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智商犯罪》 作者:紫金陳 2

本帖於 2021-02-20 11:35:51 時間, 由版主 玉珠 編輯
回答: 《低智商犯罪》 作者:紫金陳 1玉珠2021-02-20 10:41:36

第12章
 
方庸家和市政府之間有一段空曠馬路,周榮讓司機把他的大奔停在路邊,他和秘書胡建仁坐在車裏,等了足足大半個小時,才見方庸不緊不慢地騎著自行車過來。 
    盡管風傳方庸為人正派,難以接近,但麵對東部新城這麽大一塊蛋糕,周榮還是想試試。 
    對於如何跟方庸接觸,周榮絞盡腦汁、苦思良久。他找過很多人側麵打聽情況,均言方庸為人正派,不光嘴上痛恨腐敗分子,更是身體力行,很多公司此前也想跟方庸拉上關係,均告失敗。所謂無欲則剛,方庸簡直是個沒有弱點的官員。 
    周榮不甘心,他相信但凡是個人,總有他的弱點,方庸身上也一定有其軟肋,隻是沒被發現罷了。 
    在了解的過程中,有一點引起了周榮的興趣。 
    方庸是個公認的文化人,準確地說,他是個詩人! 
    他是三江口作協主席、省文聯的副主席,有時會發表點兒詩歌,出過一兩本從沒見上市銷售但周圍人人讚不絕口的詩集,還成了魯迅文學獎候選人。據說他還喜歡研究曆史,年輕時跟考古隊跑過一陣。 
    對付文化人,得用文化人的手段,隻是該如何跟他接觸呢? 
    據說方庸很反感生意人來辦公室跟他談事,若是到他家拜訪,就更唐突了。通常情況想結識一個官員,都是靠朋友介紹,約出來喝茶吃飯,可羅市長說方庸不會出來應酬的,周榮托了政府裏級別不低的幾個朋友去邀請,果然都被謝絕。 
    左思右想,周榮決定在方庸上班的必經之路上守株待兔。 
    此刻,眼見方庸騎著自行車過來,周榮恰到好處地開門下車,堆出滿臉笑意站在了方庸前方,親熱地叫了聲:“方老師!” 
    “你是……?”方庸從自行車上下來,看了眼周榮和跟著的胡建仁,又掃了掃他們的座駕。 
    “方老師,我是榮成地產的周榮啊,羅市長跟您提起過。”周榮討好地走上前,做握手狀。 
    看在羅子嶽的麵子上,方庸出於禮貌,伸手跟他握了握,又嫌他有傳染病似的甩甩手,一臉警惕地問:“你有什麽事啊?” 
    “是這樣,我最近收了一幅民國時期於右任大師的字,我聽說您是這方麵的權威,所以想找您鑒定一下,看這字是真是假。我本想當麵去找您,又怕影響不好,打聽到您家住這一片,您一般中午回去午休,所以就想著在這兒碰碰運氣。嘿,果然把您等到了。” 
    “於右任的字?”方庸眼睛一亮,明顯表露出了好奇心,不禁問道,“字在哪裏,我看看?” 
    “在後備廂。”周榮引他過去,方庸停好自行車便急匆匆走到後備廂,打開後便見一幅裝裱起來的大字,底下還用泡沫板精心墊著,整張字草楷融為一體,美觀大方。 
    方庸激動地湊近端詳,才過幾秒,臉色就冷淡下去了,搖搖頭,轉身吐出兩個字:“假的。” 
    周榮哈哈一笑,摸著自己腦袋,感慨萬分:“專家就是專家,不一樣的,看來我又被人忽悠了。方老師,既然字是假的,也不值錢,不如您拿回去,掛牆上看看也好。” 
    方庸瞪眼道:“這字是假的,我拿回去掛起來幹嗎?別人不笑我神經病啊!” 
    周榮盯了幾秒方庸的表情,吃驚地問:“這字真是假的?” 
    “明擺著假的啊,形都不像,更別提神了,這種字還掛於先生的名,都假到天上去了。話說,你從哪兒搞來這麽假的字?” 
    周榮咽了下唾沫,怒瞪了胡建仁一眼。此時也不便提五十萬買了張假到天上去的字,隻得慌忙向方庸解釋,自己不懂字畫,所以才上當,花錢買了教訓,希望能跟方老師多多學習這方麵的知識。 
    方庸冷眼打量周榮,已然瞧出他的心事,便問:“周老板,你半路等我,就想問這字畫的真假?” 
    周榮思索一秒,知道對方是聰明人,隻好坦白相告:“嗯……其實還想順道谘詢一下方老師關於東部新城的一些政策問題。” 
    方庸搖搖頭:“我真討厭你們這些生意人,自以為很聰明,弄種種花樣。我跟你說,在我麵前,不要拐彎抹角!” 
    饒是周榮見過很多大領導,都沒遇見過如此不留情麵的人物,一時不知所措,隻好解釋:“方老師您說得對,我呀隻是想找個機會認識您,卻一直找不到時機。聽說您對書畫古玩頗有研究,我對這些門道也很感興趣,這次是真心地向老師您學習。” 
    “你真的對這些感興趣?”方庸目光微微一變。 
    周榮挺直身體,正色道:“非常非常感興趣!” 
    方庸盯著周榮,沉默不語,似乎一直思考、糾結著什麽,過了半晌,說:“那就到我家裏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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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方庸所住的小區西麵以一條幾米寬的小河與外界隔成兩邊。方超對小區周邊地形早已了如指掌,帶著劉直來到河邊,那裏係了一條小小的垃圾清理獨木船,兩人解開河邊纜繩跳上船,亂劃了幾下便到了對岸,岸上隻是綠樹種的隔離帶,鑽過去就到了小區裏麵。 
    他們徑直走向方庸住所,這是座五層樓房,方庸的家是一樓,後院自帶個二十平方米的小花園。 
    兩人謹慎地向四周觀察一下,沒有人,旁邊也沒有監控,他們趕緊翻進花園,躲在牆角,慢慢起身透過窗戶向裏張望,觀察了一陣,房子裏沒人。事不宜遲,趕緊動手。他們本想直接撬鎖,一抬頭欣喜地發現窗戶的月牙鎖並未扣緊,劉直掏出一個U形鐵絲插入兩片窗戶中間的縫隙,伸進去探了幾下就將月牙鎖完全摳了下來,兩人隨即拉開窗戶跳了進去。進屋後,為了不留痕跡,他們還拿出特意準備好的鞋套穿上,重新將窗戶關好。 
    接下去就是尋寶遊戲了! 
    他們相視一笑,走進去將整個房子環顧一圈,不過似乎和自己想象的有些出入。 
    房子約有一百五十平方米,還附贈了一個地下室,說起來麵積不算小,可這裝修風格也太儉樸了吧! 
    地上鋪的全是髒兮兮的地磚,牆壁居然直接是水泥,掛了幾幅字畫和匾額,看起來簡陋得很。家具也不多,基本是木頭的,似乎有些年月,桌上擺放的一應物件也都很老舊。 
    這裏的一切都跟豪華不搭邊,更和大貪官沒法聯係到一起。你雖然不指望大貪官家的煙灰缸也是金子做的,可裝修至少得到星級酒店標準吧?可這屋子湊合得連小旅館都不如。 
    劉直不由得埋怨起來:“超哥,你是找了個大貪官,還是找了個焦裕祿啊!” 
    方超瞪了他一眼,一臉陰沉地拿起桌上的一隻搪瓷杯,裏麵還泡著茶葉,杯子外印著毛主席經典畫像,上寫“毛主席萬歲”。他深深吸了口氣,不甘心道:“偽裝!越是大貪官越愛偽裝,他總不能把錢都放外麵擺出來吧,否則早就被人舉報了!指不定某間屋子裏藏滿了現金。好好找,特別是天花板、床墊下麵,還有牆裏的暗格,一個都別放過。” 
    話不多說,兩人開始在幾個房間穿梭奔波,仔細搜尋所有可能藏錢的地方,他們想搜天花板,可這房子的所有天花板就是原始的水泥板;床墊嘛,全是木板床,哪來的床墊!四周水泥牆壁被他們用手指頭敲了個遍,也沒敲出半個暗格。 
    十多分鍾後,兩人重新站到了一起,臉上寫滿了懊惱與不甘。 
    清官,這胖子居然是個清官,整個房子隻有門口鞋櫃上放了幾百塊現金,多餘的錢一分都沒有! 
    方超的臉色很難看,劉直一直大罵著方庸“渾蛋”,方超感覺劉直是在影射罵自己。正當兩人不知這一票該如何收場時,突然門口傳來幾個人的說話和腳步聲。 
    隨著一陣客套的說笑聲,方庸打開門,引周榮和胡建仁進門。 
    “方老師,你家真是——”周榮站門口環視一圈,正要奉承,卻發現這房子也能叫裝修?他見牆上好歹掛著幾幅字畫,總算找到詞來巴結:“極具一種古樸的文化氣息。” 
    聽他這麽說,方庸停下了腳步,過了半晌,朝他點點頭:“周老板,好眼力啊!” 
    周榮正好奇自己有哪門子的眼力,方庸已經興致勃勃地引他們到客廳坐下,又從一個貌似醬菜桶的黑陶罐裏挑出一勺泥炭一樣的茶葉,故意拿到周榮麵前,問:“周老板,這茶怎麽樣?” 
    “這茶……”周榮心想這樣的東西也叫茶?但他嘴上隻好說:“這茶有點兒年月了吧?” 
    “好眼力!”方庸再次朝他點頭,更開心了,笑道,“這是五十年代的黑磚茶,味道相當特別。” 
    方庸一邊饒有興致地煮著茶,一邊向他們賣弄茶文化。周榮一開始以為他話中另有玄機,或是暗示什麽,聽了一陣才明白他就是在說茶。 
    總算待茶泡好,周榮喝了一口,言不由衷地奉承著這茶跟他喝過的完全不一樣,聽得方庸油然得意。趁對方心情好,周榮趕緊抓住機會,把話題往正事引,幾句場麵話過後,故作輕鬆地笑道:“方老師,以您的文化品位,對新城區最近要推的那個文化產業園項目,想必有您自己的想法吧?” 
    “文化產業園啊……”方庸一愣,放下茶杯,過了會兒,臉上收斂了笑容,微微向後仰著打量著周榮,“產業園是政府招商引資的項目,我就是幫政府辦事的,我有沒有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園區能真正做好,以文化為基礎,帶動新城區的發展。怎麽,周老板突然提起產業園,是有想法吧?” 
    周榮含蓄地笑著:“我們公司在三江口深耕了很多年,在項目運營上很有經驗,我個人也對文化產業特別感興趣,坦白說,我很期望能夠做一些文化產業方麵的實際工作。不知——” 
    方庸直接打斷他,淡淡道:“說白了還不是為了錢嘛。” 
    “這個……”周榮突見他這副態度,尷尬地不知所措。 
    方庸歎口氣:“文化產業園有政府很多的配套資金和稅收支持,很多公司都虎視眈眈盯著這園區。從我的角度看,把事情做好是最重要的,我最擔心的是開發商光顧著自己賺錢,偷工減料,到時把事情辦砸了。” 
    周榮聽到“光顧著自己賺錢”,想了幾秒便心領神會,連忙表態:“老師絕對放心,哪有公司能一家把錢賺完?如果可以讓我運營,我一定會好好做,把蛋糕做大,這個蛋糕不是我一個人的,大家都有份。” 
    方庸冷笑:“你想怎麽分蛋糕呢?” 
    周榮一愣,這已經開始明碼標價要錢了嗎?前戲都沒做,直接就想要,這速度有點兒令人應接不暇啊!他尋思片刻,笑說:“不瞞老師,這項目我們公司做過財務分析,確實有利可圖,如果能讓我們公司做,該花的錢我們決不手軟,包括各種……嗯,比如您指定公司的谘詢費用——” 
    “你是想送我錢?”方庸打斷他,臉上笑容頃刻間全部消失不見。 
    周榮見到他這副表情,暗自一驚,莫非方庸之前隻是在試探自己,確定自己要行賄後,再翻臉?他真是三江口海瑞?周榮心中大急,惹上了這號人物,往後該怎麽辦? 
    方庸站起身,走到了牆邊的一幅字前,指著說:“周老板,你過來好好看看吧。” 
    周榮隻好苦惱地站起身,來到牆邊,念出上麵的字:“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他倒吸一口冷氣,就差跪下認錯了,“領導,是我說錯話,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這才是於右任的真跡,你那張啊,太假了,直接撕了吧。周老板,你來,再看看這個。”方庸走到書架前,打開玻璃櫃,指著一個巴掌大的煙灰缸物件,“貨真價實的元青花螭龍雙耳三足鼎,我很少拿出來給人看。對了,你左邊那幅是齊白石的小樣,年輕時的東西,尺寸和水平都低了點兒,不過齊白石就算打張草稿,放到現在也是難求的珍品。……那是唐三彩,物件小,貴在手藝精湛。還有剛才咱們坐的這套椅子,你可別看他舊,明代的海南黃花梨,隔壁還有張床才稀罕,我都不敢睡。” 
    聽著方庸講述屋子裏各種不起眼東西的來曆,周榮和胡建仁倒吸一口氣,心頭千回百轉,雖然他們不懂文物古玩,但光這些名頭就知道這房子裏的物件可絕對不便宜,就連地上鋪的黑不溜秋的地磚,也是方庸專門找人用古磚鋪的,不是仿古磚,是正經的文物古磚! 
    方庸帶著他們轉了一圈,回過頭,語重心長地說:“我呀跟其他人不一樣,我對錢一點兒都不感興趣,我唯一的愛好就是搞點兒收藏,你們也看到了,這屋子裏的東西就是我全部興趣所在。” 
    周榮深深佩服地歎口氣:“老師,您是文化人,境界就是不一樣,我真得好好學習。不像我這生意人,家裏隻會堆著錢,在您麵前真是太俗氣了。” 
    方庸得意地笑起來:“我這輩子從沒收過別人一分錢,當然也不會為了你們破例。屋裏的這些東西呢,大部分是別人送的。說起來我最喜歡的還是青銅器,可我家裏隻剩下小樣了,原本我地下室有個鎮宅的青銅鼎,前一陣子有位大領導喜歡,我隻能忍痛割愛。坦白說吧,要不是我這肉割得太疼,我也不會讓你一個外人來我家呀。我最想收藏一套編鍾,如果有一套編鍾擺在這裏,我就心願滿足了。” 
    “一套編鍾?了解,了解!”周榮笑著連連點頭。 
    屋後的小花園裏,方超和劉直就躲在牆根下,警惕地聽著屋子裏的一切,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聽出屋子裏共有三個男人,擔心屋裏的人若突然打開後門,他們便隻能硬著頭皮上了。雖說手裏有槍,兩人也不怕三個男人,但鬧出大動靜是在所難免的,說不定會驚動保安,他們倆總不能把追他們的人都開槍打死吧。 
    等了很久,終於等到方庸和周榮道別離開的聲音,方超和劉直趕緊翻過小花園逃出去,按進來的方向離開了小區,這才敢大呼一口氣。兩人互相看了眼,過了幾秒,同時笑出聲。 
    方超學著周榮的聲音說:“我這生意人啊家裏隻堆著錢,在您麵前真是太俗氣了。” 
    劉直搖頭歎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白癡在兩個搶劫犯麵前說他家有錢,超哥,咱們換目標吧。” 
    方超得意地直點頭:“這胖子果然是個大貪官,我的判斷沒錯吧?不過文物嘛,不是硬通貨,我們也沒法賣,還是錢來得實在!那個生意人,我們吃定了!” 
    周榮和方庸道別後,坐上奔馳車離開小區,到了外麵馬路上,周榮臉上的笑容瞬時消失不見,厲聲對胡建仁罵道:“你花五十萬塊錢買了幅假字,我還當成見麵禮,真丟人丟到外太空了!” 
    胡建仁戰栗地解釋:“我……我也不知道這字是假的,我一定找賣貨的算賬,這錢我一定給要回來。” 
    “要不回來你自己掏!”周榮咬了咬牙,轉而道,“這賬先記你頭上,現在上哪兒弄套編鍾?記住,一定要真貨!” 
    胡建仁也不懂文物,掏出手機查了下百度,驚呼出聲:“這編鍾可不便宜。” 
    “怎麽個不便宜?” 
    “編鍾是青銅器,青銅器是出土文物,不能買賣,少數能上拍賣會的都在國外流轉,少說也得幾千萬,貴的甚至上億。” 
    “幾千萬?”周榮倒吸一口氣,“姓方的嘴上說著對錢沒興趣,報出來的東西可真是大胃口。不過也好,我不怕他要價貴,就怕他不肯收。隻要我們跟他這把合作成了,以後東部新城的肉,我們吃定了,得盡快弄到編鍾。” 
    “我知道三江口有個人,別人叫他鄭老哥,他以前販過文物,跟這圈子的人熟,我找他問問,不過——”胡建仁皺起眉,不無擔憂地道,“榮哥,方主任跟我們第一次碰麵,就直接明碼標價,這也太直接了吧?” 
    周榮冷笑一聲搖搖頭:“我找人這麽多次約他,他早就明白我的來意,等著我們上門罷了。你看,一套編鍾幾千萬,他為什麽要一套編鍾?他這報價可不是隨便說的,早就在肚子裏算過我們整個項目的收益。” 
    胡建仁不禁感慨:“沒想到方庸這麽一個詩人,要錢的時候算得可真精明。” 
    周榮不屑地哼了一聲,給方庸下結論:“他是個詩人——可惜沒有靈魂。” 
    這時,司機突然開口:“老板,後麵有輛車跟著我們。” 
    “車?”周榮向後視鏡看去,注意到跟在他們後麵的是一輛破夏利。 
    胡建仁遲疑道:“難道是警察?不過公安裏有這種破夏利嗎?” 
    “東叔說得果然沒錯。”周榮咬了下牙,“公安局的社會車輛我們都知道,肯定是新來的張局長找了輛查扣多年的車子來跟蹤我們,還以為我們不知道,自作聰明!” 
    司機問:“老板,要不要甩了他們?” 
    “甩什麽!搞得好像我心虛似的,慢慢開,讓他們跟著好了。” 
    跟在他們後麵的夏利車裏,方超一邊狠狠踩著油門,一邊又手握手刹,以防路口刹不住。跟了好一會兒,方才吐出一口氣:“剛剛看他們大奔出來,我想這下沒戲了,肯定跟不上,幸虧這大奔是新手,開不起來,這麽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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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另一邊,刑警們依然在為葉劍的案子奔波,雖然這案子的調查還沒取得突破性成果,不過李峰的審訊工作卻讓副局長盧正失蹤的事浮出水麵。 
    審訊室裏,張一昂和王瑞軍、宋星等人臉色凝重地坐在一起,集體盯著對麵被銬在椅子上的李峰,他們剛剛得到了一條極其突然的情報。 
    李峰之所以手上會有這麽多條人命,一開始純屬為了他老婆蔣英。 
    他和蔣英同在一個村長大,蔣英比他小一歲,兩人自小青梅竹馬。蔣英十六歲那年,被同村的表叔強暴,表叔是村裏的惡霸,蔣英父母被他家威脅,不敢聲張。李峰得知此事後,找他算賬,結果爭鬥中不小心把對方殺了,判了十二年。出獄後,李峰找到蔣英,得知蔣英已經嫁人,丈夫嫌棄她此前被強暴,非但不同情,反而對她家暴,後來還逼迫她賣淫。於是李峰一氣之下,一不做,二不休,提刀殺了蔣英丈夫一家,他也被村民當場抓獲,扭送到鄉裏的派出所。 
    這是大案,派出所馬上通知上級公安機關,可還沒等大部隊趕到,他當晚趁人不備打傷看守警察,搶奪槍支逃了出來,帶上蔣英出走,從此開始了亡命天涯路。 
    他靠盜竊和搶劫維持生計,期間殺害了多名無辜的人。他一路流竄作案,後來他會躲在三江口,據說是有人雇他來殺個人,結果沒殺成,就暫時住下了。 
    “你之前交代,你來三江口是有人雇你殺人,結果你發現下手對象是警察,你沒幹,是嗎?”宋星問道。 
    李峰臉上表情平淡無奇,他自被抓後,一直是這副模樣,既沒跟公安機關對著幹,也沒惶惶不可終日,他知道自己是死刑,交代案情很配合,唯獨一直稱所有事都是他幹的,和老婆蔣英完全無關,求警方放過她。 
    “對,是小飛找的我,小飛是我以前蹲大獄時認識的,你們可以查。後來我背了多條人命逃到江蘇,一次在路上居然被他認出來,我本想殺了他滅口,他當時請我們夫妻吃飯,還給了我兩千塊跑路費,我就不忍心下手了。那天喝完酒,他跟我說有人找他去三江口殺個人,給他一百萬。他沒殺過人,願意分我五十萬,讓我幹,我就答應了。到了三江口我才知道要殺的是個老警察,還是個領導,殺了會出大事的。我媳婦兒堅決不讓我再幹了,我呢,想著小孩兒那麽小,將來要花錢的地方多,幹了這一票就算被抓,給她們留點兒錢也好。我就跟小飛說,殺警察得跟雇主要兩百萬,定金先付一半。後來過了些天,再也沒遇到過小飛。我們夫妻跑了這些年也累了,索性就在三江口盤了個小店,安頓下來。” 
    宋星掏出一張盧正的照片,問:“你要殺的警察是不是這個人?” 
    “對,就是他,我記得姓盧。” 
    “叫盧正?” 
    “是這名。” 
    “那麽後來盧正是被誰殺的?” 
    “盧正後來被別人殺了嗎?我沒參與,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應該不是小飛,那小子沒這膽兒,說不定雇主不止找了他一個。” 
    “盧正真的不是你殺的?” 
    李峰淡笑道:“領導,我騙你們幹嗎?我以前犯的事都夠槍斃十回了,真是我幹的,我肯定認。” 
    “小飛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啊,我對他不放心,不敢讓他留我手機號,我跟他約定每天晚上七點到一個路口碰麵聯係,可那之後我一連去了好多天,也沒見過他。我想說不定他跟雇主報兩百萬後,雇主覺得他不可靠,直接殺他滅口了。” 
    “你知道雇主是誰嗎?” 
    李峰搖搖頭:“小飛不肯說,大概是怕我直接找雇主接單拿全部吧,江湖的事有江湖的規矩,我也沒細問。” 
    審完李峰後,張一昂匆匆回到辦公室,召集了幾個骨幹開會。 
    大家一致認為盧局長肯定是被人殺害了。 
    盧正失蹤了這麽久,現如今物證肯定是找不到了,唯一的線索是人證,也就是這個叫“小飛”的人。小飛和李峰一同坐過牢,身份很容易查,唯獨怕小飛如李峰所猜,被雇主殺人滅口了,那人證這條線也徹底斷了。 
    接下去能否查出盧正失蹤的真相,關鍵是找出小飛,但能否找到人,也隻能聽天由命。 
    討論了半天,大家還是把注意力回到了葉劍案上。 
    三江口是個小城市,半年時間裏兩個重要刑警被害,按概率講,這不應該是巧合,想必兩個案子存在某種關聯。 
    張一昂讓眾人先匯總這幾天的調查情況,以便決定接下來的方向。 
    法醫的工作沒有進展,隻知道葉劍死前先被車撞擊,又被人用刀捅過,但身上這麽多方向不一致的刀口,凶手是怎麽做到的,依然是個未解謎題。張一昂派人幾次去催,都被陳法醫打發回來:“我當了二十幾年法醫。我都查不出結果,還有誰能知道?你們不要催我,我一直在想辦法弄明白!……我腰椎跟屍檢結論沒關係!” 
    物證方麵也沒有在案發現場找到可疑人員的指向性證據。 

局裏已經派警員和楓林晚大酒店的老板陸一波初步了解過情況,據他描述,案發當晚他和葉劍一起吃過飯,此後葉劍先離開,他留在飯局很晚才回,他不知道葉劍為何遇害。 
    屍體、物證、人證,幾個大方向上沒有成果,不過總歸還是查到了一些線索。 
    宋星介紹說:“案發當晚,葉劍參加完酒會後,在酒店門口叫了輛出租車,來到案發地附近,我們已經找過司機,他對葉劍當時的狀態沒什麽印象。我們想,葉劍為什麽要在大晚上獨自來到案發地?他肯定是約了什麽人!” 
    大家都點頭同意。 
    宋星繼續說:“我們又查了葉劍的短信和電話,案發當天葉劍沒有收到過可疑電話和短信,技術人員還查了他微信信息,也沒有發現異常。最後我們在調取酒店門口的監控後,才弄明白原因。” 
    宋星打開電腦裏的監控視頻片段,畫麵中看到葉劍一個人走到了酒店門口,背對著攝像頭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條,低頭看了幾眼,隨後將紙條撕碎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又點了一支煙,轉身朝酒店內環視了一圈,然後快步走出了畫麵。 
    “我們判斷的結果是,有人給葉劍留了張紙條,約他當晚來案發地見麵,繼而發生命案。可見留紙條的人,極可能就是凶手!” 
    李茜問道:“能查出紙條的來源嗎?” 
    宋星搖搖頭:“我們嚐試過各種辦法,誰給的紙條,什麽時候給的,還是一無所知。” 
    李茜思考了一會兒,做出一個結論:“一人給葉劍留下紙條,約他在大晚上到案發地這麽偏僻的地方碰麵,葉劍也獨自去了,說明葉劍和這個人之間,一定有著某些秘密。” 
    她難得參與案件的分析,說完自己的結論,便滿懷期待地看著眾人,眾人隻是隨便點點頭,說她的話很有道理,心裏都在說,是個警察都會這麽想,可知道了葉劍跟那人之間有秘密,對破案有個啥用? 
    眾人正待宋星繼續說下去,誰知他低下頭:“暫時……暫時查到的線索隻有這些了。” 
    一時之間,討論戛然而止,眾人陷入了沉默,這案子人證、物證都沒有,接下來怎麽查? 
    張一昂冷靜地看著眾人,看得出大家對接下來的方向都很茫然,他心裏感慨,三江口刑警的辦案能力果然很有限,最後還是得靠他這省廳的出手才行,也罷也罷,誰讓自己是領導呢? 
    張一昂咳嗽一聲,準備提示手下:“你們啊,集體陷入了思維盲區,恰恰忘了案發現場留下的最重要的線索。” 
    “最重要的線索……”眾人皺眉嘀咕起來,李茜突然眼前一亮:“局長的名字!” 
    張一昂很不滿地瞪她一眼。 
    王瑞軍連忙救場:“是VIP卡,水療中心呢!” 
    “你看,軍兒又抓住了關鍵,水療中心!”張一昂朝他點頭以示鼓勵,“葉劍從錢包裏找出水療中心的卡片,臨死之前藏到身下,必然是要告訴我們某個極其重要的信息,信息就是這水療中心的VIP卡。” 
    宋星握著拳頭直截了當地說:“要不我們以掃黃的名義,把水療中心整個端了,人全部帶回來審。” 
    “不行,”張一昂直接搖頭否決了,“我們不清楚葉劍留下的信息到底代表著什麽,怎麽查,怎麽問?貿然行動隻會打草驚蛇。” 
    “那該怎麽辦?”“是啊,其他也沒辦法了。”眾人紛紛陷入不解。 
    “這樣吧……”張一昂思索片刻,沉聲道,“穩妥起見,我決定親自來一趟暗訪!” 
    “不能吧!”他話音一落,所有人異口同聲驚叫起來。 
    張一昂看著眾人,大家臉色各異,李茜臉頰透紅,想不到領導竟是這樣的人,而許科長這老實人臉上此刻表情卻最為豐富。 
    張一昂不由得朝他問:“老許,你好像有什麽顧慮?” 
    “呃……顧慮也談不上,我隻是擔心這項辦案經費審計部門到時不批,嘿嘿,也小幾千塊錢哪。” 
    “我進去又不用花錢,要他們批什麽?” 
    王瑞軍盡量委婉地勸說:“如果會所知道局長您的身份,哪還敢收錢,可萬一被其他部門的人知道了,總歸……總歸影響不太好的嘛。” 
    張一昂微微一愣,搖搖頭,用一副鄙夷的表情瞧著他:“我是說穿便服去,把老鴇單獨叫下來問話,跟她說清楚,如果她不配合我們工作,馬上把場子查了!” 
    原來暗訪,僅此而已,大家又都笑逐顏開,一片其樂融融,出各種主意。 
    過了片刻,王瑞軍想起了什麽,又不無擔憂地表示:“這樣倒是個辦法,不過如果我們不暴露身份,恐怕進不去,老鴇也叫不出來。我聽說這家會所管得很嚴,進門要先打電話說暗號,暗號每個月更換一次,隻發到老客戶的手機上,如果沒有暗號,外人根本不讓進。” 
    張一昂皺眉想了想,問:“你知道暗號嗎?” 
    王瑞軍點點頭:“知道!” 
    在眾人紛紛詫異的注視中,王瑞軍連忙糾正:“我是說,我能通過線人,知道暗號。” 
    “那就行了,這事你來安排,總之,今天晚上我要見到老鴇!”

 

第15章
 
“一般說來,這種涉黃的場子都是跟酒店租的場地,不是酒店開的。這行雖然利潤高,但風險也大,老板被抓是有可能判刑的,所以一般大酒店老板不會親自開場子。不過酒店肯定是知情的,租給這種場子租金比普通的高一大截,當然就假裝不知道了。至於你要查水療中心背後的老板到底是誰,這就難了,有時候連老鴇都不知道真正的老板是誰。” 
    楓林晚大酒店二樓茶水廳的一個小包廂裏,張一昂一邊給坐在一旁的李茜和宋星倒茶,一邊跟初入江湖的李茜介紹風月場所的基本情況。他們都穿著便裝,張一昂穿的是夾克,宋星著休閑小西裝,顯得有點兒拘束,李茜則在張一昂的建議下化上了濃妝,畢竟這裏可能是嫌疑人的地盤,出入娛樂場所得有娛樂場所的範兒。 
    “那麽老鴇是不是小姐?”李茜天真地問。 
    張一昂不由得笑起來,含糊地解釋一句:“各行各業都得從基層幹起啊。” 
    不多時,小包廂的門開了,穿著緊身襯衫的王瑞軍走進來,跟在他身後的是個年約三十的漂亮女人,一臉的玻尿酸將她塑造成多位女明星的綜合體,她衣著打扮花枝招展,一看便是娛樂場所的人物。 
    女人亦步亦趨地小心跟在王瑞軍身後,來到幾人麵前,堆出滿臉的笑意,目光不敢直視他們,低垂雙眸,朝每個人點頭,嘴裏親切地說了三遍“領導好”。 
    李茜好奇地瞧著她,問:“你就是周老鴇?” 
    “呃,我就是周經理。”對方一愣,幹笑著,“周淇,領導叫我小淇好了。”她抬頭去看喊她“周老鴇”的女警官,發現原來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娘兒們,長得還挺標致。 
    王瑞軍警惕地關上門,走到周淇身邊,看了眼張一昂的眼神,便對她說:“你坐下,我們領導有話問你。” 
    周淇乖順地點下頭,略顯緊張地把屁股挪到一個空著的位子上。 
    張一昂朝宋星點下頭,宋星立刻換上一副審問犯人的嚴厲麵孔,問:“今天我們找你的事,還有誰知道?” 
    周淇連忙說:“沒人知道,我剛跟樓上的助理交代過,我出去辦點兒事。” 
    “那好,我再告訴你一遍,今天找你的事,等下問你的話,你要麽忘掉,要麽爛肚子裏,如果你傳出去,不光是查場子,你也得進來。平時管你們的,是派出所、是治安隊,我們是刑警隊,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們的手段跟他們完全不一樣!” 
    周淇嚇得臉上玻尿酸都變了顏色,過了好幾秒才平複過來,重新擺出職業性笑容,說:“我肯定百分之百保密,這道理我懂,領導們問什麽我一定坦白說,軍哥已經跟我說得很明白了,絕對完成任務!” 
    “軍哥?”張一昂不由得皺眉,打量了眼王瑞軍和周淇,問,“你們倆認識啊?” 
    周淇連忙擺手:“不認識,一點兒都不認識。” 
    “不認識你怎麽知道他名字?” 
    “對啊,你是怎麽知道我名字的?”王瑞軍頓時勃然大怒,拍了下桌子。 
    “是啊,我……我怎麽會知道你名字……知道你名字……”周淇聲音越來越小,眼神飄忽,不知該如何作答。 
    王瑞軍決定給她一點提示:“是不是我剛才給你出示證件,你看到就記住了?” 
    “對對對,剛才您是有給我出示證件,我看到就記住了。” 
    王瑞軍轉頭向張一昂解釋:“您瞧吧,做這行的,每天迎來送往,普遍記性好,這也難怪,難怪的。” 
    張一昂打了個大哈欠,睜開一隻眼閉起一隻眼朝王瑞軍看了看,他趕緊低下頭。張一昂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轉頭吩咐宋星:“繼續問吧。” 
    宋星板著臉:“你認不認識葉劍?” 
    周淇想了一會兒,搖搖頭:“光聽名字不知道,如果有照片的話,我應該會認得。” 
    宋星掏出手機,找出存著的葉劍的照片,遞過去:“你左右滑動看下,前後幾張都是同一個人。” 
    周淇恭敬地雙手接過手機,裏麵幾張有葉劍的職業照,也有單位集體活動時拍下的生活照。她左右滑動著看了很久,最後抬起頭,露出無辜的模樣:“這個人沒來過公司。” 
    宋星冷聲問:“你敢肯定?” 
    周淇不安地猶豫了一下,又回憶了一番,方肯定說:“至少我沒見過他,不過也許他來時我不在,我不在的時候是助理接待的。” 
    張一昂觀察著她的表情,過了會兒,覺得她不像撒謊,便朝宋星點下頭,讓他繼續問。 
    “平日接待的一共有幾個助理?” 
    “兩個,今天兩個都在。” 
    “你把這兩個都叫下來。” 
    周淇急忙允諾,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兩個助理,讓她們到樓下茶館來一趟,沒幾分鍾,兩人下樓,張一昂讓人不要進來,王瑞軍跟著周淇到門口確認一下便可,這次的事必須封牢嘴巴。 
    沒多久,兩人重回包廂,王瑞軍告訴其他人:“葉劍確實沒來過。” 
    張一昂點點頭,示意再問其他的。 
    宋星從手機裏翻出了水療中心VIP卡片,問她:“你知道這卡吧?” 
    “這個卡!”周淇看到這張卡,臉上也出現了一絲驚訝,“這卡片你們從哪兒找來的?” 
    宋星瞪著她:“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啊,對不起,對不起,”周淇醒悟過來,忙解釋,“很少有客人有這卡,如果客人出示這卡,消費全免。” 
    “消費全免!”幾人都流露出驚訝的神色,他們原先隻當這張VIP卡是水療中心消費的打折卡,現在各種娛樂場所競爭激烈,推出充值送的VIP活動也很是常見。但消費全免真當前所未見,倘若這張卡流入社會上的一般男人手中,怕是不出三天就會身形消瘦、形容枯槁,後果不堪設想! 
    “這卡上有編號,你們電腦上有這張卡片的消費記錄吧?” 
    周淇搖搖頭:“老板說不要記錄,正常入賬,消費款項找他個人報銷就可以了。” 
    宋星連忙追問:“你老板是誰?” 
    “是……是……”周淇猶豫著,“我也不知道老板是誰。” 
    “扯淡,你剛才是怎麽說到你老板來著?” 
    周淇急思道:“老板……老板是通過電話跟我聯係的,我……我從來沒見過老板。” 
    宋星一拍桌子,喝道:“別跟我耍花樣!你老板打你哪個電話,什麽時候打的,號碼多少,我們全部查得到。等到我們全部查出來你再坦白,有你苦頭吃!說,老板是誰!” 
    周淇嚇得瑟瑟發抖:“是……是陸總。” 
    “陸一波?” 
    周淇膽怯地點頭:“對。” 
    “VIP卡是陸一波送出去的?” 
    “這我不清楚。” 
    該問的話宋星基本問完,轉頭看向張一昂。 
    張一昂笑了笑,開口安慰周淇:“不要緊張,我們查的是案子,跟你的店沒關係,你隻要老實回答就好。我問你,店裏最近有沒有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周淇從和剛才幾人的交談中已然看出,現在開口的這男人才是幾個警察的頭,麵對大領導問話,她更顯忐忑:“什麽……什麽算是奇怪的事?” 
    “比方說某些奇怪的客人啊,某些不尋常的事。” 
    “這個……”周淇尋思回憶了一番,說,“大的沒有,就是最近有個客人,給兩個小姐送了金項鏈當小費,她們去外麵驗過,項鏈是真的,他還說他有很多珠寶首飾,可以便宜賣給我們。我一時心動,就跟他買了一條鑽石項鏈,花了兩萬,後來我去外麵一驗,說東西是真的,可隻值小幾千。我要他退錢,他不同意,說他的東西都是真貨,連三江口首富周老板都找他買,隻要東西是真的就不能退。” 
    宋星冷哼一聲:“你把這種私人恩怨說出來是想要我們替你出頭,借刀殺人啊?” 
    周淇忙不迭解釋:“不不不,領導問我有什麽奇怪的事,我能想到的隻有這個了。” 
    “你等等,”張一昂把手一橫,“你剛才說三江口首富周老板找他買東西?” 
    “他是這麽說的。” 
    “這人叫什麽名字?” 
    “名字我不知道,聽人叫他鄭老哥。” 
    張一昂點點頭,讓宋星跟她把那人的基本情況記錄下來。 
    又問了一番,再無其他進展。末了,張一昂站起身,來到她身邊,掏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湊到她麵前,說:“今天的最後一個問題,你看仔細了,這個人你有沒有見過?” 
    周淇辨認了好一會兒,重重點頭:“我見過,我見過,他來的次數不多,每次都是他先在樓上開好房間,打我電話,要求帶什麽樣的女孩子上去。因為他是VIP客戶,所以每次都是我親自帶女孩上去的。” 
    張一昂收起手機,對這個答案非常滿意,又再確認一遍:“你肯定他是VIP?” 
    “嗯,對。” 
    張一昂思索幾秒,點點頭,神秘兮兮地笑起來:“今天我跟你坦白說吧,我們已經掌握了很多證據,樓上的水療中心涉嫌有組織賣淫,你也不用狡辯,沒有證據我不會亂說的。我相信你也知道,小姐被抓了隻是行政拘留兩個星期,但組織者被抓了是要判刑的,沒個幾年出不來。” 
    周淇臉上的玻尿酸在抽搐。 
    “不過我可以給你個承諾,樓上的會所開著,我不會抓你,你也不用擔心以後會怎麽樣,不過這一切取決於你是否有立功的決心。” 
    “立功的決心……”周淇呢喃幾秒,點點頭,“有的有的!隻是我們以前都跟派出所打交道,您這級別的沒接觸過,大概什麽行情您能否透露一些,我跟老板申請。”她態度很堅決,但從她緊皺的眉頭看得出她經濟負擔十分沉重。 
    “你想什麽呢!你以為我今天是來收保護費?”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這不是保護費,這怎麽會是保護費呢?這是谘詢費。”周淇很懂道理地笑起來。 
    張一昂抿抿嘴,隻能解釋清楚:“我不要錢,我隻要你答應一件事,如果下回照片裏的人再來,你誰也別告訴,第一時間通知你的軍哥。其他話也不跟你多說,今天的事你心裏有數,如果說出半個字,後果自負!” 
    “我……我一定照做!”周淇如獲大赦地連聲應允,在張一昂的許可下退出包廂。 
    剩下的人紛紛好奇地問他:“局長,你剛才要她第一時間通知王隊的人是誰?” 
    張一昂笑了笑,對這幾個心腹也不必保密,如果他們都靠不住,那案子也不用查下去了,便將手機上的照片亮了出來。 
    沉默了幾秒,三人異口同聲大叫:“羅市長!” 
    想不到,確實想不到,這一次連宋星這一向自負的老刑警都對張局長心悅誠服了。 
    葉劍留下的線索指向水療會所,宋星的腦子隻能想到掃黃把場子端了,把人抓回來審。誰想領導居然還能這樣操作,放著水療會所,把市長釣出來,說不定還能釣出其他人。古有兵法圍點打援,今有張局圍會所打市長,這不是刑偵專家,這簡直就是刑偵藝術家啊!
?

第16章
 
“局長,小飛確實失蹤了。”李茜來到張一昂辦公室,向他匯報。 
    小飛和李峰曾當過三年牢友,身份一查就出來了,三江口警方馬上跟對方的當地派出所聯係,派出所說小飛在半年前失蹤了。一般刑釋人員在頭兩年都要定期到當地派出所報個到,登記近來情況。即便人去了外地,也要和派出所通電話溝通一下。半年前,當地派出所聯係不到小飛,手機也打不通,他們去了小飛家,小飛父母說好久聯係不上兒子了,也很擔心兒子出了什麽事。後來輾轉聯係一些朋友,朋友說小飛去浙江打工了,一開始還會和朋友聯係,但似乎突然他就從人間蒸發,這半年來誰也沒聯係到他。 
    張一昂思索一番,正如李峰所說,小飛最大的可能是被雇凶殺盧正的雇主滅口了。小飛的線一斷,盧正的案子線索也徹底斷了。至今盧正生死未卜,什麽線索都沒有,要查這案子真相,根本無從下手。 
    暫時也隻能把盧正的事放到一邊,隻能等舉報信中自稱在找證據的舉報人出現了。當下重點還是要圍繞著葉劍案追下去。 
    李茜又拿出一份資料遞給張一昂,正是周淇提到的“鄭老哥”的信息。 
    “鄭勇兵,四十六歲,十七歲時因盜竊進去三年,二十三歲時又因非法盜墓、破壞文物判了五年,出來後這些年沒再犯事,目前開了家珠寶店,家住三江府二幢十六樓的單戶大平層,那是三江口比較高檔的小區。家庭上,多年前離婚,孩子歸老婆。王隊通過線人打聽到他除了珠寶店的生意,私下還收購贓物、倒賣文物,不過都是些小買賣。” 
    “他說周榮找他買東西,是真的嗎?” 
    “這個不確定,但幾天前,有人見過周榮的秘書胡建仁去了他的珠寶店。” 
    張一昂眯起眼思考了一會兒,讓她把宋星叫過來。 
    不多時,宋星來到辦公室,張一昂讓李茜先說了鄭勇兵的情況,吩咐宋星摸一下鄭勇兵的底,查查他和周榮是否有關係。 
    宋星應允退出辦公室,李茜迫不及待地申請:“局長,讓我也跟去調查吧?” 
    “不行,”張一昂想都沒想就搖頭,“調查鄭勇兵這種多次刑釋人員,少不了要和道上的人打交道,這其中萬一遇到某些歹徒,行動中很可能出現危險,你畢竟是女刑警——” 
    “女刑警怎麽了?” 

張一昂頓了下,害怕被女權主義扣帽子,含蓄地改口:“比方說其中有些場所極其不適合女同誌進去。” 
    李茜還想爭辯,張一昂又安慰她:“你別著急,我這裏還有一項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呢。” 
    李茜心頭一熱,終於能給她派點兒像樣的工作啦,連稱呼都變成了敬語:“請您指示!” 
    張一昂正色向她講解:“查一個人的底細,往往會牽涉到他周圍的很多人,有些人我們知道情況,有些人我們一無所知,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人如果被我們忽略了,往往會造成大麻煩。通常來說,最重要的信息總是在不起眼的人、不起眼的事上,我們要以此作為突破口。所以查案過程跟行軍打仗一樣,要有一個高效可靠的情報部門,才能及時準確地掌握關鍵的信息。情報部門就是我們整個破案組的眼睛,沒有眼睛萬萬不行,你願意擔當整個刑警隊的眼睛嗎?” 
    “我願意!具體要我做些什麽?” 
    “通過電腦好好查清楚對方資料。” 
    “怎麽又是查資料?”李茜都要叫起來了。 
    張一昂見她露出很不滿意的表情,語重心長地補充一句:“你要記住,刑警分很多崗位,每個崗位都一樣重要,一樣能發揮你的能力。” 
    張一昂朝她鄭重地點頭,神色仿佛劉少奇對掏糞工人那般:“‘你掏大糞是為人民服務,我當國家主席也是為人民服務,我們都是為人民服務,隻是工作分工不同。’所以,你就好好查資料,外麵拚死賣活讓男警察去,我在這裏坐鎮指揮,這樣分工不是很好嗎?” 
    宋星的辦事效率很高,通過查閱公安的資料係統,搜集線人的情報,調取鄭勇兵的住宅和店鋪附近監控等手段,很快就掌握了鄭勇兵的基礎信息。 
    榮成集團的董秘胡建仁近來至少去過鄭勇兵的珠寶店兩次,每次都待了一個多小時。第一次離開時,從店裏拿走了一個畫卷模樣的東西,第二次又把這東西帶回了店裏。據他們掌握的信息,胡建仁是周榮的親信,可見周榮找鄭勇兵買東西的消息也並非憑空捏造。 
    可周榮找鄭勇兵買過東西也不能說明什麽,你上淘寶買東西也不能說你跟阿裏有業務往來吧? 
    周榮可是貨真價實的大老板,鄭勇兵頂多算個普通有錢人,兩人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早期的情報顯示,周榮好色,女朋友換得很積極,說不定周榮結識新歡,派胡建仁到鄭勇兵的珠寶店買點兒什麽禮物送美女而已。 
    不過,宋星在調看鄭勇兵住宅附近的道路監控時,發現了可疑之處。他把監控拿給張一昂過目。 
    監控裏,鄭勇兵從路邊一個水果超市出來,到了小區門口,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左顧右盼了好幾秒,才走進小區。進入小區大門後,他又環顧外麵幾秒,才繼續往前走。 
    “他很警惕,似乎怕有人跟蹤。”張一昂看了監控,馬上得出了這個判斷。他們刑警圍捕嫌犯前,都會先跟蹤摸底,對於嫌犯露出的這種表情早已見過無數次。 
    “我們派人調閱了其他監控,沒發現有人在跟蹤他。”宋星說道。 
    “可看他的樣子,似乎在害怕著什麽。” 
    宋星一愣,突然警醒:“難不成是他殺了葉隊?” 
    張一昂瞪大了眼睛,過了半晌,咳嗽一聲:“你的思路很活潑。” 
    宋星忙低下頭。 
    張一昂仰起頭,捋了一下思路,他們查葉劍遇害案,找到了VIP卡片,隨後追查到了水療會所,老鴇周淇透露鄭勇兵自稱和周榮有往來。張一昂原本隻是想讓宋星稍微查一下鄭勇兵的底,要從鄭勇兵這種貨色身上查周榮就不指望了,他和葉劍更是風馬牛不相及。可如今看到這段視頻,張一昂也疑惑起來了,鄭勇兵身上真的有秘密? 
    沉默半晌,他心生一計。既然鄭勇兵好像害怕被人跟蹤,不如將計就計,警方來跟蹤他,看看這其中到底是怎麽回事。

 

第17章
 
“李茜,你非要跟著,我真的很難做啊。”副駕駛座上的宋星向後排單獨坐著的李茜抱怨。 
    “你不說誰知道?局長非讓我在單位待著,哪有刑警天天坐辦公室的?不走出來,怎麽破案?” 
    “可局長親口說了,不讓我們帶你外出調查。” 
    “局長親口說的?為什麽不讓我去?” 
    “你還不知道局長的心思?”宋星笑起來。 
    “我……我知道什麽?”李茜紅著臉嘟囔。 
    一旁駕駛座上負責開車的警員小高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宋隊的意思當然是說張局喜歡你,想跟你增加獨處時間,才留你在單位呀。換我是局長,我也這麽幹。” 
    “滾一邊去!”宋星拍了下他的頭,“李茜是關係戶,你不知道——”說完這話,宋星頓覺語失,透過後視鏡尷尬地與李茜對視。 
    尷尬持續了幾秒,李茜冷下臉,問:“張局說我是關係戶?” 
    “沒……沒有啊,我瞎猜的。” 
    “張局還說了什麽?” 
    “沒有了啊,對了,剛才這話你可千萬別告訴局長。” 
    “如果你不說清楚,我就去問局長,還會說是你告訴我的。”李茜拿出女人慣用的要挾手段。 
    宋星眉頭一皺,感到大難臨頭,這輩子升職都沒希望了,連忙求饒。 
    於是兩人開始了協商,一個承諾隻要把張局原話說出來,她就不去問;一個說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不能跟其他人說。 
    相互承諾一番,雙方達成共識,卻突然意識到車裏還有小高,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小高拍胸脯保證:“我肯定不會說出去,我要是說出去,宋隊非殺了我。”說完,他眼巴巴地等著聽這秘密。 
    宋星無奈皺皺眉,隻好含糊著說:“局長沒說太多,隻說你是關係戶,好像你家裏人是在北京當官的。我們外出調查有危險,為了你的安全,不能帶上你。” 
    “你家人在北京當什麽官?”小高迫不及待地追問。 
    李茜懶得理他,隻感覺滿腹委屈,原來是這個原因才不讓她參與實際工作,還說什麽刑警有各種分工,歸根結底——男人都是騙子! 
    宋星安慰她:“外出調查也沒局長說的那麽危險,像這種不接觸的跟蹤摸底就很安全,這不,我也帶你出來見見世麵嘛。照我說,局長出發點也是好的,你可千萬別怪局長啊,也別怪我告訴你呀,嘿嘿。” 
    “你放心,我不會讓人知道是你說的,也不會去找局長!”李茜冷冷應道。 
    聽了這話,承宋星放心多了,這才讓小高開動這輛外出偵察用的社會汽車,前往鄭勇兵住所。 
    他們出發前查了鄭勇兵的手機定位,此刻他在家,如果鄭勇兵的位置有變化,負責定位的警察也會及時通知他們。 
    不多時,三人到了鄭勇兵所在小區的外麵馬路上,小高把車停在路邊的一個空車位裏,三人開始了耐心等待。 
    局長吩咐過,暫時先不打草驚蛇,查查鄭勇兵為何如此警惕,是不是真有其他人在跟蹤他。 
    鄭勇兵現在還不是警方要抓捕的對象,隻是對他進行簡單的摸排,原本這種工作讓新人警察或協警幹就行,考慮到鄭勇兵或許牽涉到周榮,而查周榮的事目前在單位亦是保密,所以隻得由宋星親自出馬了。 
    跟蹤摸排向來很枯燥,三人坐車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宋星建議盯到傍晚,如果鄭勇兵還沒露麵,他們先撤,待明天鄭勇兵外出再跟上。 
    誰承想,沒多久,大約下午四點的光景,鄭勇兵從小區裏出來了。他走到小區門口,便停下腳步,警惕地朝左右兩側看了眼。接著他走向小區斜對麵,那裏有幾家餐飲店鋪,一路上他始終緊繃著神經,似乎一直在提防著什麽。 
    宋星三天兩頭跟這些人打交道,看到他這副表情,當下判斷其中定有古怪。宋星一邊仔細盯著,一邊讓小高掏出小型的執法攝像機,把鄭勇兵的一舉一動都拍下來。 
    看到鄭勇兵走進一家餐飲店後,宋星便掏出手機撥打了張局長的電話,匯報當前情況。 
    幾分鍾後,鄭勇兵接連去了幾家餐飲店買了好多袋食物,雙手拎著離開,走的時候,依舊是充滿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一番後,才快速走回小區。 
    宋星按照領導的指示,等鄭勇兵進入小區後,便把整段錄像發回單位。 
    沒多久,看過錄像的張一昂便打來電話問:“你不是查到鄭勇兵獨居嗎?他一個人買這麽多東西幹什麽?” 
    “應該是吃的。” 
    “我問的是他一個人為什麽買這麽多吃的?” 
    領導這問題有點兒莫名其妙,一個人多買點兒吃的又怎麽了?宋星隻好隨口答道:“呃……也許他胃口好。” 
    “我看他進了家米粉店,他買了幾碗米粉?” 
    “幾碗米粉?”宋星一愣。他隻留意到鄭勇兵進了米粉店,出來時提著一袋子東西,哪會在意他買了幾碗米粉,隻好如實回答:“我沒有留意。” 
    “那還不趕緊去問!” 
    宋星心下不滿,這又不是抓捕犯罪團夥,需要通過食物的多少來預判房子裏有多少罪犯,領導這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他無奈下了車,來到米粉店,叫來服務員,暗自掏出警察證詢問剛才的男人買了幾碗米粉,又囑咐不要透露警察來過。他擔心領導還要問買了哪些菜,又如法炮製去了其他幾家店鋪。 
    回到車裏,他匯報最終調查結果,鄭勇兵一共買了兩碗米粉,一隻烤鴨,一斤牛肉,其他若幹熟食,以及幾罐啤酒。 
    電話那頭,張一昂沉默片刻,分析道:“從鄭勇兵買的量上看,他一個人住,吃不了這麽多東西,他買的又全是葷菜,還有啤酒,可見至少還有一名男性待在他家裏。” 
    宋星點點頭,嗯了一聲。 
    “那麽,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可疑?” 
    “我……”宋星咽了下唾沫,心裏在說,可疑什麽啊?鄭勇兵是一個人住,可不代表他沒朋友啊,朋友來家做客,他買點兒吃的招待一下,這就可疑啦?不過領導說可疑,那必然是可疑的。宋星隻好應道:“對,我也覺得鄭勇兵很可疑。” 
    “很好,所以,我決定正式對鄭勇兵進行定向偵察,你去落實吧。”說完便掛了電話。 
    宋星瞪大了眼睛,所謂定向偵察,就是將鄭勇兵列入犯罪嫌疑人範疇,需要24小時不間斷派人跟蹤他的一切行蹤,想盡一切辦法搜尋他犯罪的證據。 
    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一旦被列入定向偵察就慘了。這意味著接下來的時間裏,鄭勇兵的一舉一動都在公安的眼皮底下,他要是敢賭博、敢嫖娼,都是往槍口上撞。 
    旁邊的小高拉長音調哀歎:“不至於吧?不就多買碗米粉,就要被定向偵察了?”定向偵察對警察來說更不輕鬆,警察需要三班倒,二十四小時盯人。 
    宋星歎息一聲,聽見小高的抱怨,直接把手機遞過去:“那你跟局長說?” 
    小高連忙收手,表示完全服從領導的決定。 
    宋星透過後視鏡看了眼李茜:“那你呢?” 
    “我跟著你們查呀。” 
    “我們要輪班熬大夜。” 
    “我肯定行。” 
    宋星搖搖頭,拿她沒辦法,轉念一想,對一個什麽事情都沒有的鄭勇兵定向偵察,未免太折騰了,隻要查清他家來了什麽人,不就行了嘛?晚上也用不著加班,便出了個主意:“李茜,你跟我去找物業,你是女生,又是新警察,沒有警察氣質——我是說氣場不足。待會兒你假冒物業工作人員,跟著物業經理一起上樓一趟,看看鄭勇兵家裏來的什麽人,查清楚就能跟領導交差了。” 
    “到時我該說什麽?”第一次執行任務,李茜微微有些緊張,又有點兒興奮。 
    “如果說不好,你就扮啞巴。”

 

第18章
 
“大劉,你這趟回來究竟為了啥事?” 
    鄭勇兵家住十六樓,單戶大平層,裝修豪華。 
    餐廳的大理石桌子上,擺了七八件菜肴,多是熟食,外加兩碗米粉。坐在左手邊、年近半百、衣著打扮很像暴發戶的光頭男子便是鄭勇兵。右手邊叫“大劉”的男子,三十幾歲,衣著簡單,身材瘦小。 
    不過鄭勇兵表現得對大劉很是尊敬,隱隱還帶著一股畏懼。大劉反倒是大大咧咧地像主人一般坐著,絲毫不客氣地自顧夾菜、喝酒。 
    “這兩天蒙鄭老哥照顧,我就跟你實話實說吧。這次是有人特地找我回來的,做一單大生意。” 
    “大生意?”鄭勇兵好奇地湊過去。 
    大劉微微一笑,露出滿嘴的牙齦:“三江口首富的生意,你說大不大?” 
    “又是買古董?” 
    聽到這個“又”字,大劉皺了皺眉:“他也找你買過?” 
    鄭勇兵點起一支煙,惱怒道:“別提了,前陣子他公司一個姓胡的找我買了幅於右任的字——” 
    “你有於右任的字?” 
    “五百塊錢的東西。” 
    大劉嘀咕一句:“那得假成啥樣!” 
    “是說呀,是真是假自己心裏還沒點兒數,姓胡的還要我對外說是五十萬買的,說是幫他老板買的。” 
    “這回扣拿到天上去了。” 
    “這也就算了,這渾蛋前天居然又把字拿回來了,說是假貨,要退錢,五百塊錢他不要了,但要我對外說我退給他五十萬。” 
    “還有這樣做生意的啊?這圈子裏的人要是知道了,還當鄭老哥你五十萬賣的貨是假的,這多砸招牌啊!”大劉也替他打抱不平。 
    “是啊,我這可是常年開門做生意的,按咱們圈子裏規矩,萬把塊錢以內的東西,憑你眼力見兒,這大幾十萬的東西要是假的,以後誰敢跟你做買賣啊!話說回來,這次他們找你買什麽?” 
    大劉微微眯了下眼睛,警惕地低聲道:“出土的東西。” 
    “編鍾?” 
    大劉更是驚訝:“你怎麽知道?” 
    “這姓胡的找過我,跟我說他想買一套編鍾,我跟他說編鍾太貴了,我哪有這資金能弄編鍾,再說了,編鍾是出土文物,查得賊嚴,有錢也難買到。我就跟他說,你去找別人試試吧,我推薦了你可能有門路,但我也不知道你電話,大概後麵他們找到你了。” 
    大劉含糊地說了句:“也是朋友的朋友介紹的,轉了好幾個彎聯係上我。” 
    鄭勇兵輕笑一聲:“我當時隻是隨便打發姓胡的,我還以為大劉你這些年早不幹這行了。” 
    大劉歎口氣:“是很久沒幹了啊。” 
    鄭勇兵眼睛發亮:“那你還能弄到一套編鍾?” 
    大劉雙手一攤:“我當然沒有,不過我知道一個人手裏正好有一套,所以這次我是做中間人,我幫忙牽線搭橋,事成了能給我幾十萬好處費。” 
    鄭勇兵笑起來:“大劉要我說啊,你為了幾十萬跑回三江口,擔這麽大風險可不合適。” 
    大劉喝了口酒,長長歎氣:“我這些年是真缺錢,要不然才不會為了幾十萬拚命。都怪我當年跑路時弄死了一個警察,一直在公安通緝令上掛名,我是既換了身份,又整了容,東躲西藏這麽些年,積蓄早花幹淨了,日子難過啊。這次回三江口,我怕被人認出來,賓館不敢住,想來想去,隻能找你了,現在我這條命可是完全交到鄭老哥你手裏了啊。” 
    大劉意味深長地看著鄭勇兵,鄭勇兵連忙賠笑:“大劉,你放一萬個心,這兩天我出門前後都仔細看過,絕對沒人跟蹤!隻要我不說,沒人知道你回三江口,沒人會來找你——” 
    “叮咚”,話音未落,門鈴響起。 
    大劉盯向了鄭勇兵。 
    “別緊張啊,我看看。”鄭勇兵軟聲說了句,準備走過去看看。 
    “哎,你別動。”大劉站起身,以眼神示意他坐下,鄭勇兵和他對視了一秒,坐回了位子裏。 
    大劉來到門背後,眼睛對上貓眼,門外站著物業主任和一個女工作人員,物業主任按了一會兒門鈴,轉身和身後的女同誌低聲說著什麽。大劉耳朵貼上門,聽到女同誌說:“繼續按,人就在家裏。” 
    物業主任對她的話言聽計從,伸手又按上了門鈴,與此同時,那名女同誌居然湊到了貓眼上來看,大劉連忙本能地躲閃到一旁,狠狠瞪了一眼鄭勇兵,冷聲質問:“外麵的人是誰?” 
    鄭勇兵被他的眼神盯得發慌,悄悄來到貓眼口,朝外看了看,回頭輕聲告訴他:“是物業。” 
    “後麵那女的呢?” 
    鄭勇兵又去辨認了幾秒,忐忑道:“這女的……女的我沒見過。” 
    “你確定?” 
    “我……我確定。” 
    門鈴繼續響著,似乎隻要不開門,外麵的人就會一直按下去。 
    大劉咬咬牙,從口袋裏抽出一把彈簧刀,刀殼頂住鄭勇兵的後背腎髒處,低聲道:“鄭老哥,對不住了,如果真是警察,隻能拉你一起走。如果搞錯了,兄弟給你磕頭賠罪。去開門,自然點。” 
    鄭勇兵後腰被他用刀頂住,嚇得臉色慘白,踟躕一秒,深吸口氣,走到門邊,咳嗽一聲清嗓子,邊開門邊叫嚷起來:“按什麽呀,按一下就得了,一直按過去,你要把我們吵死啊!” 
    物業主任跟他連聲道歉,解釋是樓下住戶反映他們外牆漏水,懷疑是這裏的衛生間問題,所以過來看看。 
    聽到這番說辭,鄭勇兵臉色也不由得一變,他是懂裝修的,當初自家裝修時他看過,衛生間的管道離外立麵十萬八千裏,怎麽可能外牆漏水會懷疑到他家的衛生間。 
    鄭勇兵當即說:“不可能的,我家衛生間好好的,樓下哪裏漏水,我跟你去看!”說著便做出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大劉用彈簧刀頂了下他的腰,道:“鄭老哥,咱們接著喝咱們的酒,下去幹嗎?” 
    “是、是,你說得對。”鄭勇兵不敢動,嚇得說話都結巴了。 
    物業主任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付下去。 
    李茜覺察出鄭勇兵和他背後這名陌生男子間的異常,開口道:“這位是鄭老哥的朋友嗎?怎麽沒見過?” 
    大劉笑了笑:“你認識鄭老哥啊?” 
    “當然啊,業主我們都認識的。”李茜裝作工作人員的熱情模樣。 
    此言一出,大劉當即變了臉色。鄭老哥說沒見過這女的,女的說認識鄭老哥,不是警察還是誰! 
    “鄭老哥啊,鄭老哥。”大劉冷笑著,“我去你的!”大劉的彈簧刀直接拔出,一刀紮進鄭勇兵腎髒,下一秒一腳將物業主任踹翻在地,彈簧刀對著他腹部、腿部連紮多刀。 
    李茜聽到鄭老哥的慘叫,一瞬間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看到物業主任被捅倒在地,她趕緊順手抓起門口裝飾牆上的一隻花瓶,朝大劉頭上砸去。 
    大劉被砸得滿頭鮮血,當即轉身朝李茜撲去,李茜直立著身體居高臨下踢了一腳,大劉用刀亂劃,剛好劃破了李茜的膝蓋。李茜萬萬沒想到,簡單的走訪工作會發生這般變故,從沒正麵對抗過歹徒的她亂了方寸,眼見大劉紅著眼像瘋狼一樣撲來,本能地轉身便逃,撞開樓梯通道,正要往樓下奔去,被大劉從背後狠踹一腳,滾下了樓梯。 
    大劉正要跟著奔下去捅死她,聽到下麵樓梯傳來急促的跑步聲,同時一個粗重男聲傳來:“警察,警察!” 
    那聲音當然是宋星的,因為李茜第一次執行調查工作,雖然是最簡單的任務,但他怕李茜搞砸,便叫李茜保持實時通信。由於對講機有時會因信號問題傳出尖銳的雜音,容易穿幫,便讓李茜用手機撥通他電話,手機放進口袋,保持通話狀態。 
    宋星跟物業主任囑托過後,便留在樓下等他們下來,他在手機裏剛聽到鄭老哥因為劇痛尖叫的那一秒,這老刑警便知道出事了,忙要上樓,卻見電梯還停在剛才的十六樓,大平層是一戶一梯,另一部電梯在建築另一麵,他來不及多想,就從一旁的樓梯跑上去,才跑了三層,就聽到樓上李茜大喊救命!他隻好先大喊“警察”來拖延敵人時間。 
    大劉聽到樓梯下方果然有警察,來不及捅死李茜,轉身跑出去,奔到電梯口,電梯還是停在十六樓。他也顧不上樓下是否還有警察了,隻能按開電梯下去。 
    待宋星大口喘著粗氣跑上十五樓,遇到了被踹翻在地、起不了身的李茜,忙詢問她情況,得知她隻是皮外傷,上麵還有兩個人身受重傷。 
    宋星一邊打開對講機呼叫汽車裏的小高趕緊跑進小區,攔截逃下來的人,一邊急奔上樓,拉開半掩的房門,打眼看去,整個人都驚呆了。物業主任身上被紮了多刀,意識還清醒,虛弱地呻吟著。鄭勇兵已痛到休克,不省人事。 
    宋星力所能及地急救著,又打電話回單位,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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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夜已至,三江口人民醫院的喧囂落下帷幕,住院樓裏靜悄悄的,唯有其中一層不太平。 
    這一層的走廊盡頭圍滿了警察,不時有護士和家屬上前督促:“哎哎哎,警察同誌,這裏可不能抽煙啊。”“沒事兒,我朝窗戶外抽。”“你要是把窗關了,頭掛窗戶外抽,我沒意見,可你開著窗,不還是往裏飄嘛。”“知道知道了,我去樓梯行了吧。”…… 
    電梯鈴響,張一昂穿著便裝出現在電梯門口,王瑞軍等人急忙圍上去,看著他鐵青的臉,誰也不敢先開口說話。 
    張一昂深吸一口氣,盡量控製自己的情緒:“人怎麽樣?” 
    王瑞軍硬著頭皮回答:“物業主任身上多處髒器被刺穿,還在ICU病房搶救,好在醫生剛才說他暫時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鄭勇兵腰部被紮了一刀,他人胖,隻傷到部分髒器,沒有生命危險,現在在病房待著。李茜隻是膝蓋被劃傷,皮外傷,包紮過了,沒事,她先在隔壁病房住一晚,明天再讓醫生檢查一下。” 
    張一昂點點頭,目光向眾刑警搜索一番,問:“宋星這渾蛋呢?” 
    “呃……”王瑞軍踟躕一下,說,“他今晚一直在外麵東奔西跑,抓捕歹徒,也累得不輕。” 
    “他還有臉說累?” 
    “不不不,不是他說累,是我看他累得不輕。”王瑞軍替他求情,“局長,你就原諒他這回吧,原本是個正常便衣調查,誰也不知道會出這樣子的事。” 
    “正常的便衣調查?他這負責調查的人什麽事都沒有,把其他無關的人全送進醫院了,有他這麽幹警察的嗎?” 
    “呃……沒有,確實沒有。” 
    張一昂吐了口氣,轉而問:“查到罪犯行蹤了嗎?” 
    王瑞軍漲紅臉解釋經過:“宋星跑上樓梯救人時,歹徒趁他跑上來的空隙,坐電梯下去了,宋星通知小高攔截,小高沒遇到歹徒。後來查了監控才知道,歹徒下樓後沒往小區門口逃,直接從小區後門溜出去了。我們緊急調了沿路監控,看到歹徒逃進巷子裏,那片地方交通複雜又是監控盲區,所以暫時讓他跑掉了。我們派了上百人在那一帶挨家挨戶查訪。” 
    張一昂冷哼一聲:“你們說宋星蠢不蠢?跑樓梯上十六樓!” 
    “當時電梯停在十六樓,他手機裏聽到李茜出了狀況,來不及等電梯下來,就直接跑上去。如果他等電梯下來,這麽長時間,上麵三個人可能更危險。”王瑞軍盡量替他說好話。 
    “他跑樓梯沒錯啊,可就算時間緊急,他不能先按下電梯,再從樓梯跑?他這兩條腿跑上十六樓,歹徒早坐電梯跑了。他當時要先按下電梯,讓電梯下來,歹徒也沒機會坐電梯逃,說不定已經被抓了。” 
    原來如此!周圍的刑警們紛紛點頭,稱領導這方法才是當機立斷、臨危不懼、有條不紊的做法,宋星隻顧埋頭朝樓梯上跑,才最終導致歹徒溜走,實在是愚蠢之極。他哪怕跑樓梯前伸出手指頭按一下電梯鍵,電梯就下來了,歹徒也逃不了,現在都是截然不同的結果。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宋星都成了單位裏不動腦子的代名詞。 
    張一昂鼻子哼了聲氣,又問:“歹徒身份查到了嗎?” 
    “還沒,監控裏看不出長相。我們找鄭勇兵問,他不肯說,後來又裝昏迷,護士來了把我們全趕出來了,說病人受傷嚴重,要充分休息。” 
    “還休息什麽!護士算老幾!你怎麽不娶個護士當老婆!”張一昂大罵,都這時候了,居然還要考慮鄭勇兵身體狀況,他是你爹啊!他直接下令:“哪個房間?帶我進去!” 
    王瑞軍頓了頓,想著工資是公安局發的,又不是醫院發的,領導都這麽說了,他哪敢再說閑話,便囑咐手下別讓護士過來,推開右手邊的門,帶領導進去。 
    這是間雙人病房,鄭勇兵是警方特殊看守人員,所以這間除了他,並無其他病友居住。 
    鄭勇兵躺在進門的病床上,像是已經睡著,對兩人進來毫無反應。 
    張一昂打量了他一會兒,便來到病床旁,看到一個機器,二話不說,伸手就把電源關了。 
    幾秒後,病床上一個虛弱的聲音忍不住發出來:“不要……不要關我氧氣機。” 
    “你還醒著哪!”張一昂冷笑一聲,回頭質問,“我問你,下午捅你的人是誰?” 
    “我……我不知道,我不認識啊。” 
    “不認識就跑你家來吃飯?” 
    “就是……就是個店裏的客人,偶爾找我喝酒,就這麽認識的,我管他叫大劉,我……我就知道這麽多。那個……那個氧氣機……氧氣機能給我開起來嗎?”鄭勇兵無助地伸出手又縮回去。 
    “開什麽氧氣機!我沒工夫跟你廢話,你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別說氧氣機不給你用,醫院消炎針也不給你打,萬一刀片上有個什麽破傷風菌,看你死不死!”張一昂赤裸裸地恐嚇。 
    鄭勇兵咽了下唾沫,他下午腎髒被刀片劃傷,痛到休克,真當自己就這麽死了。後來醫生跟他說,好在脂肪厚,腎髒就劃傷了一層皮,回家靜養一個月就沒事了。可住院的人總是自己害怕得要命,怕有什麽後遺症,此刻被這麽威脅,他頓時慌了。 
    考慮片刻,想到大劉差點就要了他的命,現在自己落在警察手裏,早晚都得交代,宜早不宜遲,鄭勇兵也不再堅持,坦白說:“是劉備幹的。” 
    “我跟你說案子,你跟我扯三國!”張一昂大怒,作勢要捏爆他的鹽水袋。 
    王瑞軍輕輕拉了拉領導,低聲提醒:“局長,確實有個人叫劉備。” 
    鄭勇兵一臉真誠地看著他:“對啊,他真叫劉備,他是逃犯。” 
    張一昂皺起眉。 
    王瑞軍解釋說:“那人真名就叫劉備,從小開始混,看守所進了好幾回,後來不知跟誰學了一手,改行盜墓,跑了好幾個省盜墓,又倒賣國家級文物,上了公安部的通緝名單。幾年前他回三江口被人舉報,抓住了,外地公安機關派人帶他走,結果半路上他佯裝生病,殺害一名警察逃跑了,一直沒抓到,現在他還在公安部重點通緝名單上掛著。” 
    殺害警察的逃犯一旦被抓到,百分之百是死刑,難怪劉備今天下午率先發難,不惜再背命案也要逃跑。 
    張一昂點點頭,繼續冷視鄭勇兵:“那你這次是窩藏逃犯咯?” 
    “我……我也不想,他突然就找上我,他是不要命的,我哪敢不答應啊。”鄭勇兵滿臉冤枉。 
    張一昂不管他,轉身問王瑞軍:“窩藏罪刑法上是怎麽定的來著?” 
    “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管製,情節嚴重的,三到十年。” 
    張一昂冷笑道:“窩藏劉備這種殺公安幹警的重犯,情節嚴不嚴重?” 
    王瑞軍一唱一和:“那肯定嚴重。” 
    “檔案說你今年四十六,關上十年出來五十六,應該也沒多大關係吧?過個幾年就能領退休金了。” 
    重傷在身的鄭勇兵聽到這話,居然起死回生般豁然坐起:“領導,我不要坐牢,我年輕時不懂事、犯法坐牢,現在打死我也不要再坐牢了。” 
    王瑞軍解釋說:“如果公安機關相信你是受大劉威脅,可以是他直接威脅你,也可以是他間接威脅你,導致你留他在家中吃飯,不敢報警。這種情況下隻要管製就行,管製就是不用抓你,隔段時間來派出所登記情況。不過,這得讓公安機關相信你是受他威脅。” 
    張一昂點下頭:“我們就是公安機關。” 
    鄭勇兵驚恐地望著這兩人,過了幾秒,忙不迭表態:“領導,你要問什麽,隻要我知道,我一定全部交代。我……我真的是被他威脅的。” 
    張一昂冷笑一聲,拉了條凳子坐下,開始耐心審問:“他現在逃了,說吧,他逃哪裏去了?” 
    鄭勇兵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特真誠:“領導,他具體會逃到哪裏,我確實不知道。我要是能找到他,他下午就不隻捅我一刀了。” 
    張一昂點點頭,這說得也有點道理,又問:“他來三江口做什麽?” 
    “他說是榮成集團的周老板要找他買一套編鍾,他手裏沒有編鍾,這次他是充當中間人,事成後據說能拿幾十萬好處費。” 
    “榮成集團的周老板,周榮?”張一昂頓時警覺,“你能確定是周榮找他買……買什麽編鍾?” 
    鄭勇兵老實說:“這個……這個我是聽他自己說的,不過榮成集團一位胡經理也找過我,問我有什麽渠道買編鍾,我當然沒有渠道。” 
    “這編鍾很貴嗎?” 
    “是出土文物,一般價值幾千萬起步。” 
    張一昂咋舌:“這麽貴!” 
    王瑞軍在一旁解釋:“出土文物是國家嚴禁買賣的。” 
    張一昂想了想,他沒碰過文物案,想著有錢人買文物也很正常,就算被警察查出來,一般也隻能沒收文物上交國家,像周榮這種人關不進去,便又問鄭勇兵:“你跟榮成集團有沒有往來?” 
    “說不上有,”鄭勇兵稍思索片刻,便一口氣說出來,“榮成集團那位胡經理之前還找我買了幅五百塊錢的假字,讓我對外說是五十萬。沒過幾天,他把字拿回來還我,又讓我對外說我退了五十萬給他。我想這應該是周老板想買字畫,胡經理騙他老板不懂,糊弄他,撈黑錢。” 
    “就這些嗎?” 
    “是啊,就這些了。” 
    張一昂冷笑:“可據我們所掌握的情報,你身上的事可不隻這些啊。” 
    “還……還有什麽?”鄭勇兵慌張地看著他,這表情全落入張一昂眼裏。 
    “是你想立功呢,還是我想立功?我實話告訴你,那件事我們已經查到你身上了,不然你以為今天找你是偶然?我們今天找上門,不是為了劉備,為了你。說吧,那件事情到底怎麽回事?” 
    王瑞軍起先聽得一頭霧水,幾秒後便明白過來了,這是局長在詐他話,看看他還有什麽案底。 
    鄭勇兵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張一昂和王瑞軍。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他歎口氣,說:“那兩個人我確實懷疑他們有問題,一時間抱著僥幸心理,所以才……才收了他們的東西。” 
    張一昂淡定道:“說整個經過。” 
    “大概半個月前,兩個二十五六歲的男人不知通過什麽渠道打聽到我,找上門,問我要不要收點東西。他們給了我一袋黃金飾品,還有些珠寶,我估了下價,大概值一百五十萬到兩百萬,我給了他們八十萬,他們接受了。領導,我真的當時懷疑過這批東西是他們偷來的,但是我又想,也許他們是富二代,拿了家裏東西出來變賣揮霍呢,我真的是抱著這種僥幸心理收的貨,如果我知道這些東西是非法的,我一定第一時間就向公安機關舉報!” 
    “後來呢?” 
    “後來……後來他們就拿著錢走了,我賣掉了其中一些東西,不過大部分都還在我家,如果……如果警方要追回,我……我也會配合的。”他忍痛說下這句話。 
    張一昂馬上明白了,周淇跟鄭勇兵買的東西就是這批貨裏的,這事自然明天要查,便又問:“還有呢?” 
    鄭勇兵心想,把這批大貨交代出來換這次的平安符,已經是損失巨大了,如果把這些年收贓的事全交代出去,那真得傾家蕩產,堅決不能再說了,便鐵了心地叫起來:“領導,真的隻有這些事了。我除了這次留劉備在家,早就金盆洗手了,我店裏的都是合法生意,沒有一個違法犯罪的。這次真的是劉備自己找上我,他殺過人,我怕他,不得不招待他,千真萬確,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啊!”鄭勇兵說得熱淚盈眶,就差拿性命擔保自己的清白了。 
    張一昂看他這副樣子,確實問不出其他大事了,隻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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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天中午,張一昂緊繃著臉,手機貼在臉上,硬著頭皮聽完了高棟的痛罵。掛了電話,他抹了下臉,仿佛高廳的口水從手機裏濺了他一臉。 
  他長歎口氣,轉過身愁眉苦臉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李茜:“領導啊,你家裏人到底是什麽級別的呀?” 
  李茜皺著眉低聲回答:“我叔叔是公安部刑偵局局長。” 
  張一昂緊緊閉攏雙腿,免得自己從窗戶口跳出去,咽了下唾沫:“副部長?” 
  李茜慢慢點下頭。 
  公安部副部長兼著刑偵局局長,她隻是把級別低的那個說了。 
  張一昂一個小小縣級市的副局長,昨天差點把副部長大人的侄女弄沒了,差點兒把他從英姿颯爽指揮破案的副局長換到戶籍科低頭給人辦身份證,十個高廳都保不了他。 
  李茜看他這副樣子,忙解釋:“郭叔不是我親叔叔,以前他在地方上時跟我爸是搭檔,我爸救過他,後來……後來我爸執行任務時被歹徒襲擊去世了,郭叔就一直把我當侄女照顧,那時郭叔還在地方上,後來才去了北京。” 
  張一昂心道,這不一個樣?你爸救過郭部長的命,後來執行任務死了,郭部長心懷舊情把你當親侄女,這過命交情的戰友比親兄弟還親,我要把你弄沒了,他不得把我弄沒啊? 
  李茜又急說:“我早上跟郭叔詳細解釋過了,這事不關任何人的事,是我自己沒經驗冒失,被劉備看出破綻,我也沒受傷啊。郭叔說了沒關係,就叫我以後小心點,他說過不會幹涉我工作。” 
  張一昂心想,他跟你當然這麽說咯,“沒關係”“沒關係”,他跟高廳可不是這麽說的,不然高廳能把我罵成這副狗樣! 
  李茜又替宋星說話:“局長,昨天這事您不要怪宋隊,這純屬意外,誰也沒想到。而且……而且您不要因為顧忌我叔叔,就不讓我參與實際調查工作,我從小看著我爸工作,我那時就決定了一定要幹刑警。” 
  “我當然不是顧忌你叔叔,”張一昂不想在手下麵前失了麵子,決定撒個謊,語重心長地說,“我是考慮你的個人安全呀!你是新人,沒有處理突發情況的經驗,所以才讓你先學習,做更多的基礎工作來積累經驗。你放心吧,等你以後經驗足夠了,有的是參與調查的機會。” 
  “真的?”李茜喜出望外。 
  “當然是真的了。你先把王瑞軍和宋星叫來。” 
  李茜從沙發上跳起來,興高采烈地去叫兩人。待兩人一進門,張一昂第一句便是:“以後誰再讓李茜參與調查,誰就給我滾蛋!” 
  王瑞軍和宋星雖不知李茜家人的具體身份,但聽說是公安部大領導。尤其是宋星,明明領導吩咐過別讓李茜參與調查,昨天李茜求他幾次,他自覺假冒物業工作人員上門看下情況肯定沒危險,大不了露餡兒而已,給鄭勇兵十個膽也不敢對警察怎麽樣,便自作主張讓李茜上樓,誰知李茜差點都沒了。他嚇得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合過眼。 
  兩人隻管點頭,半句反對的話都不敢說。 
  張一昂又低下聲音說:“記住,這命令是宋星下的,要是李茜知道是我說的,宋星直接滾蛋!” 
  宋星迫不及待地表態沒有意見,同時心裏在說如果王瑞軍說出去,是不是也要我滾蛋啊。 
  張一昂收斂下怒火,轉問正事:“劉備的行蹤找著了沒有?” 
  兩人搖搖頭,待張一昂臉色又要轉陰,王瑞軍連忙送上利好消息:“局長,從昨晚鄭勇兵交代的他收的貨裏發現重大案情。” 
  原來,鄭勇兵不久之前收的這批首飾珠寶,刑警前去一查,發現這是省公安廳前不久下發文件要追查的贓物。 
  這幾個月來,有三個城市發生了小型爆恐炸彈案,歹徒用土炸藥做成可用手機操縱的遙控炸彈,在鬧市區引爆,雖然炸彈威力不大,除了幾個受輕傷的居民,沒有造成重大後果,但幾次鬧市區爆炸的影響極其惡劣,省公安廳派出專家組,三個城市聯合進行調查。他們將這三起爆炸案一串起來,發現每一次爆炸案發生時,郊區都有一家珠寶店遭遇持槍歹徒的搶劫。持槍歹徒搶劫的案子本就不多見,幾次發生在同一時間點,顯然不是巧合。 
  公安廳的專家很快明白了歹徒的邏輯,通過鬧市區爆炸引發交通擁堵,隨後他們在郊區實施搶劫後,逃之夭夭。 
  遺憾的是,由於歹徒反偵查意識很強,犯罪手法高超,在後續的跟蹤追查中,未能明確歹徒的身份。根據幾家珠寶店提供的部分丟失飾品的照片,公安廳向全省地方公安都下發了協查令,發現贓物即刻逮捕嫌犯。 
  這批贓物,正是鄭勇兵收去的。 
  按著鄭勇兵回憶的交易時間前去調看附近監控,僅有一個探頭拍到了歹徒,圖像模糊。根據鄭勇兵描述,兩人的臉上當時做了偽裝,再加上時隔多日,具體樣貌他更記不清楚了。 
  張一昂和兩人討論了一會兒,這兩個搶劫犯不是三江口口音,也是流竄作案,間隔這麽長時間,大概已經離開三江口了,他們也無能為力,隻能將案情通報上級部門。至於他們的當前工作,劉備必須抓回來,葉劍案也必須破,周榮這條線也得繼續盯。 
  談到周榮,王瑞軍馬上報告又一利好消息:“鄭勇兵聽說他收的這批貨是省裏掛名的搶劫犯贓物,嚇壞了,馬上主動找我,要將功贖罪,說要幫我們破文物案。他說他有個小弟,以前跟他混過,當時小弟家裏出了車禍,是他出錢安頓好的,所以小弟對他言聽計從。現在小弟跟著周榮的手下幹活,當保安部的司機,可以安排給我們當線人。” 
  張一昂思索片刻,如果周榮內部有個我們的線人,這就不是編鍾的事了,管他什麽出土文物,就算周榮炸了清十三陵張一昂也不關心,他在意有個線人對調查周榮極有好處。他慎重地問:“這人發展成線人,靠譜嗎?” 
  “我覺得可以試試,鄭勇兵說他這小弟跟他有過命的交情,而且這幾年在周榮手下當司機幹得也不順心,他可以自己出錢給小弟,讓他提供情報,隻要我們能對他寬大處理。” 
  “他不知道我們要查周榮吧?” 
  “不知道,他以為我們隻是要抓劉備,查出土文物的勾當。” 
  三人又交流一番,覺得此計可行。 
  如今得分兩線作戰。一邊是抓劉備,決不能讓他逃走;另一邊要順著葉劍案查下去,畢竟歹徒試圖陷害張局長,這種豬狗不如的東西簡直是罪不容誅。 
  葉劍案找過了水療會所,接下去自然應該找會所老板陸一波了。盡管葉劍死後就找陸一波了解過當晚情況,但那隻是淺嚐輒止的詢問,張一昂堅信,一定能從陸一波身上挖到最關鍵東西,誰讓他名字取得那麽好,隻要破了陸一波,就能將周榮團夥“一波帶走”!

 

第21章
 
男人年輕的時候,互相總會調侃“陽痿”“早泄”“你行不行啊”,到了一定年紀,突然就發現大家很默契地不說這些毫無意義的話了。 
    陸一波就到了這個年紀。 
    他的生活非常有規律,固定的時間起床、上班、下班,偶爾有應酬,隔三岔五健身,晚上十一點準時睡覺。可他最近不一樣,自從葉劍死後,他就患上了睡眠障礙,他每天晚上都要夜跑三公裏以上,讓身體徹底疲憊才能睡得下。 
    “一波,你最近怎麽總是皺著眉頭?” 
    楓林晚酒店辦公層的最大一間辦公室裏,陸一波呆立在沙發上,聳著身體,目光沒有焦點,筆直地望向空中。一旁周淇搖晃著他的手臂,他才回過神來:“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你最近為什麽總是皺眉頭,葉劍死後你就這樣了,你該不會跟葉劍的死有關吧?” 
    陸一波沒有回答周淇的問題,隻是問:“你說刑警的那個領導,比王瑞軍級別還高?” 
    “是啊,軍哥都聽他的。” 
    “那隻可能是他了!”陸一波沉吟半晌,又問,“是他親口讓你把會所繼續開著,等上回我帶來的那個男人再來,就去通知他們?” 
    “是啊,他說不會查封會所,也會保證我的安全。” 
    陸一波煩躁地拉開茶幾,從裏麵拿出一支煙點上。 
    “你不是已經戒煙了嗎?” 
    陸一波沒管她,深吸了幾口,平複下心緒,慢慢說:“你下午就到群裏發消息,會所那些業務都停了吧。” 
    “停幾天?”周淇問。她對會所關門一點都不驚訝,每隔一陣子風口浪尖的時候,會所都會歇業幾天。 
    “不知道,短時間裏都不要開了。”陸一波吐了口氣。 
    “都不開了?這得每天損失多少錢哪!” 
    “現在這個關口,還管什麽錢?” 
    “可是……”周淇麵露難色,“刑警隊那個領導剛叫我店繼續開下去,等那個客人上門時通知他,我們把店關了,不是得罪了刑警隊嗎?” 
    “你懂什麽?如果你真把那客人交給刑警隊,那才完蛋!” 
    “那人是誰呀?” 
    “羅子嶽,三江口市長。” 
    “市長!”周淇咽了下唾液,“他……他是榮哥的朋友吧?” 
    “哪個VIP客戶不是榮哥的朋友?” 
    周淇一臉惶恐:“那……那刑警隊怎麽會動市長?” 
    “唉……”陸一波長歎一口氣,“他連市長都敢動,果然是省裏來的。” 
    “一波,你把話說清楚呀,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我都聽不懂。” 
    “我煩著呢,你就別問那麽多了。” 
    “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了,你還擔心我會說出去嗎?”周淇噘起嘴,抓著陸一波手臂,嬌柔地說。 
    陸一波煩惱地拍著她手背,一邊說:“這些都是榮哥和郎博文的生意,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吧。刑警隊找上門的事,你先別和榮哥的人說。” 
    周淇看著他的表情,知道這裏牽涉甚多,也沒再問下去,隻是勸他:“一波,這次會所關掉,索性你跟榮哥商量一下,你也不要再管酒店了,把酒店還給他們,反正我們賺的錢這輩子也夠了。” 
    陸一波咬著嘴唇,過半晌,搖搖頭:“榮哥把酒店放我名下,是因為他信得過我。這些年他給了我們不少紅利,錢——不是白拿的啊……” 
    這時,陸一波手機響起,來電顯示的是胡建仁。他咬咬牙,坐直身體,接過電話,隻聽胡建仁問:“波哥在公司嗎?” 
    “我在。” 
    “那我和博文過半個小時來你辦公室坐坐。” 
    “好啊,我等你們。”陸一波故作輕鬆地答複,掛了電話,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沉默片刻,揮揮手讓周淇先離開。 
    沒多久,三個男人推門而入。 
    當先一個高高大大的便是郎博文,周榮的合夥人,雖然周榮永遠拿大頭,不過郎博文也是三江口有名的大老板。他身邊一位和他五官有些相似,長相斯文得多的便是他的親弟弟郎博圖,一直在公司幫哥哥做事。另一人自然就是周榮的心腹胡建仁了。 
    這三人跟陸一波已然很熟,沒多客套,胡建仁將辦公室門一關,幾人一同坐下,麵色肅然。 
    “波哥,有件事要跟你求證一下,警察是不是來過會所找了淇淇?”胡建仁開門見山。 
    陸一波不由得一驚,心思千回百轉,警察來找周淇穿的是便衣,此事甚是隱蔽,甚至他也是從周淇口中才得知情況,周淇自然也不會告訴其他人。可胡建仁居然知道這事,這說明——他們在酒店裏安排了其他眼線,周榮把酒店交給他打理,怕是對他也不是完全放心。 
    被三個人盯著,陸一波沒能考慮太久,隻得點頭承認:“應該是榮哥說的那個省裏來的張局長親自過來了,還帶著三個穿便衣的刑警。”他頓了頓,忙解釋,“我前兩天在外辦事,這事我也是剛剛知道,還沒來得及告訴榮哥。” 
    郎博文笑了笑,大手一揮:“沒關係,自家兄弟用不著緊張。對了,那個張局長找淇淇做什麽?” 
    “他問了葉劍的事,問淇淇有沒有見過葉劍來會所,淇淇說沒見過。” 
    三人互相看了看,胡建仁奇怪問:“他們調查葉劍,怎麽會問到會所?” 
    郎博文皺起眉:“是啊,葉劍這小子沒這愛好,上回你硬塞給他一張VIP卡,我看他一次都沒來過。” 
    陸一波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葉劍的事會找上會所。” 
    一旁的弟弟郎博圖盯向陸一波,他一向給人感覺是個低沉陰險的人,說話聲音也帶著尖銳:“波哥,是不是葉劍的事真的跟你有關啊?” 
    陸一波愣了下,重重搖頭:“怎麽可能,我怎麽會殺葉劍?!” 
    胡建仁笑起來:“榮哥發話了,如果他知道誰殺了葉劍,他一定要替葉劍報仇!” 
    “我……”陸一波看著他們三個,“我真和葉劍的死沒關係!” 
    郎博文哈哈大笑:“自家兄弟緊張什麽?胡建仁跟你開玩笑的。” 
    陸一波抿抿嘴。 
    弟弟郎博圖盯著他觀察了幾秒,帶著幾分懷疑看著他:“警察們辦案,也不是無憑無據瞎撞的,警察因為葉劍的事找到會所,八成葉劍死前留下了和會所有關的一些東西。波哥,你好好想想,有沒有?” 
    陸一波神色緊張:“我……我不知道啊,他從來沒來過會所啊。” 
    弟弟郎博圖冷笑一聲,陰惻惻地說:“也可能警察的目的不是會所,而是你,借著查會所的名義來找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跟葉劍的死有關,而是葉劍身上是不是有你的什麽東西,或者嘛,葉劍死之前,和你聯係過一些事?” 
    “沒有……真的沒有。” 
    “你確定?” 
    “我……我當然確定。”陸一波咽了下唾沫。 
    “那麽除了問葉劍的事,警察還問了什麽?”弟弟郎博圖繼續逼問,另兩人一同盯著他。 
    “沒有啊。”陸一波沒有把查市長的事說出來。 
    “你肯定嗎?” 
    陸一波吸了口氣,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還懷疑你們殺了葉劍!” 
    弟弟郎博圖冷笑一下,雙手交叉在胸前:“你倒是說說看,我們有什麽理由殺葉劍?” 
    “因為……沒什麽。”陸一波低下頭。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大哥郎博文拍拍手,一副寬厚的樣子:“一波,肚子裏有什麽想法就說出來,我們都是這麽多年的兄弟,可千萬不要互相胡亂猜疑。” 
    胡建仁也附和:“是啊,波哥你剛才的話隻有半句,讓我聽不懂啊。” 
    陸一波一臉窘迫,急思之下,隻好反問:“那你們憑什麽懷疑我會動葉劍?” 
    胡建仁笑道:“我們可沒懷疑你。” 
    陸一波咬咬牙,挺直身體,怒道:“總之,我說了,我跟葉劍的事沒關係,行了吧!如果你們不信,可以問淇淇。” 
    弟弟郎博圖冷笑:“你的話怎麽靠得住?” 
    “你——”陸一波頓時怒狠狠地瞪向郎博圖。 
    郎博文馬上伸手一攔:“小圖,你別亂說話,淇淇是一波的女朋友,一波說了沒有,那就是沒有,這麽多年兄弟如果都信不過,那信誰?好了,一波,你也別生博圖的氣了,他這嘴巴你還不知道啊。” 
    雙方的劍拔弩張在郎博文的斡旋下漸漸平複下去。 
    郎博文拍拍手,最後給個定心丸:“一波,你別擔心,有東叔在,一個小小三江口副局長鬧不起來。剛才我們聽說淇淇把會所關了,你做得很對,我們過來前東叔已經跟榮哥說了,會所那塊業務馬上停掉,錢是次要的,東叔才是我們大家夥兒的根基。”
?

第22章
 
紅綠燈前,車輛擁堵著。 
    方超一手夾著煙,一手握著方向盤,開著他們的絕版夏利車,正對一旁的劉直侃侃而談。 
    “經濟學上有個理論,人的一生至少會遇到三次大機遇,隻要抓到一次,就能翻身跨越階層。大部分人空其一生一次都沒抓住,為什麽?因為他們沒有準備!機遇來了也不知道,回過頭來才發現和它擦肩而過。機遇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回顧我這幾十年,第一次大機遇已經錯過。我高考成績不理想,打算去國外留學鍍鍍金,當時家裏把宅基地賣了,湊了幾十萬塊錢讓我出國。這宅基地要留到現在,我就是拆遷戶,身價千萬起,哪需要幹這行?不過世上沒有後悔藥,人總歸要往前看。現在這輩子的第二次機遇——周榮這條大魚遊過來了。我們必須做好萬全準備,絕對不能再讓這一次機遇擦肩而過!” 
    他側過頭去,發現劉直壓根兒沒聽他講話,自顧翻動著副駕駛位的手套箱。 
    “你在幹什麽!”方超很不高興。 
    劉直從箱子裏拿出一遝用塑料殼包起來的東西,展開一看,全是不同人的身份證,好奇問:“超哥,你準備了這麽多身份證?這做工,嗯嗯,假得很真嘛!” 
    “給我放回去!”方超警惕地環視一下四周,斥道,“哪來這麽多事!這都是真身份證,網上高價買的!” 
    “這麽多真的身份證,那咱們可以光明正大住酒店啦,再也不用擔心假證被看出來,這回準備工作做得可真周全哪!” 
    方超得意地揚起頭:“廢話,我們這次要動三江口首富,這一票下去還不得石破天驚?不早點想好退路,你想進去啊?” 
    劉直合上箱子,哀叫著:“可動這姓周的也太難了吧?人家住的是莊園,前後都有保鏢,出行都有人跟著,一看就是道上混的大哥,咱們盯了這麽多天,就沒找到下手的機會。直接在外麵把他辦了吧,這光天化日下動他,肯定驚動警察,贖金一分都拿不到。” 
    方超哼一聲,倒不以為然:“如果容易下手,這三江口首富還不得三天兩頭被人搶劫?你看他莊園前後都有保鏢,可見他自稱家裏都是錢是錯不了的。既然錢在屋子裏就不會跑,咱們天天蹲點,總能找到機會。慢慢來吧,賺錢都是不容易的!要知道,這個世上除了洗腳的足浴店,就沒好賺的錢!” 
    這時,劉直注意到後視鏡裏有輛大路虎從他們右邊的公交車道快速往前衝來,他瞥了眼自己的車,離前車空了大約三米,忙說:“超哥,趕緊開上去,後麵那孫子八成要加塞!” 
    方超哼一聲,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後麵的大路虎順著公交車道一路向前,看到前方一輛小破車和前車車距空出一截,果不其然,一甩方向就要往他們前麵塞。 
    “沒素質!”方超哼了聲,突然一腳油門頂上去,大路虎趕緊踩停。 
    幾秒後,路虎的左側窗戶搖落下來,一個彪形大漢探出腦袋,朝他們直接開罵:“去你的,會不會開車,沒長眼睛啊!” 
    方超瞥了他一眼,不去理會,劉直樂得哈哈大笑,還搖下窗戶伸出手,朝那大漢豎起了中指。 
    “我去你的,有本事下車!”大漢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世上還有這麽拽的人? 
    這時,路口綠燈亮起,前方車輛開動,方超的車子也跟了上去。劉直用力咳嗽一聲,頭一伸,一口濃痰筆直地飛到了大路虎的引擎蓋上,然後若無其事地搖上窗戶。大漢看著這一幕,呆了幾秒,隻想直接撞上去,可這小破車已經開遠了。 
    絕版夏利行駛了一陣,來到一段空曠的馬路上,這時,車後響起急促的喇叭聲,方超朝後視鏡一看,那輛大路虎正急追而來,一個勁兒按喇叭要他們停車。 
    “超哥,那孫子在追我們呢。” 
    方超瞪了眼劉直,不滿道:“誰讓你多事朝他吐痰的,你不知道我們這車上有槍啊,萬一惹出事招來警察,不得直接進去了!” 
    劉直嘀咕道:“剛才你不也沒讓他加塞啊。” 
    方超鼻子哼了聲,說句“坐穩咯”,一腳將油門踩到底。畢竟是絕版夏利,任憑怎麽踩油門,劉直依舊坐得很穩,預期中的推背感、加速度沒有出現,發動機轟鳴聲很大,速度依舊讓人著急。 
    大漢見小破車不停,反而有加速的態勢,更是大怒,一腳油門深踩,大路虎直線逼近。 
    見到這副態勢,方超不敢大意了,用力攥緊方向盤,左突右轉想甩脫後車,無奈車況差距太大,就像一個小孩跟成年人比跑步,哪怕他突然往其他路口拐去,大路虎一時沒反應過來,但不消片刻掉頭後又很快追上來。 
    沒幾分鍾,雙方早放棄了原來的路線,都競速到了郊外的一條偏僻馬路上。 
    此時路上已無其他車輛阻隔,大路虎依仗性能再次衝到他們側麵,把小破車逼到了最右側車道。路虎車頭使勁別過來,要把他們的車子逼上隔離帶。方超眼見避無可避,趕緊踩下刹車,奈何這薄如蟬翼的刹車片配合手刹依然停不下,路虎還在向他們靠近,眼見要撞上隔離帶了,方超隻能一狠心,把方向盤向左一打,“砰”一聲,撞上了路虎的車尾巴。 
    一陣車皮破裂聲後,兩車同時停下。方超緊皺雙眉,尋思著這下該如何善後。 
    路虎車門打開,一個身高一米八、五大三粗的大漢下了車,先看了眼自己車的車屁股,保險杠撞斷了,車屁股陷進一個大坑。剛剛就是一肚子火,此刻被追尾更是火上澆油,他狠拍小破車引擎蓋,朝裏麵的兩人大喊:“你們兩個白癡趕緊給我滾下來!” 
    劉直這輩子最聽不得別人喊他白癡,頓時怒極,打開手套箱便掏手槍要教訓對方,被方超眼疾手快一把按下,低聲怒斥:“你瘋了!”他一把奪過槍塞回箱子裏,指著劉直額頭厲聲警告:“你給我牢牢坐車裏,不許下來,聽見沒有!” 
    劉直被他的氣勢震懾,雖不甘心,還是點了點頭。 
    方超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張討好的笑臉,下車掏出一支煙遞上去寒暄:“大哥,你人沒事吧?” 
    “人沒事?沒事個頭。你看看!”他一把打掉方超遞來的香煙,指著自己的車屁股,大手一張,“也甭跟老子廢話了,賠錢吧!” 
    “賠錢?大哥,你看看,是你一路別我們的車,我們沒刹住,這才——” 
    “我操,你還有臉說?我一路按喇叭叫你停,你是聾了嗎?不是你旁邊那渾蛋朝我車吐痰,我別你們幹嗎?” 
    方超不想惹事,咽了下唾沫,用出這輩子積攢的全部好脾氣,覥臉笑著:“大哥,這事一碼歸一碼,我兄弟朝你車吐痰,是他不對,我讓他給你道歉。這車子的事是你別車在先,賠錢的事兒就算了吧。” 
    “算了?你這人很幽默啊,我車撞成這樣,你不想賠啦?” 
    “話不能這麽說,追尾是你別我車的責任,吐痰是我兄弟的責任,最後結果是兩輛車都有損失,我建議是各修各的。” 
    “你想得倒挺美啊!”大漢走上前,狠推了方超幾把。 
    方超倒退幾步躲閃,心裏想了想,大事化小吧,畢竟周榮才是大事,忍他一會兒!他掏出錢包看了看,很不情願地從裏麵掏一遝錢遞過去:“我隻有三千,都給你,可以了吧?” 
    車內的劉直見方超掏錢賠償,忍不住叫起來,方超回頭狠狠瞪他一眼才把他脾氣壓下來。 
    誰知大漢壓根兒沒碰這錢:“三千?你知道我這車撞成這樣,修理得多少錢?沒三萬根本下不來。” 
    “三萬!” 
    “你也別說我訛你,訛你這破車也沒勁,你找保險公司來,也不要你自己掏錢。吐痰的事,老子也不跟你計較了。” 
    方超麵露難色,過了幾秒,直接說:“大哥,跟你坦白說吧,我們車沒上保險,三萬也拿不出,要不這樣,三千私下給你,你自認全責找保險公司,怎麽樣?” 
    “我自認全責?”大漢幹笑了兩聲,“你撞了我的車,還要讓我自認全責,我車也送你要不要!” 
    “這——”方超一愣,回頭看了眼劉直,劉直激動得一個勁兒點頭,已經迫不及待地開門下車了,方超隻好為難地回過頭,“要!” 
    一個小時後,附近一個還未投入使用的空曠停車場,大漢被塞住嘴巴、五花大綁半點兒不能動彈地塞在大路虎的後備廂裏,大路虎已經被換掉牌照,方超和劉直將小破車裏的所有東西都搬上了大路虎,把小破車開到了另一處隱蔽的地方藏好。 
    收拾已定,兩人看著這輛性能優越的大路虎,簡直熱血沸騰了,這下所有裝備都齊全了,直接幹周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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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智商犯罪》 作者:紫金陳 3 -玉珠- 給 玉珠 發送悄悄話 玉珠 的博客首頁 (178131 bytes) () 02/20/2021 postreply 12: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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