路生明白麻煩了,但一再告誡自己,不要慌,要冷靜。

跟著警官往海關裏麵走的路生表麵平靜,心裏卻似翻江倒海。雖然他在來美國之前及在飛往洛杉磯的飛機上曾經反複設想過,如果遇到海關盤問該怎樣處理?可還是幻想著也許會一切順利。如今果真遇上了,看來隻能見機行事,爭取化險為夷了。

路生隨那位警官來到海關的一間小屋裏,同另一位官員開始嚴格地盤問路生,包括來美國的目的,接待人,公司電話,在美國的行程,準備待多久等等,路生慢慢地講出了這樣一個由來;

他們公司跟紐約附近羅得島上的一家美國公司合作,準備在他們那裏搞“六合彩”項目。如果該合作成功,將促成“彩票”在中國大陸的合法化。為此,美國公司邀請他們公司的副總裁等四人來美國考察,而他本人呢,是該公司的業務部經理,這次隨團來美國的主要目的卻是要去達拉斯,跟那裏的一家剪草機製造公司洽談另一個合作項目。

“剛才你說什麽?剪草機製造?”路生剛說到這裏,那官員突然問了起來。路生答道:“是啊,剪草機製造公司。”

“叫什麽名字?”

“波格特有限公司。”

聽到這裏,那官員點了點頭,臉上也不那麽嚴肅了,不過他要求路生拿出跟這家公司業務來往的證據,這正中了路生的下懷。他不慌不忙地把公文箱放在兩位官員前麵的一張台子上,打開,從裏麵取出一些傳真件和一個沉甸甸的鐵疙瘩。。。。

看到那個黑不溜秋的鐵家夥,那官員疑惑地問道:“這是什麽?”路生微笑著說:“這是波格特公司需要的一個機械零件-銑床上用的刀具,他們要求我從中國帶來的樣品。而這些傳真呢是我們雙方往來的信件。還有,這是他們公司聯係人的名片。。。”

看到這麽多物證,那官員似乎更加相信了,他又在路生的公文箱裏翻看了一下,還讓路生打開了拉杆箱,查看了裏麵的物品,無非是些隨身換洗的衣物等,於是疑心全消,他讓路生收拾起兩個箱子裏的東西。

接著,那位官員認真地跟路生解釋說,一個月前,從這裏剛剛進去了十幾位來自中國的青年人,他們都是去德州這家公司工作的,而且也是由他負責審查的,因此他知道這家公司的確正在跟中國人合作。他又說,按照路生的情況是不可能允許進入美國的,應該立即給予遣返,因為他來美國的目的跟邀請信不相符合,而且還是一個人。可看到路生此次來的確是為了跟美國公司談業務,不是因為別的,所以特別給與放行。聽到這些,路生緊懸著的心漸漸放下了。

“你準備在那裏待多久?“那位官員問,

“十幾天吧。”路生說,

“二十天夠嗎?”官員又說,

路生心裏狂喜,看來要放他過關了,可他不露聲色,點點頭說:“夠了。”

隻聽“哢嚓”一聲,那官員在路生的護照上敲了一個章,把護照遞了過來。

路生微笑著向兩位官員致謝,帶上自己的物品,強按住怦怦亂跳的心情,不緊不慢地過了海關,前往取行李處。此時,他才感覺自己的脊梁都被汗水濕透了。說不緊張是假的,去過好多國家的他,還是第一次麵臨如此驚險的場麵。

路生暗自慶幸自己來之前所做的準備;這兩個小箱子裏裝的全是臨時用品,一看就不是準備長期用的,而且機票也是雙程的。另一個托運的大行李箱裏倒是裝了準備長期用的物品,可那個箱子還在取行李的地方,過關後才能取到。如果移民官非要查看那個大行李箱的話,一切就露餡了!

取到了行李,就算是真正進入了美國。為了這一天,路生不知矛盾了多久,猶豫了多久,這一刻來的可真不容易。可當這一刻真正到來時,路生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甚至有些沮喪,有點頭暈。他太累了,因為好幾天都沒睡好覺了。

當路生拖著行李準備步出海關之際,看到一些美國海關官員正在抽查部分旅客的行李,尤其是那些貌似來自大陸的華人,又讓他緊張了一回。他注意到海關官員打開那些人的行李箱,把裏麵的物品亂翻一氣,一邊很不耐煩地咕噥著,一邊把一包一袋的物品直接丟進身邊的大垃圾桶裏。 仔細一看,那些物品基本都是方便麵、榨菜、火腿腸及罐頭之類。看來不止自己帶食品,出國帶食品的華人很普遍呢。他暗自慶幸自己在飛機降落之前采取的行動,否則又會是一場麻煩。

原來,路生臨走前一位親戚特地送他一大袋真空包裝的紅燒驢肉,足有一斤多。 俗話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 ”, 這紅燒驢肉在他們那裏可是一道傳統美食,價格很貴,一般都不舍得買。 路生多次出國,也曉得去國外不應該攜帶熟食品,但覺得這是真空包裝的,也許能行,於是帶上了。

當航班進入美國領空,機上反複廣播,告誡旅客們不要攜帶農產品、熟食及種子等違禁物品進入美國,路生有點沉不住氣了,於是跟機上的空姐交代了那包“真空包裝驢肉”,並問是否可以準許帶進海關?空姐說肯定是不許可的,弄不好還有被罰款的可能,弄得路生很緊張,於是幹脆把那袋驢肉交給她們去處理。

“唉,自己不舍得吃,倒孝敬了一幫空姐。”路生回到座位上,心裏不平地想。

2.經曆曲折

路生來美國的確另有所圖。

他原本是一家大型國際貿易公司的部門經理,具有令人羨慕的工作和美好的家庭生活,尤其是當他去德國進修的時候,多少人都為他的遠大前程而羨慕有加。可是,當他從海外學成歸來,一心撲在工作上時,卻受到了來自各個方麵的排擠與刁難,使得躊躇滿誌的他無所適從。他覺得自己才三十幾歲,正是幹事業的年齡,怎能這樣沉淪下去?既然公司不想用他了,那就走自己的路唄。

路生的遭遇讓一位好友辛文知道了,他是當地一家中型商貿公司的總經理,主要經營藍寶石等手工藝產品。他找到了路生,商討合作的事。辛文的想法是,路生先行一步,到國外找到客戶和銷路,在那裏建立並主持營銷機構,所有費用和產品都由他們公司提供。在這樣的前提下,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路生決定孤注一擲再次出國,闖出另一條路來,於是設計了一個看似瘋狂的“外逃”計劃。

首先,他通過自己在美國的業務關係,給一位好朋友的公司發去了考察邀請,而他呢,被這位好友“借調”隨團當翻譯。可當一切手續都辦妥即將出發之際,他卻故意裝病,聲稱不能同行了,這讓那位朋友大為光火,罵他言而無信。哪知,他這樣做正是為了那位好友日後好向上級交代,把所有幹係推得一幹二淨。

而他呢,聯係了在美國的一位過去的同事楊大哥,準備去他那裏落落腳。當朋友的那個考察團前腳去北京,他兩天後就跟了過去,購買了中國國際航空公司赴美國的機票。剛才在美國海關被扣,即是設計之中,也是意料之外。若不是恰巧這位移民官剛剛批準了一幫中國人去了同一個目的地,也許路生真的會被遣返回中國呢。

遣返的後果路生也很清楚,那就是關黑屋子,審查,罰款,然後是被開除公職,聲名狼藉,永無出頭之日。

蒼天保佑,路生闖過了進入美國的第一關。不過他還需要從這裏轉機飛往德州,在美國的生活才剛剛開始。無論前麵的路是開滿鮮花還是布滿荊棘,為了自己的理想他必須鼓足勇氣走下去。於是,路生抖擻起精神,帶上行李,憑預購的機票及護照等,重新辦理了登機手續,過安檢,再入候機室,等待夜裏12點登機。

等一切辦妥了,路生才找了個投幣電話,給楊大哥去了電話。告訴他自己來美國了,且順利入關,並告知了‘三角帆航空公司’的班機飛抵達拉斯機場的時間,以便他接機。

然後,他在候機室的角落裏找了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把行李放妥,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以理順剛才緊張的情緒。

剛才過海關的情景,讓他不禁想起了一年前在莫斯科的一次奇葩經曆。

那是初冬的季節,他們省要在德國的巴伐利亞首府慕尼黑舉辦一次出口產品展覽,由於路生剛從德國進修回來, 熟悉德語和德國情況,從而成為隨團翻譯兼導遊的不二人選,並陪同參展團的負責人,兩位市級領導先行一步繞道俄羅斯莫斯科考察一個項目。

那天夜裏,路生及兩位領導抵達莫斯科國際機場。過海關時才被告知,他們的簽證是第二天的零點以後才能入境,而當時的時間是當地夜裏十點鍾,也就是說,他們需要在那裏等待兩個小時才能準許出關。說起來兩個小時不算很長,可問題是他們離開北京之前已經跟該市某企業駐莫斯科的人員發去了傳真,他們已準備好那天夜裏十點鍾在莫斯科機場接機。於是路生擔心,如果他們到了機場而不能及時出去的話,前來接機的人也許會以為他們沒有隨該機到達到而撤走。深更半夜的,據說莫斯科有點亂,他們出去後會臨對很大的風險。

這可怎麽辦呢?路生心生一計,那是幾年前來莫斯科時跟別人學的方法。他走到海關前,看準了那裏的一位警官,示意他過來,然後小聲跟他用英語解釋說,外麵有人正在等待著他們,可他們的簽證還有兩小時才能允許進關,問這位警官能否通融及給予協助? 那警察似乎明白了,帶著路生來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小賣部,裏麵經營高檔進口糖果等物品。他指著貨架說:“一盒巧克力,送給我的同事們。”路生會意,立即掏出十美元,購買了一盒包裝精美的瑞士巧克力,交給了那警官。那警官果不食言,一揮手就把路生和兩位領導放過了海關。。。

當時蘇聯剛剛解體,國內經濟一團糟,盧布貶值嚴重,一美元竟達到兌換幾百盧布的地步,十美元的巧克力在他們眼裏可是很值錢的禮物。

路生想,如果剛才美國警察和俄羅斯警察那樣容易通融就好了。可是他估計,那樣的機會在美國不太容易出現,他不能心存任何僥幸。

他取出一個筆記本,翻開一頁,開始寫他來美國的第一篇日記。他準備從今天開始,無論發生什麽,都要堅持寫日記,認真地記錄下自己在美國每一天的所見所聞和所想所遇,真實記錄自己的全部生活。

寫完了日記,又整理了一下行李,他頭枕著胳膊,側躺在椅子上,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3.  舊友重逢

次日淩晨4點左右,“三角帆(Delta)”航空公司的一架小型客機降落在D州機場。當路生拎著行李走出機場大廳時,在外等候多時的同事老楊立即迎了上來。

“楊大哥!”

“路生!”

兩人熱烈握手,好像有許多話要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在異國他鄉見到老鄉無疑是件很令人興奮的事,更何況路生又是處於這樣一種境況。就好像一位正準備過河的人,腳下踩到了第一塊石頭,覺得特別踏實。

這位老楊曾是路生過去的同事,個頭不高,但精明強幹,為人豪爽,同事們都樂於稱他為“楊大哥”。其實他們好久都沒有見麵了,隻是聽說他去了美國,具體情況也不甚了解。在打算出走美國前路生打聽到了老楊的地址,提前給他寫了一封信,後來又通過幾次電話和傳真,沒想到老楊對路生闖美國的想法大加讚賞,滿口答應給與配合。其實老楊就在波格特公司工作,那幾份傳真及機械零件就是他們聯係的結果,沒想到還真的起了作用,幫助路生順利進入了美國。

老楊還把旁邊的那位年輕人介紹給了路生,他叫程勇,北京人,剛來了一個月,也在這家公司上班,跟楊很要好。因為天黑路遠,專門陪著老楊開車來接路生。

他們三人一邊說話一邊來到機場外的停車場,上了一輛工具車,迎著東方的晨曦疾駛而去。此時路生才知道,那家公司根本不在達拉斯,而是在200多公裏外的一個名字叫“沃嫩”的小市鎮上,開車要3個多小時呢!

一路上,老楊和程勇替換著開車,以免打瞌睡。為了接路生,他倆淩晨1點就開著車往這邊趕,接著又要返回去,可真夠辛苦的,這讓路生非常過意不去。途中休息時,路生主動下車,到路邊的咖啡店去買了三杯咖啡,為二位也為自己提神。

在路生同老楊的前幾次聯係中,曾經跟老楊談過路生來美國的打算。路生說有朋友願意跟他合作,把當地的產品送到美國銷售,條件是自己能找到市場和合作商家,然後那位朋友即可以在美國投資辦一個公司,讓自己負責這裏的銷售。聽罷,楊大哥竟然大笑了起來,他笑路生的幼稚。他說“凡來美國的豬都這麽想,哈哈!這裏的市場可不是這麽簡單就能打開的。”老楊這話讓路生很不好意思,其實他是要路生有精神準備,不要以為美國遍地黃金,俯拾可得似的。

天漸漸亮了,路生一邊跟老楊、程勇說話,一邊仔細端詳公路兩旁的景物。德州的原野看起來平展,遼闊,看不到有什麽山,路邊也很少見到農舍或者其他什麽建築物,間或有一些棉田,到處都是矮矮的樹叢和亂蓬蓬的荒草,有點淒涼的感覺。也許是太早的緣故吧,公路上很少見到車輛,遠遠近近好像隻有他們這輛車在晨曦中奔馳著。

在路上他們談了很多,從美國和中國的情況,工作過的公司與同事,以及各自的家庭生活。路生隱隱約約聽說老楊的太太不打算來美國與他團聚,彼此還鬧的不太愉快,因此路生也不便提及此事。當老楊問及路生如何在美國開始生活時,路生也明顯表現的不知所措。

老楊建議說:“小老弟,聽我的,你來美國的第一步不是去找什麽市場和客戶,而是首先要解決吃飯問題。美元,美元! 有了錢才能考慮其他。”

是啊,路生也明白,要想做那些事情,首先需要投入,可自己來並沒有帶多少錢來,連飛機票都是朋友墊付的,如不解決生存問題,如何待下去都是個問題。

老楊突然問:“你不是學工科的嗎?在工廠待過,會開車床嗎?”

路生說:“會啊,車床、銑床都會,還會焊接!”

“這不就得了嘛!”老楊大聲說:“先到波格特做幾天工,如果能行,在這裏待下去也行,如不喜歡,以後願去哪兒去哪兒。”

路生一聽這話,緊皺的眉頭頓時鬆開了,高興地說:“太好了,幹什麽都行,你們公司能接收我嗎?”

“沒問題,我舅舅就是這家公司的頭兒,我去跟他說,眼下他們正缺技術工人呢。”

“那就拜托楊大哥了!”路生不知怎樣表到自己的謝意,沒想到老楊還有這樣的海外關係,這麽說他來美國就是投靠他的舅舅了。

 “這樣吧,到了以後,你把行李暫且放到程勇那裏,馬上跟我去公司,見見我舅舅,他同意後你就可以立即上班了。”老楊快人快語,快的路生都跟不上他的思路。

“你們倆不休息一下了?連開了一夜車很累的。。。”路生有點疑惑地問,

“哪顧得上呢,這幾天公司裏很忙,為了趕進度,盡快交貨,總經理正催著我們拿零件呢!”

“那一切就聽你的安排吧。”

接著,老楊又向路生大體介紹了波格特公司的概況,那裏的人員構成及工作環境,技術裝備,生活條件等,陸生還特地向老楊請教了美國機械圖紙的要求及技術標準等,以做到心中有數。

此時路生既激動,又有點緊張。雖說自己是機械工程師,在工廠工作期間下過車間,開過機器,可畢竟比不上熟練工人。再說啦,自從進了科室,調入貿易公司,又出國進修,好多年都沒沾機器的邊了,不知能否勝任老楊所說的工作?萬一手藝都忘光了,不僅給楊大哥丟人,更重要的是自己來美國的第一步能否順利邁的出去?

當太陽剛剛冒出低平線的時候,他們就回到了“沃嫩市”。老楊說,若按人口規模,在中國這裏頂多算一個小鎮,可因為有一個剪草機製造公司,這個小鎮又遠近聞名。

老楊的舅舅住在小鎮西邊的一所大房子裏,那房子有點氣派,與周圍的房子有點不同,被人稱為“大屋頂”。老楊說這裏曾是一家農場,早已被他舅舅買下來了,附屬的幾間簡易平房子裏住著在波格特公司打工的幾個中國學生,程勇也住在這裏。老楊讓路生把行李先放在這裏,換一下衣服,總不能穿著西裝去工廠上班吧。他臉都顧不上洗,隻帶上那個銑床刀具,立即跟著他走了出去。

還沒看清楚周圍的環境,路生就匆匆上了老楊的工具車,暈頭轉腦地穿過小鎮,向波格特公司開去。

   4. 波格特公司

“沃嫩”真的很小,一條公路穿鎮而過,開車幾分鍾就從這頭到了那頭。再順著公路走五六分鍾,跨過一座小橋,行不遠就看見路左邊有一座很大的白色建築物,周圍除了稀稀拉拉的幾棵樹外也沒有什麽圍牆及欄杆之類,不用說那就是著名的“波格特剪草機製造公司”了。

老楊把車停在工廠前的停車場上,帶著路生通過大門旁的一扇小門進入到了這座大型建築物中。進來之前路生還注意到工廠的南邊有一個很大的停車場,有一些集裝箱和剪草機。“看來公司還有點規模?”路生胡亂猜想著。

建築物裏的空間很大,中間是生產區,排列著車床,銑床,磨床,衝床,鑽床等設備,靠裏麵像是材料區,南邊停放著一些尚未完工的剪草機,大概是裝配區吧。東邊則是一排像是辦公室之類的平房,老楊就住在其中的兩間房子裏。房子其實不大,靠牆擺了兩張單人床,兩張書桌,兩把椅子,此外就沒有什麽其他的家具了。

一位穿一身舊運動球衣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正在屋裏彎著腰掃地,見他倆進門,忙停下了清掃,站起身來跟他們打招呼,隻見他手中的小簸萁裏盛滿了黑乎乎的小玩意。

老楊向路生介紹說:“這是高工,北京來的,我們這裏的“技術大拿”,以後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向他請教,在這裏沒有什麽他解決不了的難題。”

轉而他又向高工介紹說:“這就是路生,我過去的同事,以後咱們就一個鍋裏摸勺子了,請多關照。”

路生也急忙伸手跟老高握手:“高老師好!”

高工一邊跟路生握手,一邊客氣地說:“別客氣,喊我老高好了。”

路生好奇地指著高工手裏的簸萁裏問:“這裏麵是什麽?”

“蛐蛐。想不到吧?在咱那裏很難捉到的蛐蛐,在這裏鋪天蓋地。”高工笑著回答說。

“啊!蛐蛐?竟有這麽多?”路生的確很驚訝!

高工臉上架著一副老花鏡,看起來就更像一位老師傅,而不像一位有學問的人。他慢條斯理地說:“也許這裏的氣候適合蟋蟀生長。可到了秋後,天氣轉涼了,蟋蟀也想找一個暖和的地方躲起來。這個大車間密封不好,四處漏風,於是它們就鑽了進來,每天掃都掃不完。”

路生跟高工坐下來簡單交談了幾句這裏的生活環境,老楊則借此機會去裏麵的一個小隔間裏端來了一杯牛奶和一碟麵包,讓路生一邊說話一邊墊墊,算是湊合一頓早飯。

正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聽到外麵一陣馬達響,接著是開門的聲音,高工說:“一定是郝老頭來了,他總是準時來上班的。”老楊聽罷走了出去,說是要跟他舅舅打一個招呼。

過了一會兒,老楊來跟他倆說:“妥了,要他過去呢。”路生立即站起身,跟著老楊來到了隔壁的經理辦公室。

辦公室其實也不大,也不豪華,就兩三個房間大,裏麵除了一個麵積比較大的會議桌外,另有兩張辦公桌和兩個文件櫃。一位身著乳白西裝的老者端坐在辦公桌前,滿頭白發,估計六七十歲的樣子,一副金絲眼鏡的後麵,一雙銳利的眼睛審視著忐忑不安的路生。

“你就是小路了?”老者慢條斯理地跟路生打招呼。
“是我,郝先生早晨好!”路生很有禮貌地回答,主動伸出手去,跟他握了握手。

“我剛來,許多事不太明了,望多多關照!”

“哎-,談不上關照。如果你能適應這裏的工作,歡迎你待下去。如果適應不了,去留我們再談。”老者不鬆不緊,滴水不漏地答複。

然後他又簡單地詢問了路生過去的經曆,尤其是在機械加工方麵,接著又跟老楊交代了幾句,又對路生說:“你跟大梁去車間吧,有什麽不明白的多問問他。”

郝老板話說得很輕,但路生還是聽清楚了,這“大梁”是誰?不用說就是楊大哥的乳名了。

正在這時,屋門一響,走進來一位年輕女子。她個頭不是很高,體態略胖,皮膚很白,穿戴也很樸素,徑直向另一張辦公桌走去。郝老頭指著她向路生介紹道:“這是小林,主管這裏的財務和生活,你在生活上有什麽需要的請直接找她。”路生衝她點了點頭,說了聲“好的。”又跟郝老板道了謝,然後跟老楊走出了經理辦公室。

老楊先領著路生在車間裏轉了轉,觀看了各個工段,生產流程,材料區,裝配區等,還把所遇到的公司人員一一介紹給了路生。高工正在一台磨床前忙碌著,除了他之外還有一位來自上海的工程師,老楊稱他為“老劉”,正在操作一台銑床,程勇則在裝配組工作,還有兩位女生在技術部門管理圖紙。 路生粗略看了一圈,所謂“剪草機製造公司”的員工,包括經理,技術人員,生產技工,裝配師傅及倉庫管理員等加起來也不過三十幾人,比他想象的小多了。

考慮到路生剛來,情況還不熟悉,老楊分配給他的具體工作是開車床。當然也不是加工多麽複雜的零件,而是先做最基本的粗加工,也算讓他練練手吧。

還好,路生對這種型號的車床比較熟悉,操作程序也不複雜,很快就上手了。當車床順利地轉動起來,鐵屑冒著藍色的煙霧吱吱地響著,旋轉著,路生緊張的神情開始放鬆了下來, 一旁觀看的楊大哥也露出了笑容:“看來還行,就這樣幹吧,慢慢來,注意安全,有問題找我或者高工。”然後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路生一邊操作機器,一邊回想起過去自己大學畢業後在工廠車間實習的情景。那時候還鬧情緒,以為是大材小用,哪裏想到,許多年後來美國還會重拾當年所學到的技能。

就這樣,剛剛下飛機才幾個小時的路生開始了在“波格特公司”的打工生活。

說真的,他好累,好困,畢竟好幾天沒有睡個舒服覺了,此刻仿佛一眨眼就能睡過去。為此,他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又到餐廳取了一杯咖啡喝下去,晃晃腦袋,揉揉眼睛,強打起精神,說什麽也要堅持到晚上,否則,他不知道去哪裏尋找自己的飯碗。

正當路生把全部精力集中在車床上的一個零件時,突然身後有人喊他:“哎,路生,停下吧,該吃飯了。”他急忙退出刀來,停下機器。回頭看,原來是楊大哥,正在向自己招手呢。路生關上了車床上的燈,跟著楊大哥來到車間的洗手台清洗了滿手的油垢。這時他才注意到,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也感覺到肚子空了,身上一點氣力都沒有了。

去哪裏吃飯呢?路生一頭霧水。他隨著高工出了車間的門,上了楊大哥的車,向小鎮駛去。

究竟路生來美國後的第一次用餐到了什麽地方?飲食檔次怎樣?請看下回。

 

2017年12月11日

 

 

 

流浪北美的螞蟻 發表評論於
回 '高斯曼' : 歡迎光顧!按當時的規定,'路生‘是滯留不歸,屬於違紀,回去肯定要受處分,因此他沒有回頭路,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另:“路生”,對前方的路陌生,盲人騎瞎馬-瞎闖,前途未卜的意思。
高斯曼 發表評論於
非常喜歡讀,我的同事也有幾個與路生同樣的經曆來的美國,也有跟著來培訓就不走的,有的移民去了加拿大,有的來後讀書,畢業找到工作就留下生活了。
90年代初,分到我工作的工廠的大學生都是先到車間當工人,然後提車間主任,現在的副廠長總師都是從車間裏開機床一步步幹上去的。
路生?等不及到醫院就生了?哈哈
我會認真的跟讀,謝謝分享。
流浪北美的螞蟻 發表評論於
回'梅華書香' : 謝謝捧場!
梅華書香 發表評論於
大作分享!祝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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