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警:本文涉劇透,請謹慎閱讀。
Netflix原創韓劇《魷魚遊戲》第3季原班人馬回歸,延續第2季劇情、繼續死亡遊戲。起義失敗後的456號成奇勳(李政宰 飾)被送回宿舍,001號黃仁昊(李秉憲 飾)重新回到幕後隊長位置。
活下來的玩家們迎來更加殘酷、反人性的遊戲,隨著玩家一個個死亡,最終獲勝者誕生了,但是這場極盡諷刺人性與社會隱喻的荒誕遊戲,真的能就此落下帷幕嗎?

第2、3季可以看作一個完整的故事,人物和情節都有連貫性,建議連續觀看。相比第1季,第2、3季不僅遊戲裝置升級,故事規模也更為龐大,尤其表現在人物之間增加的聯結與羈絆,母子、情侶,甚至在遊戲中誕生了新生命,給故事走向增添了許多未知數。

人性主題一直是《魷魚遊戲》係列的核心表達之一,諷刺人性中的暴力、貪婪、自私的同時,也試圖守護人性的微光。正如新角色中有精致利己主義者明基(任時完 飾),也有守護人性真善美的賢珠(樸成勳 飾),這兩個角色互為對照。當賢珠被人從背後偷襲、倒下的瞬間,明基的臉出現。比起血腥暴力,這個場麵分明更為驚悚駭人。

在第4關捉迷藏遊戲中,賢珠帶著孕婦純熙和金子奶奶,也因此最先獲得三種鑰匙、打開出口的門,但他沒有選擇自己逃出,而是返回去找那兩人,慘遭明基毒手。
以性少數者形象出現的特殊角色賢珠,被塑造成全劇最有勇有謀、有情有義的人物。

我認為不僅是角色多元化或出於某種政治正確的意圖,也是打破刻板印象與偏見的重要作用。
從另一個角度、純熙和金子奶奶立場,她們接納和親近了看起來不同的賢珠,也因此受到保護,在第4關遊戲活了下來。劇中是用“女生之間一起上廁所”的細節展現了這種接納和親近的過程。
人與人之間的善意,偶爾可以通過一些細微的事建立起來,若是成功建立連結感,可能會超越所謂的親密關係。

賢珠、純熙和奶奶三人原本互不相識,在個人戰中自發地抱團,不僅賢珠自願一拖二,奶奶也為保護純熙和孩子不惜背刺親生兒子容植。
母子線最諷刺的點,在於遊戲開始前互換時還特別提到了秘密武器-簪子,沒想到這簪子就插在自己兒子身上了。

至於殺死賢珠的明基,即使通關了也繼續殺人,美其名曰要找純熙,實際已經是將自己的利益目標放置在他人生命之上。
當然也算不上黑化,他一直是遊離於人性邊緣的角色。與第一季曹尚佑有點相似,他們都是理性至上、有計謀也有實力,但本質是極致的精致利己、還非常能自洽的那種人。

明基前期一直遊離的點在於與純熙的羈絆,一度表決心要出去和純熙重新開始,話說得好聽,一點也靠不住,結果在第5關拋棄了腳骨折的純熙,第6關看奇勳拚死守護孩子,而他為了自己活命也可以拋棄孩子,就以己度人、懷疑奇勳和純熙關係曖昧,真是典中之典的“韓男”!
比起純粹的反派南奎、100號老登,明基這樣的人物才是真正的人性諷刺。

除了人性,第3季也延續著從第2季“投票”情節開始的、關於民主的諷刺,上季劇評中我提到,資本主義下的民主投票其實是上位者算計好的“特別遊戲”。
本季從VIP和黃仁昊視角驗證了這點,222號純熙死後,他們故意將她剛出生的嬰兒定為222號,引導原本想在第6關前止步的人們,因不滿和一個嬰兒平分獎金而投票進入第6關。

看似民主的投票,背後有著“看不見的手”在操控著。
第6關353號的台詞更是對民主議題的進一步諷刺——“我們討論過了,這是民主決策,對不起但我們需要你去死。”不過是幾個極端自私、貪生怕死的男人抱團撿軟柿子捏,嘴上卻說是民主決策?

我仍持上季劇評中的觀點,《魷魚遊戲》中的民主不是真正的民主,而是一種集權專製暴力下的偽民主。
投票是被預設好的,看似有選擇,實則被設計;在這種極端的遊戲情境中,殺人是正當的、暴力手段不加掩飾,而是規則的守護者,比如隨處可見帶著槍械的紅衣人、將反叛者吊在廣場示眾殺雞儆猴恐嚇玩家,主辦用武器與暴力維持秩序,供VIP上位者們安心觀賞。

第3季的VIP們甚至體驗了一把沉浸式遊戲,扮紅衣人去殺未通關的玩家,當做“狩獵”,說明他們一點不把玩家當人,隻當動物,才會用狩獵這樣的說法,也是階級差異之大的極端表現,怎麽能同樣是人類,在這裏卻像是跨越物種?
這種設置觀看者與被觀看者的遊戲機製本身,就早早和民主二字相去甚遠。

不僅諷刺民主、階級,在《魷魚遊戲》的世界觀中,十字架變成了刀,神的救贖並不存在。
第4關遊戲前的空間,兩邊的通道分別是刀與鑰匙孔的形狀,而刀柄的部分像是十字架,暗喻暴力取代了神性。

還有一個重要道具也是類似的作用,十字架項鏈盒子,裏麵裝的是毒品,項鏈輾轉到南奎、敏秀手中,他們吃了藥壯膽、殺人過關,但等待他們的是更痛苦的深淵,並且難逃一死。
這裏十字架代表偽裝的救贖,裏麵裝著的是有毒的陷阱。

人性、神性,在這裏都是有著致命危險的事物,當然聲稱自己有神性的人,就更危險了。
巫女說自己能聽到亡魂的指引,她的信徒盲目地跟隨結果白白送死,最終她找到的出口門上布滿了“亡魂的血手印”。對比賢珠找到的門是彩虹圖案的,巫女的門一開始就揭示了她會死在這裏的結果,是美術設計上的一個小巧思。

美術設計一直是《魷魚遊戲》的亮點,第2季橙色調的旋轉木馬樂園,第3季藍色星空背景的迷宮設計,都給人留下深刻的視覺印象。
高飽和度的色彩和異化的童趣元素,疊加殺人、血腥形成強反差感,視覺衝擊更強烈。

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設計,那就是第1季和第3季的第6關遊戲在置景、美術設計上的共同性——
視覺上從強對比、高飽和色彩堆疊、形式感等種種被刻意包裝成有趣的視覺奇觀,變成了原始、粗糲、極簡風格,隻保留基本圖案元素,但變成低飽和色彩、背景簡陋如施工工地。

而且最終遊戲其實都不如前麵幾關那樣具有獵奇的趣味性,基本就是肉搏、殘殺、你死我活。視覺上的粗糲原始風正是從遊戲的形式中抽離,回到醜陋的、殘暴的殺人行為本身的具象化表達。
簡單來說,導演不再用精致華麗的場景來偽裝了,第6關直接展示、這就是一個簡單粗暴的人類鬥獸場。
故意弱化場景的存在感,放大並聚焦人物的敘事和人性的選擇。

沒有人能在這個遊戲中獲勝兩次,456奇勳是最近的一個,一開始明基不讓奇勳過來,也沒有按下開始遊戲的按鈕,暗示他準備殺了他自己的小孩然後單獨獲勝。
這個選擇放在明基身上真的不意外,有感情基礎的純熙他都能丟下了,更別說這個他都沒有好好抱過的小孩,何況又不是他自己懷胎生下來的,無痛當爹的精致利己主義者,還能指望他有父性嗎?

倒是從一開始就被罵“聖父”的奇勳,還真的當起了聖父,不僅抱著孩子過第5關,休息時間也緊緊抱著不撒手,第6關更是拿性命去保護。
奇勳意識到了明基的算盤,趁梯子沒有完全收回、縱身一躍,與明基扭打起來,根本沒有工夫去按開始按鈕,最終明基跌下高台,隻剩下奇勳和小孩,按鈕卻還沒按。
最終奇勳的自我犧牲可以說是沒有懸念,這難道不是因為我們相信奇勳的人性嗎?雖然他蠢蠢的每次都被001騙,但他的善良是純度100%,這點毋庸置疑。

黃仁昊問他:“你還相信人性嗎?”奇勳不是相信人性,他就是本能地選擇了善良,不是他要守護人性中仍然存在的善,而是人性之善就他心中。
小孩在這裏代表嶄新而純粹的人性希望和未來,也是奇勳守護的人性本身。
奇勳以自己的死保護了孩子,算是合情合理的結局,即使在這種極端的場域下看到了那麽多人性黑暗麵,也仍然有賢珠、奇勳這樣的人們堅守到最後。奇勳墜落的場麵以慢動作鏡頭處理,彰顯人性的高光時刻。

關於結局,凱特·布蘭切特客串街頭打畫片、明示美國也有魷魚遊戲舉辦,規模之大可能早已遍布全世界,預計後續很可能拍攝美版《魷魚遊戲》!
黃東赫導演也表示有可能繼續拍衍生作品,很可能會是介於第1季和第2季之間這三年間發生的故事,繼續魷魚遊戲宇宙。

從第1季到第3季,《魷魚遊戲》係列的製作水準一直在線,風格強烈、充滿符號隱喻的鏡頭語言、童趣但殘酷的遊戲關卡。
在一個個虛擬的遊戲空間中人們曾被抹去姓名、作為人性的符號存在,又在最後借主角之口說出“我們不是牲口,我們是人”,但他終究也沒能逃脫這場遊戲的規則。

《魷魚遊戲》有著悲傷絕望的底色、對人性極盡挖苦諷刺、又小心翼翼地托舉起善良的希望。也是濃縮寓言版的現實世界,有關於人性神性、民主與階級的議題,都是真實的寫照——
現實中沒有紅衣人拿著槍維持秩序,不代表他們就不存在;沒有看到VIP們坐在幕後沙發把“賽馬”和“狩獵”當做娛樂,不代表他們沒這麽做;沒有遊戲開始的按鈕和結束的提示,也不代表我們就不在遊戲之中。無形的生存遊戲中長久以來、無止境地循環,又有幾人能從中生還?