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與女

1。

母親節的前兩天，我收到一束花。女兒從紐約寄過來的，在一個長方形的盒子裏，打開一開，一打玫瑰.，鮮紅欲滴。

這些年的母親節，我收到過孩子們小時候在學校裏做的花，先生和孩子們一起買的花，玫瑰，蘭花，雛菊等等，但還是第一次收到郵寄的花，欣喜之心溢於言表。

因著自己的這份喜悅，想到我的母親。我在國內的時候，母親節還沒有在中國流行，後來到了美國，萬裏迢迢，除了祝賀的話語，也沒有送過花。如今網絡如此發達，世界變得越來越小，網上一查，可以定購送到國內的花。當即下單，並要求母親節那天送到。

母親節那天，父母到茶樓吃過早餐，回家一看，門口一大束鮮花。母親說，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鮮花，又高興又激動。

2。

我從小就不跟父母居住，我跟著奶奶和姑媽長大。

父母也在同一個城市，也常見麵，但在我的心裏，多少有點隔閡。

九十年代，我在美國生下了女兒，半年後，母親來到了美國。這是她第二次去簽證，第一次被拒簽了。母親此番來美，一是為了幫我照看女兒，二是那時出國正熱，母親也很想到美國，第三個原因，我們都想彌補一下這輩子從未在一起生活的缺憾。

母親伶俐能幹，但個性強硬，這一段相處其實並不是很愉快。母親倒是真心愛我的女兒，用她的話來說，這是她此生最投入的感情。她將欠缺我的關愛和溫柔，都給了我女兒。

3。

我生女兒的過程，是我此生最艱難的一個階段。

那時初到美國，英語結結巴巴，也不會開車，雖然買了學生家屬保險，卻被告知保險不包括懷孕，緊接著入學買了學生保險，又被告知懷孕在買保險之前。沒有錢，沒有保險，最後連母親的簽證也被拒簽。用現在的話來說，沒有最糟，隻有更糟。

貧困窘迫，孤獨無奈，幾乎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生下了我的女兒。

記得先生在醫院陪了我一個晚上，淩晨我生下女兒後，就讓他回家睡一覺。這是一家公立醫院，一個昏暗的大房間裏躺了許多病人，我孤零零的一個人，伴隨著饑餓、疲憊和疼痛，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24時小時後被告知要出院，48小時後被告知去醫院接女兒。醫院離家也很遠，先生去接被拒，說是一定要母親來接孩子。窮人就是這樣被折騰。

接了女兒回家，抱著那個小小軟軟的身體，母愛油然而生，才覺得所有的苦都值了。

4。

上個星期，去了一趟紐約。

二十多年過去了，那個小小軟軟的嬰兒，成了醫學博士和工商管理碩士，MD+MBA，我的女兒正式畢業了。

女兒的慶典有三個，我們參加了兩個。

星期二是頒獎典禮，女兒又得獎了，她得的獎是Excellence in scholarship and professionalism。看見女兒走上講台，從教授手裏接過獎狀，全場鼓掌，真是為她驕傲。

女兒得過無數的獎，她大學畢業時得了學校一年一度一個人的最大獎university medal。她讀大學時有學校的全額獎學金，免學費和住宿費，另外還有州和國家各種名目繁多的獎學金。女兒曾經驕傲地說，別人都是付錢上大學，她是上大學有錢拿。不過她免掉的大學費用，在讀醫學院和商學院時我們是更加昂貴地付出了。

星期三是醫學院畢業典禮，一百多位新晉MD，濟濟一堂，一片紫羅蘭色的海洋，紫色的袍子，黑色的帽子，金色的流蘇，綠色的垂布，年輕的臉上意氣風發。

星期五是商學院MBA畢業典禮，我們沒有參加，收到女兒發來的照片，幾位同學擺出有趣的姿勢，臉上都是歡樂的笑容。

我們住在時代廣場邊上一個旅館。走在紐約的街上，時常想到上海，高樓大廈林立，人群摩肩接踵。時代廣場被大廣告牌全方位的包圍，五顏六色，華麗變幻，有不少中國元素。因為時代廣場離旅館幾步之遙，進進出出看了個夠。

女兒給我們安排了百老匯秀，在時代廣場附近吃了幾頓飯。在紐約，我們便是心無旁騖地跟著女兒走，對她有一種信賴，先生說，這種感覺真好。

小時候，我們跟著父母走，後來我們長大了，當父母來到美國時，我感覺到他們對我的信賴。

現在，對於女兒也是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信賴的感覺。女兒長大了。

生命便是這樣在傳承。

僑報5/2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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